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助會在魔都城内設有聯絡辦事處，其實就是港口區一家三流酒店的套房。

安秉臣皺着眉頭看着鋪着絨毯的走廊裏莺聲燕語而過的幾名年輕女子，她們個個濃妝豔抹衣着鮮麗，這些蜘蛛女将在燈紅酒綠的熱鬧街區張開*之網捕捉自己的獵物，那既是她們的工作，也是她們的生活。如果幸運的話，她們還能在恩客中撈到一張出海的船票，徹底遠離這片飽受戰火摧殘的土地。

“爲什麽在這裏？”安秉臣問。

姬少飛無可奈何地看着他：“這裏通常隻有一位民政工作隊成員值班，此外還有一位聘來的女接待員幫忙打雜。本來市政廳那邊有空房子，但是，周行遠擔心我們采取手段窺探他的*，所以故意把我們安排到離市政廳最遠的港口區，樓下有二十四小時專人盯守的暗哨，斜對面大廈的十二樓房間裏也有觀察哨。”

“安全嗎？”

後面的楊道明看看那群走遠的妓女，放低聲音道：“人身安全倒是沒有問題。不光人民糾察隊，這裏還有很多眼睛在盯着我們。上次讓影武士隊員帶着零号機體來這裏勘察，光房間裏就找到六種不同型号的竊聽器。爲保險起見，我把零号機體留在了辦事處樓頂的夾層中。電磁手段的竊聽好對付，不過他們的手段遠不止這些，實在讓人防不勝防。所以，我們清除了房間裏的竊聽器，但電話線上的竊聽裝置留着沒動。”

姬少飛關上走廊窗戶：“我們花了時間對周邊一千米内的生命個體進行了排查，這間酒店裏的服務員有三人身份存在無法确認的疑點。樓下街對面賣烤肉熟食的大排檔夫妻，是救國委員會國安局的行動組人員。看到對面大廈的頂層沒有？挂史密斯進出口公司招牌的那幾扇窗戶，那裏是中情局駐魔都的東亞分部。他們的一隻蒼蠅竊聽器停在我們窗戶玻璃上，被零号機體偵測到，我們反溯信号源才知道中情局原來就在咱們對面。”

“這裏每天來的人多嗎？”

“每天都有，形形色色。有的是看了互助之光網站，想來打聽情況的，有的是想來報名參加影武士部隊，也有想來找份工作謀個差事的，還有更多是想來空手套白狼的。”

三人說着，慢慢接近了走廊盡頭，最後一間房的門上釘了塊銅牌——“互助會駐滬辦事聯絡處”。

還沒走到門口，他們已經聽見裏面有人聲喧嘩，當中居然還有外語交談的聲音。

“還有老外？”安秉臣驚奇地問。

“當然，樹大招風，什麽鳥都會來。”姬少飛輕輕拍了三下門，安秉臣注意到他的手法是兩快一慢。

一串腳步聲響起，房門打開，現出一位瘦瘦小小戴眼鏡的中年女士。她的目光劃過姬少飛和楊道明，立刻笑容可掬地打了個招呼，拉開門讓他們進去。

這套房開間很大，光客廳足有一百多平米，一側前後排放着四張辦公桌，另一側放了整整兩套沙發。沙發上坐了三個人，辦公桌那邊有兩個人正在激烈交談，聽到這邊門響，都扭頭朝門這個方向張望過來。

第二張辦公桌後坐着一位身穿西裝的民政工作隊隊員，當他看到姬少飛和楊道明時，臉上立刻露出會心的微笑，但當他的視線落在這兩人身後的安秉臣臉上時，一雙瞳孔中立刻爆射出精亮光芒。

所有民政工作隊隊員都是從十裏鋪基地這邊選拔出的佼佼者，但凡從這裏出去的人，沒有不認識安秉臣的。

“會長！”那工作隊隊員立刻站起來，立正敬禮。他是從步兵營出去的老人，見到安秉臣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跳起來行禮。

安秉臣看着他，一絲不苟地站直身體回敬軍禮：“你辛苦了。”他依稀記得這位工作隊隊員姓董，至于名字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了。

姬少飛趕緊走上前來介紹：“會長，這是我們工作隊的高材生董千裏，他原先可是北方大學的研究生呢。那邊那位是歐陽芳，歐陽大姐，我們請來幫忙的。”

安秉臣笑笑，分别和董千裏與歐陽芳握手。

剛才坐在辦公桌前和董千裏說話的那人扭過臉來，果然是個高鼻深目的外國人，隻是頭發卻是黑色的，帶着點卷曲，讓安秉臣不禁聯想起機動騎兵什長任真的那一頭亂毛。

他側頭再看，沙發上坐着的三個人兩男一女，那女的看形貌也是外籍人士，而且從他們之間的距離來看，還都不是同路客。

“這是怎麽回事？”姬少飛目光掃過那坐在椅子上的卷發老外。

那老外盯着安秉臣看了半天，臉上報以禮節性的微笑，但卻沒有站起來的意思。

“這位是從丹麥來的馬丁先生，他的身份是韋記力克公司的特派代表。韋記力克公司對互助之光網站很有興趣，馬丁先生希望，我們能爲他們提供類似的網絡空間寄存服務。”

“韋記力克？那是什麽玩意兒？”姬少飛蹙眉問道。在他印象中，全球知名企業裏好像根本沒有叫這個名字的。

“韋記力克，專揭人*，曝光機密的國際信息組織。”楊道明一句話，這才讓安秉臣和姬少飛想起這個曾經風靡一時的名字。

早在十年前，由多位黑客高手和民間人士組成的韋記力克（wl）公司因爲頻繁披露全球各國的政治軍事機密信息而名聲大震，不過他們也因此惹禍上身。首先是主創人阿薩基在英國倫敦被控強奸女志願工作者，經過多次審判後阿薩基最終被無罪釋放，但他卻被勒令離開英國。随後又是歐盟會計師委員會出面宣布韋記力克存在嚴重偷稅漏稅現象，來自民間的資助資金被管理者們肆意濫用來購買奢侈消費品。

“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們還在？”姬少飛喃喃自語道。

“還在，除了冰島之外，大多數北歐國家都還是支持他們的。但是，他們現在已經是四面楚歌，人數減半不說，資金來源也面臨枯竭，根本無力租用國際光纜線路級别的服務器，所以才想到來找我們求助。”董千裏兩句話說清了韋記力克的窘迫境地。

安秉臣看看那面帶淡然微笑的老外，心中一動：“你問問他，韋記力克當下的目标是什麽？”

董千裏跟那老外咕噜幾句後轉過頭來：“他說，韋記力克仍然會以曝光各種機密信息爲己任。所有信息，無論是秘密還是醜聞，無論是軟件還是數據，本來就該屬于全人類。”

“這口氣好牛。”楊道明笑道：“可惜，他們連自己都快保不住了。”

安秉臣點點頭：“仔細想想，他們和互助之光是不是有點像？”

聽到這話，姬少飛和楊道明猛然間愣住。還别說，這個韋記力克幹的事，還真和互助會提倡全透明信息渠道有點相似。但是，韋記力克在本質上還是一個商業公司，靠揭密曝光各類*吸引關注，他們的最終目的仍然是廣告盈利，而不是像馬丁自己宣稱的那樣大義凜然。

在以商品交換爲基礎的市場經濟社會中，一個公司的财務審核報告遠比任何公關宣傳更能證明其本質。阿薩基的強奸案或許尚有隐情，但歐盟會計師委員會對韋記力克營運的指責卻有詳盡的财務審核報告爲後盾，絕非無中生有的造謠污蔑。

“告訴他，我們有兩種提議。第一，我們可以提供直聯國際光纜線路的服務器，以及一些信息手段的援助。但作爲交換，韋記力克必須将百分之五十股權轉讓給我們，每半年一次财務審核，每年續簽一次租賃合同。第二，如果他們願意來中國的話，互助會不但能提供pb級數據信道服務器，還可以提供政治和安全上的庇護，我們絕不幹涉韋記力克的内部經營管理。但唯一的條件是，你們所有的人必須像農夫一樣耕田種地，養活自己。”pb級别，那就是一千tb，一百萬gb的帶寬，雖然距離星網的yb（十億倍pb）級别尚遠，但已經遠遠超過當前速度最快的國際光纜線路。

等董千裏翻譯完畢，馬丁确認了兩遍pb級别這個專有名詞，随後臉上立刻湧現出興奮的紅暈。此刻的他再也沒有剛才的矜持，跳起來握住安秉臣的手連聲道謝：“thankyou！thankyou！”這老外看到剛才董千裏對安秉臣的姿态，再聽董千裏轉譯中反複提到“我們會長說”，哪裏還能不明白對方的身份。

董千裏立刻把馬丁後面的話翻譯出來：“馬丁先生說，他會立刻和阿薩基先生商量，盡快給我們答複。”

韋記力克這樣的奇葩公司與互助會緻力構建暢通信息社會的宗旨并不矛盾，互助會要想擴大自己的影響力，沒有理由不扶助他們一把，而且所付出的代價也不算昂貴。

安秉臣的身份一見光，不僅讓馬丁激動不已，就連沙發上的那三名男女也全都圍過來。

最先搭腔的那名女老外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因爲她居然能說一口流利的京腔普通話：“安會長，你好！我叫凱瑟琳，美國福德汽車公司亞洲市場研究部的技術總監。這是我的名片和護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