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的秘道有一股苔藓的陰濕氣息,但下面不怎麽冷。開頭一段路必須彎腰鑽洞,斜着向下走出十米不到就開始寬敞起來,很快可以站直了身體大步前行,最後,他們來到一個足有百米見方的磚石大廳中。安秉臣用朱靈的卡通手電照了一下四周,大廳盡頭有一扇黑色的鐵門,兩米見方,無鎖眼無把手,沒有窺探孔,也沒有呼叫器,整個大廳也光秃秃的四壁空蕩,讓人聯想到陰森的墓室。
“這怎麽弄?”安秉臣扭頭問朱靈,老頭既然知道秘道,肯定也知道開門的機關。
朱靈皺起眉頭陷入思索:“我記得當時沒有這道鐵門啊,下來這個大廳就是一個拱門通道,再往裏走就是主洞口回廊。也許這麽多年,後來又改修了?”
蓬頭垢面的陳和平緊張地掃視着周圍,林子風在後面盯着這古惑仔,一臉不懷好意的樣子。肖連勝把手指頭伸到鐵門邊上,一寸一寸摸了一圈,也沒有找到像開關的東西。
“這門是從裏面鎖上的。”肖連勝說。
“廢話,當然是從裏面鎖上的。”林子風給氣樂了。
“那就證明,裏面很可能有人。”肖連勝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安秉臣仔細想想,這分析有道理。
“有人在家,那就敲門啊!”袁偉義舉起槍托猛砸鐵門,那門厚度驚人,槍托砸上去光聽那沉悶的鈍響就知道裏面是實心的。連砸十來下,自動步槍的木柄槍托折斷。安秉臣突然攔住了還想繼續的袁偉義:“别砸,我聽見有聲音。”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某種有規律的空氣震顫聲出現在他們耳中,這聲音越來越大。
“直升飛機,露西亞人來了,我們暫時别發出任何聲音。”安秉臣迅速反應過來,幾步摸到秘道口,一手持槍一手扶牆傾聽從井口傳來的聲音。如果露西亞人發現井下的秘道,他們可就真的完蛋了,人家也不用下來厮殺,直接把井口炸塌就能把六人都給活埋了。
過了一會兒,直升機的聲音消失,大家陷入一片沉寂。除了陳和平和朱靈,所有人都開始給空彈匣裝子彈,戰鬥随時可能爆發。
失去了控制屏的零号機體現在還趴在外面的屋頂上,它采集的數據随時與星網保持同步,這意味着卡魯那邊肯定知道他們與蒙古兵發生戰鬥,并且知道這邊的控制屏已毀。在與星台操作者失去聯系的情況下,卡魯們會怎麽辦?是繼續按原定程序我行我素,還是會放下手頭工作全力來救?安秉臣沒有遇到過類似情況,他再一次後悔沒帶卡魯來。黑暗中耳邊隻剩下周圍人的呼吸聲,井口外面沒有傳來任何響動。漸漸地,倦意湧上心頭,安秉臣隻覺得眼皮子越來越沉,最後他靠着牆睡着了。
當安秉臣睜開眼睛時,他發現眼前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盞小油燈,豆黃色的火苗紋絲不動。
突然,他毛骨悚然!因爲他發現自己的手腳都被捆住,武器、裝備甚至頭盔全都沒了!借着昏暗的燈光,他看見五個同伴都靠在身邊,每個人都被五花大綁。安秉臣動了一下,手腕上繩索勒緊的劇痛讓他安了心,還知道疼,那就不是見鬼撞邪,是真被人綁了。
油燈對面站着兩個人,兩個穿國防軍制服的男人,正在審視着自己,其中一人手裏還拿着一支零三式自動步槍。
“你們是什麽人?”沒拿槍的那個問道。
“我們是國防軍北方戰區的偵察小組,你們是?”安秉臣看到對方穿軍服,猜到他們多半是駐守地庫的軍人。
這話讓對面兩個人都皺起眉頭,剛才發問的那人厲聲道:“北方戰區?這裏是北京軍區轄地,哪裏來的北方戰區?還有,你們是軍人,爲什麽不穿軍服?”
“同志,戰争爆發已經三個月了,各大軍區編制全部取消,這是救國委員會的命令。你們是駐守地庫的三十八集團軍所屬部隊吧?我是北方戰區政治部主任,當年修這個地庫的時候,我也在場,所以知道水井下面的暗道。”朱靈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原來老頭也醒了。
“如何證明你不是偶然發現井口秘道的?”
“水井秘道進來,過了新增的那道鐵門會有一條拱形甬道,然後抵達一個U型回廊,回廊盡頭才是地庫的正門。”朱靈說出隻有進入過地庫才知道的内情。
提問者往前走了一步,安秉臣看清了,這是個三十多歲的軍官,制服上的肩章和領章全沒了,袖子有多處撕破痕迹,領口的襯衣已經變成灰黑色,怎麽看都是一副落魄相。
“你來過這裏,但是不代表他們都沒問題!”軍官指着坐在地上的陳和平:“什麽時候,這種小混混也成爲軍人了?”
“他是我們從蒙古軍手裏救的平民,現在露西亞人正在外面搜索我們。”朱靈耐心解釋。
軍官顯然半信半疑,他看了一眼朱靈,放低音調問:“現在,外面的情況如何?”
聽到這個問題,安秉臣才明白,原來這兩位躲在地庫裏已經很久了。“露軍已經推過内蒙古逼近黃河,整個北部盡數淪喪,新成立的北方戰區統轄五萬殘軍困守Q市,露西亞人很快還要發動新的攻勢,我們到這裏來是爲了接收地庫的武器用于反擊作戰。”
“你是?”那軍官的銳利目光鎖住安秉臣。
安秉臣正要亮出義勇軍第三支隊名頭,朱靈搶先回答:“這位是受救國委員會直接管轄的特勤獨立團團長安秉臣同志,他是這次行動的總指揮。”
噗嗤一聲,軍官發出一聲冷笑:“團長?那最低也是個中校了,我看你壓根不像個軍人,有二十歲沒有?還團長呢,騙鬼去吧。”
雖然蓬頭垢面不修邊幅,但稀疏的胡渣子怎麽看都不夠滄桑,安秉臣也不以爲意,擡頭看着那軍官道:“外面的營地全毀了,你們是受到露西亞人攻擊才逃下來的吧?隻有你們兩個幸存者嗎?”
那軍官看着他,眼中瞬間閃過一絲驚訝,随後又恢複了淡定:“就算隻有一個人,這個地庫也絕不會落到敵人手中,這是我的使命。”
“那你是不相信我們的身份了?”安秉臣直截了當發問。
“我們要商量一下。”軍官轉身帶着同伴走了,他們沒有走多遠,就在二十米開外小聲嘀咕着。安秉臣的眼睛漸漸适應了黑暗,油燈的光讓他看得更遠,衆人所處的地方是一條甬道入口外的圓形廣場,大概有四五十平方米的樣子,四周堆積着沙袋和彈藥箱,他扭過頭看到身後果然是那扇大鐵門,但這邊卻有一個舵輪狀的環形搖柄。門邊一個像電話亭似的東西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個熱成像微光監控屏,原來這兩人是通過它監控鐵門外的衆人。
“怎麽辦?”林子風低聲問。
“這倆家夥捆的繩結很專業,掙不開。”肖連勝沙啞的聲音也響起。
安秉臣正要開口,卻感到腳下有個東西在蠕動,是蛇?他一下子汗毛倒豎,随即又清醒過來。這寒冬臘月的,哪裏會有蛇爬出來活動?
褲腿下面輕輕冒出零号機體,它用六條纖細的足肢爬上安秉臣的大腿,頭部的雙聯裝攝像頭正與他的臉部相對。失去控制屏後,安秉臣已經放棄了這個小東西,沒想到它居然能夠獨立自由活動,還能跟着潛入這地庫深處,這是怎麽回事?
不到一秒鍾之内,他突然明白,這小東西不是在獨立自由活動,是卡魯在遠程遙控它!卡魯知道控制屏已毀,隻能控制着零号機體跟随衆人。
“卡魯?”安秉臣低聲道。
零号機體站穩了,然後緩緩上下晃動着巴掌大小的身體,這是點頭的意思。
“有辦法把我們的繩子解開嗎?”
零号機體用力向上擡起橢圓形的身體,直到把自己翻轉過來。在它的腹部,居然有一條從頭到尾走向的鋒利底刃!安秉臣不記得當初是否看到過這個設計,也不清楚卡魯這樣設計的目的,但是現在他卻有一種絕處逢生的狂喜。
軍官和他的同伴終于結束了商量,他走回來時臉上寫滿公事公辦的機械表情:“你們無法證明自己的身份,外面也很危險,這種情況下我們隻能将你們暫時拘禁起來。”
“你是個膽小鬼!你和你的同伴都是!你們躲在這裏以爲能躲一輩子嗎?别以爲我不知道你的那點小算盤,你們躲在地庫裏,既不出去尋找組織,也不願通過無線電聯系外界,安的是什麽心?你們這是臨陣逃脫,是要上軍事法庭,按戰時紀律是要槍斃殺頭的!”朱靈突然變臉咆哮起來,他的目的是吸引這兩人的注意力,好給安秉臣等人提供動手的機會。
果然,持槍的那名軍人沖上前來掄圓了槍托就準備給朱靈來一下,手上繩索已經割斷的林子風突然跳起抓住槍口,袁偉義抱住對方一個送客出門的俯摔,兩個人瞬間制服了持有武器的軍人。軍官驚吓中往後退去,安秉臣見他雙手自然展開并未摸向腰間,頓時明白這兩人隻有這支步槍,于是也不着急,緩緩站了起來:“如果你還是軍人,最好現在就向我報到。”
那軍官眼中的恐懼被絕望和無奈取代,反抗還是投降?他猶豫了兩秒鍾,最後毅然下定決心,向前頓足立正,手貼褲縫行了個軍禮大聲道:“74裝甲師特遣隊副隊長辛旭、下士羅鴻山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