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呂少校後,苗文彬的第一句話就是:“爲什麽要把武器發放給城裏的民衆?”
新一軍軍長的臉色不是太好,這并不完全是因爲沿途經曆的六場突襲戰,也不是因爲跟在裝甲團後面的107步兵師已經落下了将近兩百公裏。
呂少校的頭盔防護罩打開着,這是互助會内部在非戰鬥狀态下面見長官時的默認禮儀。這位來自廣東的互助會軍官眼中神色沒有因爲苗軍長的瀕臨暴走而呈現出絲毫驚慌:“哈密需要有步兵守衛,露西亞人的第57師随時可能會來進攻。而據我所知,你們的步兵還在兩百公裏外。”
苗文彬看了看身邊,隻有自己的一名護衛和互助會的聯絡官龐若山,以及呂少校身後的兩名互助會步兵。大多數裝甲團的軍官已經沖到軍需庫裏去幫忙搬運油料了,所有坦克和裝甲車的油箱早已見了底,備用油箱也全都用了個精光。
他冷靜了一些,聲音也随之降低:“你們難道不知道,這西域曆來是動蕩沖突之地嗎?這種情況下還能随意向民衆發放武器?”
呂少校深吸了一口氣:“就靠我們這幾十個人,就靠你們這百十來輛坦克,能控制住新疆一百六十多萬平方公裏嗎?曆史已經證明,壞人要想搞到武器,從來不是問題。”
苗文彬搖搖頭:“少校,别以爲我不知道你們在奉天搞的那一套。你們推行信息透明政策,徹底破壞了政府的權威性,也摧毀了整個社會的組織協調性。你們向民衆發放武器,免費提供金屬處理工具,讓城裏的所有人陷入毫無休止的相互厮殺。你們,把奉天變成了戰場!”
呂少校仍然保持了語氣的平靜:“關于互助會在奉天的政策,本人無權做出評價。但在抵抗主體國入侵的作戰中,我們的墾荒隊民兵發揮了無可估量的作用,這是任何瞎子都能看到的事情。惟有真正承擔起權力和責任的國民,才可能自發地站出來保衛屬于自己的國土。而不會像哈密這裏一樣,幾個拿槍的毛子兵就能讓全城十多萬百姓噤若寒蟬,敢怒不敢言。就發放武器的事來說,我無需向閣下有任何交待。互助會有能力把武器發出去,同樣也有能力把武器收回來。”
不知道是被呂少校油鹽不進的抗辯打動,還是突然想起了父親再三的囑托,新一軍軍長歎了口氣,沒再繼續深入這個注定不可能有和諧結果的話題:“特遣隊下一步有什麽打算?”他的107師還在老後頭,對于倉促組織起來的哈密維族民兵,他根本看不上眼。這支互助會的特遣隊雖然隻有三十來人六台戰車,但戰鬥力未必比他的裝甲團遜色。如果能合兵一處,對整個裝甲團絕對有益無害。
“我們與貴軍完成哈密的交接後将前往迪化,那裏的愛國者迫切需要我們的支援。”
“迪化?”苗文彬瞪大了眼睛:“就憑你們這幾十個人?”
呂少校淡然一笑:“苗軍長,我們不是去收服迪化,隻是去增援那裏的抵抗者。”
苗文彬不敢相信這位少校會不知道迪化的嚴重态勢,那裏可不隻是有突厥雄鷹旅,除了城外活動的第57步兵師,西北方向還有更多露軍鋪天蓋地席卷而來:“露軍西伯利亞戰鬥集群的先頭兩個師已經抵達了阿勒泰,你們不會不知道吧?”
“知道。所以我們更需要到迪化去。”呂少校的回答簡短扼要,幾乎沒有廢話。
苗文彬思索了一下,再次把聲音變得更加低沉:“你們,是不是準備在西北使用核武器?”互助會不僅有彈道導彈攔截能力,還擁有大當量的核武器,随着安秉臣在聯合國大鬧天宮的傳播,這已經不是什麽秘密。
呂少校看着新一軍軍長,臉上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苗軍長,如果沒有什麽别的問題,我們明天一早就要告辭了。”
苗文彬看了看身後的聯絡官龐若山:“若山,你呢?”
已經換上國防軍制服的龐若山仿佛從頭到尾都沒有聽到兩人的争論,見苗文彬問到自己,才站出來應了一聲:“我繼續跟着苗軍長留在哈密。”
這個回答讓苗文彬放心了不少,互助會行事迅捷狠辣,而且從來肆無忌憚,但他們從來不舍棄任何自己人,尤其是正式會員。隻要身邊還有這位佩戴腕式終端的龐聯絡官,他的裝甲團應該就是安全的。
“呂少校,那就祝你們一路順風了!”苗文彬讪讪地道。雖然不滿意對方在哈密給自己埋下了一個隐患,但面子上的禮儀還是要做到的。
呂少校走到門口時,聽到這話突然回過頭來笑了一下:“多謝苗軍長關照。如果貴軍能在哈密作出準備進攻迪化的聲勢,那對我們将是最大的幫助。”
“好,沒問題。”對這種舉手之勞,苗文彬立刻毫不猶豫地一口答應下來。
呂少校走出去後,苗文彬跟着也離開了行軍帳篷,他目送着那三個身穿灰色戰術防護服的遠去背影,默默地歎了一口氣。
雖然同樣是黃皮膚黑頭發的中國人,雖然同樣是軍人,但這些人的思維模式完全和他沒有任何共性。他們似乎從不考慮後果,也從來不權衡大局的利弊得失。這樣一個莽撞粗魯而缺乏理性的組織,雖然貌似強大,但又能走多遠呢?
“老劉,補充油料完畢後,立刻構築防禦陣地。”他對着跑過來彙報的裝甲團團長大聲下令:“明天,和我進一趟城,去見見民防團的團長阿布哈茲·買買提。還有,全體官兵加強宣傳宗教和民族忌諱,不允許任何人破壞民族團結。”
劉團長還沒有來得及回應他的命令,四周突然響起一片怪異的喧嘩聲。
“快看,天上!”旁邊的護衛指着天空中。
苗文彬擡頭望向萬裏無雲的晴空,臉色一下變了。
他看見一個從西北方向緩緩飛來的亮點,那東西有一個明亮而炙熱的火焰尾巴,那是火箭噴射引擎特有的标志。
雖然在他眼中看起來相當緩慢,但經驗告訴他,那東西在高空飛行的速度絕對超過了音速。
後面傳來了聯絡官龐若山的有如剛剛夢中睡醒的聲音:“露西亞人向哈密發射了戰術導彈。”
“毛子想要摧毀哈密軍需庫!那麽,這一定是核彈頭?”苗文彬的瞳孔瞬間放大,真是怕什麽偏就來什麽。如果真是一枚核彈頭砸下來,哪怕是威力最小的千噸級當量,他的這個裝甲團恐怕也剩不了幾個人。
“目前尚無法确定是核彈頭還是常規彈頭,戰術導彈已進入彈道下降軌道,攻擊點可以确認是軍需庫,此刻距離我們十三公裏,高度八千六百米——”
龐若山的話音未落,西面靠近哈密城方向突然傳來三聲震耳欲聾的凄厲尖嘯。這三道爆鳴瞬間蓋過了兵營和軍需庫這邊所有的呼喊聲,甚至讓有些官兵忍不住蹲下來捂住了耳朵。
三道霹靂雷光一樣的東西突然從不遠處的地面蹿入空中,它們的速度遠遠超過音速,僅僅一閃就消失在半空中,人類的肉眼隻能勉強覺察到它們的存在。
天上那枚緩緩移動着的明亮火焰突然間毫無征兆地爆開,變成了一個巨大火球,好像它長途跋涉來到這裏,爲的就是給地面上的人們展現一個巨大的禮花。
“露軍戰術導彈已經攔截摧毀。還好,看樣子是常規戰術彈頭。”龐若山松了一口氣。
可是,當苗文彬回過頭去看他時,發現這位聯絡官又恢複了那種似睡非睡的神态。
“阿達西(維語,好兄弟),你們要走?”背着露制步槍的阿迪力走進營帳,驚愕地望着正在收拾行李的黃河和夏九洲等人。
黃河轉過身來,看看這位剛背上槍沒幾天的維族民兵連長:“嗯,看到今天來的國防軍坦克和裝甲車沒有,他們會接替我們駐守哈密。”
阿迪力解下頭上刮掉露軍軍徽的鋼盔,問道:“你們,去哪裏?”
夏九洲冷眼看了看黃河,後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阿迪力,這個,我不能告訴你。”
阿迪力看了看他們的行李,黑色的眼眸中閃過機靈的光芒:“你們要去迪化,對不對?”
黃河愣了一下,他不知道這位維族新朋友是如何看出來的。
“我可以和你們一起去!我在迪化長大,對那裏很熟。”阿迪力大聲道。
正好走進帳篷來的呂少校聽到了這句話,他拍了一下阿迪力的肩膀:“阿迪力,我們可不是去玩。”
“呂伯克(維語,長官,官員的統一尊稱),你當我是小孩子,看不起我嗎?”阿迪力一副怒發沖冠的模樣瞪着呂少校。
呂少校笑了起來,他可不怕阿迪力頗有震懾力的怒目之瞪技能。
夏九洲主持訓練民防團時,呂少校專程去客串了一把近身格鬥術教官,号稱哈密勇士的阿迪力在少校手上連敗五場,最後連小刀都拔出來了,可惜連呂少校的一根毛都沒摸到。
别說呂少校,就連夏九洲也是阿迪力無法企及的高度,在和這位夏教官交手的過程中,阿迪力的後槽牙還給踢掉了一顆。能從92師中選出來的特遣隊成員,都不是泛泛之輩。
不過,這些慘痛的教訓沒讓阿迪力記恨,卻讓他更頻繁地往來先遣隊營地裏找黃河玩。
“槍,是不長眼睛的。”呂少校拍拍阿迪力背後的步槍。
“我的眼睛,隻會望着我的朋友。”阿迪力文不對題地回應,他的漢語勉強算流利,但對一些語意上的晦澀暗示總是無法立刻明白。“我知道,你們要去殺露西亞人,我去幫你們。”
呂少校看了一眼阿迪力:“你走了,你大咋辦?你妹咋辦?”阿迪力早年喪母,家中隻有老父和一個妹妹,他算是家裏的主要勞動力。
“塔吉古麗也是民兵,她打槍比我還準,可以跟着我們一起走!我大,他能照顧好自己!”看樣子,阿迪力完全沒有父母在不遠行的漢人孝道覺悟。
呂少校想了想,最終點了頭:“那好,你就跟着我們。運輸車上還有多的位置。”
阿迪力臉上大喜,但是随即又撓了撓頭:“呂伯克,我還有幾個朋友,能不能也跟着去?”
呂少校點點頭:“可以,但是不能超過十個人,要不車上坐不下。但是,阿迪力,你們要跟着去,就必須保證服從我的指揮。不然,在戰場上我會毫不猶豫地懲罰甚至處決你們。關于這點,我可是說到做到。”
有這些熟悉當地環境和語言的民兵幫忙,先遣隊前往迪化的任務也許會更容易一些。
“維吾爾的勇士,願意服從最厲害的呂伯克指揮。”阿迪力轉過身,向着呂少校彎下腰行了一個正式大禮。
“那你趕緊去叫人,收拾東西。我現在給你第一條命令,除了跟着我們走的人,不許向任何人透露我們要去迪化的消息。甚至包括你大,也不能說。”
阿迪力看着呂少校,用力點點頭,轉身沖出帳篷。但是,沒幾秒鍾,他又沖了回來。
“對了,呂伯克,我需要殺多少露西亞人,才能得到你們這樣的涼衣,還有這種槍?”阿迪力指着黃河的防護服,以及他挎在胸前的電磁步槍。
自從某次開玩笑伸手到黃河的脖頸裏去感受了一下防護服的溫度後,阿迪力一直稱呼戰術防護服爲涼衣,涼快的衣裳。每次聽到這樸素的稱号,呂少校都會忍不住笑起來。
呂少校這次卻沒有笑,他認真看了一眼阿迪力:“阿迪力,當你真正明白,你自己爲什麽而戰時,你就可以得到涼衣,得到我們的槍,與我們并肩戰鬥。”
阿迪力疑惑地看着少校,猶豫了幾秒鍾,最終還是走了。
“這家夥,他能聽懂嗎?”夏九洲冷冷地問。
“聽不懂沒關系,他還可以看我們怎麽做。而我們,也可以趁這個機會好好看看他是怎麽做的。”呂少校意味深長地看着夏九洲。
清晨的天光尚未亮透,特遣隊已經收拾集合完畢。
阿迪力帶着六個人早就等在營地外面,其中既有他的妹妹塔吉古麗,也有他的生死之交,一個叫穆爾紮的哈薩克族年輕小夥。穆爾紮也帶着他的女友阿依娜,那姑娘也是個大膽潑辣的性格,和塔吉古麗完全不相上下。另外三個人,全都是哈密民防團裏和阿迪力走得很近的維族小夥子。
這些草原回纥人與南疆綠洲土著的後裔都是最勇敢的戰士,他們的性格不但有開放豁達,友好熱情的一面,同時也兼具剛猛暴烈的特質。尊強鄙弱的基因始終流淌在這些草原遊牧民族後代的血脈中,當你比他們強,他們自然會尊重你的一言一行,當你比他們弱,他們也會再自然不過地踩過你的屍體。
聽上去,這仿佛又是某種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可是,這世界上的所有民族,又有哪一個不是骨子裏全都這樣呢?
“黃河,你負責管着他們!”呂少校看了看隊列東扭西歪的那七個民兵,皺起了眉頭。
黃河應了一聲,趕緊跑過去一通呵斥,那五男二女立刻閉上嘴挺起胸部站得筆直,不過彼此之間的隊列線仍然是歪的。
呂少校沒有介意這些小瑕疵,走到他們面前敬了個軍禮:“歡迎你們加入國防軍第92師的隊伍。”
七個人亂七八糟地回禮,哈薩克小夥穆爾紮居然舉的是左手。
“我們将前往迪化,支援那裏的抵抗軍,協助他們消滅危害城中百姓的突厥雄鷹旅。如果有必要,我們還将迎戰露西亞人成千上萬的部隊。”呂少校看着這七個瞪着眼睛的少數民族戰士,又回過頭看了看靜靜肅立在一邊的二十八名特遣隊官兵。“如果你們中有人害怕的話,現在還可以退出,留下來待在哈密。”
七位民兵,沒有一個人吱聲。
進攻哈密軍需庫的戰鬥中,整個特遣隊隻有一死一傷的損失。犧牲的那名士兵是被露軍迫擊炮炸死的,此外就是被機槍掃中胸部的第二小隊班長。班長的肋骨斷了七根,巨大的沖擊力震傷了他胸腹腔内的大部分器官,呂少校隻能把他留給苗文彬的裝甲團照顧。
原來的第二小隊班長,由夏九洲臨時頂替。
當聽到這個好消息時,夏九洲那一貫陰冷的面容上,終于多了幾分難得一見的喜色。
呂少校當然注意到了這位臨時班長的表情變化。夏九洲是個什麽人,想要什麽,能做什麽,他也完全清楚。
但是,互助會步兵沒有兼任道德審判法庭的使命,這裏也不是區分好人和壞蛋的幼兒園。有功賞,有過罰,隻要不耽誤軍令,其他的,放下槍脫下軍裝以後,愛咋咋地。
當塔吉古麗第一個鑽進那種奇形怪狀的六足運輸車時,這位心願得償的維吾爾姑娘忍不住笑了起來。她握緊了肩上的槍帶,彎下腰鑽進車廂,努力不讓自己發出任何可能會導緻呂伯克不高興的噪音。
那東西裏面的空間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難怪可以容納二十多人。
塔吉古麗燦爛的笑容,永遠銘刻在了黃河的記憶裏。他呆呆地看着那張消失在車廂裏的美麗臉龐,直到背後被等得不耐煩的夏九洲用力推攘了一把。
第二小隊的臨時班長用不懷好意的眼神看着黃河,嘴角邊挂着的一絲詭異笑容仿佛在暗示,他什麽都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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