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

“把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新的長城。。”

寬闊的會議大廳裏響起一片低沉而堅毅的國歌聲。這首成于一百多年前同樣危急存亡之際的熱血勁曲蘊含着中華民族特有的不屈精神和生存意志，無論低吟淺唱還是引吭高歌總能鼓舞鬥志催人奮進。

完顔永貴站在起立人群的最前列，慷慨激昂地吐出每一個字，音量始終隻升不降，直到曲終樂盡。這是他的倡議，每周第一天工作日前，所有委員會成員必須齊聚一堂合唱國歌，并行升國旗禮。

“這真是一首凝聚人心的神曲啊！”紅臉将軍慕容勝由衷地贊歎着，他的臉色似乎變得更紅，看得出來，這首歌無論是曲子還是歌詞都唱到了他的心裏。

“應該讓全國人民都能聽到這首歌，讓他們知道，我們仍然在戰鬥！讓我們萬衆一心，衆志成城，争取最後的勝利，前進，前進進！！”胖胖的獨孤群也激動地大聲道。他還想再說些什麽，但是他的秘書，一位戴着粗黑框眼鏡穿中山裝的中年男子走過來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獨孤群臉色一變，立刻跟着秘書走了出去。

看到這一幕的完顔永貴暗自歎了口氣，多少年了，這個老夥計仍然無法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主任。”小鄭熟悉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完顔永貴回過頭來，看着小鄭。

小鄭垂下視線，放低了聲音，以保證從他嘴裏說出的話剛好能夠傳到完顔永貴的耳中。

“法國那邊，發生了大規模種族主義暴亂，包括巴黎在内的七座大城市爆發了激烈的武裝沖突，死亡人數已經超過兩百。”

“哦。”完顔永貴沒有絲毫動容。

“夫人剛才也打來電話，她說昆頓投資公司已經急電催促她十多次了，怎麽辦？”

當初二十億歐元的中法軍購訂單，救國委員會暫時籌措不到這麽多海外資金，幾經輾轉隻能向一家名爲昆頓的風險投資公司臨時借貸，由财政部當初在歐洲秘密開設的華勝銀行提供質押擔保。貸款到手，法國人當即發貨，但這場兩天前就隐露苗頭的暴亂卻讓整個國家陷入癱瘓，原本囤積在碼頭的第一批軍火尚未裝船就遭到暴徒哄搶。這些法國人生産的武器不但沒有出口賺錢，反而成了暴徒們對抗本國軍警的大殺器。

發生這種事情，法方供貨商無能爲力，保險公司也以不可抗力條款爲由拒絕賠付，甚至當初牽頭引線促成這筆買賣的法國政府都已自顧不暇，而昆頓公司更是不知從哪裏聽到這個消息，成天追着華勝銀行讨債。身爲華勝銀行董事長的蕭冠君被攆得雞飛狗跳，不得片刻安甯。

“走，到我辦公室去，打電話給她。”完顔永貴一聽就明白昆頓公司那邊又在催死催活，不過具體細節還得問問自家老婆。

自從救國委員會齊聚零九号國家戰略永備基地集體辦公之後，根據國家安全局的建議，每位委員的專用辦公室内都安裝了光纖線路保密電話，可以最大限度保證對外通話的隐秘性和安全性。

然而，電話接通之後，蕭冠君的聲音聽起來卻一點不着急，這讓完顔永貴暗暗吃了一驚。昨天下午和老婆通話的時候，她的情緒明顯有些失控。這也難怪，十三年來，華勝銀行的經營一直是蕭冠君親力親爲打理，這家在歐洲頗有名氣的銀行已經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婦幼救國協會主任隻是蕭冠君在戰争爆發後兼任的公開職務，但在《中華人民共和國保守國家秘密法》的庇護下，很少有人知道這位财政部的女處長居然是一位國際金融界的大腕。

“永貴，昆頓公司今天提出了一個新的償付方案。”

“嗯？”完顔永貴哼了一聲，耐心等待着後續。

“昆頓公司要求我們以華勝銀行百分之四十的股權作爲那筆貸款賠付。”

“放屁。”完顔永貴眉毛一擰，憤怒之情溢于言表。根據赫赫有名的歐洲評估師聯合會（tegova）的審核，華勝銀行資産總價值至少在一百億歐元以上，百分之四十的股權，那就是四十億歐元。這個昆頓投資公司，借出二十億，張嘴就要四十億，這簡直是赤裸裸的搶劫啊！

“他們怎麽不去搶呢？讓他們有種到中國來，來找我要這筆錢！”

“都怪這次的法國大暴亂，今天早上，全法銀聯會對華勝的評級下調了兩級。”

“那也不會縮水一半吧？你難道沒有看出來，這個昆頓公司是在趁火打劫？！”

那邊的蕭冠君發出一聲冷笑：“我當然知道。我甚至知道，昆頓公司董事會裏有誰。”

“有誰？”完顔永貴眼睛一亮，蕭冠君的話裏有話。

“獨孤紅。這次的借貸和催債背後都是她在操縱，這丫頭自以爲高明，可惜她身邊有我的人。”蕭冠君用一種鋒利的聲音切割着完顔永貴的耳膜。

完顔永貴臉色依然未變，隻是嘴唇輕啓，抽進一絲涼氣。

獨孤紅，不是别人，正是同爲救國委員會的獨孤群的女兒。完顔永貴認識，蕭冠君也認識，隻不過那丫頭高中畢業後就出國念書去了，後來兩家因爲工作調動日漸疏遠，聯系少了，也不知道她去了什麽地方。不過，能在昆頓投資這種國際金融大鳄紮堆的地方混進董事會裏有把交椅坐，那絕不是一般人物。想不到獨孤群這胖子一生渾渾噩噩，倒養出來一個如此厲害的女兒。

完顔永貴猛地想起剛才獨孤群在唱完國歌後的表現，他心中頓時透亮，這事情恐怕不止是獨孤紅這個小丫頭的主意。獨孤群這胖子，還有他那銀監會副主席的老婆，隻怕也在裏面有份兒。

“好個老鬼，敢在我面前裝愣，還裝了十幾年？”完顔永貴心中默默念叨着，臉上依然古井不波。

“要不要，我去和獨孤群談談？”他小心翼翼地問。

“談什麽？那胖子會因爲十幾年前的交情給你這個天大的面子？”蕭冠君的聲音沉寂了片刻，突然爆發出一陣怪異的笑聲：“獨孤紅打聽到我是華勝銀行的董事長，剛才托了人過來遞話。這次債務索讨如果順利，她将有望升任昆頓公司董事會副主席，如果我能幫她一把，她願意把那百分之四十股權轉讓四分之一到我個人名下。”

百分之四十股權的四分之一，就是百分之十，按tegova的估值，應該是十億歐元。

“你怎麽回的？”完顔永貴低聲問，他的心跳驟然加劇。

“當然是答應了。”蕭冠君理直氣壯地道：“華勝是我半輩子的心血，我不會讓它落到其他人手裏，永遠不會。隻要它在我的手裏，就可以更好地爲國家，爲我們做出更大貢獻。”

“百分之十？”完顔永貴喃喃道，有那麽一瞬間，他以爲老婆神經失常了。百分之十的股權，就敢說拿到控制權了？

蕭冠君又笑了起來：“兩個月前，我已經把銀行百分之四十五的股權轉到了二十六個不同身份名下，當然，這些人都是不存在的。到時候，讓這些不存在的股東把股權轉讓給我，再加上來自昆頓返還的這百分之十，我将擁有華勝銀行百分之五十五的股權！”

完顔永貴從喉嚨裏發出一陣含混不清的呻吟。

“你老婆夠厲害吧？”多年的夫妻，蕭冠君完全能聽懂對方發出細微聲音背後蘊含的意義。“獨孤家的丫頭壓根不知道這些，她還太嫩了點。另外，我也沒跟她客氣，除了這百分之十的返還，我還要求讓文禮進入昆頓董事會，既然她那麽能撈，幹嘛不讓咱家小三跟着沾點光？所以呢，你也不用和獨孤胖子翻臉，繼續當好你們的委員。外面的事情，我都會打點得妥妥帖帖。”

“你用了什麽辦法？”

“跟你說了也不懂，你就别瞎摻和了。我幹了大半輩子銀行，有的是法子，你隻管放心，絕對不會留下痕迹。”

“你這是背叛國家。。”完顔永貴的聲音聽起來像一個掙紮着想上岸的溺水者。

“背叛？就算是背叛，那也是獨孤家在前，我們在後。你不去找他，倒先來數落自家老婆，這是什麽個道理？不，我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你，爲了這個國家！如果貸款的事情公諸于衆，華勝的銀聯評級恐怕會直跌到底，那時候破産都有可能。華勝不掌握在我們手裏，難道落到獨孤紅那小丫頭手裏，落到昆頓公司那幫洋鬼子手裏就更好？你們救國抗戰的大業以後需要用錢的地方還多，文彬在北方拼死拼活爲國效命，文華和文禮在歐洲這邊的用度也大，每天我睜開眼睛想的第一件事就是錢，錢，錢！你以爲，我容易嗎？”

蕭冠君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哽咽，顯然是動了真感情：“我也難啊，永貴，你就不能體諒體諒我的難處？咱們結婚這麽多年來，你都沒給我買過一件衣服！也沒給我買過一件首飾！但凡人家送的，你都拉着臉讓人收回去。你倒落了個好名聲，可我們娘兒幾個又得到什麽？這些往事我都不計較了，但現在是非常之時。非常之時，必有非常手段，這可是你常說的話。沒有華勝，我們就什麽都沒有了！就算我們想幫别人，想救這個國家，可我們用什麽去幫，用什麽去救？”

完顔永貴從肺裏吐了口氣：“你在廣州要多加小心，那邊也不太平。”

蕭冠君在那邊輕輕挂掉電話，也切斷了他的無窮惆怅。

回到會議廳裏，獨孤群笑容可掬地迎了上來：“永貴，你可回來了，大家都在等你呢。”

他的笑容如此和藹親切，如此陽光燦爛，主動伸出的右手甚至遞到了完顔永貴面前。

完顔永貴當然知道那隻伸出的手掌包含着怎樣的友誼暗示。

他果斷用力握住了那隻手，臉上又恢複了往常的自信和威嚴：“好，我們趕緊開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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