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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山道,紅樓。
午夜十二點,林振南沒有睡,背倚欄杆,在喝茶。
每一個月色迷離的晚上,他都喜歡喝茶,沒有什麽特别的典故,純粹就是習慣。
穆紫煙這位往前推三代還是滿清鑲黃旗格格的女子站在他身旁,手工縫制的紫旗袍很好勾勒出了她本就妖娆玲珑的曲線,若以花喻美人,那她決然不是妖灼的桃花,也不是清麗的蓮花,而是罂粟,越美越毒的罂粟。
林振南一邊喝茶,一邊随意撥弄手上的翡翠佛珠。
這佛珠據說有些來曆,當年陪着慈禧老妖婆下葬,後來被****軍閥孫殿英挖了出來,幾經輾轉才流落到他手中。
死人用過的東西,按理說多少有些忌諱,不過林振南并不在意,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無神論者,向來隻信奉自己的腦袋。
一般他喝茶的時候在撥弄這串佛珠的話,那就證明他是在想事情,所以穆紫煙就靜靜守在他身旁,林振南對她有大恩,待她更是視如己出,她早已下定決心,這輩子存在的價值,就是守護這個男人。
而這個男人也有足夠魅力值得她守護,天南第一智囊的名頭可不是吹出來的,連一世枭雄的晏九樓都說了,他這輩子所以能發迹,有一半功勞要算在林振南身上。
而林振南現在所以被排擠出晏氏集團,明面上看是因爲他和李伯庸的矛盾,但穆紫煙不蠢,自然看得出來,這是晏九樓在猜忌林先生了。
晏九樓在害怕。
這幾年他身體越來越不好了,他還活着的話,晏氏肯定是他的一言堂,但若是他死了呢,年幼的晏小山又怎可能是林振南對手?
晏九樓害怕的同時也很矛盾。
所以他将晏小山留在了天南,呆在林振南身邊,拜其爲師,即盼望他死後林振南能盡力輔佐晏小山上位,又害怕林振南手裏權利過大的話,喧賓奪主。
所以晏九樓做了好幾手準備,一方面讓晏小山呆在林振南身邊,讓林振南扮演一個父親的角色,建立起深厚的感情,一方面暫時讓林振南脫離晏氏的核心圈子,讓其他人上位,到時候也算是一個制衡。
甚至于林振南兒子林海的死,明面上看是李伯庸下得套,但誰又能說得清此事背後,到底有沒有晏九樓這位草莽枭雄的影子呢?
隻有林振南自己沒了兒子,才能将他晏九樓的兒子看做自己的兒子。
而晏小山這幾年也一直表現的很好,對林振南這個老師,甚至比對晏九樓這個真正的父親還要尊敬。
當然,以上種種,都隻是穆紫煙的猜測,但她能想到的東西,林振南又怎會想不到?
林振南隻是一直沒有表現出來罷了,因爲晏九樓沒有留給他其他的路,要麽盡心輔佐晏小山上位,要麽……就陪着他一起去死。
要說心裏不憋屈那是假的,但林振南是聰明人。
他和晏九樓是完全兩種類型的人,晏九樓天生帝王相,令當雞頭不爲鳳尾,無論在哪個圈子裏,他都要是最核心最出衆的那一位。
也正是因爲這種心性,放牛娃出身的晏九樓才能博下數百億身家。
但林振南不同,他也有抱負,但他的抱負是做帝王師,運籌帷幄,決勝千裏。
晏小山雖說有很多地方讓他不滿意,但還算聽他的話,在沒有其他選擇的前提下,他隻能接受晏九樓給他安排的路。
見林振南停止撥弄手上佛珠,穆紫煙才說道:“先生,有個年輕人已經在等了一個小時了,說他手上有你感興趣的東西。”
林振南微微眯着眼睛,問道:“是羅建國這頭老虎家的那個小徐庶吧?”
穆紫煙點了點頭。
“小徐庶”這是許四維給某人的評價,很快就在某個圈子中流傳開來,林振南知道了也并不奇怪,或者說任何發生在天南的事情,他要是不知道,那才叫奇怪。
譬如說王嶽的下馬,他就知道完全是這個小家夥在暗地裏操盤,請君入甕,再以身爲餌,最後反戈一擊,将王嶽和孫小軍一舉拿下。
而這小家夥完成這一切,隻是因爲林振南送給了他一個字——毒,無毒不丈夫的毒。
饒是林振南心高氣傲,也難免起了些愛才之心,這個小家夥,當真是不簡單,比晏小山更當得孺子可教四個字。
而對于這個小家夥爲什麽要來見他,他自然也是清楚的,知道這小家夥遇到了麻煩。
“有點意思。”林振南想了想,吐出四個字,說道:“讓他來見我吧,我很好奇,他要怎麽把我說服,讓我幫助他。”
穆紫煙依言出去,見這小家夥還呆在門外,神态拘謹的很,一點鋒芒不露,見她出來,連忙扯了個笑臉:“姐姐,林先生想見我啦?”
穆紫煙笑着點點頭,說道:“跟我走吧。”
……
每個少年都渴望在中學時代,有這麽一個女孩陪在自己身旁,白衣飄飄,神采飛揚,隻爲自己綻放笑顔。
對于羅恒來說,許驚蟄就是這個女孩,雖然她一點也不溫柔,總是很暴力,甚至老是毫無邏輯的鄙視自己,一惹她不高興就對自己報以老拳,但羅恒還是認爲,她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沒有之一。
硬要說原因的話,隻因爲她叫許驚蟄。
那個曾經将他從地獄帶往人間,再陪着他仰望天堂的女孩。
重生回來後,無數個夜晚,羅恒都會被一場夢魇驚醒,夢境最後,畫面總定格在前世許驚蟄臉上那道觸目驚心的疤痕上。
羅恒不知道前世許驚蟄臉上爲什麽會有那道疤痕,但許驚蟄突然被綁架,讓他悚然驚覺,意識到曆史的慣性是多麽可怕,重活一世,他自然不會再讓此等悲劇重演。
爲了她,他無所畏懼。
所以他來找了林振南,他要說服林振南幫助自己,手上唯一的底牌是李伯庸收黑錢的證據,他不知道這玩意兒對林振南有沒有吸引力,但他還是想試一試。
敵暗我明,兵家大忌。
羅恒猜不到到底是誰綁架的陳宣君和許驚蟄,但要說這世上有人知道的話,那這人就隻能是天南暗地裏的掌控者林振南了。
紅樓的建築很古典,美輪美奂,假山林立,草木流芳,浸染着如水一般的月光,恍如飄渺的夢境。
這是羅恒第一次見到這位傳說中的林先生,比他想象的要年輕些,也俊美的多,氣度卓然,彷如谪仙。
“坐。”林振南擺擺手。
羅恒點了點頭,大馬金刀坐下。
林振南問道:“爲什麽來找我?”
羅恒想了想說道:“因爲我害怕,所以我想讓先生幫我。”
林振南微愣,然後大笑,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繼續說道:“你這小家夥,有趣。我以前一直以爲你家那頭大老虎突然開竅,玩了一手漂亮的以退爲進,打了李伯庸一個措手不及,那是背後有高人指點,現在想來,那什麽高人估計就是你這個‘小徐庶’了。”
羅恒點了點頭,咧開嘴,扯了一個笑容:“我爸收黑錢是林先生你送的,但我知道這事兒其實是李伯庸在操盤。”
“哦?那你給我說說,爲什麽會這麽認爲?”
羅恒正色道:“天下熙攘,所圖都是一個利字,先生跟我家老羅,沒有利益沖突。”
林振南笑了,說道:“得了,你不用跟我說這些,我也不怕你報複我,目前你還沒這能力對付我,至于以後,你能不能挨過明天都還兩說,直接擺條件吧,說說你能有什麽東西可以打動我?”
羅恒歎了口氣,林振南顯然屬于油鹽不進那種,不是他能忽悠的,思忖片刻,說道:“我有李伯庸收黑錢的證據。”
林振南眼眸一亮,想了一想,旋即明白過來,說道:“是來自于紀雲岚的吧,這東西我确實感興趣,不過礙于晏九樓,我不好出手,想不到竟是跑到了你這小家夥手裏,按理說要解決紀雲岚的危機,沒個三千萬是不可能的,你哪裏搞來的這麽多錢?”
羅恒還沒有回答,林振南就眯着眼睛,沉聲道:“好一個‘小徐庶’,果然夠毒,你把王嶽那筆錢給吞了?”
羅恒面不改色,直接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先生在說什麽。”
“得了,這事兒你幹的隐秘,任誰也找不到證據,你既然不說,那我也不問了。”
林振南喝了口茶,繼續道:“你手上的東西,我是有點興趣,但憑此還對付不了李伯庸,也就是說,憑這個東西,還不足以讓我冒着被晏九樓猜忌的風險來幫你,若你沒有别的東西的話,那你還是走吧,我就當你沒來過。”
林振南說着,揮了揮手,示意穆紫煙送客。
“等等!”羅恒連忙叫了一聲。
林振南比起三根手指:“我允許你再說三句話。”
“我欠你一個人情,你陰我家老羅的事兒,我就當沒發生過。”
“第一句。”林振南放下第一根手指。
“一年之内,我幫你扳倒李伯庸!”
“第二句。”林振南放下了第二根手指。
羅恒有些緊張起來,眯了眯眼睛,大罵道:“我去你大爺,你丫現在情況比小爺我好不了多少,晏九樓在猜忌你吧,你兒子的死說不定就是晏九樓幹的吧,晏小山現在對你畢恭畢敬,以後的事兒誰他娘說得清?”
“媽拉個巴子,林振南,你丫别跟小爺裝大頭蒜,你不就是想當管仲,當樂毅,當諸葛孔明麽,那你來輔佐我啊,小爺我比晏小山靠譜多了,比他聰明,比他大氣,比他能容人!”
林振南直接愣住,而他身後的穆紫煙直接跨前一步,一腳就将羅恒踹飛,待他反應過來,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已經比在了他脖頸。
“你是在找死!”穆紫煙寒聲說道。
羅恒冷眼看着穆紫煙,凜然不懼。
林振南突然笑了起來,一直笑了很久。
他又是撥弄起手上那串佛珠,示意穆紫煙将羅恒放開。
林振南正視羅恒,問道:“你不怕死?”
“怕,當然怕。但再怕也不能認慫不是?”羅恒狼狽爬了起來,嘿嘿一笑,“我這人就這樣,哪怕暗地裏尿了褲子,那氣質也必須拿夠的。”
“有點意思。”林振南想了想,正色道:“誰綁架的許家丫頭,我也不清楚,心裏隐約有點猜測,但不敢确定,就不跟你說了,但我明天會叫紫煙守着你。”
“多謝。”羅恒吐出兩個字,轉身就走。
待他走遠,穆紫煙有些疑惑地問道:“先生,這小家夥明明怕死的很,爲什麽明天還要去赴鴻門宴?”
“這或許就是他跟我們這些人不同的地方吧。”
林振南悠悠歎了口氣,沒有再多言,隻是叫穆紫煙給他準備了文房四寶。
鋪開宣紙,他想了想,寫下一行大字。
“道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
字體雄渾肥厚,是中正大氣到極處的正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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