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潘部長說的也不無道理。51文學網(全文字無廣告)我軍主力部隊曆來長于進攻而短于防守,攻堅拔點在行,面線防禦心有餘而力不足,唯一能彌補這個缺點的電磁步兵數量太少,培養本地武裝民兵又需要相當的時間和物資投入。我軍在西伯利亞各地始終無法擺脫治安作戰的事實已經證明,我們在恢複地方政權,消化人口方面的能力并不令人滿意。在這種情況下,繼續擴大對南方軍事行動的規模,隻會産生更多孕育動亂和混戰的無主之地。”
機動騎兵總指揮辛旭的歸納既有客觀事實,也包含了他刻意幫襯潘紫煙的用心。
互助會武裝力量的高機動性和精準點打擊能力固然是突出優勢,但也不可避免地有副作用。到目前爲止,包括機動騎兵和影武士部隊全都是以攻爲守的打法,在需要防禦作戰的情況下隻能主動發難搶先突擊敵方進攻部隊,以此瓦解敵人籌備中的進攻。
這種先發制人的搶攻策略在純軍事領域方面是成功的,但在需要控制地域和經營民政的情況下效果就會大打折扣。高機動大縱深戰術可以輕易突破敵軍防線或擊潰殲滅敵方有生力量,不過卻無助于建立短期内恢複正常運作的根據地政權。任何政權推廣自身的基層統治都需要相對穩定的暴力機器作爲基石,互助會的機器人軍團絕少會在同一地點待上二十四小時,真人官兵的數量又太單薄了一點,再加上新生存秩序理念與傳統政治體制和社會結構的差異懸殊,很難做到換個新縣長新村長就可以無縫銜接地改朝換代。
正如辛旭所言,西伯利亞的當前局勢,就是互助會軍力優勢與民政劣勢分别突出展現的實踐舞台。
已經被摧毀瓦解的露西亞官方武裝力量無法再正面挑戰互助會的足肢戰車軍團,但是不計其數的本地反抗武裝力量和國家民族主義者仍在化整爲零地戰鬥。在那片一千多萬平方公裏土地上,即便有零号機體和犀利偵測手段,要徹底掃清這些抵抗分子仍然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盧長安的電磁步兵以及機動騎兵、影武士的很大一部分兵力,都被用來保衛分散西伯利亞各地的二十六台聚變無線供電反應堆堆塔。那是互助會推廣新生存秩序理念的基石,也是武裝部隊與墾荒團隊的動力能源。讓露西亞民衆接受被視爲倒退的自助農耕生活模式,讓他們自覺自願地追随互助會的新生存模式,至少還需要一到兩代人的時間。
在這段漫長時間裏,蘊含着新舊生存秩序矛盾實質的各種武裝沖突和殺戮必然會交替上演。
被徹底擊潰了國家武裝力量的露西亞尚且如此,華夏國内的情況也不會好到哪裏去。
對南方政府心存向往的普通民衆絕非少數,他們習慣了狹窄城市街道和樓群中的群居生活模式,他們也習慣了精細分工模式的社會化結構,他們已經習慣了工業化的進化之道。
在這些人尚未消失或轉變觀念之前,越來越多的人口隻能成爲壓在互助會頭上的重擔,不但無助于新生存秩序的推廣和普及,甚至會加劇凸顯互助會的反面形象。這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互助會不設稅賦,依賴工業化社會結構的人口越多,不但不會帶來任何效益,反而徒增人道主義和後勤供給方面的負擔。
任何一種新觀念融入社會,至少需要十年時間;任何一種意識形态滲透人心,至少需要五十年時間,任何一種文化傳承爲普羅大衆所接受并成爲默認常識,沒有一百年持之以恒的努力做不到。
作爲執事團成員,林子雲必然看過來自西伯利亞的政務局報告,對以上這些情況不可能不清楚。
但是,她沉吟片刻後,仍然選擇了一如既往的立場:“困難當然存在,但戰場上的勝利對我們當前更加重要。如果不能一勞永逸擊潰對威脅我們的南方政權,不但我們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會化作泡影,我們此後恐怕也沒有機會繼續談什麽新生存秩序。所以,當前軍事鬥争仍然是不容置疑的第一要務。”
“等到我們打下廣州,或南方政府全面接受我們的停火何談條件之後,我才可能同意暫緩軍事行動,全力支援民政建設。否則,任何猶豫和妥協隻會帶來更多的失敗和死亡,甚至可能導緻第一次魔都戰役的悲劇重演,讓兄弟姐妹們的犧牲變成政治博弈的籌碼。我作爲互助會樞密院院長,絕不會再接受這種妥協綏靖的姿态!”
九位執事從不同位置和距離注視着發誓要戰鬥到底的樞密院院長,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各不相同。
按照重新議定的計劃,東西兩路軍團将繼續向南發動滾輪式碾壓推進,直到廣州政府對和談做出實質性表态。
最終能否攻克廣州,南方政府能否接受三大原則寫入憲法,這些都不是執事團最終想要達到的目的。徹底擊敗蠢蠢欲動的第二共和國,迫使地球聯邦陣營放棄武力手段壓制新生存秩序的念頭,這才是真正的階段性勝利。
林子雲已經清楚表明了自己放棄一切幻想,準備以純軍事途徑實現這個目标的堅決态度。
此時此刻,已經再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擋她的步伐。
之前的嘉興和魔都戰事已經證實,對敵人的軟弱和同情,就是對自己人的殘忍和謀殺。
互助會需要團結起來,凝聚所有同志的意志,鑄成一柄無堅不摧的利劍,斬斷遮擋陽光的陰森藤蔓,讓世間所有的眼睛都能看到萬裏晴空。
資源部部長的後繼人選,沒有人比羅鴻山更合适。
這位與辛旭同時走出内蒙古阿貴圖地庫的裝甲部隊下士,如今已經是資源部中僅次于向文迪的二把手,目前他正在朝鮮半島原主體國某處深山中勘礦。收到老向意外墜亡的噩耗後,羅鴻山已迅速着手接管潞州地區的救災工作,并立即重新指派了一個工作組,再次前往潞州建造聚變堆塔。
最後走出會議室的田建明,沉默不語地跟在許志剛身後。走出通道口時,老頭突然加快腳步趕了上來,同時低聲道:“那個五人調查小組,讓賀慶去吧。”
“難道我去……不好嗎?這可是信息部當前的頭等大事啊!”許志剛不解地望着老部長。
他當然也嗅到了這樁事故背後的陰謀氣息,因此,他更覺得有必要親自參與調查工作。
田建明搖了搖頭:“聽我的,讓賀慶去。信息部這邊需要配合樞密院下一步的軍事行動,十裏鋪總部那邊得有人坐鎮,這事隻有你來。而我,也要馬上飛北美,那邊的情況很糟糕,第一仟在東海岸的進展屢屢受挫,進攻鹽湖城的日軍傷亡慘重,淺野雄介快要控制不住部隊了。”
說着這些話的時候,田建明側臉瞥了一眼許志剛,沉靜的目光中蘊含着某些異樣的陰霾。
“但是,無論如何,你都要保重身體,尤其要注意安全。”田建明把最後四個字咬得特别重,這個細微的暗示讓許志剛怔住了。
“你到底在暗示什麽?老田,你是不是對向工的事有某種推測?把你的想法告訴我,我用我的性命發誓,我一定會把這事查個水落石出。”許志剛停下了腳步,兩眼瞪得老大,壯實的胸部一起一伏,顯然處于激動狀态。
“我什麽也沒有暗示,我隻是希望你注意安全。”田建明卻沒有停下來,不急不慢一直走到了走廊盡頭的額升降電梯那裏。電梯廂内的保衛局警衛打開了厚厚的不鏽鋼金屬門,恭恭敬敬地等待着兩位執事進去。
“今天的執事團會議,你爲什麽從頭到尾都沒有發言?!”許志剛注視着走進電梯廂的老上司,用盡全力大吼起來。
他無法理解,平時與向工交情最爲深厚的田建明,爲什麽會對老友的死報以離奇的緘默态度?
田建明無言地瞪視着他,直到電梯雙頁門緩緩閉合也沒有再說一個字。
許志剛感覺胸中郁悶到幾乎要炸開。
走廊中除了他已經空無一人,明亮如白晝的嵌頂燈光映照着每一個角落。
就在下一秒鍾,信息部部長的咆哮有如驚雷一般在走廊中炸響。
“智庫見證,你們……這都是怎麽了?”
他向着走廊盡頭怒吼,向着自己心中的郁悶怒吼,向着自己無法觸摸的真相和恐懼怒吼。
八月十四日,西路軍團指揮使辛旭率部與國防軍第九集團軍在湘西地區激戰旬日後最終攻克懷化,至此互助會兵鋒距離廣州已不足千裏。
第二共和國政府明碼電告魔都東路軍指揮部懇求停火,理由是全國人民代表大會需要時間商議是否接受互助會方提出的條款,但互助會方沒有給予任何回答。
八月十六日,東路軍團新裝備了反制模塊的兩百多台影武士足肢戰車突破麗水溫州防線,一夜之間逼近到福州以北的甯德地區,守衛福州的國防軍第五十軍接連發射六枚戰術巡航核彈摧毀了大半個甯德城,最終勉強擊退了這些可怕的機械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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