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安秉臣咬下第一口墨西哥辣漢堡的同時,愛德華少校正好從一輛悍馬吉普車上下來。
他的周圍全是荷槍實彈的陸軍士兵,這些人個個神情緊張,不停望向停在緊急處理中心大門的那輛福特小客車,手裏的槍都攥得緊緊的。
一輛黑色越野車疾馳而來,徑直沖到愛德華少校面前急刹停下,這車後面跟着還有一輛軍用卡車。越野車上跳下來一名面色冷峻的陸軍上校軍官,此人正是他的頂頭上司霍普上校。
霍普上校先用嚴厲的目光瞪了愛德華少校一樣,然後快步沖到越野車後面拉開車門,把一位肩扛單顆獨星的海軍陸戰隊準将迎了下來。與此同時,一位穿黑西裝戴墨鏡的中年男子也從另一側車門下來,從這人的氣質和舉止不難判斷出他是聯邦政府的特工。
那位将軍掃視了一下周圍,然後怒氣沖沖地走到愛德華少校面前:“我是海軍陸戰隊第四師的坎貝爾将軍,有人直接把我從理發師的椅子上拖到這裏來,少校,這他媽的到底是怎麽回事?”
愛德華少校咽了咽口水,但他好歹還沒忘記行軍禮:“将軍,我也不清楚是怎麽回事。從直升飛機快降落的時候起,這娘們兒就有些不對勁。下飛機以後,我和她坐前面那輛福特車到了緊急處理中心,但她死活不願下車。這時候,我才注意到她已經把手伸到那東西的殼頂裏,那裏面有個紅色塑膠把手,據說用力一拉就能手動引爆整顆氫彈。”
“這個臭婆娘想要幹什麽?”将軍的臉部肌肉扭曲着,顯得格外猙獰。
愛德華猶豫了一下:“她用那枚核彈威逼我們所有人下車,她說她想要回家,而且要現在就回去,如果我們有誰敢阻攔她,她就立刻引爆那枚核彈。在登上直升飛機以前,我仔細檢查過,那是一枚貨真價實的氫彈,做工非常精緻。”
坎貝爾準将揮舞着手掌:“這個蠢娘兒們難道不知道,她手上那東西可以把整個紐約城都掀到大西洋裏去嗎?就算她想回家,她能抱着那玩意兒回家嗎?”
戴墨鏡的聯邦政府特工靠得近了些,仔細審視着愛德華:“少校,你在旅途中是否對那位女士有什麽不經意的冒犯?”
愛德華看了一眼霍普上校,搖搖頭:“我總共和她沒說上三句話,大家一直在聽收音機裏有關聯合國總部的訪談節目,誰也不知道她爲什麽會突然歇斯底裏發作..”
後面那輛卡車上,不斷有背着武器和裝備士兵掀開帆布遮篷往下跳,從他們的軍服和标識來看,這些人應該是海軍陸戰隊偵搜營的精銳。最先下來的士兵開始四處搜尋制高點,他們背上帆布袋裏裝着分解攜帶的大口徑狙擊步槍。
帶隊的軍士長正在放低聲音訓話:“小夥子們,我們現在要對付一個喪失了理智的瘋女人。她隻要動動手指頭,這附近數十公裏内沒有人能活。”
這場混亂中,那位戴墨鏡的聯邦特工始終保持着難得的冷靜:“我們已經派直升機去接她的丈夫和孩子過來。不過在此之前,我想和歐文女士談一談,看看能不能穩定一下她的情緒。”
這裏是長島中部布魯克黑文附近的陸軍訓練基地,距離紐約市區僅僅三十公裏,如果那枚六百萬噸當量的氫彈爆炸,仍然足以摧毀大半個紐約,并将這片東海岸最繁華的地區變成百年内都無法居住的輻射廢墟。
“朱莉安娜·歐文?我可以上車來和你談一談嗎?”
歐文警惕地望着這個走近小客車的墨鏡男子,他那身考究的黑色西裝已經清楚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我隻和能做主的人談判,如果你不能,那就滾開!如果你一定要上車來的話,那我就直接拉手裏這個紅色的塑膠把手。”
“我叫加西亞,我的身份是美國國土安全部紐約分處的專員。歐文女士,你現在的行爲已經對國家安全構成了嚴重威脅,你知不知道你手裏那東西的威力?”
歐文點點頭,她的眼睛紅紅的,不過傷心勁已經過去了,她知道自己該做什麽。
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懷裏的那東西,墨綠色的流線型外殼,光滑精緻,沉甸甸的,給人一種穩實可靠的感覺。此時此刻,她完全忘卻了這東西蘊含的恐怖和死亡。
“這東西是屬于我的,是那位中國大使給我的禮物,你聽明白了嗎?這是我的私人财産,神聖不可侵犯的私人财産!”她咆哮着,嘴唇兩側的肌肉繃得緊緊,徹底破壞了德州美女特有的面容線條。
“女士,這東西不可能作爲私人饋贈的禮物,它的存在隻會威脅整座城市。如果爆炸的話,大半個紐約都會變成廢墟,很多人會死去,包括你,包括我,還有你的家人。作爲福克斯新聞頻道前途大好的女主播,你應該不會想要毀滅這個世界吧?”
朱莉安娜·歐文神經質地咯咯笑起來:“前途大好?”這笑聲讓加西亞特工感覺到有些不妙,他必須重新評估眼前這女人的精神狀态。
歐文的眼淚流了下來。
她并不是福克斯新聞頻道的當紅主持人,頂多算個跑街的二線采編人員,就這份差事,還都是每周值夜班時給那位胖總編吹箫才保住的。歐文從德克薩斯州鄉下來紐約闖蕩已經有十個年頭,除了和一位窮困潦倒的自由藝術家結婚,除了多了個女兒,她幾乎一事無成。
如果不是她和攝像師薩姆正好路過第一大道,她不可能成爲全紐約采訪那位中國大使的第一人。但最後正式播出的節目裏,屏幕前出現的卻是台裏最紅的女主播史翠西。史翠西比她年輕,也更漂亮,關鍵還在于,那小娘兒們私下和董事長有一腿,與她和胖總編的關系如出一轍。爲了能保住這份工作,她不得不聽從總編的安排,把自己的勞動成果獻給史翠西,同時還得帶着薩姆繼續留守在聯合國總部大院外面。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
當抱着核彈被武裝軍人押送到這裏來,并得知可能有很長一段時間無法回家之後,她的情緒終于爆發。她是美利堅的自由公民,不該遭到這樣莫名其妙的拘禁。
“這種東西,那位中國大使手裏還有二十枚,你們爲什麽不去找他?”歐文任由淚水滑過臉頰,但她的手依然緊緊攥着那枚炸彈頂端的紅色塑膠拉環。“你們是不是認爲,我不會引爆這東西?”
加西亞特工現在開始有些後悔了,他發現自己也許不該上來,這女人的情緒似乎更加不穩定了:“冷靜,冷靜,女士!我,還有聯邦政府都沒有任何威脅你的意思。我過來隻是想通知你,你的丈夫和孩子很快就到。請不要沖動,如果你手裏的那東西發生意外,你的丈夫和孩子同樣會受到傷害。”
“媽咪!”
“朱莉?!”
一位精瘦的男人牽着個五歲左右的小女孩走了過來,這兩人顯然正是歐文的丈夫和女兒。
加西亞特工捏了一把手心的冷汗,緩緩向後退去。
親人的到來,有助于緩解對方的激動情緒。這種時候,他沒有必要留在這裏。
回到後面幾輛車圍起來的臨時指揮部,加西亞特工把自己掌握的情況說了一遍。
“她跑不掉,丈夫和孩子都在這裏。我們耐心再勸勸,沒準這事就結束了。”霍普上校低聲分析道。所有的噩夢,都會有一個結束。他隻能以最樂觀的心态,推測那女人的歇斯底裏最後以和平解決收場。
坎貝爾将軍看着所有人沉吟不語,他手下的特等射手可以保證在一千碼距離上準确擊中那女人的頭部,但是,沒有人敢保證那女人在倒下時不會拉動引爆核彈的把手。
就在剛才,梅隆總統已經親自打來電話,嚴厲要求準将不得擴大事态,無論如何不能讓紐約變成一片廢墟。
雖然在公共場合總不厭其煩表現出軍人特有的粗犷姿态,但坎貝爾骨子裏卻不是個貨真價實的大老粗,他擁有的學曆學位遠遠超過在場所有的技術人員。将軍非常清楚,這事如果搞砸了,後果不堪設想。
就算他能及時乘直升機逃過這一爆保住性命,他的仕途生涯也全完了。不光他本人,整個以紐約爲核心的東海岸經濟圈也全完了。沒有了紐約,那還是原來的美國嗎?
“将軍,那女人讓我們派個人過去談判!”前面觀察哨位上的一名少尉跑來報告。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加西亞特工,誰讓他是這裏唯一接受過談判培訓的專業人員呢?
兩分鍾不到,加西亞就回來了。隻是他的臉色,比去的時候更加郁悶。
“她要求兩千萬美元的賠償金,總統簽署的特赦令,以及一家三口都接受證人保護計劃更換身份。”
坎貝爾将軍一拳砸在越野車頂梁上:“這個婊子養的!”
加西亞看了看準将:“我看,我們不妨先答應下來,隻要能拿到她手裏的那東西,一切都不是問題。”
霍普上校也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水:“對,這種時候應該盡量避免刺激她。”
“我是福克斯新聞頻道的執行總編特納。”一個帶着小框架眼睛的胖男人擠了進來。
坎貝爾将軍看了這胖子一眼:“朱莉安娜·歐文,你的手下?”
“對,她怎麽了?”
“她現在就在那邊的車裏,抱着一枚六百萬噸當量的氫彈,威脅要把半個紐約都炸上天。”
“哦,天哪,朱莉?真的是她嗎?”胖子結結巴巴地問。“朱莉不可能做這種事,她工作勤懇,很有上進心,怎麽會變成恐怖分子?”
“她現在的情緒很激動,你跟着我來,我們努力讓她冷靜下來。”加西亞說着話,目光投向坎貝爾将軍:“那麽,我先答應她的條件?”
準将點點頭,臉上滿是厭惡的神色:“我現在就打電話給司法部長,申請總統簽署的特赦令。”
從車窗裏看到不知所措的胖總編跟在加西亞後面緩步靠近,歐文的瞳孔立刻緊縮起來。
“朱莉!你冷靜一些,我來看看你。”特納揮動着雙手,努力做出一副友好的姿态。
“歐文女士,我們同意接受你的條件,現金,還有特赦令很快就到!”加西亞面帶微笑,語氣也變得輕松:“一切很快就會結束,你可以帶着家人,回去洗個澡,好好睡上一覺。”
歐文瞪着這位聯邦特工,又看了看他後面不敢靠得太近的特納。
“不!”
“不?不是什麽意思?”加西亞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
“我現在收回剛才的條件。”歐文看了一眼坐上車來的丈夫和女兒。“我不要現金,也不要特赦令,更不要什麽證人保護計劃。”
加西亞覺得有某種毛骨悚然的東西從胸腔裏冒了出來,瞬間淹沒了自己的大腦:“等等,歐文女士,請冷靜,不要沖動,一切都可以商量。告訴我,那你想要什麽?”
那女人隻要動一下,自己,以及方圓數公裏之内的所有固态物體将在瞬間被汽化。
“我要求政治避難!”歐文大聲回答。
“政治避難?向誰?”加西亞聽得莫名其妙。
“聯合國!我要去聯合國尋求政治避難,我們一家人,你們現在就送我們過去!”她舉起了手裏用外衣裹着的那枚氫彈:“告訴你們的那些狙擊手,隻要我松手倒下,這裏的紅色把手同樣會被拉動。”
加西亞倒吸一口涼氣,呆若木雞地看着小客車裏的一家三口。
“歐文女士,歡迎你回來。”聯合國大院裏,安秉臣笑眯眯地迎了上來。
歐文怒目瞪視着這位中國大使:“你是個魔鬼,大使先生,你送給我的不是禮物,是指環王的魔戒!”
安秉臣收起笑容,看了看身邊的秘書長奎恩:“歐文女士,那不是魔戒,隻是一面鏡子,照出的僅僅是你自己而已。這其實是個小試驗,有關人性本質的試驗。”
“你把自己當成上帝了嗎?”走進安理會大廈後,歐文把裹在外衣裏的氫彈遞給了安秉臣:“也許,我現在就該拉動那紅色把手。”
安秉臣把東西轉交給何昌發,微笑道:“歐文女士,我很高興看到,你終于明白了人性與暴力的内在聯系。昨天你高高在上向我提出質疑時,肯定沒有想到會有現在這一幕吧?”
“你準備怎麽安排我們?”歐文問道。交出核彈後,她如釋重負,感覺自己一下變得疲憊不堪。
安秉臣撇撇嘴:“今天晚上我們就會送你們一家離開美國。但我想知道,你是否有興趣繼續當個電視主播?”
“我不會爲鼓吹殺戮和恐怖主義的電視台服務!”歐文擡起下巴,倔強地看着這個年輕人呢。
“沒有人讓你爲殺人犯唱贊歌,也不需要你用身體支付工作的機會。”安秉臣輕聲說道:“我們的互助之光網站即将重新啓動,有一幫從北歐來的天才會打理人類曆史上的首個全息媒體,但他們需要一位真正有經驗的從業主播,如果是女性的話,那就再好不過。”
他撫摸了一下歐文牽着的小女孩的頭頂,繼續道:“在那裏,你想說什麽都可以,沒有制作總監也沒有主編來管你。但是,唯一的條件是,你必須有證據。如果沒有切實可靠的證據,你将受到最嚴厲的懲罰。”
“就隻有這個條件嗎?”歐文難以置信地看着這個曾經送她核彈的人。
安秉臣笑了笑:“還有另一個條件。你和你的丈夫,必須接受爲期兩個月的軍事訓練和農耕學習。這是我們那裏的入門考試,包括我在内,沒有任何人可以例外。”
說着這些話的時候,他的腦海裏不禁想起了唯一曾經的例外,十裏鋪的女校長潘紫煙。
可那位女校長在王實離去後突然宣布放棄自己的特權,主動報名參加了農耕培訓班,每天的軍事訓練也沒耽誤。
潘紫煙正在力圖融入互助會,成爲其中名正言順的一員。王實的另外兩位前女友,蔡芊、蔡芳已經跑到了她前面,蔡芳現在已經是互助會的正式成員。
取消了對灰山療養院打擊行動的昆侖号正在駛離北美西海岸,隻要穿過白令海,這艘九十八萬噸的巨艦就能結束這次漫長但收獲豐富的試航。江歡終于得到了他夢寐以求的異能者小白鼠湯建業,沈莉也一直在閉門研究那枚從地下溶洞中得到的高密度鐵棍,潘正平則提出了昆侖号中控系統的全套改良方案。
搭載歐文一家三口的精衛飛行器應該能在昆侖号進入阿留申群島之前趕上它。
等到十裏鋪之後,歐文夫妻正好能和韋記力克那幫人一同接受入門軍事訓練和農耕技能學習。
安秉臣笑了起來。
奎恩聽到笑聲,回過頭來不解地望着這位經常有怪異舉止的年輕人。
“秘書長先生,我想借用外面公共花園的土地,那塊玫瑰園行嗎?”
“你又要造什麽樓嗎?”
“不,我想種點菜。”安秉臣看到對方錯愕的目光,趕緊解釋:“我們習慣了自力更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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