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弗雷德與老元帥就離開了弗勞倫斯城堡,随即便同護衛部隊一道離開帝都,開赴雅典戰場,雖然有去送别,但冷睿的态度卻不似昨夜的沖動,而是表現得堪稱平靜,明顯是在刻意隐藏着感情。
不過,安妮卻還是哭得非常傷心,即使如簡一般的從容優雅,也花了很大的功夫,才将女孩勸慰住。
而在接下來的日子裏,爲了撫慰女孩的悲傷,冷睿便開始兌現他對弗雷德的承諾,将大多數的時間都投注到了女孩身上,甚至連離開亞薩園,前往火焰社與平民青年們聚會,都要将安妮帶在身邊,不願與其分開。
“冷睿,安妮怎麽感覺也是天真爛漫的樣子,你們這麽帶着她,不用擔心會無意中洩露你們,特别是肖滄雲的身份嗎?”
我關心的提醒少年,不過他卻隻是無奈一笑:
“沒有辦法,比起我所擔心的,這個隻是小事罷了,那晚我有些沖動了,但既然承諾,那麽就要踐約,實際上,進入亞薩園至今,真正的事實絕非你看到的這麽簡單,與弗雷德的接觸,特别是那晚的交談,我已經了解了他的内心。”
“内心?是說志向什麽的?”
“是的,他看似言行規整,完全是一個标準的軍人,但是,在他的眼中,我看到了深刻的理想與執着。”
“理想與執着?不是很懂,是說追求地位、權勢的野心?總不會是他想要當皇帝吧?話說與萊因哈特相比,他的外貌可是平凡的一無是處呢。”
“不是這樣了,如果弗雷德是這種人,那麽,我也隻是會對其疏遠和反感罷了,我所看到,以及确信的,事實上,那晚弗雷德也向我親口坦承了,他光明的靈魂,是絕不會與腐朽的帝國貴族契合爲一,所以,站在朋友的立場,我所能做的,也隻有幫助雄鷹除下腳上的鏈铐,讓其能自由的展翅高飛了。”
“鏈铐?是說什麽東西束縛着弗雷德嗎,而且是來自帝國貴族?那麽,能讓弗雷德在意的東西……不是吧!難道是說……安妮?”
很是複雜難明的話語,但是,将其與那晚兩名年輕人對照,突然,我竟然得出了一個相當陰暗,甚至讓人不由渾身發冷的結論——
“也就是說,安妮在弗勞倫斯城堡,便束縛了弗雷德……不是吧,你是說,安妮目前的真正身份是……人質嗎?”
至今爲止,我在帝國内見到的,當然,也有白癡的皇子、奢靡的貴族這些負面的存在,但是,對于弗勞倫斯家族,可能是更多的是受肖滄雲、簡等人的影響吧,我的觀感總算是相當不錯,但是現在,冷睿所說的話語,卻着實讓我有些幻夢破碎,從而落回現實的感覺……
“我開始也沒看出來,将利益的結合加以溫情的掩飾,弗勞倫斯家族的馭人之道的确不凡,但是不要忘了,我畢竟知道事情的真相,因此隻要得到幾個線索,便足以推斷出幕後的全局了,另外,在某種意義上,這也是一種相互的選擇,站在弗勞倫斯的立場,沒有任何束縛,而把這樣強大的力量賦于……呀,方銘,你太狡猾了!我差點被你引導的說出了實話!”
好容易終于讓少年透露了些許訊息,但他的反應也極快,一發現不對,便及時緘口,做出一副不再回應的樣子。
我隻好失望的将話題轉回:
“那麽,我的理解,就是說弗雷德表面上是以合作者的身份,與弗勞倫斯家族達成了某種默契,但實際上是另有所圖?而你對此是樂觀其成的,并準備幫助安妮脫出掌握,以除去帝國中樞對弗雷德的牽制?是這樣嗎?”
“嗯,事實大緻如此,不過幸好,安妮是一個很敏銳和聰明的女孩,這讓我輕松了很多呢。”
“很聰明嗎?我怎麽沒覺得?”
我不禁訝道,相識至今,我對安妮那個小MM的觀感,是很單純和沒心機的樣子啊。
“你沒有看出來了,事實上,安妮也的确将自己乖巧天真的角色扮演得很好,但是,也正因爲如此,在我眼中,才顯出了其中的不尋常之處。”
“咦?你是說……。”
“一個從未踏足帝都的平民女孩,第一次進入亞薩園,來到弗勞倫斯城堡,便能把握自己的定位,毫不失态,并迅速以适當的言行舉止被陌生的人們所接受,而放下戒心,這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啊,要知道,當初進入亞薩園時,連我還震驚的在弗勞倫斯城堡門口大喊大叫呢,能做到這一點,安妮難道不算聰明嗎?”
“咦?還真是這樣,你看人還真是别具眼光。”
“哈哈,這就是天賦了,連我父親也常常稱贊我這點呢。”
冷睿得意的笑起來,不過話說回來,即使沒有人爲的成分,安妮單憑其性情,也和冷睿有着很大的相似點,就是兩人都具備着一種先天的親和力,不僅在弗勞倫斯城堡,即使是在火焰社中,女孩也是以不遜于少年的速度被那些青年學生所接受,并很快成爲了衆人的小妹妹,着實是頗受歡迎。
看來,未來世界的每一個女孩,都真的是不簡單啊……
不管怎樣,生活就在平靜的節奏中,持續了近三個月,終于,秋天來到了。
于是,我不得不面對一個讓人相當傷感的節日——中秋。
“在這個時代,河洛文明有中秋這個節日嗎?”
節前一天傍晚,在從火焰社返回亞薩園的路上,我好奇的問起冷睿。
“有的,是曆史習俗中親人團聚的日子,不過這次我要和父親分開了,倒是不知道弗勞倫斯城堡裏,會不會有什麽慶典?”
說完,冷睿好奇的問起身邊的肖滄雲同樣的問題,而文弱少年也微笑着答道:
“這是河洛的特色節日了,亞薩文明是沒有這個習俗的,但是明晚有另一個慶典,這次你可是一定要參加,因爲有一個我仰慕已久的人要來呢。”
“你仰慕已久?是誰啊?”
“一個與我姐姐齊名的絕代少女,被冠以河洛國花之名,有‘河洛的牡丹’之稱……。”
突然間,我看見冷睿打了一個很明顯的寒顫。
“你說的,不,不會是……。”
“對啊,就是河洛王國的纖然公主殿下,兩年前,我曾與殿下有一面之緣,對了,别和姐姐出賣我哦,說真的,我倒是覺得殿下要比姐姐更漂亮呢。”
如果是平時,隻怕冷睿早就壞心眼的要挾要将這件事告訴克莉絲,從而借機欣賞好友窘迫的樣子了,隻是這次,神色大變的他,看起來卻是比受害者還要緊張的樣子……
“不是吧?她要來?這下慘了,真的慘了……。”
“索爾?”
“索爾哥哥?”
看到冷睿臉色蒼白,嘴裏神經兮兮的念叨個不停的樣子,肖滄雲和一旁的安妮都關心的問道。
“沒,沒什麽,我這是激動,激動,這……太好了,實在太好了,實在是好節日啊,我最近頭疼的厲害,就不參加宴會了啊……。”
?
??
???
……
真的很詭異,沒想到冷睿居然對他的表姐怕成這個樣子,難道這位纖然公主殿下,居然還有不爲人知的可怕一面?
“是啊,要問我平生最害怕誰,那隻有兩個人,一個是我父親,一個就是我表姐啊!”
回到亞薩園後,當我乘沒人時問起他時,他立即很悲慘的說道。
“這怎麽說?”
“我并不是自大的人,但對于自己的謀略和武技,多少還有些自信,隻有在這兩個人面前,我的自信就絲毫都不存在了啊。”
“你的父親……應該是智謀,那麽,你的表姐,是武技很厲害了?”
“不是很厲害,而是極其的厲害,從當年見面開始,我就沒赢過一次,更糟糕的,是她的性格非常,不,是極其之認真,當初肯放我跑路就已經很不容易了,結果她明明交代過我不要接近帝國中樞,可現在……我根本沒辦法解釋啊,這下真的是死定了死定了死定了啦!”
看着眼前少年緊張的樣子,我不由暗自好笑,相識至今,大多數的時間裏,他一直是一幅超越年齡的,從容不迫的閑适樣子,真想不到,原來他也有這麽孩子氣的時候呢。
“那你怎麽辦?現在跑人?”
“怎麽可能啊,當初能進入弗勞倫斯城堡,我肯定會被帝國情報機關盯上,這樣子突然一跑,怕是還沒出帝都,就被帝國抓住了啊!”
“那不出席呢?不和你表姐見面就好了吧?”
“但是理由呢?滄雲那個見色忘友的叛徒!他去了,我還有什麽理由不去?就連安妮……咦?安妮……安妮,有了!”
突然間,似乎是想到了解決之道,少年立即興奮的跳了起來。
“哼哼……弗雷德,隻好對不起了,我也是沒有辦法,另外,這也是對安妮好吧?哼哼哼……這下子就沒問題了。”
在這一刻,從冷睿口中發出陰險的笑容,那邪惡的神情,給人的感覺,就好似他已經開始了黑化之路一樣……
……
“索爾,你不參加宴會?還有安妮也不參加?爲什麽?”
第二天一早,看着面前牽着女孩的手,樣貌岸然的好友,肖滄雲訝然問道。
“爲了保護安妮!”
似乎是早有準備,冷睿立即走前一步,氣勢凜然的道:
“滄雲,你也知道,那些亞薩園裏的貴族,男人都是見到女人就亢奮的禽獸,女人都是見到男人就傻瓜的花癡,是吧?”
……
“咳……索爾,不要一大清早就罵我啊。”
瞪着眼睛,神情呆滞的看了面前的友人大約三秒,肖滄雲露出了一個無力的神情,苦笑道。
……
冷睿也露出了一個好像“突然發現自己是白癡”般的詭異神情,一瞬間後,明白了自己根本不适應熱血路線的他,語氣才變得柔和了下來:
“總之,我們都知道,這樣的宴會,貴族青年普遍有交往,或者更直接地說,是獵豔的傾向,而這次宴會裏,要是跑過來一個白癡貴族,比如那位花瓶皇子,企圖向安妮出手怎麽辦?難道你能将他趕出去,或是我出手,在宴會裏打扁他?”
“這……也是啊,的确是很麻煩。”
微微沉吟,肖滄雲點點頭,認同了冷睿的擔憂。
“所以當初曾被弗雷德托付的我,認爲保護安妮的最好方法,就是讓她遠離這樣的宴會,所以我也就不參加了,今天晚上,我會照顧她的。”
“既然是弗雷德的囑托……嗯,明白了,那麽索爾,你和安妮真的都不參加?”
“是的。”
冷睿拼命點頭道。
“那麽好吧,不過索爾,作爲交換,有一件事可以幫我一下嗎?”
“什麽事?”
“是這樣的,當年纖然公主來訪時,曾送給我一幅河洛風光的繪像,所以我這次必須還禮……嗯,你比較熟悉河洛那邊的文化,可以給我些建議嗎?”
說着,肖滄雲的臉竟有些臉紅了起來,看來當年那次與美女姐姐的會面,在文弱少年心中,确實留下了很深的印記。
不過不得不承認,他這次還真是問對了人,而且是對的不能再對了……
“當然沒問題,滄雲……把耳朵貼過來,我告訴你。”
剛剛得到解脫,正處于興奮狀态的冷睿立即拉過好友,悄聲說道。
“不……不會吧!”
但出人意料的,聽完冷睿的話後,肖滄雲卻發出了意外的驚叫聲。
……
于是,夜色降臨的時候,便出現了一幕這樣的景象:
雪白色的筆挺騎士服,配以星藍色的内裝,盡展少年俊逸超塵的風采。
而他的身邊,是一名身穿黃色晚禮裙,耳上挂着海藍色的墜飾,流金色的長發被編成兩條漂亮的辮子,長相俏美可愛的花信少女。
背景是黯淡下去的夜色,而在此刻的天空上,數之不盡的飛行車“伊爾芙”正在來往穿梭——流線般的優美外殼,配以後方拖出的,狹長的淡藍色尾焰,就好像無數顆閃耀的流星般,以絢麗的舞姿,灼然劃破天際,這幕景觀的美麗,着實是難以言喻。
就我的情感,這一個晚上,本來是相當難受的——明明是家人團聚的節日,結果居然一個人流落到了異界,甚至幾年内都不可能回去,說實話,真的是很想痛哭一場,想老爸老媽,想戀愛中的女友,想我新買的筆記本電腦和還沒看完的機戰動畫,想我幸福的宅男生活……雖然沒看到什麽圓圓的月亮,但還是很想掉眼淚,但是,當看到此刻天空中的這幅絢麗景象後,莫名的,心頭的悲傷感竟被沖淡了不少,本來已經有所預兆的“嚎啕大哭”,也被弱化到了隻是暗自抹幾把眼淚的程度……
而此刻,在這個美麗的中秋之夜,并肩坐在雪白的城堡外,仰望着天空的少年和少女,似乎也有着與我相同的思緒。
“想弗雷德了嗎,安妮?”
愛憐的看着身旁的女孩,冷睿柔聲說道。
“嗯,哥哥的信,已經有一個月沒有收到了。”
女孩點點頭,目光微顯氤氲。
“放心吧,弗雷德不會有事的,隻是說起來,我也想家了啊……真不知道家人是不是一切都好。”
冷睿輕歎道,看來是想起了他在河洛的親人。
“索爾哥哥,我聽滄雲哥哥說起過,伯父現在還在巴比倫星系,或是河洛的美索不達米亞星系吧?”
“是啊,從我到他身邊開始,他就一直都忙個不停,雖然他确實很關心我,但是,性格像他這樣怪異的父親,也真是很少見了啊。”
“伯父的性格……很怪異?”
安妮好奇的問道,而我也霎時豎起了耳朵,想聽聽這位一手操控宇宙局勢,讓冷睿這樣自信的人,都發自内心的敬畏有加的河洛首相大人,平日到底是什麽樣子。
“真的很特别,我父親的性格,在我看來,是一種被極端的感性所推動,而又被極端的理性所束縛的樣子,就像他與我母親的感情……當年,當我母親因誕下我而逝世時,以往一直是從容自信的他,竟然出人意料的,好似逃避一般,甚至都未曾見我一面,便直接将襁褓内的我送到了他的一名好友,也就是我的老師身邊,直到十二歲時才将我接回……呵,有些語無倫次了,其實站在他的角度,我也能理解他的感情,隻是,受此影響,我的成長,也多少是有些畸形了啊。”
超級大爆料!或許是今夜的氣氛,以及安妮這個傾聽者的身份,對少年的情感進行了催化吧,一直以來,在我印象中,始終在交談中保持着理智與克制的少年,在這中秋之夜,竟少有的打開了心扉,以很感性的态度,散亂的講述起自己人生的過往來……
還真是想不到,真正的冷睿,竟有着這樣的過去——不僅剛出生就失去了母親,甚至還被迫離開父親,孤獨的在異地長大,還真難怪他當初自稱與肖滄雲身世相近了,都是從出生時起,便無法得到來自父母的親情,或許,現在的他們,會如此的看重感情,也正是因爲成長過程中的這份情感缺失吧。
面對少年的傾訴,其身旁的女孩,不由露出同情之色:
“索爾哥哥……。”
“還好了還好了,老師的教導很嚴厲,不過也很通情達理,而且那時,我身邊也有一個同齡的好友,可以互相關照,回到父親身邊之後,又有一對很優秀的表哥和表姐照顧我,其實我的人生,比起很多同齡人,真的已經是非常幸運了。”
畢竟性格開朗,心理承受能力也很強,隻是一瞬間的黯然,冷睿便又露出笑容,若無其事的說道。
隻是,女孩的神色,卻明顯是有所觸動:
“索爾哥哥……我真的很羨慕你。”
“嗯?羨慕我什麽啊?”
“你,還有哥哥、滄雲哥哥和簡姐姐,你們都有着堅強的内心,即使面對着怎樣的黑暗,你們都能用心中的光明将其驅散,還将帶給身邊的人以溫暖……能受到你們的保護和關照,我真的是很幸運。”
“哪裏,我哪有那麽好了。”
冷睿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隻是,索爾哥哥,有一件事,在這個時候,我無論如何,都想……都想得到你的回答……”
說到這裏,卻見女孩似乎猶豫了一下,随即用力搖了搖頭,如碧空般澄澈的眸子,還是認真的投向了少年。
“是什麽事?”
“那天晚上,索爾哥哥你和哥哥的交談,我聽到了,索爾哥哥,其實你與簡姐姐他們一樣,也是貴族吧?”。”
“咦?當然是了,我的名字中不是有代表貴族的D嗎,我父親爲了避稅,可是花錢買過帝國男爵的爵位呢。”
冷睿微微一愕,随即便從容的微笑起來,看來并沒有什麽觸動的樣子,但是,少女卻生氣的蹙起了眉頭:
“索爾哥哥,我是認真的,滄雲哥哥,簡姐姐他們習慣了,所以看不出來,但我和哥哥都出身平民,所以你的一舉一動,在細節的地方,那種名門世家養成的言行舉止,真的是很明顯的啊!”
話音剛落,我頓時大爲震驚,這幾句話中,少女的意指已經很明顯了,真的是沒想到……
倒是冷睿涵養極好,隻是擺擺手,苦笑了一下,面色還是很鎮定的樣子。
“這個……我父親的評價還真沒錯,我的目光常常聚集于别人而忽視自己……就算是了,安妮你還真是細心啊。”
“出身大貴族世家,卻并非是來自帝都,而又要刻意隐瞞身份,自稱具備雙重國籍,所以,索爾哥哥,你,應該是出身河洛的貴族名門吧?”
話音剛落,瞬間,空氣竟好似已然凝結。
果然,女孩還是将這番話說了出來,終于,在這一刻,冷睿一直成功隐瞞着的身份,被毫不留情的揭開了……
我不得不承認,冷睿看人的眼光真是極準,但諷刺的是,這名被其稱贊爲敏銳而聰明的少女,在這一刻,卻似乎是站在了冷睿的對立面上……
深沉的夜色中,隻見少年的面色,瞬時浮出一絲黯淡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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