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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兩人沉默良久,羅建國抽了第三支煙,羅恒也從煙盒中拿出一支,給自己點上,抽了兩口,卻忍不住咳嗽起來,前世他就不怎麽抽煙,重生的身體更是一支煙都沒碰過,咳嗽得眼淚都掉了下來。
實在受不了劣質煙草辛辣的煙味,羅恒眼眶通紅着把煙掐滅,問道:“爸,這筆錢是誰給你的?”
羅建國答道:“林振南。”
“是他?”羅恒微微愣住,不是冤家不聚頭,這林振南不是别人,正是那死鬼林海的父親,天南市知名商人,曾經的晏氏集團第一智囊,現在晏氏集團天南掌舵者。
而晏氏集團,正是天南首富晏九樓名下企業,隻不過晏氏集團早已做大,布局遍布整個西川省,甚至輻射向整個西南七省,和京城裏也隐隐有些聯系。
已經從天南市這個小池塘跳了出來,掌門人晏九樓自己坐鎮省會天府市,而天南市作爲大本營,便是由林振南統籌。
他眯着眼睛,将這事兒從頭到尾理了一遍,笃定道:“爸,你被人下套了。”
空口無憑,羅建國自然不怎麽相信,羅恒便把自己心中猜測原原本本說了。
話說開了,除了重生這事兒過于玄乎,兩父子之間也沒什麽所謂隐瞞,況且羅恒本就不是在無的放矢。
半年後就是換屆,市局的李局長已經确定是要退下來了。
若無意外,能力、資格都做不二人選的羅建國就會頂上去,但王浩然父親王嶽也不是就沒有機會,而王嶽便是市長李伯庸一脈。
李伯庸是天南市本地人,和晏九樓這個小池塘搏殺出來的大蛟龍聯系匪淺,可以說晏九樓的發家史,每一個關鍵的轉折點,都有這位市長的影子。
此次港商投資,要建設新城,攤子還沒鋪開,就請了央視“同一首歌”欄目組來辦晚會,還和内地最大娛樂公司“盛京娛樂”合作,要在本地選拔新人,征集市歌,重新打造城市形象,噱頭不可謂不大,其間牽扯利益幾何就更不用說了。
李伯庸、晏九樓等人究竟作何打算羅恒不清楚,但他很清楚,這些人,絕對不願意讓羅建國這大愣子坐到市公安局局長這麽個關鍵位置。
更何況羅建國還跟舉手書記許四維有層牽強的戰友關系,他們要在半年後搞垮許四維,先拿羅建國祭旗也在情理之中。
而他們用的手段也稱不上多高明,就是在羅建國最需要錢的時候,由林振南出頭,以要羅建國對清源鎮那片拆遷區域治安問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爲由,給他送了二十萬,且暗中留了證據。
一個月後接着馬上要開始的整風運動再抛出來,讓做了一輩子清官的羅建國聲名掃地,之後看守所羅建國自殺,裏面到底有沒有其他貓膩,就隻有天知道了。
聽羅恒說完,羅建國本身就是搞刑偵的,聯想到當時收錢時的諸多細節、疑點,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連忙道:“兒子,爸爸或許真上套了,受賄二十萬,量刑起碼十一年起,留下你們孤兒寡母的,這可怎麽辦才好?”
“爸,别急,一定會有辦法的。”羅恒拍了拍老爸肩膀,示意他冷靜。
羅建國見羅恒鎮定如恒模樣,尋思兒子當真變了,自己這當爹的,總不能連自己兒子都不如吧,終歸是有閱曆的人,心裏漸漸地冷靜下來。
他雖說楞,卻并不蠢,終于問出了心中疑問:“兒子,這些東西都是誰給你說的,是不是你幹姐?”
在他看來,羅恒便是再怎麽早熟,再怎麽聰明,也不能考慮的如此深遠,将諸多細節把握的如此到位,這已經超過這個年齡段的孩子能做到的極限了。
見老爸誤會,羅恒連忙順水推舟,說就是幹姐無意知道了些風聲,自己不好出面,才叫我來問問您來着,并很快提出了自己的解決方案。
其一,盡快籌備二十萬,交給組織,一來争取自首立功,二來打李伯庸、晏九樓等人一個措手不及。
其二,聯系幹姐,讓李家發力,從上而下,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若能就在内部通報批評解決,那是再好不過了。
羅建國先是點了點頭,又是疑惑道:“小恒,這法子也是你幹姐告訴你的吧,不過二十萬可不是一個小數目,不是就這麽能搪塞過去的,肯定是要坐上幾年牢的,我倒是無所謂,犯錯誤就是犯錯誤了,就是苦了你們娘倆兒了。”
“而且……”說到此處,他歎了口氣,眉頭皺起,“那二十萬,你媽治病已經花的差不多了,現在家裏面哪裏拿得出來這麽多錢?”
羅恒眯起了眼睛,心中已有決斷,笑道:“爸,你别擔心,錢的問題,一定會有辦法的,我是絕對不會看着你坐牢的。”
作爲一個重生者,他有無數多來錢的渠道,若連二十萬都搞不定,真的可以去死了。
接着,他又詳細給羅建國分析了一遍形勢。
李伯庸、晏九樓等人的核心目的,便是在半年内肅清異己,順便将這些人都跟許四維聯系起來,亂起心神。
半年後再給許四維雷霆一擊,讓他永遠翻不了身,将整個天南市化作他們的一言堂,在新城開發的項目上,才好肆無忌憚地上下其手。
十年後李伯庸就是在這個項目上下馬的,單就查出來的部分,金額就超過兩億,其間到底如何蠅營狗苟、草菅人命羅恒不清楚,但他很清楚,這十年,是天南官場有史以來最黑暗的十年。
而現在因爲羅建國擋了他們的道,也因爲羅建國跟許四維那層牽強的戰友關系,這些人便打算拿他第一個開刀,羅恒既然重生一世,自然不會眼睜睜看着自己父親坐牢。
羅建國說的不錯,二十萬不是小數目,但要是能悉數歸還,主動自首,且高層有人幫着說話,能将李伯庸一脈的話語權徹底壓制的話,也沒想象中那麽嚴重,甚至連紀委都可以不經過,就是内部通報批評都可以含糊過去的事兒。
問題的關鍵,還是在于話語權。
西川李家是名門不錯,但老爺子已經退下來了,有勢無權,而許四維這空降來舉手書記卻史無前例被李伯庸這二把手壓制的死死,有權無勢。
若兩者能夠聯合的話,此事便算是定了,這就是羅恒的決斷!
羅建國深吸口氣:“兒子,你的意思,是要爸爸去找許書記?”
羅恒點了點頭:“爸,兒子知道你剛直,一直反感派系之争,不過國情如此,你有什麽辦法,要不你就不當官,要當官就要遵守這個圈子的規則,你不是老讓我看曆史書麽,我前不久才看了明史,說到底,就是一個海瑞還是張居正的問題。”
羅建國知道兒子說的是什麽意思。
海瑞清廉一世,甚至餓死過女兒,是名垂千古的清官,但你要說這人幹過什麽事兒吧,那還真沒有,就一沽名釣譽之徒。
張居正不算清正,污點不少,并且還****,卻是實打實的千古名相,萬曆帝如此昏聩明王朝還能宇内升平,說穿了大半就是這位張皇帝的功勞。
好人做不了好官,好官也做不了好人。
羅恒最後總結道:“爸,你仔細想想吧,您要真想爲百姓幹點實事,有些東西就不能理想主義,要不的話,别怪兒子說話難聽,您還是趁早退下來吧,這圈子不适合您。”
羅建國陷入了沉默,點燃了第四支煙,煙頭明滅不定,煙霧中,羅建國開始長皺紋的方臉呈現出痛苦的表情。
羅恒也沒有再說話,他在等羅建國的答案,無論老爹怎麽選,他都會不遺餘力的支持。
羅建國抽完了一支煙,将煙頭掐滅,深吸了口氣,正色道:“兒子,爸仔細想過了,就按你說的辦,許書記那邊,爸知道怎麽接觸。”
許四維是兩個月前空降來的,在整個天南市一點根基也無,羅建國若露出投靠之意,此人斷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就羅建國了解,西川許家也是數一數二的大家族,單論名聲不在西川李家之下,何況許家人丁繁盛,可不是三代單傳,隻有李葭薇這麽個獨苗的李家能比的。
但人丁興旺也不全是好處,許四維家世煊赫,自己也很有能力,卻不是嫡出,到天南市這麽個偏僻的縣級市來發展,也是爲了避開他那個嫡出的三哥。
羅建國繼續說道:“明晚我早點回來,你叫你幹姐再到家裏來吃頓飯,我和她細聊一下,至于那二十萬,爸想想辦法,成事在人謀事在天嘛,我若真進去了,你們孤兒寡母可就沒法活了。”
羅建國做此選擇,正是羅恒所希望的,他點了點頭,尋思明兒要先找李葭薇溝通溝通再說,他總覺得,李葭薇被林海綁架猥亵這事兒,恐怕還不是一個巧合。
要不怎麽那麽巧?
李葭薇自殺不到一個月,因爲老李家後繼無人,老爺子氣憤不過也跟着去了。
老爺子前腳剛死,自己老爸立馬就被雙規了?
因爲羅建國不願節外生枝,大多數人都不知道羅家和李家關系匪淺。
但李伯庸和晏九樓,特别是晏九樓這種出身低微,一步一步爬起來的草莽龍蛇,又豈是易與之輩?
要對付羅建國,又怎可能不知道這層?
何況将李葭薇這個來頭不小、又不是李伯庸派系的變數從天南官場抹去,想來也是這位李市長的布局之一。
“難怪林家笃定他們家公子死于謀殺,原來林海這神經病綁架葭薇姐的事情他們早知道,不過這樣也好,這是搬着石頭砸自己的腳了,林海死了便死了,給林家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将事情真相說出來!”
羅恒可不相信林家有這個膽子,有這個魄力,能承擔得起李家老爺子的怒火!
“至于背後耍什麽陰招花樣,小爺我又不是吃素的,又豈會怕你們?”
想到此處,羅恒心思笃定,笑道:“爸,那二十萬您就放心吧,兒子來想法子。”
“你想法子?”羅建國倒是頓時滿臉不可思議,“小恒,你有什麽法子,這可是二十萬啊,不是二十塊!”
“這您就别管了,等着吧。”羅恒哈哈一笑,又叮囑他早點休息注意身體之類,出了書房,和老媽說了會兒話,便去睡了,一夜黑甜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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