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正是剛才從三樓跳下來被打傷小腿的那個倒黴蛋,他一瘸一拐地靠近後,看了一眼地上的死人,全身都在顫抖。眼前這場閃電般結束的戰鬥,以及那架巨大的飛行器,傳說中的機器人士兵,都毫無疑義地證明了對方的身份。
“你們冒充互助會襲擊南方兵器工業公司,不會什麽都不知道吧?”滿身腦漿和血迹的許志剛看着他,又掃了一眼後面的三名俘虜,冷冷地道:“誰先說出來,我立刻放人。”
那位内褲哥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氣道:“這單生意是彪哥和一個從澳門來的鬼佬談的,那鬼佬叫丹尼斯,我不認識他,不過看樣子彪哥和他很熟。我們出人出槍,鬼佬提供服裝并幫我們跑路,事成之後給三千五百五萬美金。”
老許發出冷笑聲:“你們三十五個人,三千五百五萬美金,平分每人可得百萬,但你們的彪哥居然才許諾每人兩千美金。就這點錢,地上這個死鬼還想着幫他保守秘密。啧啧,彪哥好厲害,你們這幫鳥人也真是夠賤。嗯,有誰能告訴我,電動引擎在哪裏?”
他的話立刻有了反應,後面那三人臉上都顯出一副憤憤不平的神色,其中有個身材短粗的人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内褲哥,站出來道:“長官,這事我知道。我們離開廣州之前,那鬼佬帶兩個人開了一輛醫院急救車把東西拉走了。彪哥讓我幫他們把東西搬上車的,當時那鬼佬還說人貨一起走目标太大,他們會在船來前抵達這裏與我們彙合。”
“彙合?是什麽船?”老許轉過身,向南面兩三公裏外的海灘望去。
“不知道,都是那鬼佬負責聯系的,說是要把我們送到越南避避風頭。”
這段高速公路就在海岸邊,聖安娜号完全可以在深水區落錨,然後放下小艇接走人員和貨物,再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也許,他們還可以在船上把這些野狗打手解決掉,公海抛屍後再帶着貨物揚長而去。
對于這事背後的幕後操縱者,老許心裏已經大緻有了底。
昌尼在東南亞大開殺戒,看來還是沒能徹底清除中情局植根于這一地區的勢力,美國人仍然能借助金錢的力量雇傭武裝亡命徒,而且一次就是三十多人的大手筆。看來,得讓昌尼那邊再加大一些力度。
老許收回思緒,開始聯系位于江口碼頭的特遣隊參謀部:“特遣隊已經占領撤離疏散點,但尚未見到電動引擎和雙極電池,希望零号機體繼續搜索附近地區,盡快找到敵方運送貨物的交通載具。”
“我們已經把廣州附近的另外三台零号機體全部調撥過來,以便進一步擴大對附近地區的搜索力度。根據俘虜的口供,我們認爲電動引擎很可能就藏在周邊不遠的地方。另外,聖安娜号正在向你處加速靠近,預計五十八分鍾後抵達。它的航行軌迹線末端正指你們所在的海岸,我們可以确定就是它!”
老許點點頭,讓士兵們盡快清理打掃戰場,然後留下十名步兵,其餘人押着俘虜登上精衛飛行器轉移到附近一片低矮谷地中。這裏的樹木植談不上繁茂,精衛飛行器目标太大,那八個電離子引擎噴口射出的強光相當醒目,如果不隐藏好的話,很容易被敵人一眼看到。
他要設下一個伏擊圈,現在就差最後一撥客人入甕了。
想要偷互助會的東西,必須爲此付出沉重代價。
等待三十分鍾後,公路上接連駛過十五輛車,但都是過路的無關車輛,沒有一輛試圖拐進那片廢棄的服務區裏。戰争爆發後,整個國家就像斷了線的風筝,中石化和中石油的全國營銷業務難以爲繼,燃料供應的突然斷絕同樣對南方的公路交通産生了巨大影響,平日裏總是絡繹不絕的高速公路上車流量一減再減。
這不,等了半個小時,才看到十五輛車,如果是戰前恐怕一百五十輛都不止。
聖安娜号仍在繼續向海岸邊靠攏,從廣州趕過來的另外三隻零号機體開始鋪開更大範圍的偵測掃描。
十分鍾後,留在服務區廢墟樓頂的觀察員報告稱,他已經在望遠鏡裏看到了出現在海平面上的聖安娜号煙囪。但是,周邊奮力搜尋的四隻零号機體仍然沒有發現任何裝載疑似電動引擎物體的車輛。
老許皺起眉頭,開始感到有點不對勁。自從公路上車流量驟減之後,現在已經沒有堵車這種說法了,難道運送貨物的車輛半道上出了問題?
“你們用什麽方法和來接應的海船聯系?”他走到剩下那四名俘虜面前,大聲問道。
内褲哥和那位身材短粗的漢子都一起搖頭:“彪哥說了,不用聯系,隻管等着那鬼佬來,大家一同上船就行。”
自從他們被押進飛行器貨艙裏,見到各種匪夷所思的機器人和高端設備後,這夥亡命徒對眼前這幫人的敬畏之心又多了幾分,說話也變得更加客氣和誠摯。
老許回憶了一下,想起戰鬥結束後打掃現場确實沒有發現任何通訊工具,連個步話機都沒有。
互助會是截獲了對方發出的脈沖壓縮信息後才知道這裏的。看起來,發射脈沖壓縮信息的通訊裝置很可能就在那個叫丹尼斯的鬼佬手上,電動引擎十有八九也在他手裏。
但是,那家夥爲何遲遲不出現?
“特遣隊參謀部,四周有發現嗎?”老許再次詢問參謀部人員。
“沒有發現疑似目标。”
“我需要你們抽調一隻零号機體,盡可能靠近那艘海船,察看一下船上情形。”零号機體不懼雨雪,也可以涉渡淺水,但無法潛到太深的水下,不過它的擴展槽上帶有可脫離機體的懸空觀察儀。
“沒問題,但我們需要評估一下作業現場的風向和氣壓,然後才能選擇一個最合适的釋放點。”懸空觀察儀的問題是沒有自帶驅動裝置,靠迷你氦氣球懸空的它隻能随風飄動,也就是說無法實現精确指向移動。如果要讓那東西從空中接近聖安娜号,風向是決定性因素。
老許想了一下,又道:“我需要智庫協助在本地數據庫中搜尋這個叫丹尼斯的外籍人士,這個名字可能不是他的真名,但他用這個名字在亞洲地區活動,肯定會留下視頻之類的數據痕迹。給我一張臉,我需要讓俘虜們辨認一下,然後順着這條線挖下去。”
“智庫收到,正在本地數據庫中搜索過濾。”通訊頻道中立刻響起了智庫那溫柔的中性化聲音。
緊接着,參謀部那邊傳來了壞消息:“報告指揮使,當前作業現場風向西南,大體上是從海面往内陸吹來,我們的零号機體如果釋放懸空觀察儀,隻會被吹向東北内陸方向,根本無法向南接近目标船隻。”
老許焦躁地踱了兩步,回頭看到貨艙裏蜷伏的兩台足肢戰車,眼神頓時一亮。
足肢戰車上的四元相位掃描模塊功能不比零号機體弱,關鍵是戰車的機動性能比零号機體強得多。這種情況下,讓它們出陣客串一把偵察機應該問題不大。
特遣隊帶的兩台戰車中有一台是二号機體,另一台是三号機體。
二号機體的雙武器艙設置令人懷疑它是否能在深水中保持密閉狀态,因此,老許的目光鎖定了那台體型稍大的三号機體。
“聖安娜号距離海岸五千八百米。”樓頂觀察員發來報告。
遠在江口碼頭的影武士女操作員接到通知後啓動了三号機體,那玩意兒悄無聲息地站起來,從打開的艙門中迅速蹿出去,整個過程不到十秒鍾。
“聖安娜号在五千米距離上開始減速,他們可能要停船了。”
“服務區那邊注意保持隐蔽,觀察船上是否放下小艇,有任何情況随時向我報告。”老許已經無暇關注海面情況,他把艙内全息基台畫面切換到那台三号機體同步發來的四元相位掃描界面。
兩分鍾後,爲了隐蔽不得不繞路行進的三号機體翻過公路,從東面一處亂礁群中下水,它要在水底跋涉很長一段距離才能靠近聖安娜号三千米之内。
老許希望,在那之前,他能看到運送電動引擎的車輛出現。
又過去了十分鍾,老許期盼的運送車輛仍然沒有出現。
聖安娜号在距離海岸五千米的深水區停了下來,但這艘貨輪既沒有落錨,也沒有放下小艇,僅僅是關了引擎,就這麽飄蕩在水面上。
“這算個什麽意思?”老許心中的疑雲變得更加濃郁,中情局的外勤行動組織能力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糟糕了?
“三号機體距離目标船隻還有多遠?”他又一次詢問影武士女操作員。
這位負責三号機體的女操作員耐心解釋道:“直線距離三千五百米,不好意思,水下行進困難,不能像陸地上那樣随心所欲。”
老許看了一眼時間,距離約定的二十時二十分還有八分鍾,難道對方真要拖到最後一秒鍾才出現?
“大家都注意隐蔽,繼續觀察,随時準備行動。”隻要運送電動引擎的車輛一出現,老許就會發動總攻命令。然後,圓滿地結束這次特遣任務。
“目标船隻頂部亮起一盞紅燈!”服務區房頂上的觀察員大聲報告。
“紅燈?”老許嘀咕着,這是某種警告還是開始行動的暗号?
難道,丹尼斯那幫人就躲在附近?他們也在等待船上發出信号?不對!就算他們躲在附近,也不可能逃得過零号機體的地毯式搜索。隻要他們帶着電動引擎,那就别想躲得掉四元相位掃描的形體輪廓識别。
“他們放下小艇了嗎?”
“沒有。”觀察員剛回答完,随後他突然毫無預兆地喊叫起來:“目标船隻前甲闆有不明火光!”
與此同時,負責零号機體的特遣隊參謀部也大聲道:“警告!聖安娜号上有火箭助推發射物升空!”
老許的手指動了一下,全息基台上立刻跳到海岸周邊的三維地形圖,一個紅點剛剛離開海面上的聖安娜号,正在以零點八馬赫的速度向内陸方向飛來,智庫瞬間算出它的飛行軌迹線,那條線的終點正好落在高速公路旁的服務區。
老許的心頓時揪緊,種種不祥預感全部化作兩個字:危險!
凝重壓抑的氣氛中,遠在江口碼頭的那位影武士女操作員也發來了另一個驚人消息:“報告特遣隊指揮使,4572号三号機體掃描發現,目标船隻上沒有任何活動生物迹象!目标船隻上沒有任何活動生物迹象!這是一艘空船!這是一艘空船!”
空船?!沒有人的空船?自行發射的火箭助推武器?
老許立刻恍然大悟。
“這是個圈套!服務區人員,立刻撤離!攻擊警告!”他在慌亂中氣急敗壞喊道:“攔截,快攔截那東西!”
既然是個陷阱,那麽從聖安娜号上飛向服務區的那玩意兒肯定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三号機體正在水下,無法透過水層對飛行物體進行攔截!”那位女操作員立刻給予了回應。
她的同伴,那台二号機體的操作員反應更快,原本蜷伏在貨艙裏的二号機體突然呼的一下站了起來,然後直接從步兵們頭上跳過去,躍出艙門的同時開始瞄準鎖定。
不幸的是,追求隐蔽性的精衛飛行器停在一片低窪谷地中,躍出艙門的二号機體的射界被完全擋住。當二号機體三下五除二跳上旁邊一座小丘時,那位動作敏捷的操作員卻失望地發現,飛臨服務區上空的那不明飛行物距離這邊至少有兩千米距離,就憑二号機體裝備的自動步槍,無論是射程還是命中精度都無法成功攔截。
操作員并不甘心,猛地将電動引擎輸出功率踩到最大檔,同時将射擊權限交給機載火控系統。那台二号機體騰空躍出,全速撲向兩千米外的服務區。
一個明亮的紅色火球突然出現在黃昏的天空中,四周翻滾着從地上吸起的塵土和泥灰。
老許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他隻看一眼就能認出,這是某種用火箭助推器發射的小型戰術核彈。這是對手給他準備的一份超級大禮。
留守在服務區的十個人全完了,包括那位屋頂上的觀察員。他們雖然都穿着戰術防護服,但在這種力量的攻擊下,穿沒穿戰術防護服區别真的不大。
“關閉艙門!快!”他大喝一聲。
艙門合攏的瞬間,從兩千米外奔湧而來的沖擊波攜帶着無數的砂石泥土劈頭蓋臉砸向精衛飛行器。整個貨艙震顫不已,那也許是地面傳來的抖動,隔着厚厚的艙壁可以清楚聽到咚咚咣咣的敲擊聲,包括萬志旭在内的步兵們全都蹲了下來,驚恐地望着艙頂。
“立刻通知樞密院,我們遭到核武器攻擊!損失十名步兵!”老許痛苦地向特遣隊參謀部報告。
“爆點當量兩千噸,殺傷半徑一千七百米,預計放射沾染區半徑可達十公裏,建議立刻撤離!”智庫迅速總結了測量到的各種數據。
“海岸邊的一台零号機體遭到電磁強輻射,癱瘓!”
“4573号二号機體主控系統損毀,機體無法移動!”那位富有勇氣的影武士操作員沮喪地宣告了自己愛機的下場。
“零号機體與二号機體自爆,三号機體返回飛行器,我們撤離。”老許的表情如喪考妣,這是他從來沒有承受過的打擊。
萬志旭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把那句可能會讓自己顯得更尴尬的話問了出來:“那我們不找電動引擎了?”
老許苦笑了一下:“不用想了,肯定已經從别的渠道走了。他們引我們來,就是爲了給我們這份禮物。”
盡管互助會擁有強大的信息偵搜手段,但他們的對手也不是傻瓜。在充分了解特遣隊優勢的情況下,利用電動引擎爲誘餌,不惜犧牲那幫亡命徒,一步一步将他們引入陷阱,最後以一艘發射戰術核彈的無人遙控貨船完成謝幕演出。
獲悉遇襲消息後,田建明的頭像立刻出現在全息基台上。
面對上司,老許滿面愧色:“對這次任務的失敗,我必須負主要責任,我願意接受任何處分。”
他設計的整個伏擊行動,到最後卻落入了對方從頭到尾精心布置的圈套,這個臉丢得大了些。從那個軍用級别的脈沖壓縮信号開始,一切都是誘餌,對手利用的恰恰就是互助會強大的信息優勢。
田老頭搖了搖頭:“這不是你的錯。看起來,他們非常了解我們。而且,他們還相當舍得下本錢。”
在心底深處,他比老許更加明白,這應該是美國人對對馬海峽事件的報複。
使用戰術核彈,這本身就是一種以牙還牙的暗示。
“勝敗乃兵家常事,他們出招,我們有機會也可以還回去。”田建明不動聲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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