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杜亞昂人?”安秉臣瞪大了眼睛。。。
吃裏扒外的敗類,果然在哪裏都有。最堅固的城堡,弱點總在内部。
稍加思忖後,他立刻明白過來,也隻有知道内幕的自己人,才可能向車兀爾提供突圍艦隊的準确信息。
普通階層的杜亞昂人,未必會知道這麽詳細的内幕情報。按照這條線索推下去,向車兀爾出賣消息的内奸多半就在杜亞昂高層,要找到這個家夥應該不需要費太大功夫。
安秉臣點點頭,拍了拍亞伊的肩膀:“你辛苦了,趕緊去休息一下。”
這個真相和武裝者軍團自身沒有太大關系,或許将來能派上用場,但那要等到他收拾了眼前的這堆麻煩再說。
安秉臣的視線再次轉向全息星空圖,緊盯着從黃道面兩側夾抄過來的兩隊弗萊岡戰艦群。
這兩支艦群都以一艘暴君級重型艦爲核心,外加二十餘艘中型艦和輕型艦,一邊加速前進一邊擴散陣形,顯然是畏懼這邊有某種廣域攻擊兵器。
然後,他看到了星幕背景上突如其來的波紋蕩漾。
“敵方四十六艘戰艦黑暗射線集火攻擊!最快四十六秒鍾後抵達本艦!”彗星号火控手大呼。
面對這種級别的密集攢射,安秉臣可沒有把握僅靠隕石就能遮擋避開。
“四十四秒,開啓托比防護罩!”
亞伯那邊也立刻作出了反應:“流星号,倒計四十五秒,開啓防護罩!”
一連串肉眼不可見的黑暗之鏈跳過數億公裏的空間,有如狂風一般吹拂着小行星帶内側邊緣,十幾塊重達萬噸的小行星體當場土崩瓦解。黑暗射線火力所過之處,沒有火光,也沒有爆炸,光線發生了扭曲,擋路的固體障礙物無一幸免,數以億計的隕石碎片向着四面八方飛舞****!
兩團幽藍光芒從彗星号和流星号身畔爆出,一眨眼就擴大成橢圓形的能量防護罩,像兩個吹出來的肥皂泡一樣微微顫動着。
抖動的真正原因并不是太空中有什麽氣流,而是那些張牙舞爪而來的鏈狀射線,它們如同暴風驟雨般争先恐後砸到防護罩上,恐怖的力量撕扯着這層藍光薄膜,似乎立刻就會讓它像肥皂泡那樣爆掉。
但是,防護罩最終停止了顫抖,依然藍瑩瑩地包裹着兩艘星艦。
“弗萊岡人的攻擊力度不小,我們的異能量儲備又少了百分之一點六!”亞伯憂心忡忡地說道。“還有八分鍾,流星号就能躲到第三顆行星後面,我們已經準備好發射太陽使者!”
安秉臣也清楚,弗萊岡人再來幾波這樣的集火射擊,他們恐怕就要扛不住了。
“怎麽回事?!”何滿桂突然高聲怪叫起來。
全息星空圖上,那兩支弗萊岡星艦戰鬥群居然憑空消失了!
“他們……能在恒星系内躍遷?”亞伯顯然也看到了這一幕匪夷所思的場景,同樣被驚得目瞪口呆。
無論何種躍遷技術,啓動與結束都需要盡可能廣袤的空間,以及最小限度的大質量天體引力幹擾。在相對狹窄的恒星系中玩躍遷,那就像是在弄堂小巷子裏起降飛機一樣,發生危險的可能性以及需要耗費的能量都會提升數百倍。
沒有哪個神智正常的星艦指揮官會在恒星系内啓動躍遷,或是妄想直接躍遷到某個恒星系内部。
因爲,那差不多是自殺的同義詞。
任何大質量天體産生的引力對躍遷軌迹計算都有不容忽視的幹擾效應。作爲幹擾源的天體越大,與它的距離越近,星艦躍遷軌迹演算結果的偏差值也越高,有時候預估目的地的位移偏差甚至可以超過一光年。那就是說,躍遷船隻完全可能一頭紮進某顆恒星的煉獄中去。
“這不是躍遷!”在線通訊列表名單中,龔顯的頭像突然跳了出來。這位衛星号船長一直在旁聽彗星号與流星号的實時通訊内容。“泰亞博士說過,這是弗萊岡人新研發的一種短程曲率跳躍技術!與需要多艘戰艦同時投入的巨額能量相比,這種新技術在戰場上還是物有所值的!我記得當初黑暗軍團艦隊入侵茲克星系時,弗萊岡戰艦群就用這招輕松拿下了茲克娛樂董事局設在恒星系外緣的小行星基地!”
“短程跳躍?有效作用距離是多少?!”安秉臣剛問出這句話,一陣地動山搖的猛烈震動直接将他和指揮台上的十幾人全都掀到了地上!
“泰亞博士沒有說,但我查詢過殘留的黑暗軍團戰鬥日志,在茲克小行星基地戰役中,弗萊岡戰艦群瞬間跳躍了三億公裏左右的距離!”
因爲距離接近四元相位信道的作用極限,龔顯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斷斷續續。安秉臣還沒有從台階上爬起來就聽到了火控手驚恐的聲音:“小行星帶外側發現弗萊岡艦群,總數四十六艘!他們全都跳到了彗星号右側,距離四千五百萬公裏!敵方火力摧毀一枚千萬噸級小行星,多塊隕石碎片擊中彗星号右舷,我們的能量防護罩擋不住這種質量級别的持續物理碰撞!”
爲了躲避敵艦的火力,彗星号轉移到小行星帶外沿,沒想到敵艦群一個短程跳躍,竟然直接出現在毫無遮掩的右舷!
“立刻遠程掃描鎖定敵艦群核心位置,蘇别丁億噸當量攻擊準備!”安秉臣吃了對手這記悶棍,哪裏還敢托大,當即準備發射超當量蘇别丁裂變轟擊,直接以空間塌縮産生的黑洞吞噬敵艦群。
否則,再拖下去,能量防護罩一旦耗盡,那就是彗星号完蛋的時刻。
“瞄準鎖定第一艘暴君級重型艦艦尾後方一百二十萬公裏,裂變轟擊作用半徑四百萬公裏,預計耗費異能量儲備百分之八!”火控手聲嘶力竭叫嚷着,最後那個數字幾乎是他們僅存的全部家底。
“會長!”何滿桂忍不住喊了一嗓子。
“開火!”安秉臣斬釘截鐵下令。
對方把全部進攻兵力都壓到了彗星号這邊,這既是一次巨大的危險,同樣也是一次難得的機遇。
如果能一下子解決這四十多艘敵艦,即便耗盡全部異能量,那也是值得的!
因爲,第十七艦隊的弗萊岡人并不知道這是對手傾家蕩産的最後一擊!他們能看到的,隻有四十多艘戰艦的同時覆滅!
隻要能将敵人殺得膽戰心寒落花流水,還有誰會注意到勇士的身軀也在搖搖欲墜?
完成短程跳躍之後四十多艘弗萊岡戰艦列出一個紡錘陣形,兩艘暴君級重型戰艦一前一後,恰好是這個巨型紡錘的兩端頂點。
在第一艘暴君戰艦後方一百多萬公裏的虛空之中,一團黑色漩渦突然憑空出現,它像一隻張開的怪獸巨嘴,從打開的瞬間就瘋狂地吞噬着四周的一切。從經過的光線和射線,到細若遊絲的宇宙塵埃,到數千萬噸的弗萊岡星艦,全都身不由已地被卷入這個漩渦之中。
漩渦從出現,到成型到旋轉,再到消失總共隻用了兩秒鍾多一點。
散布在四百萬公裏半徑内的四十六艘弗萊岡星艦,就在這兩秒鍾之内煙消雲散。
那兩艘領頭暴君級重型戰艦連點渣都沒有剩下,隻在漩渦爆發的邊緣地帶,隐約可見十多截弗萊岡星艦的大塊殘骸。它們像被猛獸撕扯後散落在地的獵物殘肢,令人顫栗地證明着剛才的恐怖一刻。
“出于挽救生命的動機,我方再次強烈要求閣下的艦隊放棄抵抗,以立即停機和關閉武器系統的方式表明合作态度。”在随後而來的一片沉默中,流星号艦長亞伯再次按照安秉臣的授意發出了勸降呼籲:“你們已經無法赢得這場戰鬥的勝利,現在對你們來說,撤退和逃跑也是一個可望而不可及的目标……”
經過剛才的大屠殺之後,弗萊岡人隻剩下躲在簡馬行星後面的二十三艘戰鬥艦,以及同樣正在向行星後側運動的輔助補給艦群。安秉臣不用猜都能知道那些弗萊岡人此刻的心情,勇敢不怕死是一回事,徒勞無益地白白送死又是另一回事。弗萊岡人雖然個性強悍,兇狠好戰,但那并不意味着他們都是些腦殘。
“當前異能量儲備僅剩百分之一點零八。”彗星号的火控手哭喪着臉,宣告了頻臨破産的儲備。
“……夏爾庫之怒火已經鎖定了整個恒星系,你們躲在行星後面也沒有用,即便是短程跳躍也逃不出我們的超級武器打擊射程。如果不相信的話,歡迎諸位嘗試一下。”亞伯繼續着真假摻半的恐吓威脅。
那張長滿皺褶的面容又出現在全息通訊界面上,這位弗萊岡艦隊的指揮官猶豫着提出了自己的條件:
“星台操作者閣下,我們可以投降,但我希望閣下能以夏爾庫的名譽發誓保證我方全體戰鬥人員的生命安全……”
亞伯從幾千萬公裏之外的流星号上瞥了安秉臣一眼。
“告訴他,我不保證任何戰鬥人員的生命安全,我隻承諾保護那些放下武器的投誠者的生命安全。”安秉臣松了一口氣。
戰争,有時候就是一場黑燈瞎火中的生死豪賭。這一把,似乎是他賭赢了。
亞伯一字一句地重複了安秉臣的回答。
蒼老的弗萊岡指揮官發出一聲有氣無力的歎息,他的聲音仿佛是從很深的深淵中傳來的:“那麽,爲了弗萊岡勇士們的生命,就讓我來獨自承擔戰敗的恥辱吧……從此刻開始,我方所有艦船将關閉引擎和武器防護系統,等待星台操作者閣下發落……”
“不,讓弗萊岡人把船都停到行星自轉軌道上靠泊。流星号,你們先過去,逐船清點和接收所有敵艦人員。注意收繳所有武器,人船必須嚴格分離。還有,那名艦隊指揮官,一定要單獨隔離關押。等你們忙完了之後,我要見見這家夥。”安秉臣說着,看了一眼指揮台下的拜丁那克:“二級役從拜丁那可,想必你肯定願意幫助我聯系一下簡馬星上的聯軍部隊吧?”
拜丁那克會意地點點頭,努力把自己要說的話精簡到最短:“樂…意…效…勞。”
簡馬行星上的地面戰鬥仍在進行中,不過,辛克人和杜亞昂人的聯軍部隊的命運,卻發生了戲劇性的大轉變。原本勝券在握的七萬餘弗萊岡登陸部隊,因爲失去了太空艦隊的支援,現在淪落爲行星上獨自奮戰的孤軍。在這種情況下,單純的兵力數量完全無助于扭轉他們即将面臨的厄運。
要麽投降,要麽毀滅,這些由弗萊岡人和高加利仆從軍組成的進攻部隊隻有這兩種選擇。即使最終攻占了簡馬星上所有的杜亞昂要塞,弗萊岡地面部隊也仍然隻有這兩條路可走。
“三波太陽使者發射完畢!我們已經離開小行星帶,正以最大速度飛向簡馬。”體長不過九百多米的流星号輕型艦,獨自前往簡馬行星軌道接受二十三艘比自身大得多的弗萊岡戰艦投降,如此拉風的使命讓艦長亞伯的聲音充滿了自豪。
“注意安全,流星号。”安秉臣最後吩咐道。
“遵命,軍團長大人。”
“大人!”指揮台下的環狀控制台側面,彗星号的第三順位導航員擡起頭來望着安秉臣。
安秉臣停下腳步,安靜地望着那位導航員。
“能量探測儀發現在黃道面對側的簡馬恒星系外沿地區有劇烈能量波動,好像是大規模星艦群集體躍遷的動靜。等待從恒星系那一側的光學電磁觀察信号抵達彗星号需要四十多分鍾,我需要對那個位置進行一次四元相位遠程掃描,但是我們的異能量儲備好像已經……”
“剩下的百分之一點零八,全部撥給你,立刻掃描!”安秉臣面上波瀾不驚,心底卻猛地縮緊了一下。
剛解決了弗萊岡人的進攻艦隊,現在又來了一幫不速之客,如果是弗萊岡人的後繼增援部隊,那絕對就是己方的末日降臨。已經同意投降的殘餘弗萊岡戰艦,以及簡馬星上的地面部隊,肯定都會馬上反水。
命運的轉輪,難道總是這樣無常?
當傳回的第一幀圖像在全息光柱的主顯示區刷出時,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三十八艘大小不等的星際飛船正在穿過簡馬恒星系外沿的小行星帶,它們幾乎全都是空心圓環形狀的,标準的辛克人星艦造型。
當看到其中最大一艘飛船外殼上的銀色鹿角徽标後,安秉臣攥緊指揮台護欄的雙拳這才慢慢松開。
全息界面上的艦隊影像被一個自動彈出的通話框取代,一位高大健壯的辛克人目光炯炯地看着屏幕。
“這裏…是…遮莫…星系…辛克…遠征軍…艦隊,我…是…遮莫…星區…總督…阿伽尼…。”
“簡馬…恒星系…中的…兩艘…可疑…飛船,請…禀報…你們的…身份,否則…我們…将…視…你們…爲…敵艦…對待…”
那雙紫色的眼眸中流露出一股自信而睿智的神光,這光芒中所蘊含的魅力讓安秉臣不自覺地忽略了對方過于緩慢的語速,仔細打量起這位自稱遮莫星區總督的鹿角人馬來。
到目前爲止,安秉臣真正接觸過的辛克人隻有兩位。一位是那名闖入太陽系後死于速烈人偷襲的冒失鬼,另一位就是辛克遠征軍二級役從拜丁那克。拜丁那克談吐優雅,知識淵博,但卻沒有這位辛克總督身上那種獨一無二的氣質。
那不是低劣上位者裝腔作勢故弄玄虛的表演姿态,而是一種内在自信與外在強大相結合的自然流露。
面對對方釋放的強大氣息,安秉臣想也不想就迎了上去。
“這裏是來自特蘭星群的星台操作者艦隊,我們已擊敗了進攻簡馬的弗萊岡第十七艦隊,正準備接受殘存弗萊岡戰艦的投降。辛克人,你們來晚了一步。”
“星台…操作者?”那位辛克總督的紫色眼睛立時瞪圓:“夏爾庫…艦隊…?”
“阿伽尼…大師…!”拜丁那克從安秉臣身後擠了出來,不知是否因爲激動,這位小軍官的嗓音都變尖了:“遠征軍…簡馬…駐軍…二級…役從…拜丁那克…向您…報到!”
“等等,大師?”安秉臣聽到那個奇怪的稱呼,立刻皺起了眉頭。作爲屬下的拜丁那克,當然是用最尊貴的頭銜來稱呼自己的上司的上司。但是,遮莫星系的辛克總督,難道還大不過一個大師的名銜?
阿伽尼總督見到拜丁那克後也吃了一驚:“怎麽…是你…拜丁那克?”
兩人随後的對答摻雜了大量辛克母語,語速比先前隻慢不快,安秉臣開始還認真傾聽,到後來實在聽不懂,隻能滿頭霧水走開。
将近兩個小時後,這兩位人馬的冗長寒暄才總算告一段落。拜丁那克轉過頭,望着安秉臣:“夏爾庫…大人,阿伽尼…大師…希望…能在…簡馬…與您…見面。”
安秉臣鄭重地點了點頭:“告訴總督大人,我一定會去,但要等我清點完投降的弗萊岡戰俘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