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她的心事


(竟然爲了部下這樣拼命……這算是英雄的舍己爲人呢,還是枭雄的收買人心?)

當重傷的冷睿被送入醫療箱後,苦笑着走上前去,就像是最後确認少年的安危般,簡伸出白皙的手掌,輕柔的撫了撫醫療箱的上蓋,冷睿的額部所在的位置,之後,她便再度把軍帽戴上頭頂,将那飛揚的金發用力壓住。

與此同時,她的神情則也恢複到平時的樣子——帶着一絲淡淡的,絲毫看不出内心想法的慣例微笑,她沿着指極星隊的隊員讓開的道路離開醫務部門,快步向着要塞的中央指揮室走去。

隻是此刻,她的心底,卻并不像臉上表現的那麽平靜,恬淡如水的表面下,她的心底,卻感到仿佛是有什麽東西在湧動着……

(這,是緊張和疼痛?我,是在爲索爾而擔心和憂愁嗎?)

理智的分析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卻感到了一絲意外情感的存在,突然,她的心底竟然感到了一陣失措。

(怎麽會?這……)

作爲帝國四大公爵家族之一的繼承人,成長于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的帝都貴族社會,從幼年時起,她就學會了絕對冷靜的控制自己的情緒,從少女時代開始,她就可以很自然的随時微笑着,以自己傾國傾城的容顔,以及足以讓任何一名男子傾倒的絕世風度作爲最強大的外交武器,爲家族謀取外在的利益。

而這一切,是因爲家族19年根深蒂固的教育,使得在她的心底,對于保護自己的家族,已經有了一種無可代替的深深執念。

(是的,我存在于這個世界的意義,就是爲了我的家族,就是爲了父親母親、就是爲了滄雲,就是爲了弗勞倫斯城堡裏的人們……對我來說,隻要這些人能夠幸福的生活下去,這就足夠了……)

就這樣,她以一個平靜而毫無感情的心,默默地幫助着父親,愛護着表弟,在帝都的交際場中縱橫捭阖,成爲帝國第一美女“亞薩的玫瑰”,就這樣在無數的光環中度過了将近八年的歲月,直到,在她十八歲時的一天下午,在弟弟的介紹下,與那名神秘的“亞薩皇族少年”第一次相遇。

(那時,到底算什麽呢?似乎最初時,我隻覺得他是一個很普通的書呆子呀……)

回想起當初與少年見面的時候,簡不禁發自内心的微笑起來。

那時,那個稚氣的少年癡癡傻傻的眼神,繼而開始胡思亂想,情緒失常的糟糕表現,和她身邊的那些出身優渥,風度翩翩的貴族子弟真是完全沒什麽不同,而早已适應了身邊男子這種态度的她,對這個“書呆子小貴族”的表現也隻是一笑置之罷了,在簡單的談了幾句話後,之所以肯讓少年留在城堡,一方面是因爲對肖滄雲的優容,而另一方面,則也不過是認爲他在語言學上的造詣值得自己學習罷了。

(不過後來……索爾這家夥也真是狡猾的很,不,以他當時那單純的性格,恐怕還裝不到這種程度,那麽,或許就是因爲考慮到他的這一點,爲了迷惑我們,那位威廉二世皇帝才會派他過來的吧……)

隻是很快,她就從返回帝都的弗雷德裏克.海姆道爾,以及自己的舅父弗勞倫斯元帥那裏得知了這個少年在他們旅途中的突兀出現,再加上少年在旅途中所展現出的知識和見解,以及在刺殺行動中表現出的身手和判斷力,最後還有在城堡的半天生活中,對方在衣着、飲食以及言談舉止等方面表現出的許多上位貴族化細節,終于,在抵達城堡的第一次晚宴上,當少年面對着弗勞倫斯公爵,充分的展現出自己從容随意,甚至與帝國的王公貴族分庭抗禮的傲然氣質時,她,終于确定了自己的判斷。

——這個少年,是一名經受過極爲完善的教育訓練的大貴族,甚至是皇室的子弟。

隻是,這樣一個人物,爲何會這樣突兀的出現在自己家裏呢?

很理性的,她直接排除了海克利斯的奧路菲、河洛的易博然和冷睿,這些鄰國在未來将要繼承國家權力的重要人物,于是,她最終可以确定的,也就隻剩下了一個可能

——這個少年,他是一名出自亞薩皇族的隐藏“近神者”!

(作爲一名隐密的帝國皇子,卻會隐藏身份來接近我們,那麽,他的目的,恐怕也隻能是……)

心底抱着疏遠和猜疑的态度,但表面上卻做出一幅對少年感興趣的樣子,就這樣,她很虛僞的與少年平靜的共處了三個月,這件事情,本來也是會就這樣平淡的結束的,或許也就是在幾年後,河洛那邊可能會發來一份求婚信函吧,但是卻不想,就在三個月的時間即将結束時,兩名少年,卻意外的卷入了影響到帝國的屠殺事件……

在那次事件中,爲了保護肖滄雲,她最終不惜與帝國太子斐迪南公然決裂,但是事件最終的發展,卻還是超越了她的控制,而有了一個最爲無奈和悲傷的結局。

回到帝國圖書館後,憤怒中的她,對于引發事件的克莉絲和少年都是極爲惱火的,但是,當克莉絲被打了一個耳光而哭泣着離開,而稍後知道了事情的結果,少年也瘋狂的跑出去時,因爲擔心這位隐密的皇子做出什麽過激行爲,于是她猶豫了一下,最終便也單獨追了出去,而後,她卻愕然的在圖書館頂層的玻璃窗旁,看到了正在哭泣着的少年……

(……他居然哭了……一個從出生之時,就站立在億萬人頭頂上的人,一個可以以驕傲的态度,傲然站立在公爵和帝國皇子面前,與他們分庭抗禮的人,竟然會爲了一些在旁人看來有如蝼蟻的平民而傷心的哭泣……這,這應該是同情心吧,但是,或許的确可以說是善良……但,有一顆如此軟弱的心,這不也是一種天真的愚蠢嗎……)

認爲就此看穿了少年,很快,她便有些不屑的,抱着一種接近于利用的态度,微笑着拜托少年前往海克利斯戰場保護肖滄雲,那時,少年雖然露出了猶豫的神色,但是最終卻還是放下了手頭的“任務”,而保護着肖滄雲前往了充滿危險的戰場,之後,她也曾刻意的收集過他們的訊息,并得知兩人都開始在戰場上展現出屬于自己的光彩,而少年更是爲了保護肖滄雲,而單獨決戰海克利斯第一王牌“紅伯爵”,并成功的擊退了對方,那時,在帝都得知這些的她,在爲弟弟的險遇而暗自後怕的同時,卻也對少年對堅守着承諾,而守護了弟弟的少年生出了一絲感激……

(……他,居然肯這樣不惜性命的保護滄雲,這……是因爲真的與滄雲産生了友情,或者還是……他就像一名騎士般,單純是因爲我的囑托呢?……他,真的是很天真,很天真……但是無論如何,他救了弟弟,我真的是必須感謝他的……)

而之後不久,在帝都局勢日見飄搖的時候,人們卻突然得到了帝國軍兵敗迦南星系的噩耗,那時,幾乎是一夜之間,弗勞倫斯城堡的人們,特别是平時的仆役和護衛們,都因爲那個腼腆而和善的小少爺的戰死而陷入了深深的悲傷,而基于理性的分析,她也同樣陷入了失去親人的傷痛中,當時的城堡内,始終拒絕相信這個“事實”的,則隻有一個十五歲的小小少女。

“不!索爾哥哥答應過我,要保護滄雲哥哥一起回來的!我相信索爾哥哥,相信他一定能做到的!”

她當時的想法,這也隻是是一種少女的“自欺欺人”罷了,但是,無論如何,理智的她也無法相信,在不久後的帝都大火之夜,兩個少年,竟然真的仿如奇迹般,一同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

在那一刻,在爲弟弟的歸來而深深喜悅的同時,面對着一旁正溫柔的抱着小小少女,經曆了戰火的磨砺,臉上顯得成熟和堅毅了許多的少年,她竟然感到,自己正同樣在這個少年的安然無恙而慶幸着!

但是,就是從之後兩人交談的幾句話開始,之後的數十天裏,在長時間的親身相處中,她驚訝的發現,分别了三個月後,這個少年,竟然已經完全變了。

不再有那種可笑的個人式熱血,他的力量之所及,已經足以滅亡掉腐朽的帝國!

不再有那種愚蠢的個人式善良,他的心胸之所及,已經足以創造出一個嶄新的時代!

不再有那種單純的個人式道德,他的智謀之所及,已經足以引導宇宙格局的變動!

仿佛是被打磨掉外層砺石的璞玉般,再次出現在她面前的少年,憑借其過人的才華與能力,已然開始散發出耀眼的光彩!

當帝都大火的夜晚,兩人在高處并肩俯視帝都内的芸芸衆生,微笑着談論時代的未來時……

當夕陽下疾馳的漂浮車裏,兩人并座在一起,秘密的計議着帝都政治局勢發展的一刻……

當世界樹下的議會廳内,少年就在他的面前,微笑着将議會的各方勢力玩弄于股掌的那一瞬……

在這些時候,她,真的是感到自己在被這個少年所深深的吸引,也讓她不由自主想要更加的接近,更加關心對方……

對于始終秉持着理智的她來說,這份嶄新的感情是相當紛亂的,但是,她可以确認,這不是愛情,因爲按照她所認知的,在亞薩園時代時,她在學校和家裏的那些貴族女伴的說法——愛情就是英俊的少年和美麗的少女一見面就互相思慕對方,接着就在美麗的花園裏接吻,并發生關系,之後再抛棄一切,私奔到長輩所管束不到的地方,隐姓埋名的一同生活下去……,這是一種她從始至終就未曾相信,甚至是徹徹底底的蔑視和厭惡着的卑微存在。

(但是,如果不是愛情,爲什麽自己又在不由自主的思念和關心着對方呢?爲什麽會因爲他的受傷而憂心,而疼痛?)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靜靜地走着,她在心底默默地說着。

“但是,我可以确認,我與他,有着一種互相在思想上的理解和認同……一個善良而寬仁,沉着而堅毅,睿智而洞徹的少年……如果現在的他,真的能夠執掌新生的亞薩,将我們的國家帶向一個光明的未來,讓大家,包括我的親人們都幸福的生活下去,那麽,我想,我應該是真的心甘情願的想要幫助他和追随他吧,即使,是終此一生……”

輕輕歎了口氣,簡終于再度堅定的擡起頭來,藍寶石般的眸子中,也再度被以往的意志力和決心所充滿。

快步上前,她走入了肖滄雲所在的指揮室中。

而就在這時,她卻突然聽見觀測參謀一聲急叫:

“司令官閣下,一支海克利斯艦隊正在突向蒂阿茲要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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