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西站貨場那邊過來的國防軍人數發生了莫名其妙的膨脹，造成這個現象的原因是當晚有些人沒睡，趁黑跑到105師那邊說動了更多士兵過來。

到第二天中午時，何昌發不得不跑來報告安秉臣和執事團，接受身份審核的士兵人數已經超過了四千八百人。這麽多人，已經超出了十裏鋪小鎮的容納能力。安秉臣不得不命令盧長安領着這支龐大的隊伍轉移到合源機場駐紮，因爲隻有那裏才有足夠的補給物資和活動空間。

高懷亮随後帶着步兵營也去了合源機場，整個步兵營随即被打散，作爲核心骨幹重組一支新的部隊。部隊的番号也早已準備好了，正是完顔永貴給的國防軍92師編制，安秉臣沒有出任師長，他把這個職位和少将軍銜全都轉給了盧長安。從營長一步登天飛升到師長的盧長安激動得徹夜沒睡，集合全體軍官通宵商量編制和訓練事宜，就連孔耀祖也混了個連長。

根據信息部偵察統計的結果，從白日格返回的一萬一千名國防軍戰俘，除投互助會的四千八百人，還有三千多人分别去了青年軍和李大同那邊，最後留在105師的僅有一千多人，其中大多數是軍官。剩下的兩千來人全都銷聲匿迹于這片土地，也不知這些人是脫下軍裝當了百姓，還是随着難民大潮去了南方。

盧長安的92師迅速成立了自己的參謀部，但這個參謀部在名稱上與十裏鋪機動騎兵參謀部有重合，通訊聯系時容易産生誤解，爲此執事團花了一小時集體協商後決定将原先的十裏鋪機動騎兵參謀部更名爲樞密院。作爲升級後的互助會軍事主管部門，盧長安的92師、機動騎兵、影武士部隊、鬼奴軍、訓導隊以及信息部均受樞密院轄制。與此同時田建明堅決辭去原參謀部主官職務，僅擔任信息部總管一職。

這樣一來，樞密院院長的人選反而成了個大問題。有資格直接出任的執事團七位成員中，長時間主持軍事工作的僅有田建明、盧長安、高懷亮三人，其餘四人裏沈莉勉強算半個軍人，可現在這位總工程師遠在勘察加半島回不來，就算回來了也不可能一人兼領工程部和樞密院兩大核心部門。剩下徐魯生、向文迪、江歡三人全是标準的非軍職人員，更不可能出任這個主掌全面軍務的核心要職。

安秉臣對自己還是有自知之明的，無論于公于私，他都極不适合這個職位，因此隻能把目光轉向田建明：“我說老田啊，你明明知道咱們人少，就不能再頂幾個月？”

田建明把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信息部那邊事也不少，李均那小子整天都纏着我要人，我給不了他更多人，隻好把自己給搭進去。要不，把辛旭給抽回來？”

安秉臣歎口氣：“辛旭？他倒是想回來，不過不是來當官，他想進機動騎兵培訓班當學員，從零開始深造呢！”

說起辛旭，他突然眼前一亮，怎麽能把廚子薛世傑這個鬼才給忘了？

不過，一想到薛世傑堅決拒絕加入互助會，他的眼神又黯淡下去。人家已經多次表了态，如果再去死皮賴臉籠絡，自己倒是能舍下這張臉，因爲他對薛世傑的價值深有體會，可互助會的一百九十多号正式成員卻未必能答應。像亞曆山大和漢特博士那樣的最後都被否決了，廚子這種擺明不稀罕态度的更不可能爲衆人所接受。

盧長安？這位前二級軍士長最近已陷入樂不思蜀的癫狂狀态，現在要讓他離開尚未成型的92師，估計老盧會直接發瘋。迅速膨脹的步兵隊伍需要一個能鎮得住場面的角色，盧長安是唯一人選。再說了，偏愛步兵的盧長安并不是一位合格的機動騎兵指揮官。就憑這點，讓他出任樞密院院長顯然不合适。

田老頭眨了眨眼皮子，看看安秉臣道：“我倒是有個推薦人選，不過，可能需要大家商量決議。”

安秉臣一聽還以爲田建明也想到了薛世傑，爲了避免徒增是非激化矛盾，他隻能搶先一步打住話頭：“咱們隻能用正式成員，這是不容商榷的底限。”

“當然是正式成員。”田老頭不動聲色地答道。

“是嗎？那還能有誰？”安秉臣禁不住有點好奇了。這個人得是正式成員，又還必須有足夠資曆，這樣才能和幾位部長大佬說得上話。可他現在手邊人才匮乏，哪裏還有這樣的人？

田老頭唔了一聲，卻沒有開口。這可急壞了安秉臣，呼啦一下站起來：“老田，你要再給我裝腔作勢，那就你去！”

田建明臉上有某種罕見的調皮光芒一閃而現：“我推薦林子雲。”

“啊？！”不光安秉臣愣住，就連旁邊開始打瞌睡的盧長安、高懷亮和江歡都差點掉到椅子下面去。

因爲林子風和機動騎兵拌嘴鬥毆的事情，林子雲在互助會成員中人氣急跌，如果不是出任影武士總管一職，她恐怕最後隻能以會長夫人的身份留在大家印象裏了。

“我同意。”遠在勘察加半島的沈莉全息頭像搶先發言：“林子雲執掌影武士部隊，從人手招募到培訓到作戰都親曆親爲，此次合源一戰已經證明了她的指揮能力。上次和我去上海找王實，她對信息部的工作性質也不陌生。結合資曆方面的考慮，她确實是目前的最佳人選。”

“這個，合适嗎？”安秉臣猶豫着。

“有什麽不合适？打架那事本來又不是她參與的，有點小錯還死活揪住不放了？再說，你在前面沖鋒陷陣，你老婆看家，那不挺合适嗎？”遠在海陽度假的徐魯生全息頭像忍不住有些義憤填膺，吵嚷起來。

“我同意。”盧長安點頭認可，他身邊的高懷亮也點點頭。

江歡也投了贊同票，惟有向文迪投的是棄權票。六票贊同，一票棄權，結果不言自明。

會議結束後，去工程部的路上，安秉臣和田建明走在一起。

“老田，你可真夠鬼啊。”安秉臣沉聲道。

直到這時，他才想明白，執事團裏除了田建明，沒有能代表機動騎兵利益的人。換而言之，在執事團内部沒有人會反對林子雲出任這個職務，真正對她有意見的那些機動騎兵和步兵們隻能在公議大會上通過執事團選票來表達自己的不滿。

從人選來看，林子雲除了年輕一點，其他方面都完全符合要求。田建明的這個提議貌似對整個互助會有利無弊，對安秉臣來說也很難拒絕，同時又能從林子雲那裏掙到一個人情，從長遠角度來看還有利于緩解林氏姐弟與機動騎兵的矛盾。

但是，田老頭卻是瞅準決議制度的漏洞，巧妙利用了執事團與公衆意見并不完全吻合的缺陷，提出了一個安秉臣無法決絕的建議。這個尴尬的真相讓安秉臣感到很不舒服，也很不自在。

老頭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麽，也不再裝樣，隻用誠懇的語氣緩緩道：“制度的縫隙，有時也需要用人情來潤滑一下。沒有人情的政治，注定不能長久，不是嗎？”

安秉臣沒有說話，強抑的忿怒猶如一條蠕動的蚯蚓，在意識的土壤下掙紮着。那種感覺很熟悉，他多次醒悟自己被李大同玩弄于鼓掌之間時都會有類似感覺。

最後，他歎了口氣，大步走進工程部的大門。

巨大的全息投影基座上，僅有拳頭大小的空間站輪廓清晰，它底部的多個火箭助推器已全部啓動，此起彼伏的火舌在太空背景下并不起眼。如果不是全息圖上快速變化的數字提醒，安秉臣完全看不出這東西正在變換軌道。

過去的十六個小時裏，大帝号空間站，不，現在已經改名爲熊掌号空間站攻擊了位于露西亞境内的四十九個地面戰略目标，并摧毀了屬于露西亞名下的六十七顆衛星，這些衛星是軍用還是民用就說不清楚了。現在兩台激光發射器都因高溫過度而不得不停工休息，空間站上的兩台卡魯正在重新設計發射器的諧振電路，希望能進一步提高連續工作時間。

改裝的效果還是一個未知數，目前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下面的露西亞人多半已經怒值滿槽。克裏姆林宮僥幸逃過一劫，但黑海兵工廠卻被燒出十幾個大洞，普列謝茨克等國家級航天基地的重要設施損毀嚴重。聚能光束的點打擊産生的面殺傷效果遠遠比不上核彈襲擊，但無論哪個國家攤上這種當面扇臉的事情都很難再保持平心靜氣。

熊掌号空間站所在的八百多公裏近地軌道其實并不安全，各國的反衛星導彈射程都遠遠超過這個數字。因此工程部提出緊急議案，要求盡快将這座空間站轉移到至少兩萬公裏的遠地軌道上，一方面拉開距離能将露西亞人瘋狂反擊的威脅降到最低，另一方面也可以避開其他國家不懷好意的關注。

“兩萬公裏的遠地軌道相對比較安全，夠得到它的反衛星導彈大多是火箭運載器級别的大家夥，這種東西不可能進行上次毛子玩的那種飽和攻擊，而且它們隻要發射升空就會被星網覺察到。工程部可以保證，這種大型導彈在離開大氣層之前就會被空間站上的激光武器摧毀。”江歡看了一眼望着空間站發呆的安秉臣。“工程部正在籌備新的複合電磁彈射器，預計可以把超過一噸重的東西送出大氣層，這樣就能對熊掌号空間站進行一次全面升級。主要是空間站外殼的改造，我們需要更換能吸收電磁雷達波的新材料，否則無法實現真正的隐形。”

“而且，新的複合電磁彈射器同樣可以作爲戰略武器使用，抛射超過一噸重的東西，既可以是空間站升級材料，也可以是一枚大當量核彈頭。直到落地爆炸之前，任何以火箭發動機噴焰爲搜索目标的天基預警系統都不會發現它。抛射彈道高度完全可以根據我們的需要自行調節，事實上這東西完全可以當成一具大号抛石機。它唯一的缺點是受空氣幹擾嚴重，精準度太差，如果安裝末段調控矢量火箭發動機倒是可以彌補這個缺點，不過那肯定會犧牲來之不易的隐秘性，同時也會使得抛射載荷劇增。”

江歡一面念叨着，一面引着兩人走進工程部區深處的密室，同時順手關上沿途所有的安全門。

“還差多少時間？”安秉臣問道。

田建明看了看腕式終端：“一個多小時吧。”

一個多小時後，飛往太陽的那隻卡魯将靠近恒星外圍，接受地獄般炙熱高溫的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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