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丁立偉和他的七名戰友返回城南時,他們受到了92師師部警衛連人員的熱烈歡迎。WWw.YaNkuai
崩塌的水庫大壩短時間内傾斜了數千萬方積水,整個跨城河面陡然擴大三倍,水位也提高了六米,正對着河灣道的城北地區可遭了大殃,從河底翻卷而出的泥沙伴随着激流湧入城内,猝不及防的露軍步兵損失慘重,有數百人被大水沖走,所有的履帶式戰車和載具都陷入随後而來的泥濘中動彈不得。
不到一小時之内,新西伯利亞整個城北地區已變成一片澤國。
提前收到警報的二團及時做好了應對措施,八百多殘存兵力全部通過公路大橋撤回南岸,隻有團長鄧天寶帶了十幾個兵還留在北岸援救某個被困在地窖中的戰鬥班組。此時的露軍已經完全無力向南推進,這場突如其來的大水不但給他們造成了重創,原本高漲的士氣也瞬間墜入低谷。
城西河畔露軍正在搭建的雙軌浮橋被一連串高達三米的巨浪沖走,橋上工兵部隊施工人員和作業裝備全部損失殆盡,岸邊負責警戒的激光坦克群被來勢洶湧的洪水卷走了五輛,甚至鄂畢河下遊地段的m51州際公路大橋也被激流沖垮毀壞。
露軍反撲的勢頭被這場洪水暫時遏制住,但水電站大壩東岸出現了露軍滲透部隊卻是一個極其危險的信号,那意味着部署在城東的一團很有可能遭受敵人的前後夾擊。
爲了解決這個潛在的隐患,盧長安親自帶領師直屬偵察隊與火力營部分兵力,從大壩上遊河段涉水東渡,這次他們攜帶了六台零号機體,很快找到了一支大約有三百人規模的露軍輕步兵隊伍。
這支敵軍是從東面更遠處的帕伯勞契鎮方向繞過來的,從對方的行進路線和武器配備情況來看,他們的任務很可能是進入城南實施遊擊作戰,一方面騷擾城南互助會部隊,另一方面也可策應城北露軍發動進攻。選擇走水電站大壩這條路使他們無意中撞上了丁立偉的小分隊,并間接導緻水電站大壩的提前引爆,最終釀造了這場席卷城北的滔天洪水。
盧長安隻用一刻鍾時間就解決了這支滲透穿插的露軍營級部隊,從被俘的露軍軍官口中,他的猜想得到了确鑿無疑的證實。返回路上,盧長安再次向負責一團的高懷亮發出警告。
越來越多的迹象表明,露軍對城東平原地區志在必得,小股部隊的穿插包抄隻是個前奏,很可能接下來就是大規模激光坦克群的突擊,以一團的兵力和火力強度,未必能擋得住對方的集群沖鋒。
城北露軍依托傳感器光纖網站穩腳跟後,大量第一戰鬥群和第二戰鬥群的部隊源源不斷趕到。根據星網偵察,這些援軍中僅激光坦克就超過了上千輛,重型火炮包括自行輪式、履帶式、牽引式等不下一千五百門,步兵更是超過了十萬人。看樣子,露軍是打定了主意,要用最擅長的鋼鐵洪流兵力優勢打一場漂亮的殲滅戰。
露軍此刻已經獲悉,整個互助會92師的主力部隊都在這裏,所以他們才敢肆無忌憚地集結部隊,完全不擔心傳說中的核打擊。因爲。玉石俱焚,從來不是互助會的拿手好戲。
其實,在烏裏揚将軍的眼中,用十餘萬兵力換互助會步兵的近萬人馬,加上那些奇形怪狀的戰鬥機器人,這筆賬從戰略層面上來看是完全劃算的。
在某個夜深人靜的時候,這位陸軍上将甚至暗自思忖過,也許在完成對新西伯利亞的三面合圍後,露軍應該以非空中抛投方式對城中敵軍實施大當量核打擊。在不考慮情感因素的基礎上,由己方搶先發動的同歸于盡應該可以得到更令人滿意的交換比。互助會可以攔截來自天空的核打擊,但用地面載具運送的核武器絕對可以讓他們防不勝防。
露軍參謀部已經注意到,互助會的空軍一直沒有在新西伯利亞的戰鬥中亮相。随着露軍激光坦克的不斷湧入,第一戰鬥群再也不擔心那些有如鬼魅般神出鬼沒的碟狀飛行器,上千輛門捷列夫激光坦克的恐怖火力,絕對可以熔穿任何膽敢出現在光束炮射程内的飛行器。烏裏揚上将明顯感覺到,己方正在逐步奪回整個戰場的主動權。
然而,這場吞噬了城中數十萬百姓生命的洪水徹底打亂了烏裏揚的如意算盤,也讓指揮城北作戰的第十六集團軍司令員米特羅凡陷入了極大困境。貫通城西與城北的浮橋計劃化作泡影,甚至穿插到城東敵陣後翼準備潛入城南地區遊擊作戰的一個精銳傘兵營也被對方覺察後一口吃掉。
當盧長安凱旋班師返回城南臨時指揮部時,興緻高昂的他特地找來了鄧天寶和丁立偉,準備用繳獲的一箱伏特加來犒勞這兩位戰鬥英雄。
鄧天寶的的二團在城北戰鬥中總共損失了三百餘人,其中大多數傷亡是由露軍的激光坦克和大口徑迫擊炮造成的,不過二團給露軍造成的創傷比這個數字的十倍還要多。盡管戰果輝煌,但目睹了那麽多耳熟能詳的手下永遠消失,這位年輕團長的心情怎麽也好不起來。手裏端着盛滿伏特加的漱口缸,鄧天寶的臉上卻是一副郁悶表情。
相比之下,戰鬥英雄丁立偉卻要淡定得多。這位戰前的電工不緊不慢抿着杯子裏的毛子烈酒,面對師長的公開誇贊表現得不卑不亢,說話行止也極有分寸。
杯中美酒尚未見底,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喧嘩。
盧長安撩開帳篷的門簾,看到警衛連的士兵們圍在一輛二号機體改裝的民用版足肢車旁。
隻有十裏鋪和魔都附近,才會有這種四座民用版足肢車。那車身上下沾滿了泥漬灰塵,看樣子是經過了長時間艱苦卓絕的奔波。随着盧長安走近,他看到泥漿掩蓋下的車身側面,有一個藍色的雙臂槍鋤徽标。
藍色的,不是白色的,也就是說,這不是影武士部隊的車輛。車内的來客,要麽是機動騎兵本部的人,要麽是信息部的人。
有什麽事,居然能讓家裏不用瞬息可達的四元相位通訊頻道,而是要不遠萬裏長途跋涉來到這戰火熾烈的異國土地上?
盧長安皺起眉頭,停住了腳步。
那輛民用足肢車車門打開,裏面下來三個人。
三個人都穿着戰術防護服,爲首的人看了一下四周,最後将頭盔轉向盧長安這邊,緊接着大步走了過來。
那人走到盧長安面前,降下了頭盔防護罩,露出一張中年人的臉。
盧長安笑了起來,伸手過去:“原來是你,老許?什麽事,需要跑這麽遠?”
信息部的高級專員許志剛最近在南方栽了個大跟頭,聽說是美國人在背後搞鬼,聲東擊西弄走了互助會的電動引擎和雙極電池。爲這事,老許沒少挨田建明修理,沒想到現在居然又跑到新西伯利亞這邊來。
盧長安的笑容突然僵住,因爲他發現,許志剛并沒有伸手過來迎接他的熱情。
老許面無表情地注視着盧長安,然後敬了個軍禮。
“盧師長,我們三人奉田部長的命令,前來處理一樁重要案子。”老許和盧長安有些交情,不過此刻語氣裏卻隻剩下公事公辦的口吻。
“重要案子?”盧長安回味了一遍這四個字,伸出去的右手順勢手做了個請的姿勢:“來,先坐下休息,有什麽事慢慢說。”
信息部部長田建明親自下的命令,看來事情不小,這讓盧長安心中立刻有了一絲不祥的預感。他是帶兵打仗的将軍,能有什麽“重要案子”牽涉到自己?
許志剛的目光投向盧長安身後,突然停住了腳步。
他身後的那兩人似乎得到了某種命令,立刻向兩側散開,同時逼上前來。
這種充滿危險暗示的動作立刻引發了警衛連戰士的警惕,不少人嘩啦啦摘下胸前斜挎的長弓電磁步槍,同時開始大聲吆喝起來。
“幹什麽?你們要幹什麽?!”二團團長鄧天寶一個箭步,搶上前來擋在盧長安身前。
信息部要對92師師長,執事團成員之一的盧長安動手?
這唱的是哪一出戲碼?就算是兔死狗烹,可這仗還在打,毛子還在幾公裏外,革命事業還遠未成功,這就要卸磨殺驢?這是瘋了嗎?
許志剛揮手喊了一聲:“等等,所有人,都别動!”
他帶來的那兩人立刻停住了腳步。
老許看着如臨大敵的鄧天寶和警衛連戰士,大聲道:“大家不要誤會,我們不是沖着盧師長來的!”
“那你們想幹嘛?說清楚,現在就說清楚!”鄧天寶的腦門上青筋崩現,各種亂七八糟的念頭湧入心中,讓他本來就糟糕的心情變得更加不堪。
老許點點頭,清了一下嗓子:“我們奉田部長的命令,前來處理一樁惡性奸殺案。”
接下來,他突然擡起右手指着站在盧長安背後的丁立偉:“經我信息部證據确認,92師二團一營三連一排排長丁立偉,在92師行軍經過内蒙額濟納旗地區時參與****并殺害蒙古族少女格根塔娜!同時涉案的行兇者還有一排副排長包樂、士兵張元達兩人,鑒于此二人已在新西伯利亞作戰行動中陣亡,經受害者家屬同意,暫時免予追究責任。”
這番話說出來,立刻有如水入油鍋,在人群中引起軒然大波!
戰鬥英雄,突然變成奸殺少女的色魔!還是,奸殺少女的色魔,變成了戰鬥英雄?
許多人都陷入了巨大的思維混亂。
“胡說八道,丁排長是槍林彈雨裏殺出來的戰鬥英雄,怎麽可能是殺人犯?!”警衛連連長是個性情耿直的山東漢子,想也不想就大聲嚷了起來。
周圍的警衛連官兵聞言,跟着一道鼓噪起來。
有人義憤填膺罵道:“這還沒打完仗,就要趕着殺功臣了嗎?”
還有人陰陽怪氣道:“信息部算個什麽東西?一幫狗特務而已,就這麽沖到咱們師部來抓人,還把咱們92師、咱們盧師長放在眼裏不?”
老許走到那群官兵面前,用沉穩的聲音道:“各位,信息部确實不算什麽東西!但是,在互助會的生存秩序面前,别說我們信息部,就連你們92師,影武士、機動騎兵,整個樞密院都是個屁!”
這話立刻激起了官兵們的滔天怒火,老許看了一眼那些憤怒得可以殺死自己的眼神,繼續大聲道:“在互助會裏,包括安秉臣會長在内,沒有任何人可以踐踏我們爲之而奮鬥的生存秩序!因爲,那不是某個人的私器!也不是少數幾個人的祖傳世襲特權!那是我們所有人的信仰,是我們的聖戰目标!任何想要挑戰這種神聖秩序,破壞和污染信息渠道的人,無論他的職位高低,無論他手裏有什麽樣的武器,都将成爲我們的公敵!”
緊接着,他換了一種冰冷的聲音:“如果你們覺得自己手中的武器可以抗衡執事團的決議,如果你們爲了私利可以背叛自己原先爲之而流血戰鬥的信念,不妨來試試看,隻管瞄準我許志剛這裏開槍,我眉頭都不會皺一下!”他拍打着自己暴露在頭盔外的額頭。
“我許志剛來了,就一定會堅決執行信息部的命令!你們可以恨我,可以殺我,但是别想唬住我,更不要想擋住我們前進的步伐!那些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到底在幹什麽的人,你們随時可以離開這個隊伍,到你們選擇的陣營中去,請不要站在我們的身邊,以免玷污了我們的理想!”
盧長安歎了口氣,推開一臉迷茫的鄧天寶,走到許志剛面前:“老許,證據确鑿嗎?”
許志剛點點頭:“兩個月前,格根塔娜一家三口在合源注冊成爲互助會庇護下的自由平民。案發時,受害者的父母正好外出,但格根塔娜藏在座墊下的互助表卻爲我們提供了有力證據。如果盧師長想看的話,我們可以馬上播放現場視頻。”
盧長安擺擺手,回過頭看着如遭雷擊呆立在原地的丁立偉:“丁排長,你需要解釋嗎?”
丁立偉這才醒過神來,他的臉上隻剩下苦澀的笑容。剛才許志剛那番話,已經徹底擊碎了他心中最後的僥幸心理,也讓他放棄了矢口否認的念頭。
幾分鍾前的戰鬥英雄黯然道:“這賬,看來是沒法賴掉了。一命賠一命,我姓丁的認下就是。不過,那小婊子也不是個東西。我們三個人當時隻是過路,想借口水喝,她居然讓我們滾開,還說最讨厭當兵的……我們發生了争吵,小包動了手,我也很氣憤……當時因爲是普通的巡邏任務,我們沒有穿戰術防護服,周邊地區又沒有投放零号機體,所以我們以爲不會有人知道……”
這些斷斷續續的自白,每說一句,就讓附近官兵們臉上更暗一分。
鄧天寶面無表情地走過來,看着老許和他的兩名手下:“準備怎麽辦?”
老許的回答非常簡短:“田部長說了,殺人者死。”
“可是,他才立了大功。能不能将功補過?或者,能不能通過其它方式,比如給予賠償來彌補受害方的損失?”
“功過相補的裁決權,不在我手裏,也不在執事團手中。我們已經請示了安會長,他的答複是堅決按規矩來辦。從法理上來說,隻有受害者家屬,才有放棄追究的最終權力。受害者父母的要求很簡單,行兇者必須死。”互助會簡陋的法律系統根本沒有軍法和民法之分,自然也沒有太多可以作文章的法外特權暗區。
鄧天寶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樣做,是不是太絕情了點?”
這話似乎刺激到了老許,他擡起頭來狠狠看了一眼二團團長:“鄧團長,兇手行兇的時候,你怎麽不跳出來說這句話?”
鄧天寶愣了一下,忍住沒有發作,耐心問道:“我的意思是,這樣的處置,對于今後部隊的士氣,會不會有不良影響?”
老許看着對方,淡然道:“鄧團長擔心會對部隊戰鬥士氣造成不良影響,但閣下是否考慮過姑息縱容對我們追求的生存秩序會造成何種影響?作戰部隊的士氣重要,還是我們的神聖信仰更重要?今天你能講輕重緩急,明天他也可以考慮權衡利弊。滿是漏洞毫無威嚴的法律,再全再多,最後又能有什麽用?鄧團長不要以爲這是小題大做,更不要以爲我許志剛萬裏迢迢跑到這裏來是要故意爲難貴部,挑起内部矛盾。”
“信息部是互助會的狗,但92師何嘗不是另一條狗?我們都是生存秩序的忠犬,這是我們自願的選擇。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沒有理由不堅持走下去。我這趟來是個不讨好的苦差,注定要得罪各位92師的兄弟。如果完不成任務,田部長不會放過我,智庫也不會放過我。但我願意在智庫的見證下,奉獻自己的一切,乃至生命!”老許用一種堅定的目光,注視着鄧天寶。
鄧天寶臉色陰沉,走到丁立偉面前,拔出自己的配槍,拉動套筒推了一發子彈上膛,然後遞給自己麾下的這位戰鬥英雄。又回過頭來看了看老許,老許點點頭,表示沒有意見。
丁立偉接過槍後一口飲盡杯中烈酒,哈哈大笑起來。
“老子這tm是一步錯,步步錯啊!”他丢下空空如也的漱口杯,把槍口朝上塞進自己嘴裏,然後果斷扣動了扳機。
沉悶的槍聲在空中毫無征兆地炸響,所有人都打了個冷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