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05師師部出來後，安秉臣感覺精疲力盡，他之前還跑了一趟城裏。先後給李大同和苗文彬詳細闡述作戰計劃，同時又在兩處各留一名裝備有腕式終端的互助會聯絡官，以備緊急情況下保持實時交流。現在兩邊已經是徹底撕破了臉皮，爲了把爆發沖突的可能性減到最低，他不得不放下身段分别上門落實作戰計劃的具體細節。

西站貨場出來的山路邊，數條小溪彙流聚成一個大水塘，岸邊正端坐着一位垂釣的老翁，蓑衣鬥笠，在積雪映襯下頗有些古意。

當看清這水邊靜坐獨釣的老翁後，安秉臣愣了一下，随即笑起來。

他伸手攔住欲上前盤查的何昌發等人，慢慢走到水塘邊，面帶微笑看着老翁。

“安會長爲何發笑？”那老翁放下手中魚竿，靜靜地望着安秉臣，對他身後那幫全副武裝的老民兵宛若視而不見。

“你猜猜，我爲什麽發笑？”

“我對你沒有惡意。”那老漁翁面上神色古井不波。

“國防部的完顔主任，現在已經不流行玩神棍那套了。你既不是黃石老人，也不是姜子牙，我不是張良張子房，更不是周武王。”對方錯愕的表情讓安秉臣有些得意：“你從南邊不遠千裏而來，這寒天凍地的又舍得下這麽大本錢來釣我，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嗎？”

“我的鞋露了破綻？”完顔永貴低頭看自己那雙破舊的靴子，并不是軍用款式。

“你自己露了破綻。三天前，你帶着一幫人在香爐鎮爬石橋的樣子很調皮，完全沒不如現在這麽有型。好了，我們最好别兜圈子了。你是從南邊來的國防部大員，如果沒猜錯的話，我估計你應該帶了救國委員會的聖旨。”

完顔永貴沉默了好一會兒，外人根本看不出來，他需要時間抑制内心的震驚，同時準備一套新的對策，那些準備好的橋段和說辭現在全都作廢了。原來，自己在互助會的地盤一露面，人家就知道了，對自己戰前的身份也一清二楚。

“其實，你的智能機器人并非萬能。”完顔永貴竭力降低了語速，讓自己有更多時間整理思維：“我現在不在國防部工作。”

“哦？有什麽話趕緊說吧，我還有好多事呢。”

“我是救國委員會的九大委員之一。”完顔永貴果斷亮明了自己的身份，卻發現對方眼神中沒有任何異樣的變化。

安秉臣僅僅是嗯了一聲，然後給自己找了塊幹淨的石頭坐下，一副等着看戲的表情。

“苗文彬已經向我彙報了最近的情況，互助會做得很不錯。我個人相信，你們擁有的實力早已超出外人的想象。在李大同發動内讧的情況下，你們首先想到的居然是救濟城内災民，這表明你們完全把國家和人民的利益放到了最高位置，我代表委員會，也代表人民感謝你們。”

“完顔委員，我不知道你代表的是什麽人民，但我相信不會有多少人同意你有代表他們的權力，依我看，恐怕你甚至連那幫委員都未必能代表得了。不過考慮到這可能是你們習慣的賣藝方式，那我也隻能客随主便。我在這裏代表全國各族人民以及全球有機無機生物感謝你的贊譽和誇獎，感謝你代表人民在這個冰窟子旁端坐着親自釣魚。”

完顔永貴的臉上有一絲稍縱即逝的怒意，但他是個城府很深的人，不會因爲這小小的挫折就失去控制：“難道，互助會不承認救國委員會的合法權力？”

“難道，你跑到這裏來假裝釣魚，攔我的路，就是爲了讓我們承認你們的合法權力？”

完顔永貴突然笑起來，他摘下了頭上的鬥笠，直接扔到水塘裏。“大敵當前，我們能不能不要相互挖苦謾罵？來一些有誠意的對話，怎麽樣？”

安秉臣點點頭：“隻要閣下能好好說人話，我同意抽點時間來聽。”

完顔永貴再次打量了一遍眼前這個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他沒費多大勁就看出這是個火爆脾氣的家夥，對方對委員會的敵意勢必讓接下來的對話充滿坎坷，但是他已經别無選擇。

“現在這裏是唯一對露軍有抵抗的戰區，我們已徹底失去對東北和西北的控制。你應該清楚，105師與法軍聯手也未能取得多大進展，委員會需要更多時間才能組織集團軍規模的部隊北上增援，在露軍空軍的全力壓制下，南方的公路鐵路等重要交通渠道幾近癱瘓，許多重工業和兵工基地遭到轟炸甚至核打擊。在此期間，整個北方地區，惟有互助會才是我們唯一能依靠的力量。”

“從苗特派員那裏，我了解到你們的總體兵力并不多，大概不會超過一個團的編制吧？但你們擁有先進的作戰機器人和防空反導技術，還有強大的信息網絡，足以彌補人手不足的缺陷。說實話，我無意打聽你們如何得到這些能力，隻希望你們能夠用它們來對付我們共同的敵人。我已經命令第105師全力配合這次行動，在今後的作戰中他們也将不遺餘力地支持你們。既然，我們站在同一條戰壕裏，爲什麽我們不能彼此挨得更緊密一些呢？”

“比方說？”安秉臣揚起了眉毛。

完顔永貴仔細審視着對方的表情：“加入國防軍吧，讓我們一起爲這個國家出點力。我知道你們有你們的理想，但如果沒有一個正式的舞台，那些理想又如何能夠得以實現？”

“條件？”

“沒有任何條件。”完顔永貴幹淨利落地回答：“如果你同意的話，互助會所部可以轉入國防軍編制，成爲救國委員會直轄下的師級規模部隊，由你出任師長，少将軍銜。至于部隊番号，就沿用被露軍擊潰後撤銷建制的92師吧。救國委員會保證不在任何戰術細節上指手畫腳，也絕不幹涉這支部隊内務管理。但苦于當下運輸條件的局限，我們目前無法提供任何補給供應，這點還請你們體諒一下。不過從十裏鋪發動的大規模軍民墾田來看，你們大概對此也早有準備吧？”

“你這是招安吧。”安秉臣喃喃自語道。

“你願意怎麽想随便吧，明面上的事情，何必在乎太多？我更希望大家能同心協力，趕走露西亞人。”完顔永貴目光灼灼注視着對方。他開的條件已經相當優惠，将互助會收入國防軍編制，成爲一支聽調不聽宣的獨立武裝部隊。這個決定對他來說有很大風險，日後萬一出什麽亂子，他必然要承擔無法逃避的政治責任。但完顔永貴堅信自己的眼光，或者說，他認爲自己的這一寶不會押錯。

“我必須考慮一下，稍後才能給你答複。”安秉臣回答。這種事情，必須呈交執事團甚至整個正式成員大會公議。

完顔永貴點頭表示理解，對方的态度已經表明這事十有八九能成，他完全沒必要催促：“沒問題，我會在105師這邊呆兩天。”也就是說，他給了互助會四十八小時的時間期限。

安秉臣臨走時，又突然回過頭來：“不會有政工幹部吧？”

完顔永貴淡淡一笑：“放心。大家都是明白人，我們之間不搞那些把戲。”

他頓了一頓，看着安秉臣又道：“安會長，我今天以誠相待，就是真心想交你這個小朋友。這個小字可不是對你的輕視，也就是拿年齡來開個玩笑而已。自古英雄出少年，你今後的路還很長，如果能扶着我這個糟老頭子走上一段，沒準我們雙方都會獲益匪淺。”

安秉臣看了看這個目光銳利的老頭，點點頭，轉身走了。

“這次招安隻是一次試探，沒有太多實質内容。一個師的編制和番号，沒有補給和彈藥，就把我們套上了他們的籠頭？！”高懷亮大聲道，滿臉忿然。

“但是，我們有了大義名分，今後無論征兵還是宣傳都會輕松得多。”田建明指出關鍵點。“而且，等到這次作戰之後，我們的知名度會更大，接受招安對提高互助會的公衆形象有益無害。”

“我覺得無所謂，這個籠頭壓根套不住我們。”遠在海陽的向文迪發言：“但是對我們當前利多弊少，完全可以接受。”

執事團投票結果，三人棄權，一人反對，四人贊同。

緊接着召開的擴大公議，一百九十五名正式會員中有一百三十二人贊同。

在北方戰區義勇軍第三支隊的頭銜之外，互助會又獲得了一個更加正式的身份：國防軍第92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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