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鄂霍茨克海一片風平浪靜,灰色的海面,灰色的天空,中間點綴着片片灰不溜秋的雲團。我會告訴你,小說更新最快的是眼.快麽?
美國國家偵察局(nro)局長布萊克從橢圓形舷窗裏望着下面這片灰色的世界,他想起了自己年輕時在海軍陸戰隊服役的日子。
“四十五分鍾後抵達共青城軍用機場。”坐在後排的國防部情報事務處聯絡官雷利低聲提醒道。
他們乘坐的這架灣流g850噴氣式公務機從東京機場起飛,機上除了兩名飛行員和一名乘務員外就隻有他們兩人。布萊克和雷利的對外身份是遠東漁業進出口公司的商務談判代表,但是他們此行的真正目的和海産品沒有半毛錢關系。
一小時後,共青城軍用機場。
西裝革履的布萊克和雷利跟着一位身着便裝的露軍軍官登上一輛外形粗犷的軍用大卡車,兩人被請進後車廂裏。布萊克上車之前回頭看了一眼機場跑道上正被拖車快速拽入機庫的灣流g850公務機,那是洛克希德公司總裁的座駕。爲了避免被互助會的衛星覺察,它将會被拉進有頂棚機庫,并在那裏加滿返航所需的油料。
卡車車廂裏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糟糕,裹皮的金屬條凳擦拭得很幹淨,鋁合金的餐桌,看上去更像是一輛野外勤務用的餐車。
雷利從卡車車窗裏向外看了好半天。“我們在向西行進。”
二十分鍾後,他們開進了共青城外阿穆爾河畔的一座農莊,卡車直接駛入農莊的谷倉裏才熄火停下。
一位身材幾乎和布萊克同樣高大的露西亞人沿着屋檐走了過來,他的頭發幾乎都快掉光了,隻剩幾根稀疏毛發的頭頂散發着油光,但這人的眼神卻相當犀利。
布萊克隻看了一眼就能确定,這家夥九成是個同行。
“我是露西亞國家軍事總參謀部情報局的維克托上校。”這位格魯烏的老特務頭子伸手遞到布萊克面前,臉上卻沒有歡迎遠方客人的笑容。“我後面那位女士是波琳娜,露西亞聯邦國家安全委員會副主任。”他的英語非常流利,聽不出一點口音。
布萊克握住維克托上校的右手,象征性地甩了一下,同時用同樣流利的露語介紹了自己和雷利的身份。最後,布萊克補充了一句:“先生們,我們隻有三個小時的時間。”
維克托上校理解地點了點頭:“時間,對我們同樣寶貴。請!”
四人大步走進農莊别墅的大門,雷利打量着四周,發現整座房子裏空無一人。在上樓時,他從窗戶裏看到遠處草坪上有兩名神色肅穆的便裝男子在遊蕩。
“方圓五百米之内,隻有我們四個人,連狗都被他們帶走了。”上了二樓,進入會客廳後,維克托上校把兩位客人請到一張圓桌旁坐下,然後給每人倒了一杯礦泉水。
當他做這些的時候,那位波琳娜女士把自己拎着的公文包打開,露出裏面厚厚的幾疊文件。坐在她對面的雷利同樣也打開了自己随身攜帶的手提箱,露出箱内的各種文件資料。
維克托上校看了布萊克一眼:“我最後提醒一句,你們身上沒有任何電子設備吧?手機,袖珍電腦,錄音筆?”
布萊克搖搖頭:“上校,除了我們身上的衣服,和随身攜帶的必要文件資料,我們比從娘胎裏出來時還要幹淨。”
“該死的互助會。”維克托上校陰着臉咒罵了一句,拉開椅子坐了下來。“他們幾乎無孔不入。”
“新西伯利亞那邊戰況如何?”布萊克開門見山問道。
“我們已經有五位将軍遭到卑鄙陰險的刺殺,隻要我們用無線電通訊,中國人就會立刻知道。”維克托上校把粗大的手掌攤放在圓桌上,布萊克注意到這位老特務的手指上全是老繭。“有時候,有線電話還更安全一些,當然,最安全的通訊方式還是靠通訊兵口頭傳遞。”
“他們擅長壓制對手的信息渠道,讓敵人退回到最原始的交流方式。”旁邊的雷利一直保持着緘默,這時候才開口。
“對,就像我們現在這樣。”維克托上校轉過目光,瞪着雷利。“三個月以來,我們已經損失了百分之九十的衛星,無論是軍用還是民用,甚至其他國家委托我們代爲發射的,全都在軌道上消失了。”
布萊克清了一下嗓子:“梅隆總統認爲,互助會的存在,已經對整個人類文明構成了嚴重威脅。”
“我們的尤裏總統完全贊同梅隆總統的看法。”同時擔任記錄員的波琳娜放下手中的筆,擡起頭來。“互助會的信息技術恐怖主義已經使它成爲這個星球上最危險的毒瘤。現在,這枚毒瘤的爪牙們正在進攻我們的新西伯利亞城,露西亞迫切需要貴國的援助。尤裏總統希望,在邪惡吞噬整個星球之前,讓我們暫時放下從前的隔閡和成見,一起聯手對付真正危險的敵人吧。”
維克托上校的目光掃過桌子對面的兩位美國客人:“尤裏總統吩咐我轉告兩位,連雲港和對馬海峽的悲劇,應該都是誤會,全是互助會在中間搗鬼。”
布萊克不置可否地看着那顆油亮的秃頭:“上校,我們能否繞過這些客套話,直接談一談具體的合作内容?”
維克托咧開嘴無聲地笑了,他的兩顆金牙在唇間閃閃發光。“我們需要知道,互助會部隊進攻新西伯利亞的真實戰略意圖。在互助會的全面封鎖下,我們現在差不多回到了穴居人時代。電話不敢打,手機電台不敢用,無論我們往電腦數據庫裏存放什麽,那些資料完全是給互助會免費提供的。”
布萊克同情地看着維克托上校,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裏的筆和拍紙簿:“我們需要互助會的戰車殘骸,越完整的越好,還有,他們的那種袖珍電池。”
維克托的臉色一下變了,他捏緊了拳頭,慢慢又放松開來:“我們,可以提供在中國北方戰場得到的戰車殘骸,但是,那種袖珍電池,真的沒有。他們的戰車帶有自爆功能,爆源就是這種電池。根據我們在戰場上的經驗,隻有盡快拆除電池,才能保住車體殘骸。”
聽到這裏,雷利放下了手中的筆:“雅科夫博士,莫斯科國家戰略技術研究所的總監,露西亞國家首席科技顧問,您應該認識吧?他最近接連發表了三篇關于金屬同位素流體蓄電池技術的論文,在歐洲和美國都引起了轟動。六十二歲的雅科夫博士突然走到了整個人類科學界的前面,請問他從哪裏得到了靈感?上校,如果我們打算真心誠意的合作,那就請不要試圖隐瞞任何有用的信息。”
布萊克得意地望着對面張大嘴的維克托:“上校,也許剛才我描述得不夠清楚。你們也許沒有那種袖珍電池的完整版,但你們肯定有電池的碎片,我相信格魯烏一定不會介意和我們共享這東西。”
“你們這是趁火打劫的敲詐。”維克托的臉漲得通紅,喉嚨裏呼呼作響:“上次貴國國務卿鮑曼來莫斯科,就拿走了我們的門捷列夫聚能光束武器系統設計圖,我們的誠意早已表露無遺。但這次,你們要這樣又要那樣,可你們又能給我們提供什麽呢?”
“如果我們的偵察衛星還在,根本用不着你們的這種幫忙!”波琳娜那張美麗的臉龐上也寫滿了愠怒,她幾乎是咬着嘴唇把最後的幫忙這個詞吐出來的。
雷利冷冷地看了一眼義憤填膺的美女:“你們公然違反國際公約,建造核動力外太空武器平台,又在黑海兵工廠秘密生産數以千計的激光坦克,真以爲我們是瞎子嗎?”
波琳娜被這話激得差點從椅子上站起來:“你們有什麽資格評價我們?你們在加拿大搞的生物病毒試驗……”
“好了,波琳娜,我們都冷靜一些。”維克托把大手放到波琳娜的手腕上,這樣的争吵一旦開了頭就沒法收場。
布萊克歎着氣搖了搖頭:“波琳娜女士,我們都是做情報工作的。你應該知道,光有偵察衛星可不行。你們的琥珀高軌偵察衛星分辨率不比我們的同類産品差,但是,你知道偵察衛星俯拍下來的每百平方公裏圖像需要投入多少人力和算力進行辨讀和識别嗎?沒有人可以預先知道在地面上的哪個點會發生意外,也沒有人能全天二十四小時關注全球五億多平方公裏表面的每一處。即使由大型計算機來做分析辨讀工作,監控的地域面積越大,需要相當的時間也越長。很多時候,當計算機分析得出結果後,偵察情報所蘊含的信息很可能已經失效。我們在阿富汗用偵察衛星來搜索塔利班恐怖分子首腦的行蹤,但成功率僅有百分之四十。在複雜氣候條件下,這個概率還會下降一半。”
“泰坦超級計算機。”維克托上校若有所思地看着布萊克:“我們正在全國各地的航天基地緊急發射軍用偵察衛星,如果能得到你們的泰坦超級計算機,我們可以迅速重建一個速度更快效率更高偵察信息網絡。互助會的戰車和電池碎片,換五套泰坦系統,怎麽樣?”
布萊克和雷利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後點了點頭。
“但是,我們仍然急需有關互助會在新西伯利亞軍事行動的背景情報,這将是決定我們今後是否有必要繼續合作的關鍵。”維克托凝視着布萊克,發出了委婉的暗示。
布萊克當然一直在關注這場突然爆發的戰鬥,中情局的内部分析認爲,中國人試圖打開通向西伯利亞平原的大門。在互助會機器人部隊遠程奔襲新西伯利亞的同時,中國國防軍的裝甲部隊也驟然殺出河西走廊搶占了通向迪化的門戶城市哈密,而另一支原本駐守華北地區的中國國防軍也迅速向北突入蒙古國境内,嚴重威脅到露西亞的這位内陸夥伴。
從各地傳來的情報頭緒雜亂,需要付出大量時間的梳理,才能洞悉隐藏在字裏行間的真相。
但是,中情局在東亞地區的活動最近因爲主體國戰事引發的韓國人情緒化反應而受到嚴重影響。不光韓國,駐日美軍也接連遭到當地居民抗議和敵視,采取暴力對抗行爲的人不在少數。
更糟糕的是,有情報表明,從關島僥幸逃脫的菲律賓海盜頭子昌尼最近正帶着一幫窮兇極惡的匪徒到處捕殺東南亞地區的中情局工作人員,這個惡棍正在肆無忌憚地破壞中情局的東南亞情報網。布萊克甚至不需要任何邏輯推理就能肯定,這個菲律賓海盜的背後,肯定是互助會。
“還有歐洲,你們必須在歐洲停手,趁着那裏還沒有變成地獄之前。”布萊克提出了新的條件。
維克托看了一眼波琳娜,那位美婦接過了這個話題:“自從法國大選之後,我們已經沒有再介入歐洲暴亂的任何事務。”
“動蕩的歐洲不符合美利堅的利益,同樣也不會對露西亞有任何好處。我們需要貴國承諾,今後在歐洲不得再有任何單方面支持穆斯林極端分子的行爲。”布萊克神色嚴厲地看着波琳娜。
波琳娜同樣也毫不示弱地還以顔色:“露西亞同樣希望貴國今後在歐洲地區也不得再有任何單方面支持極端恐怖主義分子的行爲,比如車臣共和國。”
“我們的合作可能有很多摩擦和坎坷,那是因爲我們之前的敵對和仇恨,願上帝原諒我們。爲了共同的生存和發展,我們隻能用最大的誠意來體現合作精神。”布萊克用手中鋼筆敲擊着自己的拍紙簿:“新西伯利亞的問題,我們将在四十八小時之内給予答複。至于戰車殘骸和電池碎片交換泰坦大型計算機系統的事情,我認爲可以在一周内完成交接。”
“我們可以在黑海海面上用集裝箱進行交換。”得到肯定的回答後,精神大振的維克托上校立刻提出了一套完整的可行方案。
低着頭的雷利隐約感覺到對面的那位波琳娜女士似乎松了一口氣。
在以零點九五馬赫速度返航的灣流公務機上,雷利給自己和布萊克各倒了一大杯杜松子酒。
“泰坦真有那麽神嗎?”他問道。他不太相信泰坦超級計算機的價值真有布萊克吹噓的那麽大。
布萊克接過裝滿金色酒液的杯子,往後靠坐在舒服的真皮椅子上:“猶太人的交易法則,是永遠不能讓對手知道你的底牌。”
國家偵察局的局長啜了一口散發出濃烈酒香的佳釀:“即使是最新的泰坦三代,判讀一百平方公裏的衛星圖片,也要三十個小時。如果單就運算能力來說,其實中國人新研制的仙女座超級計算機更出色。機群式布局結構,基本字長1024位,峰值運算速度可達每秒九十三億億次,持續計算速度可達到每秒七十六億億次雙精度浮點運算,比我們的泰坦要快五倍。”
“那我們……?”雷利的眼睛裏寫滿了問号。
“用不需要的東西,去換我們真正需要的東西,這同樣也是猶太人的商業成功秘訣。”布萊克和臉上長滿粉刺的雷利碰了一下杯子,以示慶賀這次談判的圓滿成功。
國防部情報事務處的年輕聯絡官并不明白這次談判的全部内幕,但布萊克也不打算說。有時候,一些真正有資格被稱爲秘密的東西,還是留存在少數人的頭腦裏比較好。
在東京成田機場,雷利下飛機返回太平洋艦隊司令部。
灣流g850公務機繼續搭載布萊克升空離去,十多個小時後,飛機降落在阿拉斯加費爾班克斯的某個軍用機場。
一名西裝革履的中情局探員走上前來,接過了布萊克手中的行禮:“布萊克局長,穆勒先生正在車裏等你。”
兩個小時的行程後,美國國家偵察局局長布萊克跟在中情局局長穆勒的後面,走進了一家公路小鎮上的汽車旅館。
粉紅色牆紙的房間裏,充滿豔情格調的水床上,已經坐着一位滿臉皺紋的酒糟鼻老頭。
這老頭裹着一件舊款長風衣,過長的白發甚至披散到鼻梁上的眼鏡前面。
“介紹一下,蒂亞戈·羅德裏格茲·阿方索教授,你也可以叫他阿方索爵士,因爲他的祖上是西班牙貴族。”穆勒簡短地介紹了老頭的身份:“他是灰山療養院的院長。”
布萊克變得激動起來。很久以前他就聽說過這個名字,但真正見到本人,這還是頭一遭。
“見到你很榮幸,阿方索爵士。”布萊克主動上前一步,握住了那位酒糟鼻老頭形如枯骨的手掌。
“直接說吧,需要我幫什麽忙?”阿方索爵士根本沒有任何客套寒暄的意思,他甚至沒有擡起頭來看布萊克一眼。
布萊克猶豫了一下,看了看穆勒,這才鼓足勇氣開口:“互助會的武裝部隊正在進攻露西亞南部重鎮新西伯利亞,我們迫切需要知道,中國人的真正意圖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