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在昆侖号的醫療艙裏,懸浮床右邊的鋼化玻璃密封層後面,可以看到隔壁艙室中靜卧的胡安。小個子墨西哥人的左腿包成了一個大石膏粽子,他臉上的刮擦瘀傷塗滿了紫色消炎藥水。安秉臣看到自己的床邊也挂着一瓶輸液藥水,估計自己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
醫療艙外面的走廊通道上,矗立着兩位手持武器的老民兵。安秉臣注意到,老民兵手中的自動步槍已經換成了長弓電磁步槍。
安秉臣的目光掃過走廊牆上的液晶數字時鍾,他在昏睡中度過了差不多二十八個小時。腹部傷口的劇痛讓他呻吟起來,胃部傳來的強烈灼燒感表明他正處于饑餓狀态,更糟糕的是,他的膀胱幾乎要被尿液擠爆了。
走廊裏的門呼啦一下被推開,一群人昂首闊步沖了進來,爲首的居然是樞密院院長林子雲!
林子雲的後面緊跟着沈莉和何昌發,還有四位老民兵和幾個樞密院的随行參謀。鋼化玻璃的密封隔音效果很好,他能清楚看到他們的動作,但卻聽不到一點聲音。
走廊上的兩位老民兵敬禮緻敬的同時,一起伸手打開了安秉臣所在的醫療艙門。
林子雲穿了一件明顯是量身定做的戰術防護服,她沒有戴頭盔,頭發紮成一條精緻的辮子盤到頂上。青春的矯健氣息與權力者的老成穩重奇妙地結合在一起,編織出一位精明幹練的美女造型。
看到安秉臣的瞬間,林子雲的眼神怔了一下。
躺在病床上的互助會會長發現,樞密院院長的眼中隐約有些紅潤。
“怎麽樣,阿臣?”林子雲輕輕走到床前,握住了安秉臣的左手,那隻沒有紮輸液針的手。
安秉臣滿不在乎地笑了笑:“我很好,就是有點餓。”
說這幾句話時,他才發現自己的喉嚨幹澀得要命,話音都是嘶啞的。
“溫水。”林子雲攤開手,吐出兩個字。幾秒鍾之内,一杯溫水立刻從某位老民兵手中轉到她的手掌中。
“餐廳做的流質食物馬上就送到。”跟在後面的何昌發道。
“嗯……我還有一些比較私密的個人問題函待解決……”安秉臣吱吱嗚嗚地發出了求助信号。
林子雲回頭看了一眼那位穿白大褂的女醫生,那位醫生兩步搶上前來,扭動了床邊某個塑料袋導管前端的螺旋氣閥。安秉臣隻覺得小腹下面猛然一松,膀胱内的壓力迅速減輕。暈啊,導尿管都插上了,有這麽慘嗎?
林子雲輕輕扶着他的頭,右手緩緩降低杯沿,以便讓溫水彙集成束流入他的口中,同時又不會濺出來把被褥弄濕。溫水入喉的感覺讓安秉臣舒服得哼哼起來,這人啊,隻有生了病遭了罪,才能知道健康時節的珍貴。
“你很幸運,沒有傷到内髒,腹腔也沒有出現感染迹象,半個月就能完全康複。”林子雲給安秉臣喂了半杯溫水,把杯子放到了床頭櫃上。
“你不該來,樞密院那邊事挺多。”安秉臣知道,烏拉爾山脈的戰局隻能稱爲表面平靜,而海參崴地區正在醞釀的秘密計劃将掀起更大風暴。這種時候,林子雲離開江口碼頭飛到太平洋上來看望他,不知道要承受多大壓力。
“樞密院的事再多,也沒有你的安全重要。我過來,是執事團批準的。這次伏擊行動的調查,将由信息部和樞密院聯手進行。我來這裏負責親自照料你這位病人,同時也方便現場辦公處理各種突發情況。我帶來了樞密院三分之二的參謀,江口碼頭影武士指揮部那邊,楊道明打理得井井有條,有我沒我在都能正常運作。”
安秉臣這才知道,自己昏睡的時候發生了不少事。田建明遠在哈薩克斯坦,肩負着與露西亞談判代表斡旋的重要任務,暫時無法趕回來主持調查。這種情況下,由林子雲領導的樞密院牽頭介入,倒也不失爲一個另辟蹊徑的好辦法。
他昏睡了二十八個小時。在這段時間中,伏擊事件背後的真兇是否已經露出水面?
安秉臣發現,如果大聲說話,胸腔内的共鳴會牽動腹部傷口引發痙攣疼痛,所以,他不得不輕言細語。“嗯……調查有什麽新進展?”
“國民警衛隊在伏擊現場總共找到五輛懸挂假牌照的面包車,他們與其中三輛車上的武裝人員發生了交火,總共擊斃十三人,美國陸軍情報局查出這些人中有六個都是墨西哥南部臭名昭著的武裝毒販。另外兩輛車,一輛車旁邊有四具屍體,另一輛空無一人,看來是跑掉了。”
“那四具屍體可能是我和胡安殺掉的。沒錯,他們好像都是墨西哥人。”
“十九小時前,智庫從美國國家偵察局數據庫得到這些人的身份線索,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都是墨西哥蒙特雷城的毒販。十二小時前,信息部外勤行動隊在影武士北美分部無人機配合下組織了一次針對蒙特雷城特定目标的公開突擊,我們在交火**擊斃三百六十七名武裝抵抗者,審訊并處決了五十四人。”
聽到殺了這麽多人,安秉臣完全能想象得出當時戰鬥的激烈程度。沒有人可以阻擋林子雲查清真相的決心,而在墨西哥那種無法無天的國度,互助會更不需要考慮任何顧忌。所以,那恐怕真是一場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大屠殺。
“有結果嗎?”安秉臣轉動了一下脖子,看到何昌發從護士推來的餐車上端起一碗粘稠的稀粥樣的食物。“蒙特雷的這些人都是一個月前接受預約雇傭的殺手,全都辦了赴美旅遊護照,到地方後由陌生聯絡人提供車輛、武器和裝備。他們的任務是搜尋外圍地帶,清除伏擊行動中的漏網之魚。”“分段承包的刺殺計劃?”安秉臣明白了,這次伏擊行動應該是一次有預謀而且分段獨立實施的工程。劫持AC-130U的七個人,與外圍地區巡邏攔截的墨西哥武裝毒販,以及那位擁有驚世駭俗神通的阿卡,這些人很可能彼此之間互不相識,他們隻按既定的流程和目标行動。
“對,很高明,執行者即使被俘也不存在洩密的可能性。”沈莉贊歎道。
林子雲在何昌發遞來的一張折疊椅上坐下,試了一下手中不鏽鋼碗内的流質食物,然後小心翼翼用勺子舀起送到安秉臣嘴邊。
“但是,有一樣東西,把這些人都銜接到一起來。”“是什麽?”安秉臣輕聲問。林子雲看着他:“錢,支付給他們的酬金。AC-130U上的人已經全死了,那位阿卡也查不出身份來曆,但蒙特雷城的那幫武裝毒販,他們參加這次伏擊行動,爲的就是每人兩百萬美金的酬勞。通過審訊,我們得到了所有接受雇傭的參與者名單,對這些人的銀行賬戶滲透偵察表明,他們都收到過從八十萬美元到一百萬美元不等的預付酬金,經查這些資金全部來自哥倫比亞首都波哥大的一家國立銀行。”
“嗯。”安秉臣籲了口氣,感覺送入口中的流質食物難吃到了極點。
他知道,隻要逮着一點線索,林子雲就會锲而不舍地追下去。
“送你們回來的二十五号精衛飛行器,此刻正在飛往波哥大的途中,機上有信息部的外勤行動隊以及二十隻八号機體。影武士南美分部的十台無人作戰機體也在從智利趕往哥倫比亞途中,如果有必要,它們将爲這次行動提供重火力支援。”林子雲繼續将第二勺流質食物送到安秉臣口中。
“陣勢是不是太大了點?”安秉臣含着食物問道。
林子雲搖搖頭:“執事團已經授權我全力調查此事,我有權使用包括昆侖号潛水艦、熊掌号空間站、精衛飛行器,甚至核武器在内的所有手段完成我的使命。一直以來,總有人把互助會的容忍退讓當成軟弱可欺,把我們擁有的技術當成一塊可以随便下嘴的肥肉,針對我們成員的威脅、襲擊和殺害接連不斷,這種令人惡心的情況必須被立即終止,所有人必須明白互助會到底意味着什麽。”
她看了一眼安秉臣:“我要找到那些人,徹底消滅他們。不管他們有多少人,無論是一個國家,還是一個民族,無論他們有怎樣的動機和說辭,隻要他們付諸了行動,那就等着迎接互助會賜予的毀滅吧。”
安秉臣困難地咽下食物,林子雲放下小碗,又把溫水杯遞到他唇邊。
“注意,不要傷及無辜。”
“我指揮的調查行動将嚴格按照執事團通過的新外勤行動條例行事,除了那些在行動中向我們主動發起攻擊的武裝人員,每一次行動中的每一個處決對象,都會經過智庫和信息部的雙重核實,并被永久記錄以供複查。”安秉臣笑了笑:“新外勤行動條例?看來我昏迷的這一天一夜裏,會裏發生了不少變動吧?”林子雲點點頭,回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數字時鍾:“兩小時後召開的全員公議大會上,還将有更多讓你驚訝的變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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