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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大文青蘇轼同學在千古名篇《留侯論》中說過這麽一段話,古之所謂豪傑之士,必有過人之節。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見辱,拔劍而起,挺身而鬥,此不足爲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挾持者甚大,而其志甚遠也。
太史公也說過,神勇之人,胸有驚雷而面如平湖,可爲上将軍。
最近半年,羅恒經曆過許多次險死還生的場景。
這次,不是最危險的一次,但絕對是最急迫的一次,對方違反邏輯的一腿,目标是他的腦袋,如若被踢中,絕對不可能活下來。
然而他沒有絲毫緊張,心裏反而平靜到了極處,就像是一潭古井裏的水,波瀾不起。
任爾颠倒捭阖,我自八方不動,寂寂真如。
他沉浸入一種極爲玄奧的狀态之中,時間在這一刹那變得極慢極慢,他甚至可以在一朵花開的時間裏,看到整個季節繁複變遷的凋零和綻放。
這一刹那,他覺得自己就是神,無所不能,掌控一切。
五感六識增強到了極處,他甚至可以聽到外面街道上穿行而過的風,那一片枯葉落在地面上,又被風吹動的簌簌聲,下水道一隻老鼠在啃噬一根過期火腿腸的細碎咀嚼聲,以及自己血液從大靜脈倒流回心房的聲音。
世間萬物,了然無心,所有一切,無所遁形。
物我兩忘,超然物外。
秋風未動蟬先覺。
至誠之道,可以先知。
化境!
無數武者夢寐以求,卻終其一生,都不得其門而入的化境!
在這命懸一線的刹那,羅恒終于得窺其門,摸到了一點皮毛。
但就是這點皮毛,就已然足夠。
所以對方這志在必得的一腿,在他眼裏,突然變得漏洞百出,不值一提。
羅恒悶哼一聲,就如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突然炸起。
腰身極爲強悍的一扭,帶起一個極爲别扭的姿勢,就好像在扭秧歌。
如果被某位廣場大媽看到,一定會吐槽這是世界上最最醜陋的秧歌。
醜陋但是有效,因爲這無邊别扭的一扭,對方這一腿踢歪了。
雖然這一腿如長虹貫日、彗星襲月一般淩厲千古,卻隻踢中了羅恒的衣角。
強橫地撕扯力作用下,衣角碎。
可是羅恒腦袋沒碎。
腦袋沒碎,那自然是死不了的。
他咧嘴而笑,露出兩排雪白牙齒,裏面有意味深沉的淡漠和冷酷。
“不好意思,你完了。”
他這般說着,沒有再給對方任何反擊的機會,雙膝下沉,好似一條壓縮到了極緻的彈簧,蘧然拔起。
借着這一蹬之力,彈了起來,雙手依然死死控住對方的手腕,右膝再次頂出,正中那人胸部!
一膝破去對方防禦,對方還想反擊,羅恒突然放過了他,背過身去。
那人疑惑不已。
羅恒卻是做了一個無比怪異而猥瑣的姿勢。
蹲身,抓雀,撩陰手。
形意拳中出了名的大殺招。
這一式,羅恒還融入了太極撇身捶的技法。
對方猝不及防,避無可避。
啪地一聲脆響,羅恒似乎聽到了什麽碎裂的聲音。
那名實力出奇強悍的保镖,終于沒能抵抗住這犀利的連環兩擊,噴出一口鮮血重重砸在地毯上,表情古怪,面色醬紫,再也未能爬起來。
羅恒臉色發白,踉跄一步,還是忍着沒有跌倒。
擊敗這個和他同一水準線的高手,他自己消耗,也是極大的。
尤其是那種玄奧狀态,極爲損耗心神,他現在都覺着天旋地轉,腦袋一片空白,他略懂醫術,自然明白這是心神損耗的征兆。
不過他現在可不能暈過去,強弩之末也是強弩,隻要他沒暈,那震懾力依然還在。
這一切說來話長,其實也不過是在電光火石之間,四名強悍保镖已然跌倒在地,再也沒有還手之力。
而羅恒卻是面色如常,大氣不喘,就如做了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一般。
整個酒吧,鴉雀無聲。
秋水韻重重吐了口氣,心裏擔憂稍減,方才一切發生太快,羅恒近乎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可是将他吓得不輕。
至于程靈素、方大洪和葉靈兒等人,則是有些嗔目結舌,吓得不輕。
剛才那一幕,風馳電掣,拳拳到肉,可比武打片精彩不少。
他們實在是看不出,葉小石這個貌似純良無害,名叫羅恒的家夥,發起彪悍,竟是威猛如斯,太可怕了。
唯有許褚還一臉淡定,抱着手臂。
這麽多人,他是唯一清楚羅恒真正實力的,那可是一個實打實暗勁巅峰的小宗師。
他眼裏也有些異色,他方才清楚感覺到,羅恒這家夥又突破了,已然摸到了化勁的坎兒,或許要不了多久,他就能明白什麽是可以先知的至誠之道,成爲一名化勁大宗師,能跟董海川、李洛能和楊露禅等傳奇人物并肩的存在。
羅恒時常說他是個妖孽,其實這家夥何嘗又不是呢?
隻是他有時候喜歡刻意地将自己放在一個較低的姿态而已。
這家夥一直沒有發現,他有一個任何人都沒有的天賦。
那就是定力。
卒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
胸有驚雷,面如平湖,天生的上将軍!
陳安收斂了所有輕視,面色變得凝重起來,甚至隐隐有些恐懼。
他倒是不怎麽怕這個家夥,真打起來,便是羅恒全盛狀态都不一定是他的對手,他隻是有些恐懼這家夥的眼睛。
太平靜了,從始至終,包括方才那次命懸一線,他都沒有從他眼裏捕捉到一丁點的恐懼。
這樣的人,要不是傻子,要不……那就是真正的神勇之人。
穿插敵人千軍萬馬,如入無人之境,身臨絕境而能面不改色,這樣的人物,翻遍整本三國演義,也隻有常山趙子龍一人而已。
羅恒吐出一口濁氣,看着眼前這位陳大校,一臉平靜地說道:“你叫我試試,所有我試了,結果你也看到了,現在你覺得我有能力管這件事情了麽?”
陳安按了按眉心,臉色陰沉,好似将雨的天空一般晦澀,卻也是不得不點頭,說道:“你确實有這個能力,不過能不能管下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我從不跟一個無名小輩打架,先告訴我你的名字。”
“羅恒。”羅恒簡單吐出兩個字。
“你就是羅恒?”陳安眯起了眼睛,想了想,問道:“你就是那個連方少卿都敢惹的羅恒?”
羅恒點頭。
陳安突然笑了起來,擺了擺手,看了秋水韻一眼,又在一直樂呵呵傻笑的許褚臉上停留片刻,思忖一番,說道:“我是說爲什麽秋大小姐會跟你在一起,呵呵,有趣,有趣得緊。”
羅恒沒有說話,他有些弄不清楚這家夥葫蘆裏在賣什麽藥。
“好了,這次我認栽,你赢了。”陳安不以爲意地擺擺手,招呼了一下蘇芙蓉,轉身就走,竟是毫不拖泥帶水。
這下羅恒更有些摸不着腦袋了,眼前這位陳大校,明顯不是那種遇事兒會縮卵的繡花枕頭呀。
這不僅不符合邏輯,還一點都不科學。
而羅恒一直覺得不符合邏輯和不科學的事情背後,都有點貓膩。
看了看鼻青臉腫一臉憋屈的葉小石,羅恒跨前兩步,攔住了陳安去路。
陳安搖了搖頭,笑道:“羅恒,我的人你也打了,還想怎麽樣,難道你還想連我一起揍不成?”
羅恒一直是個比較認死理的人,他覺得陳安率先動手打葉小石是不對的,既然不對,要不就道歉,要不就付出代價。
所以他想也不想,滿臉平靜地吐出一個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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