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急呼叫第五集團軍指揮部，第一坦克近衛師遭到敵方足肢戰車攻擊，我們的激光坦克損失大半，請求立即給予火力支援！”羅曼斯基絕望的聲音在通訊頻道中響起，這種時候他也顧不得許多了，完全的明碼呼叫。

“别指望合源的武裝直升機，我們的十二架戰鬥轟炸機剛剛被全部擊落。”科涅夫将軍給了他一個更加喪氣的回答。

“坦克近衛師要進入激光塔防禦網至少還有三十分鍾路程，但我不認爲我們能活着抵達。”羅曼斯基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出人意料的平靜。

敵人的強大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無力的挫折感累積到頂，居然化作前所未有的甯靜。

“你們再支撐一會兒，我想想辦法。”科涅夫放下話筒後立刻再次撥通西伯利亞遠征軍司令部的加密衛星頻道。

屏幕上的梁贊采夫元帥一臉愠怒：“我說了，戰術核打擊授權還需要五分鍾！”

“第一坦克近衛師馬上要完蛋了，我們需要太空武器平台的火力支援，立即，就現在！趁着那些怪物還在！”科涅夫瞪着這位老上司，所有的決心都表露在臉上。

他和羅曼斯基沒有多少私交，但如果第一坦克近衛師被滅，他手上就隻剩一把爛牌。第14師，第27師，還有第31獨立空降旅目前遠未從春節戰役的傷痕累累中徹底恢複，此時此刻又遭到來自四面八方的敵軍突擊，能勉強撐住自家陣腳就算不錯了，要指望他們離開防區再去增援其他部隊，這簡直是白日做夢。

從目前來看，露軍在703地區的所謂空中優勢已經成爲過去，互助會的新武器可以輕而易舉擊落所有中低空活動的飛行器。戰鬥進行到現在，科涅夫聽到最多的報告就是己方飛機頻頻被擊落的噩耗。

“好！”梁贊采夫答應了一聲，随後立刻從顯示屏上消失。

不等元帥轉過身來，坐在指揮中心另一側的雅科夫博士用手指敲打着桌面：“那肯定是電磁動能武器！彈丸飛行速度和音爆都是證據，這東西理論上早已相當成熟，隻是能源和材料技術跟不上。如果有互助會的那種小型大功率電池，我們也能造出電磁炮，我們也能造出足肢戰車，我們的門捷列夫武器系統甚至可以縮小到一輛自行車就能馱走！”

梁贊采夫回頭望了望明顯有些興奮過頭的雅科夫：“博士，你能不能給我一些更有實際價值的建議？”作爲遠征軍的最高統帥，他比科涅夫更清楚，第一坦克近衛師的毀滅，對整個中路遠征軍意味着什麽。

“建議？”雅科夫擡起頭來，茫然地望着他：“對于軍事，我一竅不通。不過要對付成群的跳蚤，我認爲再也沒有比狂噴殺蟲劑更好的方法了。”

江歡看着自己的腕式終端，最後一次确認了時間。

他站在挂滿冰錐的樹林邊，眺望着停放在一千米外混凝土基台上的那台巨大怪獸——複合電磁彈射器。那裏是專爲它修建的臨時發射場地，建造這個臨時場地花了工程部兩天時間。對于一個臨時航天基地來說，這已經是很高的效率了。

“第一隻卡魯已經就位。”發射組的技術人員正在快速撤離基台。盡管不用火箭燃料發動機，但将幾十公斤質量的物體抛射入太空，那動靜也絕對不會小，發射瞬間産生的空氣震顫沖擊波足以對百米之内的生物造成不可逆轉的嚴重傷害。

現場人員撤離到安全範圍後，形如棺材的複合電磁彈射器開始緩緩昂頭，頂部探出四根折疊的加速器模組，它們一邊往前延伸，一邊打開八對直角相交的重接線圈組，整個發射器的總長度最終擴展到十米。

包裹卡魯的第一枚合金金屬彈筒早已置入彈射器底部的密封艙内，一切準備就緒。

坐在折疊凳上的三名發射組成員擡起頭來看着江歡，示意他們已完成基站地理位置的彈道軌迹核算，所有數據已經輸入電磁彈射器的主控系統。

“發射！”江歡沒有絲毫猶豫下令，心中突然湧起一陣解脫的輕松。等這台複合電磁彈射器再抛出另外兩隻卡魯，工程部的使命就算圓滿完成。

入耳式降噪塞加上外戴耳罩的雙重防護讓大多數人都沒聽到發射瞬間的爆鳴，但臉部皮膚驟然感受到的空氣壓力卻是毋容置疑的真實存在，一陣席地而起的狂風猛烈吹拂着所有人的頭發和衣襟。江歡感覺有塵土飛進眼睛，趕緊捂住臉蹲下。蹲下後他才發現，除了幾個坐着的控制人員，身邊原先站着的人全都蹲了下來。

航天組的組長，一位來自北方理工學院的名不見經傳的女教授向江歡做了個ok手勢。他擡起頭，卻無法找到像火箭發射那樣壯觀的場面，抛射出去的合金彈筒似乎瞬間消失于空氣中。

學者的理性讓他把目光投向了懸浮在空氣中的三維全息數據屏，那上面果然有一個正在以二十多倍音速向上攀升的黑點。特制的合金彈筒并不是爲了保護卡魯，它的真正作用是降低與空氣摩擦産生燃燒的可能性，避免近地軌道上對高溫尾焰格外敏感的各國軍事偵察衛星發現自己的蹤迹。

江歡摘下了耳罩，聽到旁邊的人在嚷：“基台出現裂痕，彈射器底盤向東南位移一米五！”

“重新計算彈道軌迹，第二隻卡魯準備就位！十分鍾後再次發射！”江歡并不擔心那座倉促建造的發射基台，有裂痕是正常的，三發過後即使坍塌也無所謂，反正這東西本來就是一次性的設施。

藏在隐蔽處的技術人員們開始沖出來忙碌，最先靠近的兩個人打開腕式終端借助卡魯的四元相位掃描儀檢驗彈射器内部受損情況，後面兩人負責重新測量彈射器底盤的地理坐标。一隻四号機體跟在人群後面，這頭電騾的背上馱着裝有卡魯的第二發合金彈筒。

“讓我看看升空後的筒體紅外輻射譜線圖。”江歡最關心的仍然是發射隐蔽性，那是這次行動成功與否的關鍵。

“星網的多重波段紅外偵測勉強可以探測到升空筒體，溫度應該在六十二度左右，就是速度達到頂點的那十多秒鍾。”江歡仔細看過後終于放下心來，能夠讓星網勉強察覺，那對于各國軍事偵察衛星來說應該不會有任何征兆。

雷鳴一般的巨震驚動了十多公裏外的十裏鋪，正在朗讀的學生們對爆炸和槍聲早已不再陌生，但這聞所未聞的驚天霹靂卻讓他們紛紛擡起頭來，向着四周張望，臉上露出驚惶神色。誰也不知道，這會不會是某種威力巨大的炸彈。

潘紫煙努力安撫着孩子們的情緒，坐在最後排的阿呆站了起來，緊張地望着巨響傳來的方向。阿瓜習慣性地閉上眼睛，不到兩秒鍾後又睜開來：“是那個眼鏡怪叔叔，他們在放大炮。”他已經習慣性地稱呼江歡爲眼鏡怪叔叔，眼鏡是對江歡外貌的描述，怪叔叔是他對江歡的直覺感知印象。

雖然沒有人正式通知，但潘紫煙隐約猜到這座半軍半民的基地有大事發生。這兩天鎮子裏有許多人員和足肢車外出，但卻很少見到有回來的，她就是再傻也能看出互助會在實施某種大規模的秘密行動，而且十有八九是軍事行動。

當潘紫煙在胡思亂想之際，近地軌道上八百公裏高度，合金彈筒悄無聲息地裂開分成四片，露出蜷縮在裏面的一隻卡魯。

這小東西伸出六條足肢，緩慢轉動頭部，最終将三角體目器對準了頭頂上幽深的太空天幕。再往上三十多公裏的高處，赫然有一個黝黑的影子。

那正是它此行的目的地，也是決定下面八百多公裏遠地面上無數人生死的關鍵。

露西亞人的大帝号空間站，俯瞰世間的死亡之眼。

這隻卡魯的六條足肢末端都攥着一具袖珍矢量助推器，這是用來調整方向的備用設施。

但是，從目标位置和當前自身的運動軌迹來看，它很可能不需要使用這些工具。

卡魯通過不遠處的星網結點再次核對了一遍自己的運動軌迹。

當前狀态：加速度遞減上升。速度：三點五倍音速。預計二十九點四秒後抵達預定軌道交合點。

它需要在不到兩秒鍾的黃金交叉點時段中将自己貼附到空間站外殼上。它将在那裏保持靜止蟄伏狀态，同時動用所有掃描設備窺探空間站裏的情況，一直等到後面趕來的兩隻同伴抵達後再發動協同攻擊。

第一隻卡魯已經接近成功，但這隻是整個計劃的第一部分。隻有每個部分都圓滿結束，這個計劃才能算是成功。

卡魯沒有對未來的憂慮，也沒有對危險的恐懼，更沒有對時光的感歎。

它永遠忠實地執行既定程序。

第二十九點五秒，一對纖細的前足肢輕輕搭住了大帝号空間站太陽能電池闆底座。

如果空間站裏的兩名露西亞宇航員能到艙外來兜風散步，他們肯定會看到這個小東西，這個在太陽光芒中将長長影子投射在電池闆表面的神奇造物。

可惜，這種情況發生的概率接近于零。

下面八百多公裏遠的東亞大陸沿海某處，陡然爆開的塵土煙雲中，又一枚筒狀發射物疾如閃電升空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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