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個引力子潮汐周期之前,甚至遠在元老院的雛形浮現之前,弗萊岡人的文明曾有過一段極度輝煌的黃金時期。在那個滿載了弗萊岡人的光榮與夢想的時代,從弗萊岡母星博瓦奈出發的無數遠征艦隊不僅遠行到遮莫星系以外的廣袤空間,甚至還對聯盟邊疆之外的偏荒星域進行了卓有成效的勘察和征服。
正是那個時候,包括茲克星系在内的許多偏遠宜居世界首次被陶圖格聯盟所知曉,如今聲名顯赫的藍旗學院也是那個風雲湧動時代的産物。然而,伴随着弗萊岡文明向外擴張運動未逾千年的昙花一現,在這輪擴張中發現的遙遠世界也很快被聯盟民衆漸漸遺忘。
但是,弗萊岡遠征艦隊雖然早已消亡于曆史的長河,但他們仍然留下了自己的痕迹。
比如,遠古弗萊岡冒險家們在沿途發現的新世界中留下的信标。
縱然是可以瞬間穿越整個星團的達文巴人,同樣可能會在不斷變化的星群之中迷失方向。陶圖格聯盟昔日的遠行者先驅們,不得不依靠信标來确定自己在茫茫宇宙中的方位,這些類似地球上燈塔的設施能夠以被動信号回饋的方式爲太空中航行的星艦指引方向。
以數十光年甚至數百光年不等間距布設的信标最終構成了一條條星際航行的通衢大道,當然,這是在聯盟主幹星區的航道才能享受的贊譽。對于邊疆之外的偏荒星域,當初滿懷雄心壯志的勇者們留下的信标更常見的宿命是在孤獨中默默守候上萬年,或是在本地世界滄海桑田的地理變遷中損毀消失。
昔日弗萊岡艦隊留下的信标,據說仍有不少存在于以遮莫星系爲核心的數萬光年半徑空間内,其中距離茲克星最近的一處導航信标就在這個名爲莫勒亞的恒星系中。這不是無法考證的傳聞,而是安尼維羅年幼時親自經過此地見到的回憶。
所以,精明能幹但卻饒舌多嘴的加拉德遊商安尼維羅,将武裝者軍團艦隊引到了這個擁有四顆固态行星和兩顆氣态行星的莫勒亞恒星系。
他們此刻所站的沙海行星,正是這個恒星系的第二顆行星莫勒亞,它同時也是數十光年範圍内唯一擁有智慧生命的亞文明世界。
根據露西亞學者卡爾達肖夫的指數分類法,宇宙中的生命文明按各自對能源的掌控和利用程度可被分爲三種級别。i型文明僅能完全掌控和利用本地行星的能源,ii型文明可以充分掌控和利用本地恒星系的能源,iii型文明則沖出了恒星系局限,能夠毫無困難地從本地銀河系中獲取自身發展所需的能源。
然而,真實的具體情況永遠比卡爾達肖夫理論的粗犷定義要錯綜複雜一萬倍。
像莫勒亞行星這樣連i型都排不上号的文明隻能被歸入亞文明世界的行列,盡管它是數十光年内唯一有智慧生命的幸運兒,可如果将視野擴大到整個星系甚至星團級别,類似的低技術亞文明在有智慧生物出現的世界中卻占了絕大多數。
比如像地球,如果不考慮互助會這種偶然因素,整個人類的傳統文明無論從哪一方面來看同樣也屬于亞文明世界。從智人出現到中露核戰爆發之前的地球,人類仍沒有真正實現對整個行星能源的合理控制,各種族利益的協調整合遙遙無期。即便同一族群内,對各種資源的支配和利用也始終呈現爲混亂不堪的狀态。
盡管有聯合國這樣的全球性組織雛形出現,但人類距離卡爾達肖夫設想的第一階段大同世界尚有距離。哪怕算是腳已踩在門檻邊,但在60分的及格線面前,59。5分和20分并沒有太大區别。
從内心來說,安秉臣個人并不認同卡爾達肖夫對宇宙文明的三種級别定義。
以他自己離開地球後的所見所聞來看,如果僅以對能源的掌控和利用程度來衡量和評判宇宙中多種多樣的文明,這未免流于一廂情願的主觀,判定标準似乎也太過于粗略模糊。
“塔塔爾人,低等生物?”安秉臣沉吟道,目光卻從安尼維羅那條粉紅色的舌頭上挪開,移向了一千八百米外,沙丘後的那個黑色小點。
戰術防護服頭盔的視效強化模塊自動拉升焦距,防護屏上的那個勉強可見的黑色小點逐級放大,顯露出沙丘後那隻本地生物的半個身體輪廓。
那是一隻形如螃蟹的半直立行走生物,體長接近兩米,前高後低。它有一對比例不算太誇張的前螯,從露出的半邊軀體來看,這生物的身體側後方還有三條較細的長腿。那就是說,它長有八條足肢。兩粗六細的八條足肢頓時讓安秉臣聯想到地球上的螃蟹,但修長的身段又讓它看起來更像蜈蚣類爬蟲。
那生物從沙丘後面探出的一對觸須狀器官,顯然比地球上的螃蟹和蜈蚣更加觸目驚心。
安秉臣猜測,那很可能是這位生物的視覺器官。
它正在小心翼翼地窺探這邊,而且顯然已經發現了岩石山崗頂部的異世界訪問者們。
安尼維羅意識到,眼前這位武裝者軍團的夏爾庫大人對那個塔塔爾人似乎頗有興趣。于是,他立刻暫停了剛才有關導航信标的讨論話題,開始解釋莫勒亞行星獨特的生态環境。
“對,尊敬的夏爾庫大人,這些塔塔爾人有自己的語言和文字,但它們的文明目前還處在以水源爲中心的原始部落階段,不但對外部星空茫然無知,就是對莫勒亞本身也知之甚少。”安尼維羅的舌頭在灼熱的空氣中左右晃動着,顯示出這位加拉德人的不屑一顧。
“在聯盟收藏品市場上,塔塔爾人的前螯和背殼都能賣個好價錢。如果您允許的話,夏爾庫大人,安尼維羅願意爲您捕獲這隻珍貴的紀念品。”加拉德遊商一邊說着,一邊從背後摘下了自己的氣壓發射管。那個在安秉臣看來更像羽毛球筒的東西是安尼維羅的武器,它可以根據主人的需要發射銳利的鐵鈎,或是一團能夠自行張開的纖維羅網。
原本站在後面的何昌發看到安尼維羅的動作,立刻本能地向前邁了一步,右手握緊了胸前的一支弗萊岡突擊槍。山崖邊上正在掃視周邊的那隻卡魯,也警惕地回過頭來,注視着加拉德遊商。
一聲從鼻孔裏噴出的重重冷哼,傳到了所有人的耳中。
那是頭頂白羽飾物的坦頓武士,白毛小強。
“不用麻煩,交給我,馬上把它弄回來。”小強說的是字正腔圓的漢語,如果不看坦頓人的形體容貌,沒有人會懷疑這是個地球人在說話。
說到捕獵,在場的各位确實無人能超過擁有空間瞬穿天賦的小強。隻要在視野内,沒有獵物可以逃脫他的閃電追捕,也沒有獵物能永遠躲開他神出鬼沒的攻擊。
莫勒亞行星的重力系數是地球的一點二倍,這對于長期生活在月球的小強來說絕不是很舒服的體驗。所以,坦頓人的情緒有點煩躁,對把大家人引到這裏來的加拉德遊商也暗暗生出一絲恨意。
然而,安秉臣的手掌用力摁住了遊商的上肢:“生存所需之外的肆意殺戮,在我看來都是無可饒恕的罪惡。另外,我們來這裏可不是爲了狩獵取樂。告訴我,安尼維羅,我們要找的信标到底在哪裏?”
安尼維羅松開了氣壓發射筒的握柄,遊商的身體上半段謙卑地垂下,正好完成一個略低于安秉臣身高的弧度:“如您所願,尊敬的夏爾庫大人。至于我們要找的信标,大人,此刻就正在我們腳下。”
“什麽?你說我們腳下?”安秉臣退了一步,低頭看着自己腳下的山岩。
是的,經安尼維羅這麽一說,他才真正注意到,這座岩石山崗并不正常,雖然放眼望去随處可見殘破不堪的歲月磨痕。但是,從整體來看,山體輪廓的多處邊緣線條卻是近乎完美的直線。
這座高大巍峨的山崗,居然就是弗萊岡人留下的導航信标?
“這座信标應該是很久以前第一批弗萊岡遠征艦隊留下的,它現在已無法對外界信号作出任何回應。我們需要一些時間進行修複,才能讓它恢複正常運作。”安尼維羅走到山崖邊上,俯視着下面那些殘破的山脊線條。
“需要多長時間?還有,你知道該怎麽修複信标嗎?”安秉臣面帶不加掩飾的質疑瞪着加拉德人。
“首先,我們需要清理山體上的所有外來覆蓋物;其次,我們必須完全複原信标最初的幾何外形;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一步,我會爲您激活這座遠古遺物,讓它恢複真正的作用。至于這當中的繁瑣細節,尊貴的夏爾庫大人毋須操心,隻要您能保證自己的珍貴承諾,我也會信守自己的諾言,将閣下的艦隊一直引領到遮莫星系。”
安尼維羅的眼珠轉動着,蠕動的腹部推動身軀在山頂上轉了好幾圈。
最後,他的語速放慢下來,令人惡心的舌頭也不再甩來甩去,這表明他正在認真思索某個頗費腦力的問題:“從我目測觀察到的破損狀況,再結合夏爾庫大人您的那種機械精靈的運作效率來估算,如果投入一百隻那種機械精靈,我們大概需要一百四十到一百六十個本地行星自轉周期才能完成第一階段的清理工作。”
“我可以投入一千隻機械精靈。”
“那我們絕對能在二十個自轉周期内完成第一階段清理。”
“那就立刻開始吧。”安秉臣毫不猶豫地大聲下令。
他回過頭再看遠處的沙丘,那個黑色的模糊小點卻已神奇地消失不見。
武裝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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