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曾提到過,亞薩帝都,正式名稱爲日不落之都,其寓意,按我最初的想法,大抵應該是說希望帝國的國運如日中天,永不凋落吧。
不過,直到我身臨其境,真正瞻仰到它的外觀時,在無比驚歎于未來世界科技文明之發達的同時,也才真正明白了,這座夢幻都市所以得名的原因。
外觀呈巨大的,閃爍着潤澤的淡銀色光彩的弧狀半球狀結構體,其精巧的彎度,一如帝王宮殿的炫麗穹頂,在暗色星空的襯托下,好似黑絲絨上的精緻鑽石般,給人以無可比拟的雍容及高貴感,但是,比起華麗璀璨的外觀,更加讓我震撼的,是它的實質,是一個可以自由旋轉、甚至是移動的人造宇宙星體!
根據查到的資料所描述,它的中心高度達到了五百公裏,底座半徑則在四百公裏以上,在橫截面上被切爲上下三層,其多達三十萬平方公裏的生活區中,共居住了包括二百萬貴族,一千萬軍隊,以及一億三千多萬平民在内的接近1.5億人。
它的内部架構,一如傳說中的伊謝爾倫要塞,不,更确切地說應該是增強版的秃鷹之城般——能吸收宇宙中的遊離能源供自身使用,輔以完善的人造生态系及食物制造系統,藉此獲得半永久性存在的能力,除此之外,其表面覆蓋有一層超合金自恢複性玻璃裝甲,其底座下方,也裝備着與其強大動力系統結合在一起的反行星級要塞炮“勝利與誓約之劍”,以及相應的一系列附屬薩迦粒子炮群。
如此将補給、防禦、攻擊,移動的能力融合于一體,這樣的要塞都市,如果是在戰略遊戲中,簡直就是堪稱BUG般的存在!
“它興建于帝國時代前期,是帝國六大移動要塞中最先完成的,聯邦曆412年,即帝國曆元年,威廉皇帝便是在此登基,從而建立亞薩人類帝國,之所以定名日不落之都,一方面有威廉皇帝自诩帝國國運的意思,而另一方面,也是因爲皇帝曾公然誇口,說要讓他的都城之中永無黑暗,于是便有相關人員每天調節日不落之都的角度,使其不斷受到恒星的直接光照,從而每時每刻保持在白晝的關系。”
初見帝都的輝煌姿态時,本以爲很沉靜的冷睿,竟也很失态的與少女安妮一道脫口驚歎了一聲“哇”,于是一瞬之後,可能是自己也覺得很沒面子,他便隻好紅着臉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開始一邊收拾行李,一邊對我介紹起帝都的曆史。
“24小時白晝?那個皇帝還真敢想,不過人體生物鍾不會混亂嗎?”
“當然會了,在二世皇帝隆德施泰特即位後,這一做法便被怨念已久的貴族們推動廢止了,不管威廉如何自诩,人力,始終還是無法逆轉自然啊。”
“我感覺你倒是信奉宿命論的樣子了。”
“哪裏。”
就在這樣的談論中,我們所在的宇宙船,終于緩緩接近了銀色的瑰麗都市。
“黃金時代的榮光,背負着所有亞薩人的驕傲……一如托馬斯.D.夏雷特在貫穿城區的沃達河畔,寫下他脍炙人口的六行散文詩,卡隆.布爾伯特在亞薩園的天空中,演出他偉大的話劇‘蒼穹之挽歌’,還有巴雷爾.李貝留.克勞倫斯在尤加特拉希的頂端,指揮亞薩皇家交響樂隊,奏響他的第七交響曲‘星之紋章’,亞薩文明,這是何等輝煌的存在!“
這時,隔窗看着日不落之都,本來正幫助安妮收拾行李的弗雷德,突然若有所思的慨歎道。
“……而與此同時,超過七個星系的民衆卻在帝國統治下,過着凄慘的生活,293年前,就當卡隆.布爾伯特演出蒼穹挽歌的時候,在河洛星系的中心,帝國軍卻正用核彈,在行星長安的上空奏響着河洛文明的安魂曲!亞薩文明的輝煌下,所隐藏的,是無數其他文明的血淚啊!”
強烈鄙視冷睿此人,無限懷疑他是這幾天和弗雷德唱反調唱上瘾了,剛才還在那裏不好意思,結果一聽見人家稱贊亞薩曆史文明,他便立即插口,硬生生把“輝煌的交響樂”給攪成了“哀傷的鎮魂曲”。
不過這一次,弗雷德卻沒有反駁,隻是目光複雜的看了冷睿一眼,怅然歎道:
“索爾,你說的也不錯,隻是,人類創造着文明,而又毀滅不斷的文明,千年以來,就這樣戰鬥下去……爲什麽,不能像聯邦時代一樣,徹底将戰争止息呢?”
“止息戰争嗎……?”
冷睿微微一愕,随即,可能是有感于弗雷德的情懷,竟也微微歎了口氣。
在這一刻,不僅是弗雷德與冷睿面色怅惘,竟連那位海雷丁老先生也露出沉思之意,甚至連一直都很天真爛漫的少女安妮,竟也低下了頭,莫名的露出了憂傷的神情,一時間,艙室裏的氣氛竟變得低沉和壓抑起來。
就在這樣的氣氛中,宇宙船逐漸進入帝都,緩緩停靠在邊緣的一個宇宙港上。
在紛雜的人流中,一行四人逐次走下宇宙船,步入宇宙港的出港大廳。
“哇,真不愧是未來時代。”
看着大廳裏的裝飾,我不由失聲贊歎。
宏大的規模,軒昂的氣勢,完全超越了我曾見過的的任何一個機場,地闆和牆壁四周都被雪白到一塵不染的大理石闆鑲滿,天頂挂着璀璨閃耀的水晶燈,其金碧輝煌的姿态,簡直就像傳說中皇帝的宮殿。
“喂,冷睿,你家也是這樣子嗎?”
看到這裏,我不禁好奇的問起冷睿,說起來,我還真不知道真正貴族的住宅到底是什麽樣。
“怎麽可能?這樣暴發氣的裝潢法,可是會被人鄙視的。”
冷睿一邊笑着答道,一邊與弗雷德等人走到位于大廳出口附近的一個金屬桌前,似乎是準備辦理進入帝都的手續。
“這樣嗎?那你家是什麽樣子呢?”
我還是不肯放棄,繼續孜孜以求的問道。
“冷氏家族家主,曆來被亞薩皇帝敕封爲美索不達米亞公爵,因而我們家族的祖居也在美索不達米亞星系的行星‘建安’上,那裏是屬于家族的私人行星,不過從小到大,我還沒有去過那邊。”
冷睿笑了笑,一邊解釋着,一邊走到金屬桌前,取下我所在的眼鏡,遞給了桌後一名看起來不怎麽起眼的工作人員。
“父親作爲王國首相,爲了工作效率,平時都住在洛都中央區的宰相府,而我則有三個住所,包括宰相府、皇宮以及洛都郊外的一個小别墅,我比較常住在别墅裏……。”
入關手續進行的相當迅速,冷睿、安妮、弗雷德,很快就到了最後的老教授海雷丁,而冷睿也開始與我說起他的住所:
“一方面是因爲那邊比較清靜,另一方面,也是因爲那裏當年是我母親的居所……咦?不對!”
正當我聽冷睿回憶着他的往事,突然間,一陣詭異的急鳴聲,竟突然傳入我們的耳中。
而于此同時,大廳天頂的燈光,竟齊刷刷的全數熄滅,幾乎是一瞬間,在場的所有人,全被籠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
面對這樣的突變,我不由呆住了。
但是,冷睿的反應,卻是異乎尋常的靈敏。
我感到他的身體突然傾斜起來,從震動來看,似乎是腿部碰到了什麽東西,而下一刻,他已然極爲迅速,而又相對緩和的滾倒在地。
“嗚!”
這時,赫然又是一聲急鳴傳來,但音色要尖銳的多,隐然有金屬撞擊的感覺。
而與此同時,在倒地的一瞬,冷睿已然迅速翻滾起來,在卸去力道的同時,也借勢撞倒了前方的一個人。
“不要說話,我是索爾。”
我聽到了他微不可聞的語聲,這時,我的眼前突然一亮,随即,一個暗紅色的世界竟瞬間出現,衆多色澤不均的軀體輪廓在其上不停地閃爍變化,看來,似乎是冷睿啓動了終端上熱成像之類的系統。
大約過了三秒鍾,駁雜的色彩終于穩定下來,我也終于可以大緻看清四周。
目前的大廳,已經變得相當混亂,錯亂的人影不斷四下跑動,與此同時,刺耳的驚呼尖叫也此起彼伏的傳來,大有世界末日就此來臨的架勢。
而此刻的冷睿,正蜷在地上,一面用左臂擊向身旁人們的腿部,将對方擊倒在地,以避免被踩踏,而另一隻手,則緊緊的攬着一個人,從輪廓上,其嬌小的身形,難道是……弗雷德的妹妹,那個害羞的少女安妮?
到底是怎麽回事?
“方銘,不要慌,我們遇到刺殺了,不過對象不是我,而是海雷丁教授,詳情稍後再說,不過放心,我們不會有事的。”
就在這時,我收到了冷睿的意識訊息,下一刻,他又把嘴貼近少女的耳邊,隻是這次,似乎是體貼少女的心境,少年的話語要溫和許多:
“安妮,不要怕,弗雷德他們不會有事,先跟我走,我會保護你的,聽懂了嗎,聽懂了就點點頭。”
大約過了兩秒鍾左右的樣子,女孩好像很倉惶的點了點頭,而冷睿便用力拉着女孩的手,開始緩緩向大廳邊緣的方向爬去。
看得出來,冷睿确實是個好同志,一路上混亂不堪,亂跑尖叫的人到處都是,而面對着旁人的踩踏,少年往往會主動向前,如果不能強行阻擋,便毫不遲疑的護在安妮身上,眼見他衣服上不斷多出各種尺寸的鞋印,從臉上肌肉的抽動,明顯也是受了些瘀傷,而他卻依然如此,着實是大有男子漢的風範。
而在這段時間裏,我的思維能力也終于稍微恢複了些……按冷睿的說法,刺殺針對的目标是那個老先生,但即使是随從者,冷睿他們也應該有危險,正因如此,冷睿才會在第一時間做出反應,設法隐蔽的離開現場,不過,如果說冷睿的行動是依靠夜視設備,那麽刺殺者……
“受傷了嗎?安妮?現在已經基本安全了,放心吧,不會持續太久的。”
就在這時,冷睿終于帶着少女爬到了大廳的一角,他小心翼翼的将少女護到身後,便以溫柔的語氣的安慰起對方。
“……。”
少女沒有說話,從熱成像來看,似乎是正蜷縮在牆邊顫抖着,從其面部肌肉不時的抽動來看,女孩應該被吓得夠嗆。
不過,心驚膽戰的我,已經顧不上讓這對少年男女繼續溫柔下去了:
“冷睿,我想這裏也不安全,不論對方的目标是誰,但如果是預謀的計劃,那麽刺殺者一定有夜視設備,他們完全可以追蹤到這裏,你必須找一個更安全的隐藏點,最好是易守難攻。”
“的确是這樣,那麽方銘,你有什麽建議嗎?”
冷睿想了想,随即贊同的點了點頭。
而我,立即便說出了我的想法,但是,這次輪到他吃驚了:
“什麽……女廁所?喂,方銘,你不是開我玩笑吧?”
少年相當有涵養,雖然語氣中帶有驚異,但還沒有第一時間和我翻臉。
不過,我會提出這個建議,卻也有着充分的考量:
“冷睿,我是認真的,廁所入口單一,适于防守,而且,按照我的個人推斷,這艘船搭載的基本都是貴族,而貴族通常都注重身份,絕不會想到這種地方,被刺殺者想不到,那麽刺殺者也就應該想不到,這樣做,就等于給對方設下了一個心理陷阱,不是嗎?”
“嗯……你說的的确有道理。”
稍作思考後,沒想到冷睿竟真的點了點頭,随即毫不猶豫,立即便拉起安妮,緊貼着牆壁,開始向廁所走去,其行動的果決性,還真是出乎我的想象。
“喂,你這麽信任我,我可是會緊張的啊。”
“不要緊張了啦,你說的有道理,那麽我自然該信任的。”
冷睿走得很快,加上一路沒什麽障礙,就在我們談話的幾秒鍾内,他已然順利的走到了女廁所的門口,拉開大門,開始試着邁步……
“不對!”
突然間,他低呼了一聲,好似預知到什麽危險般,身形極爲迅捷的瞬時後閃。
而與此同時,隻聽“嗤!”的一聲急鳴,一道湛藍色的光束,竟直接擊穿門闆,險險從冷睿面前擦過。
“怎麽可能!冷睿,快跑!”
我不由驚叫起來,要不是冷睿的反應速度超乎常人,判斷的又極爲迅速,這一下搞不好他就挂了,話說未來世界的殺手竟如此變态,還會在女廁所裏打伏擊?難道他們還會未蔔先知,或是讀心術之類?明顯不對啊?
不過,不是殺手,那麽守在廁所裏伏擊的,又會是……
“等一下,冷睿,我明白了,不要亂跑,去旁邊的男廁所!”
一瞬間,我終于想通了事情的原因,而與此同時,冷睿已然拉着安妮匆匆退後數步,同時将一把精緻小巧的銀色手槍握入手中。
“方銘,怎麽會這樣!”
因爲一度面臨了生命危險,所以冷睿的語氣中少有的露出了一絲驚慌之意。
“不是你想的,刺客不可能預判局勢發展,又怎麽會傻到躲在女廁所裏伏擊?如果我猜得不錯,開槍射擊你的人,其實并非是刺客,而是與你我抱着同樣意圖的人!”
明白他此刻最需要理智,所以我盡可能地用确信無疑的語氣說道。
“你是說……是弗雷德他們?”
還好,雖然有所驚恐,但冷睿的心理素質相當不錯,一瞬間後,聲音便冷靜了下來。
“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但是,即使是他們,目前你也不可能去會合吧?”
“是的,黑暗中敵友不明,爲了保護那位老先生,弗雷德的抉擇并不能确定,那麽,我們就學他們,在恢複電源供應前死守男廁所好了。”
冷睿的話語感覺有些隐意,不過他決斷的倒是依然迅速,主意剛定,他便拉着安妮,稍微強迫性的把塞進了男廁所的隔間裏,然後回頭把大門鎖死。
“這下暫時安全了。”
見事情底定,冷睿終于喘了口氣,看來剛才的事情讓他相當緊張。
大門關上後,周圍立即便安靜下來,黑暗中唯一存在的聲音,便隻有少年的微微喘息,以及隔間中女孩隐隐的低泣聲。
“哭了?安妮?”
冷睿走回隔間時,隻見女孩正恐懼的縮在牆角裏,雙手抱着頭部,就好似驚恐的小獸般,真是楚楚可憐。
“安妮,已經安全了,别怕,剛才沒有受傷吧?”
見到這個情形,他便立即蹲下身去,盡量溫和的說着,同時拉住女孩的手,試圖讓她站起來。
“……沒有……嗚……。”
女孩渾身都在顫抖着,剛剛站起到一半,似乎是恐懼到了極點,竟直接撲到冷睿的懷裏大哭起來,搞得冷睿瞬間便紅雲上臉,看起來頗爲尴尬。
“喂,你好歹一個大貴族出身,平日貴族名嫒接觸的不少吧?别和我說你沒有過戀愛之類的。”
看到少年的這副樣子,我頗有些好笑的調侃起他來。
“沒有,父親不喜歡我把精力分散到無意義的事上了……啊,不要哭了,安妮,放心吧,不會有事的,我會保護你的,最多十分鍾,一切就會恢複正常,我保證,真的,相信我。”
隻見冷睿手忙腳亂,一邊回答我,一邊輕輕拍着安妮的背,一邊笨拙的安慰女孩,着實是狼狽不堪,感覺上還真是一副很少與女孩接觸的樣子。
不過他的安撫倒像是起了效果,随着時間的流逝,女孩竟不再顫抖了,情緒也開始平靜了下來,隻是可能害怕女孩再被刺激,于是冷睿也不敢亂動,結果兩個人就這樣呆呆的在廁所隔間裏站着,如果不考慮時間地點表情背景等等,那麽此刻的這對少男少女,說起來倒還真有些璧人相配的意思。
不過遺憾的是,沒過多久,冷睿就苦聲對我抱怨道:
“方銘,我的肩膀又濕又黏,好難受……。”
“喂,你少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少女的眼淚如水晶般澄澈美麗,這可是世界上最寶貴的東西啊,結果白白流你身上那麽多,你居然還敢抱怨?”
曾經身爲大齡宅男,二十三歲還和女友兩地分居的我,當即便義正詞嚴的痛斥起這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家夥。
“可是真的不好受啊……說起來我還真是有運氣,一趟旅行居然救了個帝國元帥,将來回家,還不知道要給父親怎麽檢讨呢。”
冷睿黯然歎道,不過他話語中的訊息,卻讓我有些摸不着頭腦:
“帝國元帥?是誰啊?你什麽時候救人了?”
“那位老先生啊,能有那樣的見識,讓弗雷德那樣的天才稱之爲老師,名字又叫做海雷丁,當世能匹配的,我想也隻有帝國三元帥之一,弗勞倫斯家族的海雷丁.李貝留.弗勞倫斯了。”
冷睿訝異道,語氣中全是“你難道還不知道”的意味。
不過說起來我還真是不知道,這幾天光是爲了查找冷睿等人探讨的軍史資料,就耗費了我幾乎全部的心力,哪還有時間去關注當代軍事啊。
“帝國三元帥?似乎是很了不起的人物啊,不過這倒難怪他說要保舉你進入帝國軍校了,不過,你說是你救了他?”
“是啊,當時的情況,應該是弗雷德和我反應最快,燈光一滅,弗雷德就把元帥從原先的位置拉開了,與此同時,我則一邊躺倒,一邊一腳挑飛了工作台,替元帥擋了一次狙擊,所以當然是我們一起救了他。”
“原來是這樣,難怪第二次響聲,有種金屬碰撞的感覺,不過……一瞬間作出判斷,同時一邊躺倒,還一邊挑飛一張金屬工作台?冷睿,你是超人附體,還是受過特種兵訓練?”
聽他這麽一說,我突然便意識到其中的不對勁,話說就算他未來人體質好,也不至于變态到這種程度吧?
“不是了,隻是從小開始接受的一些訓練,至于其目的,很抱歉,現在我還不能說了。”
……堅決鄙視此人的故弄玄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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