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驚慌失措的工程部軍工二組技術員沖進了工程部部長沈莉的辦公室。
“互聯網上突然出現了一份完全公開的技術文件,其中包含有名爲雷神的相位脈沖炸彈的詳細參數以及全部生産工藝藍圖,軍工組初步判斷,這就是那種在納爾遜河畔襲擊我們的足肢戰車的武器!更糟糕的是,從藍圖上注明的配置要求來看,即使是一個生産電器開關的手工小作坊,也都能制造這種脈沖爆炸裝置!”
“雷神?最近的壞消息,真是接連不斷啊……”沈莉當然能聽明白最後那句話的含義。“追查到源信息發布者的位置了嗎?”
“這份文件容量不到十兆,發布者又采用了多層代理服務器作爲遮蔽手段,智庫追索到羅馬尼亞境内的一組公共服務器後就斷了線索……”
“哦?聽起來手段挺高明,能在圍牆嚴密監控下擺脫智庫的追蹤,這可不多見啊。”坐在沈莉旁邊的副部長江歡皺起了眉頭。
沈莉打開全息基台,匆匆浏覽了一下那份技術文件,以她的專業眼光,立刻看出這确實是一份可以迅速付諸生産的生産線藍圖。
她擡起頭望了一眼江歡,兩個人的心頭同時泛起一陣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抑。
“這種脈沖爆炸裝置能夠癱瘓包括四元相位設備在内的所有機電裝置,我們要加快烏拉爾山脈防線的部隊疏散了,另外所有的基地都必須立刻進入警戒備戰狀态。”沈莉低聲道:“如果技術圖紙都公開了,真正的敵人恐怕早已準備就緒。”
“會長去向不明,樞密院院長又住進了醫院,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這個什麽狗屁雷神相位脈沖炸彈,到底是誰弄出來的?”江歡恨恨地道。
“老江,别擔心,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我們不是還有執事團嗎?有人想混水摸魚,趁我們病要我們命,那也得過過招再看。”沈莉從辦公桌後站了起來:“智庫,幫我接通信息部部長李均,如果暫時找不到李部長,接許副部長或者田建明也成。這件事,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睡眼惺忪的姬少飛站在走廊上的落地玻璃窗後,眺望着聯合國總部大院外的車水馬龍。
聯大已經就正在進行的英法戰争持續進行了長達三天的緊急協商,英軍在沒有發出任何外交通告的情況下于兩周前突然出兵跨越英吉利海峽在加萊登陸,從英軍登陸後的行進路線和速度來看,英國政府顯然是想進攻巴黎,一勞永逸地解決本國内亂的禍源。
但目前入主愛麗舍宮的侯賽因政府卻是法蘭西全體國民公選上台的合法政府,英國政府這樣做,顯然構成了實質上的非法武裝入侵,爲國際法所不容。侯賽因政府一面調兵遣将阻擋豬突猛進的英軍先頭部隊,一面向包括聯合國在内的所有國際組織呼救求援。
按互助會執事團的決定,對于英軍進入法國境内的行動應持中立态度。但自從三年前杜邦首相宣布英國脫離北大西洋公約組織序列後,這次英軍又甩開了駐守利物浦的聯合國友軍,直接采取單邊軍事行動。越來越多的迹象表明,和日本人一樣,這個昔日的老牌帝國似乎又有躍躍欲試自立門戶單幹的趨勢。
但是,就在昨天下午,新廣州政府以臨時過渡委員會的名義發來了一份外交部公文通告。
自即日起免去安秉臣中華人民共和國駐聯合國大使及全權代表職務,安秉臣同志奉調回國後另行安排任用,原外交部南美司司長張五倍接任中華人民共和國駐聯合國大使職務。
伴随着這份公文而來的還有一大堆職務任免通告,都是針對目前駐聯合國人員,從挂着參贊名頭的姬少飛、衛英到最下面的小秘書,通通都是“奉調回國後另行安排任用”。那位接任的張五倍将率領一個多達三十五人的團隊,全面接管自安秉臣以下的所有中國駐聯合國外交人員職位。
所有職務任免通告的落款處都有現任外交部部長納蘭冒頓的親筆簽名。在臨時過渡委員會委員長薛世傑的強力幹預下,私産被清查一空,家人密友紛紛入獄的納蘭冒頓和拓拔力都獲得了免予司法起訴的有條件赦免。這兩位前救國委員會委員将繼續執掌外交部和财政部工作,但都必須接受經濟偵緝局全天二十四小時的專人監控督察,勉強算是留閣查看,戴罪立功。
這一系列任免通告立刻剝奪了姬少飛等人的現有身份,也在十多位中國駐聯合國代表團正式成員中引起了一場軒然大波。
“樹養大了,井也挖好了,現在有人要來摘桃子了?”姬少飛背後傳來衛英的一聲冷哼,這個秘書出身的刺頭兒是鐵了心要跟互助會走,所以說起話來比以前更加口無遮攔。
裴參贊、仇秘書等老人臉上喜憂參半,喜的是安秉臣這個讓他們心驚肉跳的半瓶醋大使終于要挪位,連帶着把壓在他們頭上的衛英、姬少飛等半神也掀搬開了,憂的是所有人都要奉調回國,回去後不知自己仕途前景到底會如何。做不做官都在其次,能不能保住性命才是大多數人關心的問題。以薛世傑爲首的臨時過渡委員會在廣州清洗了不少前屆政府官員,一些恐怖而血腥的網上傳聞把大家都吓得不輕。
首席武官閻習文心情更加複雜,臉上也陰晴不定。這位身材高大的山西籍軍官一直都或明或暗支持姬少飛和衛英的工作,他本人對互助會的好感也是與日俱增。但是,現在到了選路站隊的時刻,他的軍人身份又爲這個本來就很艱難的選擇壓上了一塊沉重大石。文職人員可以毫無心理障礙地跳槽走人,反正之前這樣做的已經有很多了。
但是,軍人必須忠于自己的國家,否則就要背負無恥叛徒和的逆天罪名。從法理上來說,新廣州政府是目前中國唯一的官方政權,也是大多數國防軍部隊統一認可的合法政權。
姬少飛轉過身來,望着那些摻雜了各種情緒的紛亂眼神,大聲安慰着所有人:“大家不要擔心,無論各位作出什麽樣的選擇,互助會都會給予妥善安排和照顧,至少能絕對保證各位安全抵達國内。隻要還記得自己中國人的身份,将來我們無論在哪裏,幹什麽,依然都是朋友。”
姬少飛已經和這十五位代表團成員相處了兩年多,每個人的脾氣性格都摸個透熟,誰會做什麽樣的選擇,他心裏大緻都有個譜。
安秉臣的突然失蹤,同樣讓姬少飛心裏沒了底。但越是這種時候,越需要他撐起聯合國這邊的局面。這裏是會長親自打拼出來的戰場,他不能辱沒了互助會的榮光。
十七位代表團正式成員,四十六名武裝保衛人員,這些人可以一架精衛飛行器全部運走。
但是,新安理會大廈頂層的大型防禦武器系統,還有布設在院中各處的二十一枚六百萬噸當量氫彈,以及地下室的兩萬兆瓦女娲可控核聚變反應堆,這些都是互助會的私産,理論上是要伴随着安秉臣的卸任一同帶走的。
安秉臣目前下落不明,這些重大事項,都需要執事團才能作出決定。
比人員和裝備更頭疼的一個問題是,當他們這幫帶有互助會烙印的代表團全體撤離後,聯合國大會以及新成立的聯合該如何對付始終虎視眈眈的美國人?聯合國秘書長奎恩又該怎樣面對新的中國代表團成員?
姬少飛沒有再深想下去,畢竟那不是他的麻煩,奎恩肯定會找自己談這些問題。在此之前,他必須盡快請示執事團,在某些非關鍵性問題上讓執事們先給自己交個底。
電梯發出嗚的一聲,突然停止了下降,梯廂内的燈光也全部熄滅。
“這是怎麽回事?”衛英永遠是按捺不住的性格,遇到有事總是搶先開口。
獨立供電的聯合國總部大院是不可能停電的,即使院内所有電器電燈設備全部開啓,消耗功率也僅有女娲反應堆輸出功率的二十分之一。至于配電線路老化問題更是不可能,卡魯親自架設的管線,沒有上百年時光腐蝕是不可能出現任何問題的。
“我的互助表沒有信号了?!”閻習文疑惑地晃動了一下手上的那塊互助表。
姬少飛心頭猛然一緊,立刻不假思索地叫嚷起來:“快,把電梯門撬開!通知所有人準備戰鬥,敵人攻進來了!”
有關雷神相位脈沖炸彈的警告信息已在十六小時前推送到每一個互助會正式會員的腕式終端上。
幾乎所有人都認爲烏拉爾山脈的電磁步兵們很可能是第一批受到攻擊的目标。
但是,姬少飛現在明白了,這個推測是錯誤的。
美國人肯定參與了雷神的研制,現在,他們來了!
一名保衛局特工用破甲錐撬開了電梯門,梯廂出口正好卡在十八樓和十九樓之間。走廊上一片漆黑,有不少吵吵嚷嚷的喧嘩聲,應該是住在客房裏的各國代表們。
“爬出去,快!”姬少飛大聲命令道。
從電梯井深處傳來了隐約模糊的爆鳴聲,大多數接受過武裝訓練的人一下就聽出來,那是槍聲。駐守在聯合國總部大院内的鬼奴軍士兵使用的仍然是火藥兵器,他們正在與入侵者展開激烈交火。
襲擊者肯定施放了雷神相位炸彈,電磁步槍、電磁炮、光束武器系統,還有那二十一枚氫彈全都完了!此刻的聯合國總部大院,就是一座敞開大門的要塞!
“我們都到二十三樓去拿槍,不想參加戰鬥的人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躲好!”
一群人湧到二十三樓的軍械庫時,姬少飛注意到自己身後隻剩下八個人,裴參贊和仇秘書都消失不見了,衛英和閻習文還跟着。跟着他的八個人裏,甚至還有兩個年輕女文秘。
“你們倆,回樓上去,找個安全地方。”姬少飛指了一下那兩個年輕女孩。
如果是在西伯利亞和毛子幹,他甯可把這兩個女孩留在身邊,大不了一起戰死。戰場上的毛子大多是牲口,美國佬多少還有點矜持的底線。隻要不直接參加戰鬥,她們的個人安全應該有保障。
“還有你,也沒必要跟着我們。”姬少飛趕走了那兩個女孩,回過頭來瞪着衛英。“打仗是軍人的事,你這樣的書生,先避一避吧。到樓上去,和裴參贊仇秘書他們待在一起。”
衛英舔了舔嘴唇,一臉滿不在乎的表情:“把我和樓上那兩個家夥歸爲一類,不合适吧?孔夫子說過,君子習六藝:禮、樂、射、禦、書、數,六藝不全,也能算書生?樓上那兩個,根本連合格的書生都算不上,誰知道他們是些什麽東西。我現在拿起槍,至少還有得選。等敵人把槍口抵到我頭上,那就沒得選了。”
衛英伸手來抓姬少飛手裏的那支步槍,但槍托卻被姬少飛緊緊捏住:“你會死。”
衛英說話肆無忌憚,有時候甚至可以用唇槍舌劍來形容,長相也不怎麽讓人賞心悅目,但這個人既不是惡徒,也不是一個碌碌無爲的酒囊飯袋,姬少飛不想讓他在這裏白白送命。衛英沒有接受過正規軍事訓練,按照步兵教導處的統計,這樣的菜鳥初次上戰場的陣亡率通常高達百分之六十。
這個人對互助會還有用,他不該死在這裏。
“我早晚都會死,這樣死,心裏舒坦,比七老八十時屎尿流滿床,讨人厭煩要好得多。”衛英咧嘴笑笑,露出一口确實不怎麽讨人喜歡的大黃牙。
“别說了,一起幹吧,下面槍聲比剛才更密了。”閻習文拿起了保衛局特工遞來的沖鋒槍。
九個人沿着樓梯一口氣沖到六樓時,正好遇上兩名空手跑上來的保衛局黑衣特工。
“對方來了多少人?”姬少飛一把抓住其中一人。
“至少兩百人,不是特警,也不是國民警衛隊,是陸軍,好像是傘兵,還有兩輛裝甲車。他們用裝甲車沖開了大門,一路機槍掃着進來的。我們的電融彈和電磁步槍全都失效了,卡魯也動彈不得,下面全靠鬼奴軍和聯大衛隊的十幾支自動步槍擋着,我們隻能跑上來拿槍。”
聯合成立之後,除了互助會派駐聯合國總部的四十六名武裝人員之外,秘書長奎恩也從南非聯合基地調來了二十多名武裝士兵編成一個聯大衛隊,協助整個聯合國總部大院的安全防務工作。
一樓大廳裏彌漫着一股焦糊的臭味,所有的落地玻璃窗全碎了,門邊的一側牆壁被某種爆炸物炸垮坍塌,露出了裏面的鋼架結構。幾乎所有的牆壁上全都布滿了大口徑機槍彈孔,原先光潔平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橫七豎八躺了十多具屍體,有幾名鬼奴軍士卒趴在地上,在屍堆中間來回移動着。
姬少飛驚訝地發現,這些鬼奴軍士卒頸間的合金環居然都不見了,随後,他在角落裏看到了一具鬼奴軍士兵屍體,那屍體的脖子上有一具打開的合金畜欄環。
他明白了,敵人引爆的相位脈沖炸彈同時摧毀了鬼奴軍士兵頸中的畜欄環控制芯片,讓合金環瞬間自動彈開。
雖然重獲自由,但不時響起的機槍掃射聲卻把這些幸存者又逼到了生死邊緣。他們不得不繼續拿起手中的武器,爲自己的生存而戰鬥。
一名趴在地上的黑衣保衛局軍官擡頭看到了姬少飛,頓時臉上神色一松:“他們突擊了兩次,都被我們打回去了。秘書處大樓那邊,奎恩帶着聯大衛隊也在戰鬥。”
姬少飛點點頭:“很好,我們現在就殺出去,窩在這裏太吃虧。”對方的大口徑機槍能洞穿牆體,如果困守在這狹窄空間裏,完全喪失戰術活動空間,那就是毫無疑問的坐以待斃。沖出去,可能會死,但不沖出去,肯定會死。他伸出腳挑開了一具俯卧在門口的敵人屍體,那是一個年輕的白種男子,左眼現在隻剩下一個黑色血洞,身上穿着标準的美國陸軍制式城市迷彩服,制服左臂上透過血漬依稀能看到一個紅底藍圓的花體雙A白字圖标,這個臂章的正上方用數字和英文寫着一串字符:“82”和“空降”。
“第八十二空降師,王牌部隊啊,啧啧。”姬少飛從那屍體腰間抽出了手槍和備用彈匣,塞進自己褲腰裏:“走,今天非得長長見識不可。”
剛邁出新安理會大廈正門,他還是被吓了一跳。
原先的一号門已經不見了,不光大門,門兩側十多米的栅欄牆也被徹底推倒。一輛美式裝甲車壓在變形的栅欄上,正在熊熊燃燒,四周或遠或近躺了至少不下二十具屍體。另一輛裝甲車躲在大門另一側的門柱後,車載二十毫米機炮口晃動着,徐徐轉向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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