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寂的深夜中,隻有我一個人,呆滞的坐在這座“死城”的黑暗的街頭。
腦海中,已經完全亂作了一團。
是的,她之前說的沒錯,我是在逃避,從十歲生日那天,父親告訴我真相之時起,我就開始了逃避,權勢、身份、責任、命運,每一樣我都在逃避,因爲它們的力量,已經給我帶來了太大的恐懼。
并非畏懼其外在的形式,如果肯使用真正的身份,那麽,我此刻所擁有的真實力量,将足以與任何一個上位者分庭抗禮,就算是斐迪南,在我的面前,也必須做出适度的禮讓,而簡,恐怕也正如之前我們來往的信函中,她所可以表現出的溫柔一樣,會帶着虛僞的歡悅笑容,與我牽手在亞薩園中漫步吧。
但是,與之相伴而來的,則是權力着濫用權力所帶來的瘋狂。
父親和老師,是我至今爲止最崇拜的人,但是,即使睿智如父親,在這些東西面前,卻也曾犯下了人性上不可挽回的錯誤,而老師更是沉迷于此,爲此而幾乎失去了世間的一切親人,就算是唯一的女兒,就是之前的那個少女言思雨,她肯稱父親爲伯父,卻隻肯叫老師爲“那個大人”,而在此之下,更是有着亞薩宮廷貴族這樣的腐朽階層存在。
雖然名爲“睿”,但我的睿智還不及父親一半,而心中所知,比起學識浩如煙海的老師,差的更是足可以千裏計,既然如此,一旦我擁有了那些東西,在它們的影響和腐蝕下,相信是連父親的程度都做不到吧。
如果變成那樣,我想,還是放棄一切來的更好些……
但是,随之而來的,則是看着許許多多的慘劇在眼前發生,而我卻無力将其改變……
……
“冷睿,冷睿!”
突然,方銘的聲音從腦中傳來,而我也随之而從思考中驚醒。
“抱歉,我在想自己以前的事情。”
我下意識的想站起來,可站到一半,卻無力的又坐回到地上,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不覺間,我的腿竟然已經發麻了。
“我理解不了,但你的心情還大概能想象一下,不過,現在已經半夜十一點了,還是先回九點去吧,不要被凍病了。”
方銘的聲音,給我以溫暖的感覺。
“這麽晚了嗎?我知道了,謝謝你。”
我點點頭,然後努力站起來。
.
回到酒店後,先去肖滄雲的房間裏看了一下,昨晚就沒睡着,今天下午又躲房間裏哭了很長時間,現在的他,雖然臉上還帶着淚痕,但是睡的倒是很熟的樣子,于是我也就沒打擾他,又悄悄的出去,返回了自己的房間。
從枕頭下拽出皺成一團的被子,然後無力的倒在床上,雖然很累,但此刻的我,無論如何,卻始終是無法入眠。
……
“睡不着?”
在我第十二次翻身時,腦海裏傳來了方銘的聲音。
“嗯。”
“那個女孩是誰?聽語氣,倒是很……該說是成熟和冷酷的感覺。”
“言思雨,我老師的女兒,就是我之前和你說我的未婚妻之一,她的母親是海克利斯家族的族女,因爲老師的關系,我小時侯常和她在一起,因爲某些原因,她在十二歲時被海克利斯國王封爲公主,而與此同時,她也公然宣稱與老師斷絕了父女關系,所以,如果正式稱呼,我該稱她爲海克利斯公主殿下。”
我苦笑着緩緩說出這個少女的身世。
“他說你逃避什麽的,這些是你自己的私人情感問題,如果你想傾訴,那我可以陪你談談,但你如果不想說,那我也不想亂問什麽,不過她最後那句話,你真的聽清楚了嗎?”
方銘體貼的笑了笑,随即突然間,聲音竟變得凝重了很多。
“最後一句?”
“是的,最後一句,就是她說她專門趕來的目的,是爲了提醒你,要你盡快離開,說是這場戰争,至今爲止,海克利斯已經掌握了大局。”
方銘平靜的說道,不過聲音倒是很笃定。
“我當時心裏很亂,所以沒注意,不過怎麽可能?亞薩剛擊潰了他們兩個艦隊,按道理說……不對!”
突然,一種隐隐的不安感,突然浮現在我的心頭。
首先,我可以确定一點,就是言思雨這女孩絕不會騙我,其次,以我目前的地位和能力,她更沒有專門來騙我一次的必要,那麽,以此爲根據,唯一可以得出的結論,就是她說的是實話,海克利斯軍已經掌控了大局!至于其中的手段嗎……
“方銘,那你是已經看出其中的問題了?”
既然方銘能提醒我這一點,那麽,相信他一定是已經,至少是在一定程度上,看穿了言思雨的語意!
“最初你們說第一艦隊失蹤時,我就有些懷疑了,後來沒事幹用數學中的窮舉法列着玩,結果竟然得出了一種比較有趣的結論,而那MM剛才的話,事實上已經證實了我的這個猜測說來伯父還真是很有魄力的很。”
“你是說……我老爸有魄力?”
海克利斯人打仗,這關我老爸什麽事?這還真是讓我疑惑不解。
“自己想啦,都說授人魚不如授人以漁,其實說穿了也沒什麽了不起,和我們那個時代的一些軍事思想和戰例很像,中國的暗度陳倉、鄧艾破蜀,還有西方的突破馬其頓防線、諾曼底登陸、仁川登陸之類,歸根到底,也隻是利用了人的思維盲點而已,反正現在還不急,要是後天你還猜不出來,那倒是我再告訴你,不過,我相信你沒問題的了,給你十分鍾,要是猜不出來我就先睡了。”
方銘悠然的笑了笑,然後就沒了聲音。
其實想想,方銘說的也對,一樣的條件,他沒有提示都猜出來了,可我有了提示都沒猜出來,那也真的快自殺算了,不過記得他說過,他相對我的優勢,是擁有總攬全局的視角,那麽,他應該就是憑着這一點而突破思維盲點的,但是,這個思維盲點确切地說,應該是什麽?
想到這裏,我不由蹙眉思索起來……
首先,以海克利斯大局已定爲前提,那麽,再聯系到我可以确定的戰争要素,即雙方的軍力上……對了,方銘說海克利斯第一艦隊的失蹤有問題,那麽,歸根結底還是在于這支艦隊的去向。
确定了第一個不穩定要素,那麽,第二步要确定的就是他們的具體方向,其中無非也就是四個方向,之前我認爲是返回了霍亨索倫堡,但現在看來,這明顯是錯的,那麽,路線就隻剩下三個,而且還有兩個提示,一個是老爸有魄力,一個是思維盲點……
“不……不會吧?”
突然,一道閃電般的絲線在我腦中劃過,一系列事實突然都被串聯在一起,随着一個突如其來的念頭,一切的不合理之處,全在我腦中變得豁然開朗起來。
頓時,我竟不自覺的坐了起來。
居然是這樣,難怪,一切都對的上!奧路菲.路德維希.海克利斯,這個人果然厲害,居然使出了這麽一招!不,他的背後肯定是父親,如此宏大的戰略,利昂元帥的戰術勝利,在他的面前,簡直就是微不足道!
“才30秒,太快了吧?”
腦海中,方銘突然笑出聲來。
“真的是長期的思維定勢啊,而且,這不僅僅是我老爸有魄力,那位海克利斯王儲奧路菲的魄力也确實可觀,這種釜底抽薪的狠招都能用的出來?”
我微微搖了搖頭,讓心神鎮定下來,感到額頭上已經微微冒出了冷汗。
不愧是老爸,跟他比起來,我真是差的太遠太遠了。
“無所謂了,反正我們已經知道了一切,那麽,現在你要怎麽做?會考慮幫助亞薩軍脫困嗎?”
方銘想了一下,随即平靜的問道。
“不可能了,首先是此刻大局已定,亞薩的敗局基本已經注定了,其次,我連老爸那邊的事情都不想管,更别說幫亞薩那群垃圾貴族了,你不會認爲我會無原則到這種程度吧?”
我搖了搖頭,因爲受方銘鎮定态度地影響,我的心情也稍微平靜了些。
“誰說?你當初不就是因爲兩個女孩子的拜托,就這樣進入了你最讨厭的亞薩軍隊嗎?”
應該是爲了讓氣氛輕松些,方銘突然竟調侃起我來。
“但這并不違反我的原則啊,加入亞薩軍隊也隻是一種保護肖滄雲的手段而已,而且,總而言之,你不用做這種無謂的擔心了,雖然是17歲的青春年紀,但是,如果說會因爲漂亮女孩而沖昏腦子,那你就太小看我了哦,無論如何,就算是簡現在就立即獻身給我,我也不會去和老爸做對的。”
我笑了一下,讓稍微放松的身體躺回在床上。
“你這話給我的感覺,怎麽不像是個高中年紀的小孩,反而像個已經萬花叢中過了無數遍的老淫棍?還真是一點沒有豬腳的自覺……啊,那你接下來準備怎麽辦?”
方銘輕聲嘟囔了一句,然後在我即将回擊的時侯,又把話題切回到了之前的事情上。
“當然是逃跑了,知道打不過,難道我要和肖滄雲一起留下來爲亞薩殉國?最佳選擇是找借口提前返回帝都的時間,正大光明的跑人,第二方案是把肖滄雲打昏,直接抓回帝都去,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打他了,第三方案是……。”
因爲已經放松了心态,我眉頭一皺,四五個想法就從心頭浮現出來,畢竟已經好幾次逃過家,我這方面的實戰經驗已經相當豐富了。
“那麽,退路呢?你不至于天真到認爲退路還存在吧,你要是現在從‘蘭格瑞迪斯’穿回去,那結果……哼哼。”
突然,方銘微笑起來,提出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
“走他們的來路啊,他們怎麽玩,我們也就怎麽玩好了,開上一架貝達弗尼爾,還有一架尼伯龍根,離巴比倫星系有一個月,爲了輕量化,那導彈之類是不能裝了,呀,對了,我得趕緊去找斯特汀中校,看有沒有晶石動力的高續航機……。”
“……厲害啊,對你刮目相看了哦,冷睿,這麽狡猾的招你也想得出來?要是目标就限制在逃跑上,恐怕你也絲毫不比身邊那個小帥哥差啊?”
突然,方銘居然驚訝的誇獎起我來。
“我本來就不差了,不過倒是肖滄雲那邊,我們必須走,但又不能讓他懷疑我的身份,那麽,就要拜托你幫我設計一個劇本了。”
方銘的誇獎讓我很有成就感,整個人也不覺有點飄飄然起來。
“放心吧,這是很有挑戰性的工作,不過也确實很有意思。”
方銘微笑着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