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三軍占領蘇州次日中午,後面趕上來的國防軍玄武戰車合計三十多台越過蘇州突擊戰的前鋒友軍,率先向無錫、常熟一線發動猛攻。
守衛魔都西北防線的人民糾察隊兩萬餘守軍早已聽到蘇州失陷消息,他們的戰備工事陣地大多以常州、南京爲假想進攻方向,壓根沒想到國防軍部隊會沿着太湖東岸冒險穿插出擊,并且來的還是在嘉興之戰中威名大振的玄武重型戰車。
鎮守無錫的人民糾察隊八千餘人不戰而降,但在東面常熟昆山一線,周行遠的侄兒、魔都快速反應部隊的總司令周星尺率部拼死抵抗,周行遠的老婆洪秀琳帶着魔都的内衛精銳與大量走私雙極電池改裝的電融彈前往增援。
激烈的戰鬥一直持續到深夜,玄武戰車集群三次突破外圍防線,進入到常熟城區,但從四面八方湧來的敵方步兵不斷向這些鋼鐵巨獸的四條機械腿投擲電融彈,先後擊癱重創十二台玄武,打死打傷協同進攻的國防軍官兵六百餘人。
新三軍軍長宋英在送走前來視察的薛世傑一行後立刻趕往常熟前線親自督戰,這位年輕的将軍以賭徒的豪邁激情再次一氣投入一百零五台玄武,從常熟到昆山之間大約二十公裏的戰線上同時由西向東列陣推進。與此同時,整個新三軍近半兵力也全線出擊,繞開常熟與昆山城區,重點打擊城外活動的敵方有生力量。
江南水鄉的平原上,随處可以看到玄武的巨大身影,這種恐怖的鋼鐵怪獸跨過戰火的硝煙,将水網稻田踩出無數深達一米的大坑,讓每一個試圖靠近它的敵人都會不由自主地感到膽戰心驚。
在玄武的150毫米口徑主炮和雙聯聚能光束發射器面前,周行遠從美國人那裏高價買來的輪式突擊炮車和自行火炮都成了笑話。碗口粗的黃色光束和150毫米口徑的尾翼穩定脫殼穿甲彈像篦子一樣不厭其煩地梳理着大地,在沒有天然地形障礙物的情況下,兩千米到五千米之内的敵方大型目标通常隻有兩種結局,一種是被秒割成切片狀的整齊殘骸,另一種是被火藥的狂暴力量炸得粉碎。
在這場鋼鐵與死亡交織的瘋狂厮殺中,徒步行動的魔都步兵反倒成了幸運兒,隻要不靠近那種鋼鐵巨獸千米之内,隻要不在開闊地界圍聚成一堆,國防軍那些恐怖至極的毀滅火力就不會降臨到自己頭上。如果隻聽到機槍和迫擊炮的爆鳴,人民糾察隊的步兵們臉上都會露出幸福的笑容,但如果地面突然出現震顫和抖動,每一個人立刻會變得面如土色。
蓬頭垢面的洪秀琳聲嘶力竭地将突擊敢死隊的賞金提高到每人一百兩黃金,但這種時候金錢的力量似乎弱了許多,完全沒有平日裏那種一呼百應的效果。
爲了一百兩黃金,抱着電融彈在開闊的田野中,沖向那種堪比魔都城牆高度的巨型鋼鐵怪獸,這是正常人該幹的事嗎?
更多的人心裏很清楚,在這種情形下,丢掉武器逃跑,顯然是最好的求生選擇。
“平日裏,要什麽給什麽,周市長也算給各位兄弟繃足了面子!現如今,我們的背後就是魔都千萬父老鄉親!就算不看在錢的份上,爲了保衛我們的家,保衛我們的親人,難道我魔都就沒有真正視死如歸的好男兒?”
洪秀琳憤怒地尖叫着,将手掌上的一堆小金條直接扔了出去。那些黃橙橙的東西滾落在混雜着黑色鮮血的泥土裏,看上去并不比附近的空彈殼和帶血的髒污繃帶條更顯眼。
令她意外的是,最後還是有幾個人站了出來。這些遍體淩傷的糾察隊官兵無一例外都拒絕了豐厚的賞金,他們對她帶來的兩大箱金條同樣連看都不看。他們唯一的共同要求是,如果魔都不保,希望周市長和洪司令能優先讓他們的家人親戚撤離。
得到洪秀琳的鄭重承諾和對天發誓後,這八個人各拿了兩枚電融彈,義無反顧地沖出戰壕,消失在黑夜裏。
趴在溝邊的周星尺放下望遠鏡,低聲問自己的嬸娘:“洪姨,如果真守不住,咱們……能往哪兒撤?”
常熟至昆山一線的失守勢不可免,屆時魔都通向外界的所有陸上通道将被國防軍徹底封鎖。魔都東面,是遼闊的太平洋,但南方政府的南海艦隊群早已在舟山群島以東的海面上虎視眈眈,如果坐船從海上撤離的話,生存幾率恐怕比剛才沖出去的那八名死士高不了多少。
從空中乘飛機逃離魔都?神州大地上目前随處可見相位脈沖炸彈的銀色光環,最小當量的脈沖緻癱半徑也超過了千米,如果不擔心從半空中摔下去變成肉餅的話,倒是可以嘗試一下自己的運氣。即便是互助會的精衛飛行器,除了起飛降落或執行某些特殊任務之外,通常都不會在二十萬米高度以下飛行,原因就是爲了提防無處不在的相位脈沖災難。
“撤?水陸空全部封鎖,我們已經無路可撤了。”洪秀琳面沉如水,用細不可聞的聲音低聲答道。
周星尺第一次從自家嬸娘臉上看到絕望,心中也不由得慌了:“那……那我們……?”
“你害怕了?怕大伯和嬸娘不管你了?”洪秀琳用一種難以捉摸的詭異眼神盯着周星尺。
她和周行遠沒有孩子,這個侄兒模樣俊秀不說,更難得的是膽識才學也都一流水準,因此從小就被他們夫妻倆當成親生兒子看待。周行遠以大量資金苦心打造的魔都快速反應師,也毫不猶豫地交到周星尺的手裏,對他的信任程度簡直是無以複加。
可現在,大難臨頭,人心還靠得住嗎?
周星尺的喉頭跳動了一下,尴尬笑着道:“嬸娘這說的是哪裏話,我手上還有三千多人,再不濟也能護住大伯和嬸娘,向西殺開一條血路突出去!”
他早已看出來,國防軍的合圍攻勢雖然淩厲,但并非無懈可擊。對方那種巨型戰車最高時速不過三四十公裏,攻堅突防作戰中銳不可當,但用來野戰追擊顯然力有不逮。隻要能想辦法在國防軍合圍之前脫離戰團,雇一輛互助會的足肢載具撒丫子狂奔,他就不信對方上千台重戰車外加十多萬人還能緊追不放?
隻是,離開了家族賴以爲生的魔都,他,嬸娘,還有曾經不可一世的大伯,就算活下來也都會成爲無依無靠的喪家之犬。
所以,突圍的話,也就是說說而已。
洪秀琳當然知道這個道理,不過,見到侄兒當場表了态,她的臉上也終于浮起了一絲溫暖笑意:“星仔啊,算你還有點孝心,還記得我和你大伯,也不枉我們這些年來疼你。”
“那是當然,大伯和嬸娘待我有如親子,我就算舍了這條性命也要保住你們安全……”周星尺信誓旦旦的話語被急促的機槍掃射聲打斷,那應該是伴随玄武戰車逼近的國防軍步兵火力。
片刻過後,一陣有如鬼嚎的凄慘叫聲劃破了昆山防線的夜空,那聲音似哭似笑,夾雜着零碎滬語的嚎罵,半夜裏聽起來讓人全身直起雞皮疙瘩。聽這口音,大概是沖出去的八名死士之一被國防軍機槍擊中,受了重傷,癱倒在水田裏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沒有人敢爬出去救這個倒黴的家夥,無論是對面的國防軍,還是這邊的人民糾察隊,全都在一線部署了大量裝備紅外夜視器材的狙擊手。别看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深夜,隻要敢在開闊地界上露頭的,就要有迎接暴斃下場的自我覺悟。但有時候,一槍斃命已經算祖上有德的結果,不走運的,就像這受傷哀嚎的苦主。
那鬼哭狼嚎的凄厲喊聲讓周星尺哆嗦了一下。他是個聰明人,知道少說多做的道理,更知道言多必失的道理,所以不打算在表忠心上再啰嗦,當即換了個話題:“互助會那幫混蛋怎麽還不動?他們不管我們了?《魔都防禦條約》,難道就是一張廢紙嗎?”
周行遠之所以能在長江入海口盤踞魔都屹立多年不倒,互助會駐守城外的雇傭防禦部隊功不可沒。
嘉興一戰中,楊道明投入了魔都外圍的全部影武士部隊,甚至還以指揮使名義臨時征調了兩支機動騎兵戰術小隊。國防軍的玄武戰車給他們帶來了意想不到的巨大傷亡,僅僅開戰三十六小時内,影武士就損失了八百多台無人機,零号偵察機體兩百四十五台,配合足肢戰車協同作戰的電磁步兵第七仟傷亡過半,蘇滬杭墾荒區民兵部隊陣亡上千,甚至兩支外圍配合行動的機動騎兵戰術小隊也全軍覆滅。
戰争永遠是殘酷的,從來不以人的意志爲轉移。嘉興受挫之後,互助會餘部全收縮到魔都北面崇明島至江口碼頭一線,貌似打算轉入被動防禦的模樣。但凡稍懂兵法的人都知道,這平坦富饒的江南水鄉,哪有什麽可供據守依托的天險?就算是鋼筋混凝土修建的大型戰備防禦工事,能擋住那種數百噸重的鋼鐵怪獸嗎?如果魔都落入國防軍手中,互助會設在崇明島的遠程雷達站、墾荒區、江口碼頭、大通公司的特種物流貨場等設施全都面臨着傾巢之下豈有完卵的危險。可是,如果擋不住國防軍,他們退到江口碼頭去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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