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辦？”辛旭問自己，額頭上汗水流下。那鐵皮大門雖然還有手指粗的鐵栅欄加固，但門闆和屋牆銜接的鉸鏈卻并不怎麽結實，持續的猛烈撞擊最終肯定會讓整扇大門垮塌。

門破之後，他不認爲自己和林子風，加上蘇瑟蘭能在近戰中擋住數十隻餓狼的圍攻。人類的敏捷程度遠遠無法和狼相提并論，那種混戰也不是靠熱血激情就能赢的。更何況，他槍裏隻有十發子彈，那是他剩下的全部彈藥。就算他槍法如神，一槍一隻狼，也殺不完外面的狼群。

狼群的長嘯聲此起彼伏，也不知道到底來了多少增援的狼，外面街面上的油布火堆已經熄滅，重新到來的黑暗讓這些畜生們立刻開始猖狂起來。

“咚！”鐵皮門闆再次劇烈晃動。辛旭回過頭看了一眼蜷縮在角落裏的孩子，小的孩子已經躲到裏間去了，這裏隻剩幾個大孩子，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

“外面的狼，很快就要沖進來吃掉我們。”辛旭看着那些孩子，一字一句道：“如果不想被吃掉，自己找點家夥，準備拼死一搏吧！”

兩個領頭的大孩子聽明白了，悉悉索索從鞋幫裏摸出兩把熟鐵片磨的簡陋小刀。看着那小丁點兒大的東西，辛旭哭笑不得，這能頂什麽用？哪怕一根粗木棍，也比這熟鐵片子要好啊。

“沒有其它武器了？行，自己去找根鐵條鋼管什麽的吧。”

蘇瑟蘭站了起來：“我們現在退到二樓去！用家具堵住樓梯口，我用鐵絲做的獵套也能擋它們一會兒。”

辛旭這才注意到，屋子裏有很多地方都挂着鐵絲編的活套，一旦踩上帶着走就會被鐵絲勒住，而且越掙紮越緊。通向二樓的樓梯口确實夠狹窄，如果塞滿各種桌椅闆凳，再用鐵絲捆紮一下，要穿過去還真不容易。

辛旭立刻讓裏屋的孩子全都上二樓去，大孩子們找到幾根生鏽的鐵條，鬥志昂揚地幫着把桌椅闆凳抱到樓梯口，蘇瑟蘭迅速把用鐵絲這些木質皮質的家具串起來，交叉固定在樓梯扶手上。他還沒有做完最後的收尾工作，大門轟隆一聲垮了！

倒塌下來的鐵皮門闆砸在客廳地面上發出巨響，激起的塵土尚未平息，幾隻尖嘴長尾的黑影已經搶先蹿進屋内，門邊和外面，還有更多躍躍欲試的影子。

“點火！”蘇瑟蘭大吼一聲，他把剩下的燈油都潑灑在客廳裏，窗簾，沙發之類的笨重易燃物上都有。

兩個大孩子把點燃的布條從桌椅闆凳的縫隙裏扔了出去，窗簾沒有着火，但真皮沙發卻燒了起來，房間裏很快彌漫着火焰和濃煙。

“真過瘾，請這幫畜牲們蒸桑拿！”辛旭平端着槍，對準一隻撲上樓梯的公狼扣動了扳機，子彈從凳子腿中間飛過去，穿進了它的胸骨。後面一隻狼見到槍口的閃光，想也不想就撲了上來，可惜後腿發力一蹬時卻被地上的鐵絲索套絆住。這狼飛到半空中突然一頓，徑直掉了下來，然後怪叫着拼命轉圈亂竄，試圖擺脫後腿上越勒越緊的鐵絲。

辛旭沒有開槍打死這頭被困的惡狼，他的子彈要留下來招待那些試圖沖開桌椅闆凳防禦圈的野獸。屋中火光越來越大，但門外湧進來更多的狼，個個龇牙咧嘴，一副擇人而噬的模樣。屋内熊熊燃燒的火光雖然讓它們很不舒服，但食物和殺戮的誘惑卻讓這些畜牲變得更加興奮。

林子風從樓上也下來助戰，他的槍法要比辛旭和蘇瑟蘭都準得多，幾乎每次開槍都要放倒一隻狼。辛旭的子彈最先打完，他把三棱刺裝到槍上，蹲在樓梯口專捅試圖從桌椅闆凳防禦圈中鑽過來的惡狼。蘇瑟蘭也放棄了射擊，把備用彈匣遞給林子風，自己換上刺刀學着辛旭的樣子照着狼臉狼爪就是一陣亂戳。

雙方隔着一層桌椅闆凳組成的障礙物，外面的狼拼命想攻進去大快朵頤，裏面的人竭力擋住狼群的每一次努力。

火光中，那些畜牲的兩眼變得血紅，動作也越來越瘋狂。辛旭的刺刀剛紮進一隻狼的耳朵，另一隻狼從斜裏撲過來用力咬住他的槍管，這東西把槍和刺刀當作敵人的肢體，下了死力玩命狠咬，槍管上發出咯吱咯吱的牙酸聲。當辛旭在和兩隻狼比賽拔河時，第三隻狼從後面一躍而起，正好沖到防禦圈和屋頂的接縫處。它把握的時機很準，這時尚未脫困的辛旭根本來不及抽槍上刺，而旁邊的蘇瑟蘭正在挺刺另一隻從下面鑽過來的狼，後面的林子風卻在換彈匣。

一個大孩子喊着沖上來，奮力揮動鐵條掄在那隻狼臉上，血肉橫飛中甩飛出去半個鼻子。這下可把那狼痛慘了，嗚嗷狂嗥的同時身體亂扭，幾十斤的體重壓得桌椅闆凳噼啪斷了好幾處。

“糟了，要塌了！”辛旭大叫。這些爛桌椅闆凳的防禦圈一旦崩塌，他們就徹底完蛋了！

怕什麽還就偏來什麽，那些瘋狂的畜牲似乎立刻看懂了對方的弱點，一隻接一隻跳上來，用體重亂壓亂踩，被壓爛的桌椅漸漸下沉，露出了頂上接近一米寬的縫隙。兩隻試圖從這縫隙裏沖進來的狼被林子風擊斃，然而它們的屍體卻堵塞了這道縫隙，急得後面的同伴嗚嗷亂叫。

“可惜，老子還沒從機動騎兵學員畢業呢！難道今天栽在這裏？”林子風臉上全無懼意，一邊調侃着自己，一邊不慌不忙地舉槍瞄準。

辛旭已經完全忘記了恐懼，隻是純機械性地，專心專意地捅刺着每一隻試圖從凳椅腿中間爬過來的狼。

“死亡隻是永遠的安息，願自然擁抱我的靈魂。”蘇瑟蘭嘟囔着狠狠一槍刺把一隻狼爪釘在樓梯上，這隻掙紮不掉的畜牲腦袋上接連挨了好幾鐵條，但角度不理想，孩子們的用力也把握不準，根本沒有對它造成緻命傷害。

突然，屋裏的火光映照下，所有的狼都停止了動作，似乎在屏息傾聽什麽。

很快，辛旭聽到了密集的槍聲。

那是自動步槍的聲音，二号機體搭載的五點八毫米口徑的自動步槍！原本枯燥單調的射擊聲，此刻在他耳中聽來簡直就是天籁之音。

“機動騎兵到了！”林子風大笑起來。

屋裏的狼像是得到某種信号，呼啦一下全部向外沖出。不到三秒鍾功夫，火光照耀中隻剩下幾隻傷殘掙紮或被鐵絲索套捆住的倒黴畜牲，林子風用幾發子彈迅速爲它們解脫了痛苦。

外面街面上傳來輕微的震顫，這是足肢戰車在高速奔行時不可避免會産生的動靜。辛旭帶着死裏逃生的激動，迅速解開鐵絲結，踹開那些朽爛的桌椅闆凳，跟在蘇瑟蘭和林子風的後面沖出了大門。

剛出大門，一個巨大的黑影從他們頭上飛過去，那是一隻淩空飛起的二号機體，五噸多重的機身看起來無比輕盈，完全沒有一點滞澀笨重的感覺。尚未落地之前，武器艙裏火光閃動，砰砰兩聲槍響，遠處夾巷中傳來一陣哀嚎。

放眼四周看不到一隻活狼，如果不是地上橫七豎八的狼屍，辛旭簡直不敢相信幾秒鍾前這裏曾擠滿了食人的野獸。

想起今晚的這番苦戰，辛旭怎麽也掩蓋不住複仇的欲望，立刻打開腕式終端呼叫：“呼叫第十二小隊，注意不要漏掉頭狼，一隻很大的頭狼，特征：灰毛缺耳。”

“第十二戰術小隊收到。包括頭狼在内，方圓十公裏内所有長四條腿的畜牲都别想走。無人機已經包圍了整個村子外圍，正在按照攻擊序列逐個清除目标。你們注意不要亂走動，紅外掃描顯示村裏仍有不少狼群在活動。”

辛旭關掉腕式終端，想把沖在前面的林子風等人叫回來，但他看到林子風和蘇瑟蘭都在不遠處的巷口停住，于是趕緊跟了過去。

夾巷裏，有一隻斷了後腿的母狼正在嗚嗷掙紮，它應該是在強攻三樓頂台時撞到鐵絲網上摔下來受的傷。一個碩大的黑影站在後面，正用嘴咬住這隻受傷母狼的尾巴用力拖拽着。

不用看長相，光看那身材就知道，這正是多次與他們遙遠對視的那隻頭狼。想不到衆裏尋它千百度，暮然回首這狼卻在不遠處。

“它在幹什麽？”蘇瑟蘭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遠近各處紛紛響起接連成片的槍聲，足肢戰車的效率是不容置疑的。辛旭知道，足肢戰車完成包圍後在一圈一圈向内螺旋攻擊，這種機動騎兵的标準戰術在教材中被稱爲“削蘋果皮”。在這種圍殲戰中，最快往外突圍的都會被最先消滅。

眼看大勢不妙，這隻頭狼不但沒有逃跑，居然跑到這裏來試圖拖走這隻受傷的母狼。這隻母狼，是它的配偶，還是它的母親？

那黑影迅速感覺到三人投來的目光，它放下了這頭母狼，扭過頭瞪着三人，咧開嘴發出低沉的咆哮，同時前腿下沉，一副作勢欲撲的樣子。

它明白自己已經被發現，但它沒有丢下母狼獨自逃走，而是毅然選擇了戰鬥。

這隻母狼，看來對它很重要。

短短的瞬間，三個人都感到無比驚訝。這畜牲爲了守護愛人，居然可以置自身安危于不顧，這已經不能僅僅叫作有靈性了。很多人類，卻甚至連這點都做不到。富貴換妻，臨陣脫逃，出賣同胞，言而無信，真真正正的禽獸不如。

“那是狼後，狼群中唯一有交配權的雌狼，也是頭狼唯一的配偶。”蘇瑟蘭道。他在加拿大參加過不少民間狩獵組織，對這種生物并不陌生。

辛旭從林子風手中奪過步槍，往前走了兩步，雙眼炯炯有神注視着那隻埋低身子的畜牲。

它雖然一臉兇相，作出全副要攻擊的模樣，但後腿的微微顫動卻出賣了其色厲内茬的本質。可辛旭一點沒有嘲笑它的意思。

“喂，大哥，你不會要放它走吧？”林子風着急地喊道。

辛旭沒有理他，隻是看着那隻狼，它的眼神裏沒有絕望，也沒有哀怨，隻有兇狠和瘋狂。

“我知道，你是上天派來啓迪我的。讓我明白，我守護的榮譽意義何在，讓我明白，我爲何而戰鬥。謝謝你。”辛旭喃喃說完，舉槍瞄準。

那頭狼躍到受傷母狼身前，它似乎知道子彈的緻命威力，隻想用自己的身體爲伴侶擋住這雷霆一擊。

槍聲響起，辛旭持續扣動扳機，直到打空了彈匣。

他丢下槍，扔下沉默不語的蘇瑟蘭和林子風，留下了巷子裏的兩具狼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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