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咖啡館,盡管是正午時分,卻也顯得相當冷清。
環視屋内,除了幾名身穿侍者服的青年外,就隻有角落的一席桌台邊,伏在桌上,熟睡着的少女。
淡藍色的樸舊衣裙,略帶銀絲的秀發,蒼白的膚色以及平凡的容顔——無疑正是我們要保護的目标,隻是此刻的克莉絲,看起來已是極其憔悴,雙眼微合,眼角還留有淚痕,睫毛随着呼吸而節奏型的顫動,本就血色不足的皮膚,在雪白台布的映襯下,也愈發顯得蒼白,聯想起她背負的不幸,實在是讓人不忍上前,就這樣破壞這份難得的甯靜。
似乎懷有類似的情感,冷睿沒有叫醒女孩,隻是在附近找了一把椅子,靜靜坐下。
不過這時,卻有人在不遠處的櫃台後走出,對着冷睿揮了揮手。
赫然,是帕恩教授。
“您好,我這次打擾,隻是想在此借住幾天,當然,我會支付食宿的費用的。”
冷睿走過去,輕聲對教授打招呼道。
“嗯,謝謝你和滄雲,那天救出了克莉絲。”
帕恩教授微微颔首,含笑道:
“——好了,不要吵醒她,她昨晚整晚沒睡,我們去别處談吧。”
“好的。”
冷睿點頭,跟在教授背後,進入了一個雅間。
兩人坐定,似乎教授已經囑咐過,不多時,便有服務生爲兩人倒上了咖啡,教授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便微笑道:
“首先我要道歉,實際上,關于克莉絲的身世,在很早之前,我就已經得知了,所以一直隐瞞滄雲,還是考慮到他們兩人的關系,畢竟你們都是那裏的貴族。”
說着,他伸指向天,神情也變得凝重:
“當然,身份隻是身外之物,貴族也好、貧民也罷,我都認爲你們是可以信賴的朋友,但是,我也希望你們,特别是滄雲,能夠理解克莉絲的心情,返回亞薩園時,希望你能轉告他,克莉絲昨天的話語,在傷害他的同時,更痛苦的,其實是她自己。”
“傷害?滄雲對我絕口未提。今天他所以沒來,也隻是因爲他的家長,對他進行了禁足而已,到底是怎麽回事?”
冷睿訝道。
“是了,滄雲的性格太過内斂,難怪……事情是這樣的,昨天,克莉絲剛被抓走,我正準備設法營救,但她卻又被釋放了回來,問明緣由後,我很高興,正準備去感謝你們,她卻和我說,已經和滄雲絕交,因爲至今爲止,與滄雲的結識和交往,隻是想利用滄雲救她父親而已,而現在,這一切已經沒有了意義……。”
說着說着,教授的聲音開始低沉下來,而冷睿也微微搖頭,苦笑道:
“好拙劣的謊言,估計也隻能騙過滄雲,但這份好意,我卻要代滄雲說聲感謝,畢竟他的一舉一動,都關系到身後的親人和家族……不過,我主要關心的,是克莉絲,還有教授你們,在接下來的日子裏,有什麽打算嗎?”
“暫時還沒有想妥,其實我也化名參加了這個儀典,到昨天爲止的想法,是希望無論是我也好,克莉絲也好,還是身邊的其他人都好,可以盡可能在其中嶄露頭角,繼而利用獲取的地位,重複言超塵先生當年的道路,聯合聯合貴族中的改革勢力,推動新的政治改革……不過現在看來,我想得太天真了。”
教授露出無奈之色,緩緩道。
“的确,帝國太子親自參賽,身份與權位的強勢介入,已然将儀典本身的公平性與意義破壞殆盡,而克莉絲的被捕,更充分彰顯了保守貴族的力量與态度,現在的晨星儀典,已不具備任何意義,而完全成爲了一個幌子,甚至是反諷般的存在,您的放棄,無疑是明智的選擇。”
冷睿點頭,贊同道。
“但是,放棄掉這個機會……坦白說,我昨天整天,甚至直到現在,腦海中始終在盤旋着,亞薩的未來究竟在何處。”
教授黯然苦笑,露出怅惘之色。
“願聞其詳。”
“當年的帝國雙璧中,我與希爾伯特教授頗有淵源,但在思想上,我從少年時,便深信言超塵先生,這是因爲他的改革理念,雖然偏于保守,卻不會帶給亞薩太大的傷害,正因有着這樣的認識,很早之前,我便爲自己立下了,成爲第二個言超塵的志向,并設法凝聚了一些力量,比如眼前,由激進的青年學生的火焰社,以及其他一些,諸如在帝國科學院、帝都大學,甚至是民用飛行協會的關系,希望能在适當的時機,發揮他們的作用,以推動帝國内新的改革。”
“我理解您的擔憂,正所謂投鼠忌器,何況帝國尚有強鄰在側。”
冷睿點頭道。
“但是現在,那些腐朽的帝國貴族,卻無疑,已經完全拒絕了這樣的道路——從本質上說,比起将部分權力歸還給民衆,我的感覺是,此刻的他們,倒更甯願拉着帝國一同殉葬,而現在的亞薩,早已病入膏肓,内憂外患之中,隻怕亡國之日,已經不遠了。”
“的确如此。”
看到了冷睿的認同,于是,教授的神色顯得更加堅定:
“既然如此,那麽,能夠拯救亞薩的,就隻剩下最後的道路,而它的方式,便是——。”
“武力推翻帝國政權,壓制貴族勢力嗎?”
這時,卻不想冷睿竟搶先說道。
“……的确如此!索爾,身爲貴族,沒想到你能想到這點。”
帕恩教授頓露震驚之色。
畢竟,一個貴族仿若無事的談起消滅貴族,完全是一件不能理解的事情。
而冷睿卻隻是攤開雙手,微笑道:
“哪裏,但是,如果我和滄雲隻是平凡貴族,隻怕也不會與你們結識了,不是嗎?”
“當然,索爾,我今日在此坦言這些悖逆之語,是因爲相信你和滄雲的品格,但是,身爲貴族,正如你所說的,個人的理念,卻不免要被家族的利益所束縛,比如,接下來我們要做的事,該怎麽說呢……我認爲克莉絲昨天的做法,固然不近人情,卻是很正确的選擇。”
說到後來,教授的話語開始顯得含糊,但是冷睿卻完全理解了其中的隐意:
“帕恩先生,你是想與我們斷絕交往?”
“是的,索爾,你此來的目的,我想八成是爲了保護克莉絲,當然,還有昨天你們救出她的事情,這些好意,都讓我很感激,但是,雖然很難開口,但确立了新的方向後,我們接下來的行動方式,我想,如果你們陷入其中,隻怕必定是會困擾和爲難的……。”
冷睿微微沉吟着,倒是在立場客觀的我看來,教授的決定,看似絕情,但其本身,卻無疑是對少年們的保護和善意——如果是完全利用的态度,那麽教授大可以直接拉攏冷睿和肖滄雲,甚至以克莉絲爲餌,逐步将少年們拖入反政府行動,繼而讓弗勞倫斯家族牽涉其中,而引發帝國上層的内亂,而現在,他卻毫不猶豫的放棄了這個機會,而選擇了斷絕交往,而保護少年們。
可見,冷睿的這個朋友沒有白交。
而這時,似乎是領會到了同樣的東西吧,冷睿點了點頭,露出感激之色:
“……您說的對,那麽,我稍後就返回亞薩園,不過,在此之前,有一件事想要拜托您。”
“克莉絲我自然會妥善保護,如果是其他的事情,那麽請講吧。”
教授微笑道。
“如果現在方便的話,您可以帶我去中間園中,那些窮人的居住地,或者說是貧民區走一走嗎?我隻是想看看,亞薩園外,帝國真實的樣貌。”
“當然可以,隻是,那樣的場景,不知你是否能入目了。”
教授微微一愕,随即,看向冷睿的目光,在疑惑之中,卻更增添了幾分贊賞的意味。
“我昨天去過洛基堡監獄,也許……至少,已經有了一些忍受力吧。”
“也好,那你等我一下,我交代一下,然後帶你過去。”
教授笑了笑,随即長身站起,走出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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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就在這種地方嗎?”
雖然有了心理準備,但站在破敗的街區前,瞠目結舌的冷睿還是呆立于當場。
事實上,即使是我,也不曾想到,帝都内的貧民區,從始至終,竟離我們如此接近——甚至我們僅僅步行了不到一刻鍾,便看到了它們的輪廓!
帝都的城市布局,在中間園中,從外到内,是呈現着駐軍區——貧民區——上層平民區的大緻結構,現在看來,是因爲我們初至帝都時,正值深夜的關系,所以在疾馳的漂浮車中,便錯失了一覽平民區的機會。
但是,在之後長達四個月的時間裏,卻依然對貧民區毫無認識和接觸,相反,卻沉醉于亞薩園的美麗中,這也隻能說明我們——
“方銘,我現在覺得,自己真的很無知啊。”
看着眼前的景象,冷睿沉重的歎道,在這一刻,他的聲音中竟透出一絲少有的無力感。
我緘口不答,固然是因爲以他的聰明,并不需要我多說什麽,而更重要的,是眼前似曾相識的情景,讓我生出一種強烈的感覺,好像此刻身處着的世界,在刹那間具象化了,脫去了外層的夢幻和雲霧,而将最真實的樣貌,呈現在我的眼前——
暗淡的夕陽下,并不狹窄,但是極其泥濘的街道上,積累的污水随處可見——因爲昨天剛剛人工降雨,而排水系統也不完善的關系,幾個衣衫褴褛的小孩在水邊玩耍,弄得滿身泥濘的同時,卻也激起一片片泥珠,便被路邊的行人和小販怒聲喝罵。
道路兩旁,大多是破舊的金屬筒樓,層級不高,老舊的屋頂,其樣貌與顔色參差不齊,“破洞”和“補丁”卻頗爲不少,陽台的鐵欄杆上,搭着各種顔色的衣服,每當污水從其縫隙滴到地表,便引得行人紛紛躲避,當然,在這些樓房的間隙,不時也能看到破舊的鐵皮窩棚,想來是居住者經濟條件極差了。
有類似市場的區域,很少的幾個人,站在那裏讨價還價,購買着好像是生活品的東西,附近還有間外觀破舊,顔色庸俗,不知是酒館還是咖啡廳夜總會之類的房子,門口站有濃妝豔抹,衣衫裸露的女性,看來應該是妓女了。
不知爲何,看着眼前的景象,我竟聯想起一個遊戲中,世界破滅後的廢土來。
不是亞薩園般的人間天堂,亦非洛基堡般的黑暗地獄,這隻是現實的,絕大多數民衆所生存的人間界——無數的人們,在這樣的環境中努力生存着,用自己的汗水與鮮血,支撐着美奂絕倫,而又虛幻缥缈的天空城,而作爲其反面,卻也誕生出無數懷着憤懑之心,爲了打破這樣的不公,而甘願進入黑暗地獄的勇者。
沖突的時代,矛盾的世界,我從未有如此刻般,感到與之強烈的共鳴,一時之間,看着眼前的芸芸衆生,我竟有些癡了。
而冷睿的反應,則比我更嚴重許多。
比起身爲普通人的我,生長于上流社會,又少與外界接觸的他,第一次面對着慘淡而真實的平民世界,感知中的那份強烈落差,我大緻可以想象一些,但不論如何,此刻的少年,在發出之前的歎息後,卻隻是呆呆的伫立于原地,面色蒼白,一言不發,好似迷失于真實與虛幻間般。
保持着這樣的姿勢,他足足站了一刻鍾之久,而身旁的帕恩教授,也未曾打斷他的迷惘,直到少年自己回過神來,不自覺的苦笑着,面容呆滞,似乎是在問教授,又似乎是自問般,極之軟弱的歎道:
“這……就是真實的世界嗎?”
“我家就在這裏,來坐坐吧。”
帕恩教授沒有回答——實際上,冷睿的困惑,又或者說僅是感歎,包括我在内,也無人能幫他解答,因此教授未發一言,隻是默默的在前方引路,帶着少年走過一條條紛亂的小路,進入貧民區的深處。
終于,在一個獨立的小院門前,教授停下了腳步。
陳舊的二層金屬建築,曾經的紅色漆皮,已經完全掉光,從而變成了光秃秃的鐵灰色,窗戶也出現了裂紋和修補的痕迹,倒是院子裏,種着的一顆罕見的小樹,卻憑借它的綠意,爲小院帶來了一份生氣。
教授叩門,而出現在門後的,是一名看起來二十多歲的女子。
平凡的金發,平凡的樣貌、平凡的談吐,甚至給人以輕微的遲鈍感,在見到冷睿後,她明顯表現出了緊張。
倒是教授很輕車熟路的招呼冷睿進到客廳——實際上隻是一個十平米左右的小房間,坐在一把頗爲粗糙的木椅上。
教授以“他的私人朋友,以及旅遊者”的身份介紹了冷睿,而後,女子才釋去了不安,開始表現出熱情的态度。
“我是安潔拉.薩特,是與帕恩和克莉絲一同長大的朋友。”
她自我介紹道,不過随後,教授卻微笑着補充道:
“也是我的未婚妻。”
于是安潔拉的臉上露出羞澀之态,而教授則對冷睿解釋道:
“當初,我們兩人都是不知父母爲誰的棄兒,在孤兒院中艱難求存,七八歲時,我們逃出了那裏,不久後,很幸運的,被搬家到這裏的希爾伯特教授夫婦,也就是克莉絲的父母收養。”
“是這樣……你與克莉絲?”
冷睿訝然失色,的确,連我都沒想到,帕恩教授與克莉絲間,竟有着這樣的關系。
“是的,當時,教授剛剛被剝奪貴族身份,和驅除出亞薩園,不過一切并沒有結束,直到十多年前,教授再次被皇帝召見,但是他拒絕忏悔,并再次與皇帝發生沖突,于是便被關入了洛基堡監獄,不久後,夫人誕下克莉絲,但卻就此染上重病,并在八年前去世,之後,我們,還有克莉絲,三個人就這樣相依爲命,一同生活着,所以,我們也可以算是她的哥哥和姐姐吧。”
“克莉絲的性格,受夫人的影響很重,堅強、執着、理想化,她從小讀書很多,非常崇拜她的父親,甚至至今爲止,她始終相信着在這個世界上,有着正義或是公義之類的存在,包括她拼命的學習,以及這次參加儀典,也隻是很單純的,希望能夠憑借自己的能力救出父親……。”
說到這裏,帕恩教授的聲音低沉了下來,而他的叙述,也無疑驗證了我當初對于克莉絲的猜想。
不過,帕恩教授想要說的,似乎并不在此:
“至于安潔拉,她是個很平凡的人,她很少考慮過其它的東西,唯一希望的,也隻是我們三個人,以及她所認識和熟悉的人們,能夠平安和平靜的生活下去……事實上,我相信這是這個世界上,大多數普通人共同的想法。”
說着,帕恩教授歉意的看了女子一眼,但對方卻不以爲意,隻是回應了一個認同的溫柔微笑。
“但是我,可能有些奇怪,從很小的時候,卻已經是一個不滿足于現實,或者說是喜歡妄想些什麽的人……比如說,每天晚上,在入睡前,看着那邊的柱子——。
說着,他伸手指向窗外,那坐落于帝都正中,極爲醒目的雪白巨柱——尤加特拉希,聲音中,隐隐露出一絲嘲諷之意:
“我就會疑惑,爲什麽同樣的人們,卻會被劃分到兩個幾乎是天差地别的,甚至毫無交集的世界中,如果這是命運的旨意,那麽,命運做出這一切安排,它所依憑的,到底是怎樣的法則?”
“法則?”
冷睿若有所思,但是,教授卻隻是繼續說道:
“後來,受惠于教授豐富的藏書,我的知識豐富了許多,但是,面對這個問題時,我的想法卻更加迷茫——有力量者居于上位,肆意橫行,無力者則匍匐其下,任憑宰割,帝國的法則,實質上更接近于猛獸的領域……。”
“猛獸嗎?”
“是的,本就極端的法則,伴随其本身的淪落與動搖,世界便就此被割裂爲仿佛天與地的兩極,大量的世襲貴族不需絲毫付出,即使一無所長,也可以悠閑地享用民衆辛苦創造的一切,而平民們則一無所有,生活資源匮乏,無法得到教育,毫無尊嚴,甚至無論如何努力,也不會得到上位者的絲毫認同——弗雷德是我至今所見,這一制度下少有的異數,但不可否認,他的成就,也有着相當的幸運成分,一言概之,這樣的世界,我認爲是不合理的。”
笃信的言辭,堅定的語氣,無疑,在這一刻,青年教授毫無保留的對冷睿敞開了心扉:
“本質上說,我并非理想主義者,也不曾期待出現一個人人平等,無所紛争的絕對世界——但是,我所期待的世界,它至少能給絕大多數的人,一個依靠努力而修正自身命運的機會!我不曾有過救世主的自覺,但是,殘酷的現實,卻在逼迫我做出行動……索爾,我會冒昧說出這些,隻是不确定未來的自己,會擁有怎樣的命運,或許哪一天,便不爲人知的死掉了,所以,我希望拜托你,能夠在很久之後,将這一切告知世人,我們,是爲何決定走上這樣的道路!”
一番擲地有聲的話語,不知道冷睿怎麽想,但對我而言,盡管生活的時代背景,讓我下意識的有些排斥“理想”、“犧牲”之類過于聖潔的詞彙,這番話語,以及灰發青年那平和之中,而又蘊藏着無比決心的面容,依然讓我頗爲動容。
但是,被帕恩教授所“托孤”的冷睿,其回應,卻出人意表:
“帕恩先生,相識至今,不知您是否有感到,在表面的謙和之下,本質的我,是一個很脫離現實,同時也很自負的人,我曾自信有驕傲的資格——因爲曾讓您迷惑的理論,在我仍是孩童之時,就可以舉出十種以上的理論例證,以否定帝國存在的意義,所以,之前在咖啡館時,我能夠坦言武力壓制貴族,這隻是因爲,我本人并不排斥您的選擇。”
雖然沒有什麽表情,但坦誠的自我剖析,看來今天的所見,以及帕恩的話語,明顯已經打開了冷睿的心防:
“您所說的種種理論,我早就可以随口道來,但是,這一切,都比不上今天,我在這短短一個小時内的見聞……現在,我可以坦率地說,不管什麽機會、世界、努力,那是太過華麗的詞語,僅僅是任由民衆生活在這樣的處境中的同時,卻爲了毫無價值的皇帝尊嚴發動戰争,這樣的帝國,它就沒有存在的意義!”
說到“華麗詞語”時,冷睿的聲音明顯一重,仿佛是在否定着曾經的自己般,一瞬的沖動下,在用力揮下手臂的同時,痛快而決絕的話語,已然脫口而出:
“我會記住您的托付,記下今天,您所說的一切,并在将來告知世人,但更可能的,我是說,如果,情況允許的話,将在的某一天,我會與您并肩,一同達成您的理想!”
随即,是數分鍾的靜默。
明顯未曾想到,冷睿竟會做出這樣的承諾,因而帕恩教授的面色,糅雜着驚愕、認同、贊歎、感動等種種神情,從而顯得相當古怪,甚至直到一旁的安潔拉無意咳了一聲,才把兩個出神的年輕人“吵醒”。
“啊……我失言了,那麽,我告辭了。”
意識到自己在沖動之下,竟将心底所想說了出來,回過神來的冷睿,不由顯得有些不安。
“先去一次火焰社,和克莉絲道個别吧,我陪你。”
臉上浮起快意的笑容,教授也長身站起,從門口的衣架上取下風衣。
“嗯。”
和安潔拉道别後,兩人離開小院,開始沿原路返回火焰社。
不覺之間,已至黃昏時分,黯淡的夕光,更在兩名并肩而行的年輕人間,增添了一分沉重的氛圍。
因爲不久前的互告心事,此刻,兩人沒有再多說什麽,隻是在沉默的氛圍中,體味着對方的心境與想法。
但是,或許是我主觀的感覺?在這一刻,兩人之間,卻仿佛擁有了一種思想的默契與協調。
就在這樣的氛圍中,兩人行至距火焰社隻差兩條街處,看着遠處帝國大圖書館的高樓,帕恩教授開口道:
“索爾,今日一别……。”
話至一半,他的聲音卻戛然而止,隻因爲冷睿臉上瞬時浮出的驚愕,甚至隐然帶着一絲驚慌的慌張神情,而當他随着少年的視線看去時,眼中所見,赫然竟是——
幾乎突如其來的,在火焰社方向燃起的沖天火光!
兩人頓時呆立當地!
“怎麽會,難道是……。”
教授驚愕的喃喃自語,但是,他的聲音,卻在一瞬間被身旁的少年打斷:
“不是自然火災!這樣的蔓延速度,太不正常了……。”
刹那間,自帝都宇宙港刺殺事件,弗勞倫斯城堡比劍事件後,冷睿的眼神中,第三次閃現出鋒利而敏銳的神采。
幾乎是一瞬間,他已然扳過教授的肩膀,冷靜的看向對方:
“帕恩先生,火焰社内,有沒有隐秘的逃生通道?”
“有一條地下的逃生通道,本來就是爲火災準備的,應該沒有問題……。”
似乎是被少年的冷靜所感染,帕恩教授很快恢複了理智,匆匆道。
“那就值得一試了,火頭剛起,機會依然很大……那麽,請您立刻前往逃生通道的出口,不論能否找到克莉絲他們,一刻鍾之後,必須要盡可能逃遠,我會盡量爲你們拖延時間。”
“索爾,你……。”
話音一落,就在教授問詢的同時,少年已然身形疾閃,以極快的速度,沖入了眼前的街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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