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點半,距離安秉臣六人登陸差不多兩小時後,潛入行動第一階段開始!
這個時段,沿途遇到遊客和民用車輛的概率大幅下降。至于那些巡邏的美軍士兵和車輛,全都被考慮在行進規避路徑中。
六個人平均分成三組,逐組按全息導航路徑嚴格實施跑壘式推進,即第一組抵達前進路徑點後就地隐蔽,等待後面兩組全部上來集合後又重新開始向下一路徑點推進。行動組的兩名男隊員打頭陣,安秉臣和何昌發居中,行動組女隊長和姬少飛殿後。
動起來之後,安秉臣一點都不緊張。他身上的全套戰術防護服真心感覺不重,就是套在外面的迷彩馬甲會偶爾發出輕微的碰擦聲,這聲音通過聽覺強化器傳入頭盔後讓他橫豎覺得不自在。但當安秉臣把注意力集中在頭盔内屏上的三維全息路徑後,他很快就忘記了這個小煩惱。
他的雅利金手槍插在右大腿外側,左腰後挂着一鞘潛水匕首,胸前斜挂的是一支裝有消音器的滾筒彈匣沖鋒槍,這東西尺寸小,威力平平,持續火力強,但真要用上了,多半大事不妙。
護脊背囊中還有兩個滾筒彈匣、三枚碎片手雷、兩條高爆炸藥、一份急救包、一個水壺、一份便攜式幹糧和自己的腕式終端,這些東西都通過戰術束縛帶固定緊了,不會發出任何響動。
他對這套戰術防護服的靴子尤感滿意,輕便合腳不說,跑動起來既不會發出吱呀異響,也沒有笨重的拖拽感。全密封的防護服徹底隔絕了外界空氣,并将全身内循環層溫度保持在十八度左右,所以,他根本覺察不到這座赤道島嶼上的炙熱氣浪,就像在深水中也無法感覺海水的冰冷一樣。
頭盔内屏上的全息路徑顯示爲綠色,左右兩側遠處各有一個藍點,那是兩隻負責在推進線路兩翼提供全方位警戒的零号機體。
他三步并作兩步沖到了路徑點,兩名男隊員中的一人伸手接住他,拍拍肩膀,大家無聲地蹲伏下來,等待後面的第三組。
經過第三個路徑點之後,前面開始出現了兩組動感偵測器,一旦在有效偵測範圍内發現任何移動物體後,這種東西會立即向島上安全監控中心發出電磁脈沖警報。爲避開動感偵測器的有效作用半徑,全息路徑變成了古怪的弧形,最後越來越扭曲,安秉臣不得不側着身子,從智庫在全息界面下爲他量身定制的三維通道中小心翼翼挪過。
“路徑内卧倒!前方直線距離兩千米出現巡邏吉普車!”智庫的語音提示聽起來從容不迫,但安秉臣和何昌發卻毫不猶豫地趴了下去。
那是美軍的環島巡邏悍馬吉普,據說配備有紅外夜視觀察儀,車上成員都佩戴有微光強化觀察鏡。戰術防護服足以徹底屏蔽紅外熱源輻射,使他們不被夜視儀所覺察,但微光強化觀察鏡卻有可能看見草叢中移動的人形軀體。所以,爲了保險起見,他們甯可保持低調,在巡邏車經過之前貼地卧倒在灌木叢中。
“如果沒有防護服,估計這裏的蚊子能把我的腦漿給吸出來。”姬少飛睜大眼睛,瞪着自己頭盔護罩外趴着的一隻大蚊子,那東西居然有他的小拇指那麽大。
通信頻道内,女隊長對他的大驚小怪嗤之以鼻:“這算什麽,剛才我還踩到一條蛇呢。”
“蛇?在哪兒?”
“被我用刀剁了腦袋,踢到草叢裏去了。”
很快,一輛前燈雪亮的軍用悍馬吉普呼嘯而來。
借助頭盔護罩内置的微光夜視強化效果,伏在地上的安秉臣側臉看見,這車頂上有挺零點五英寸口徑的勃朗甯車載機槍,還真有個戴雙筒微光觀察鏡的美國兵四下東張西望。那家夥雙手據着機槍握柄,嘴裏斜叼根點燃的香煙,雖然看樣子吊兒郎當,但真要開火估計也就一瞬間的事。
對方戴的雙筒微光觀察鏡顯然無法看到百米開外卧伏在草叢中的安秉臣和何昌發,車速都沒減就直接沖過去了。
“繼續前進!加油!”通過全息基台觀察着整個行動進程的林子雲催促道,她看了看自己的腕式終端,再次估算了一下時間。臨時參謀部爲第一階段預留的時間是兩個小時,現在看來可能隻算勉強夠。
穿過雙車道公路,進入靠近機場這一側後,六個人又避開了更多動感偵測器和紅外探測頭。他們跳過防君子不防小人的木質籬笆,搭成人梯翻越閃爍着高壓電火花的鐵絲網,最終進入了空軍基地區内層。安秉臣注意到,走在最後的女隊長總會細心拂去衆人行走踩踏的明顯腳印。
杜利特大街就在眼前,他們要去的那棟紅磚四層大樓并不遙遠。
耐心等待兩分鍾後,智庫終于搞定了沿街的十多個攝像頭,兩隻前推的零号機體也早蹿到目标大樓附近。街上除了停放在民房前的車輛,早已空無一人,附近居民大多是空軍基地的工作人員。再憧憬熱帶風情的人,在這裏待久了估計也不會有任何激情。
智庫已經爲他們鋪平了前進道路,現在唯一要注意的就是避開行人。
前鋒男隊員探頭望了一眼,正要閃出去,頭盔内屏上整個街道的全息圖像突然變成鮮紅色,吓得他趕緊又縮回來。
斜對面那棟民居的屋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有人說話的聲音從屋裏傳出來。
一個年紀不大,穿碎花連衣裙的金發小妞笑着走出來,後面有個滿臉雀斑的大男孩從門裏伸出頭來向她道别。女孩走了兩步,突然轉身沖回去,在那男孩唇上用力吻了一下,然後直接沖出院子,沿着杜利特大街向西一路發足狂奔。
她的咯咯笑聲,像掠過夜空的優雅精靈,讓這沉悶乏味的街道憑添了幾分生機。
“這洋妞腿好長,跑得真快。”一個男隊員評價。
“還好是去那邊,如果朝我們這邊跑過來,我隻能把她撂倒了。”姬少飛故作兇狠狀,但眼睛卻一直緊盯着那遠去的青春背影。
“參謀部,觀察一下,那女孩去了哪裏?”安秉臣抱着小心謹慎的态度,揮手阻止了試圖繼續前進的前鋒隊員。
五分鍾後,林子雲給出了答案:“那女孩在下一個街口向南轉彎,進了第二戶民居院子,回家了。”
“走!”
六個人再次分成三組,在昏暗的路燈下宛如六條影子,輕輕飄過再次空無一人的杜利特大街,很快溜進那棟像停車場一樣的紅磚大樓。
這座建築的一樓有大半是個架空層,左側像是個不大不小的廠房,不知道裏面裝的什麽,兩扇對着架空層的大門上挂着一把手臂粗的摩托車條鎖。右側停了三輛卡車,卡車後面有條極寬的車道斜坡通往地下層。
斜坡盡頭有燈光,随之而來的還有某種體育競技比賽的電視直播喧嘩。
安秉臣從頭盔内屏查看了一下零号機體對地下層結構的透視掃描,斜坡下面是個雙通岔口,兩邊都能通向地下一層庫房,岔口中央是地下庫房的值班室,那位唯一的門衛此刻應該在值班室裏看電視。
從四元相位掃描獲得的透視圖來看,這位男性門衛正坐在一張軟椅上,他的背恰好對着斜坡入口。
“成了,過去沒問題。行動,進入第二階段。”安秉臣打個手勢,兩名前鋒男隊員蹲下來,貼着坡道邊上悄無聲息地摸了下去。
幾分鍾後,六個人摸進漆黑一片的二号庫房。這裏沒有任何燈光,但在頭盔内置的微光強化效果幫助下,他們不但能看清所有黑暗角落,還能分辨出各種物體的大緻顔色,隻是看上去有點像褪色的老照片,略微有些失真的感覺。
這是一間巨大兒空曠的地下庫房,屋角堆滿了手臂粗細的滾軸電纜,還有兩台漆成黃色的叉車,另一側則散放着八個足有小型卡車那麽大的闆條箱。
衆人耳機裏傳來林子雲的聲音:“智庫正在根據針對闆條箱掃描的結果計算最佳隐匿方案。還有一個多小時後,c-17運輸機才會降落,在飛機降落之前,那些裝卸工不會先來。你們可以趁現在趕緊吃點東西,休息一下。”
就算裝卸工把闆條箱裝上運輸機,六個人也得縮在箱子裏再熬上一個多小時,等待運輸機完成油料和給養補充。
“忍者潛入的感覺,真帶勁!”姬少飛打開頭盔護罩,露出半張臉來準備吃點東西,他倒是真的有點餓了。
安秉臣伸手到唇邊,做了個噤聲動作。随後,他才想起,姬少飛已經打開頭盔護罩,自然無法在黑暗中看清自己的動作。
“不要說話,避免驚動外面坡道岔口上的門衛。”同樣打開頭盔護罩的女隊長放低聲音說道。爲了不激起姬少飛的對抗情緒,她又放低聲音補充道:“我們好不容易到了這裏,爲一點小疏忽誤了大事,不值。”
驢脾氣的姬少飛果然沒有反駁,隻是從護脊背囊裏掏出幹糧,盤坐在地上,無聲地咀嚼起來。
安秉臣看到這裏,對那位女隊長的印象又加了幾分。
他坐了下來,把胸前的沖鋒槍順了順,卻沒有打開自己的頭盔護罩,他用語音指令關閉了通訊頻道輸出信道,随後讓智庫調出那位行動組女隊長的履曆資料來細看。
甘鳳蘭,二十三歲,漢族,戰前哈爾濱某安保公司的外勤押款員。有個十二歲的弟弟,還帶着父母,戰争爆發後舉家逃難進關,現在全家人都住在十裏鋪鎮外的平民區裏。這種家庭條件,正是當初互助會步兵營招人時優先考慮的對象。
甘鳳蘭最初進的是步兵營第三連的女兵排,因爲心理素質過硬,各科成績優秀,加上作風果斷,所以很快被提升爲副排長。由于中專畢業的學曆太低,她報考信息部最終以筆試失敗而告終,随後被調派到魔都民政工作隊那邊擔任民兵教官。
這樣的人,在和平盛世可能不過是一個終日勞碌混口飯吃的小保安而已。
但在天下戰亂之時,組織起來稍加訓練,那就是一柄柄殺人奪命的鋒芒利刃。
互助會不怎麽看重所謂的超級特戰高手和狙擊大神,智庫的技術優勢完全可以彌補很多人員素質方面的短闆。一位合格的戰士必須首先是一位敬業愛崗的工作者,如果秉性好,又能真正踏實做事,這樣的人任何時候在任何位置上都隻嫌少不嫌多。
甘鳳蘭正是這樣的一個女戰士。
如果她讀的書再多點,沒準就能進信息部,像李均那樣深受田建明青睐。僅就今天行動中的表現來看,她比碩士學曆的姬少飛可強了不止一點半點。
可惜,這場戰争不僅吞噬了許多生命,也毀掉了許多機會。
互助會應該給她這個機會嗎?
站起來的何昌發打斷了安秉臣的思緒,他抽出背上的破甲錐,按全息内屏上的操作指引開始撬闆條箱。甘鳳蘭也湊過來,抽出腰間的短刀上前幫忙。這是個細緻活,絕對不能把闆條蓋闆砸碎弄破,否則肯定會引起搬運卸貨人員的注意。
這個時候,一隻零号機體像老鼠一樣貼着牆角溜了進來。按照預定計劃,它将和他們一起躲進這些闆條箱裏混上飛機。
六人一機先後遁入闆條箱,把自己的身軀盡可能以舒服姿态掩藏在各種形狀的機械部件縫隙中。
最後進箱的是甘鳳蘭,她選擇了最小的一個闆條箱,确定藏身位置後先把半頁箱闆釘回原位,然後仗着身型優勢從邊上縫隙慢慢擠進去。直到這時候,安秉臣才明白,爲什麽是她排在最後一個。甘鳳蘭鑽進箱子後,用随身攜帶的一根撬棍反伸出來挂住另外半頁箱闆,猛然發力往回拽,整個闆條箱頓時扣合。等她一點一點抽回撬棍,箱闆咔哒一聲閉合。
“所有人關閉射擊保險,再檢查一遍武器和通訊頻道。”甘鳳蘭的聲音在耳機中響起。盡管有安秉臣在,但她仍然是這次行動的小隊長,對任務現場擁有僅次于林子雲的臨時決斷權。
關閉射擊保險是爲了謹防闆條箱在搬運過程中颠簸導緻隊員走火,躲在箱子裏的六個人也不是甕中之鼈,借助零号機體的四元相位掃描功能,他們依然能對外界情況了如指掌。
“第二階段結束,祝大家好運。”每個人的耳機中都傳來林子雲的聲音。“根據智庫對安德森空軍基地塔台的通訊監控,hh1003号軍用運輸機将于三十二分鍾後降落。所以,你們最好都打起點精神來,别睡着了。”
樞密院院長的提醒可不是開玩笑,在封閉的闆條箱中雖然憋屈,但有防護服的恒溫内循環功能,不冷不熱也不悶,趴久了沒準還真會呼呼大睡過去。
“從現在開始,保持通訊信道緘默。飛機升空後,我們再次聯系,等待第三階段行動計劃。”甘鳳蘭的聲音消失後,所有人的頭盔裏隻剩下一片寂靜。
安秉臣看了一眼内屏顯示,時間是淩晨兩點三十五分。這時候,還真是人的大腦最容易犯迷糊的黃金睡眠時段。
一陣模模糊糊的睡意開始侵蝕安秉臣的意識,他努力掙紮着,就這樣含混不清地糾纏着不知過了多久。突然,一陣劇烈震動讓他瞬間清醒過來。
内屏上的時間已經是淩晨三點五十,打開聯通零号機體的全息透視界面,他看到自己所在的箱子被一輛叉車挑着,緩緩升起後放在一輛大型拖闆車上。
整個箱子裏又是一陣猛震。
這裏是杜利特大街街面上,大型拖闆車上已經堆了三個闆條箱,一個是空的,兩個有人,分别裝着姬少飛和一名行動組員。
姬少飛和那位行動組員顯然處于清醒狀态,他們的手腳都在緩緩挪動。
按照甘鳳蘭的命令,安秉臣沒有開口說話,隻是伸手摸了一下胸前挂着的沖鋒槍,确認那件武器的存在。
他躲在一個足有三米長的桶裝金屬器件中,可以肆無忌憚地拉伸軀體,因此沒有什麽憋屈感。
八個箱子裝上拖闆車後,一個戴棒球帽的司機和身兼門衛的叉車操作員道别,随後上車啓動引擎,轟鳴着沖到路口徑直向左轉彎。
安秉臣松了一口氣,他多次觀察過周圍地形,可以确定這是去機場跑道的路。看來這輛大型拖闆車要把箱子全拉到停機坪,再在那裏由叉車裝入運輸機機艙。
拖闆車很快駛入機場區,左拐右彎繞了不少路,最終駛近一架鐵灰色巨型運輸機尾部悠悠停下。那架飛機足有兩架精衛飛行器那麽長,機頭駕駛艙那裏畫着一個妖豔的紅唇女郎,機身側面用白色油漆标注有很大很明顯的編号——hh1003。
沒錯,這就是美國空軍依以爲重的c-17“全球霸主”戰略運輸機。這個裝備四台渦輪風扇發動機的龐然大物可以運載最多七十七噸貨物,在極限情況下它還能在不足千米長的應急跑道上着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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