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存在于我們那個時代的曆史上,一個與目前亞薩的變革,在本質上有些神似的時代,其變革的層面很複雜的,但其中很主要的一點,就是以王權和等級制度爲主導的社會秩序的崩塌,而就在其末期,曾經有一個相當軍國化的國家,憑借其強大的軍隊将它的一個鄰國打的一敗塗地,甚至連其皇帝和大臣都幾乎全部被俘,在這個基礎上,那個鄰國成立了一個新的大資産階級……這麽說你可能不懂,就算是以平民中的富裕者爲主導的臨時政府,而爲了讓那個軍國化的國家退兵,這個臨時政府答應了相當多的政治經濟讓步,甚至還割了地,完全算得上是喪權辱國了。”
方銘緩緩說道,這是近代歐洲很著名的一段曆史,在一百多年後的東方國度中,在此背景下産生的一個臨時城市政權,曾被稱爲是“人類共産主義在世界上的第一個實踐”。
“以此爲背景,那個鄰國首都城市的平民,在對國家政府的憤怒之下,發動了一次大規模起義,所謂民衆麽,當然不可能具備什麽軍事素養,更沒有與政府軍等同的武器,但是,堪稱奇迹的,他們居然在很短時間就占領了這個首都城市,不僅是控制了市中心,就連城市外,一個武裝嚴密,甚至裝備有大量重武器的軍事基地,都被他們給零傷亡攻了下來,這件事很奇迹吧?”
“這怎麽可能?如果是零傷亡……難道說,是那個軍事基地裏的士兵沒有動手?”
冷睿疑惑的想了想,随即訝異道。
“不錯,面對着沖向基地,高喊着‘拯救祖國,打倒賣國政府’的一群手無寸鐵的婦女時,那個基地的士兵,竟然很有意思的集體主動反叛,甚至還幫助起義軍掌控了基地中的武器,這個事情,與現在的情境,還是有着幾分相似吧?”
方銘微笑道。
“确實是很像……那麽,方銘,你的意思是說,第六軍團最大的破綻,反而是在其下屬的士兵身上?”
冷睿感到自己似乎摸到了大緻的線索。
“隻是有可能,可能受我那個時代的社會現實影響,就潛意識裏,我是不太相信人心和民衆群體的力量的,何況我還不完全了解這個時代的社會情況,但是,如果是當初你在奧爾布達要塞結識的那些士兵和下層軍官,我想,在知道真相之後,他們隻怕未必會繼續幫助那位萊文侯爵反攻帝都吧?而且,我記得肖滄雲似乎說過,第三和第六軍團的家眷,似乎也是住在帝都的吧?”
方銘平靜的答道。
“這還真是很有道理,也真是,讓第六軍團的士兵,爲了一個壓迫他們的滅亡帝國,而去進攻自己的親人,那位萊文侯爵妄稱名将,居然能幹出這樣的蠢事,不過真說起來我自己也是,虧得還出生在以平民戰争而立國的河洛,居然連這點都想不到,記得當初我和弗雷德争辯時,還虧我把老爸的‘勝負在人’喊的那麽響呢。”
突然間,冷睿竟有了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這是真的發自心底的,對‘勝負在人’這個思想的完全理解。
“所以說這就是很大的盲點了,武力本身是很可怕的東西,但是,身爲上位者的人們,卻往往卻會忽視,武力的操縱者,最終卻還是人,其實倒也不怪他們,人心是很善變的東西,而上位者卻往往想要把确實的武力因素掌握在自己手中,于是,他們就會更重視武力本身,而下意識的排斥,甚至是漠視這些操縱武力的微小的個體的意識與想法,所以說名将必須知兵,因爲這才是勝利的基礎啊。”
方銘最後總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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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胡說!我麾下忠誠的帝國将士,怎麽會背棄他們對帝國的信仰!”
面對冷睿的駁斥,萊文侯爵憤怒的反駁道。
“他們信仰帝國,可帝國給了他們什麽?帝都方面姑且不論,但不知道閣下知不知道,第六軍團的軍饷,因爲帝國軍部爲了節省對海克利斯戰争的軍費,在這一年裏,已經被嚴重的克扣了很久?再加上飛漲的物價,那些士兵在帝都的家屬,根本連衣食都難以維持!多麽偉大的帝國啊,就是這樣來回報忠誠于自己的戰士的嗎?”
本來是懶得駁斥這種頑固而脫離現實的謬論的,不過冷睿的目的本來就是爲了替肖滄雲争取時間,所以他便也氣勢十足的反駁回去。
不過真說起來,雖然方銘已經提供了一個可能性的機會,而在九人會議定論後,冷睿與肖滄雲的第二次商議時,肖滄雲也出乎冷睿意料的,拿出了一個與方銘相似,但比其更爲現實的方案,但冷睿還是對所謂的“人心向背”是否這麽明顯有些懷疑。
不過在之後的計劃準備中,當負責集中一部分第六軍團家屬的帕楊.巴雷爾把第六軍團已經長期欠饷的消息反饋回來後,冷睿兩人才不得不苦笑着長歎,亞薩的滅亡,真的是自作孽不可活,而且包括他們在内的一大群脫離現實的所謂“精英議員”擔驚受怕的吓得半死,搞了半天,結果根本就是毫無必要,所謂“兵力強大、無堅不摧”的第六軍團,實際上根本就是個隻能吓唬人的紙老虎罷了。
“挨餓?皇上以他的仁慈,賜給這些戰士以爲國盡忠的權利,而且還負責贍養他們的家人的存活,他們難道還應該繼續要求什麽?
不過對萊文侯爵而言,卻很明顯是不能認清這個現實的。
“……真偉大,閣下被帝國錦衣玉食的養了這麽多年,你要爲帝國效死也就罷了,可對這些被帝國壓榨了無數年的平民士兵,你憑什麽要求他們與你一樣,爲這個不公的國度盡忠?難道帝國也讓這三百萬士兵過上驕奢淫逸的貴族生活了?”
冷睿不由失笑起來,雖然出身貴族,但他本人是信奉“付出回報等同論”的,而現在,這位豪門的侯爵竟然大談讓士兵在毫無回報的情況下忘我犧牲,他現在真是有點懷疑,亞薩這幫貴族是不是腦子都已經完全不正常了。
“胡說!那些無知士兵所以會暴亂,全是被你們這群叛逆所蠱惑的!遲早……”
“這倒也是,我們是使用了一點手段,不過決定勝負的東西,還是這些被你所忽視的人心吧。”
冷睿微笑道,想起第二次商量對策時,好友所拟定的計劃,他的确是由衷佩服的——
“索爾,就我的看法,想以低武力解決要塞,把突破口定在要塞内部的萊文侯爵身上,利用其剛強的性格下,隐藏的高傲和不恤下情,我們是有機會掌控住他的,但如果是想收編第六軍團,那麽,單單這一點還不夠,我們也必須掌握住下層的士兵,其實你的這個思路和我想的一樣,我最初的着眼點,就是在于這些帝都的士兵家眷身上。”
當時,肖滄雲和方銘一樣,直接指出了奇襲計劃中的最大破綻,而他繼而說出的,則是與方銘的思路類似,但卻更爲詳盡的計劃。
“不久前帝都的起義,足以證明亞薩皇室的壓迫統治不得民心,如果知道萊文侯爵複辟皇室的目的,我想,這些軍屬的支持對象,還是應該落在我們身上,但是,那位萊文侯爵畢竟有着名将的名聲,而且統帥第六軍團多年,其軍中的積威應該是很大的,如果隻是以這種泛義地支持來推動士兵倒戈,我覺得這份動力恐怕不夠。”
“要想讓士兵敢于反抗主帥,我想大概要着眼于兩方面,一是在一定時間内,隔絕掉敵方主帥的影響,也就是設法将第六軍團的指揮層限制在某地,使他們沒有應變的機會,第二,就是增加給士兵的壓力,使其感到如果不反抗,那最後的結果就隻有滅亡。”
“其實索爾你很多時候太過自信,常常想着憑一個人的力量扭轉乾坤,你之前那個擒賊擒王的想法我覺得變數是很多,利用星騎士爲誘餌,成功的幾率雖然不低,但在成功後,那位萊文侯爵卻未必就會妥協,但是,如果把這一行動的目的變爲單單牽制對方,我想,其中的勝算就大了很多,而另一方面,我的想法,是在出征的軍隊裏攜帶第六軍團的一半家屬,并在這些家屬中公開萊文侯爵的讨逆文告,與敵軍碰面後,就将他們釋放,以萊文侯爵的高傲性格,應該不會在意這些,而借助這一行動,我們就可以在不知不覺中将動亂的種子散布于整個要塞,同時我也會和老師潛入,借助你争取的時間,而去主動的引導兵變的爆發,這樣内外交攻,我想,其中的勝算應該很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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