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忙,怎麽個幫法?”安秉臣和李大同打了幾次交道,幾乎每次都是穩占下風,他就算再傻也看出門道來,這老頭不是個善茬,所以說話也謹慎了幾分。
李大同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自顧自說道:“你到電站去掐了全城供電,害得我這裏也要用柴油發電機,這賬我先不和你算。需要電是吧?不用解釋,你有不想說的秘密,我也不想打聽。不過呢,我這裏有京畿地區方圓千裏的電力設施分布圖,火力水力風力都有。另外,我還可以以北方戰區指揮部的名義給你開個授權書,讓你可以合法接管所有電站。”
安秉臣的眼睛一下子亮了,這哪裏是什麽電力設施分布圖,分明是藏寶圖!他出發前往沙坪電站之前,生産線上第二台變頻轉換器已經造好,緊接着還會有第三台和第四台,随着雙極電池産量的提升,剩下的一切都不是問題。有了能源,就有更多生産線,有了更多生産線,他急需的各種本地機體都會源源不斷制造出來。
零号機體目前已經生産了十台,十裏鋪、海濱棚屋和七姑洞三處地方各有一台時刻處于工作狀态,這次出擊沙坪電站随隊帶了兩台,剩下五台全封存在七姑洞裏備用。原本制造零号機體的生産線見縫插針出了兩台運輸用的一号機體,現在又全部轉産變頻轉換器,他期盼已久的戰鬥用二号機體卻是連影子都還沒看到,怎麽算都是捉襟見肘的局面。要改變這個窘迫情況,就需要更多電力,而當前情況下唯一可短時間内獲得大量電力的地方就隻剩下那些正常運轉的電站。
李大同敏銳地捕捉到對方神色的異變,随口又輕描淡寫地補充了一句:“山東海陽那邊還有座核電站,八台百萬千瓦級壓水堆核電機組,年發電量超過六百億千瓦時,目前還在正常運轉。如果能成功将露軍阻擊在黃河北岸的話,我可以向救國委員會申請接管事宜。”
安秉臣聽得心花怒放,他在心裏草草算了一下,如果有這等神器幫忙,隻要保證足夠材料供應,他一晝夜就能造出八台一号機體,那速度和效率跟現在相比簡直就是大巫見小巫。李大同雖然像條老泥鳅,不過卻沒有賴賬耍奸的前科,也就是說,這事值得一搏。
“說吧,要我做什麽?”義勇軍第三支隊新任隊長當即把一切猶豫全都抛到腦後。
“其實很簡單,你跑一趟合源,我想知道合源機場現在的詳細情況,尤其是各種飛機的數量、型号和日常活動規律。但是,你又不能打草驚蛇,絕對不可以讓露西亞人發現我們在窺探那裏。”李大同将自己的報價合盤托出,關注地留意着安秉臣的表情。最近三天,他幾乎每天損失一架無人偵察機,都是企圖靠近合源地區時被露軍防空火力擊落。派去兩撥地面偵察分隊也先後遭到露軍伏擊,全軍覆滅。很顯然,露西亞人防範嚴密,一根針都不讓插進去。不過,這種嚴密防範的姿态也反向證明了敵人正在合源地區醞釀某種對己方不利的勾當。
合源地區處于露軍空軍打擊範圍之内,周邊幾乎全是露軍陸空部隊在頻繁活動,天上有武裝直升機遊弋,地面的裝甲巡邏車川流不息,正在後撤的露軍第五集團軍14師和27師也擠在這一帶,要想溜進去,還要靠近機場,絕對不是像李大同所說的“跑一趟”那麽簡單。
但是,安秉臣可不怕這些,因爲他有零号機體和星網組合的天地大網,千裏之外宛如近在咫尺,說他是未蔔先知也好,千裏眼順風耳也好,總之料敵先機那是絕對沒有問題。唯一的問題,就是自己設定的防禦過濾規則,有時候總會出點不大不小的纰漏。
“你最好現在就給我準備核電站的事,我那邊動作會更快,弄不好明天就能給你結果。”安秉臣大言不慚地催促,李大同微微一笑,點頭同意後轉身離去。
曹剛冒出來帶着安秉臣離開地下要塞,安秉臣臨走時眼角瞥到李大同身後跟了四個穿便服的男子,其中一人正在觀察自己,那是個有着一雙明亮眼睛的年輕人,這人長得眉清目秀,頗有幾分女相,不過卻剃了個光頭,和旁邊三人的闆寸頭型形成鮮明對比。這人發現安秉臣在看自己,居然也不驚慌,也不扭頭,就這麽繼續注視着安秉臣,眼中神色淡然如水。這幾人雖然穿着便服,但腰間的沖鋒手槍匣卻無論如何也遮擋不住,不用說,全是李大同新招的護衛。想到在漁業委員會把李大同的衛隊殺了個落花流水,安秉臣突然有一點點小小的得意,得意之餘他突然明白,那年輕侍衛的眼神裏明顯有一絲期待,期待着再次較量的目光。
走出地下要塞的大門,外面又開始下雪,鵝毛般大小的雪片從空中搖晃着墜下,一片片将溢出惡臭的污水溝和樓房遮住,給這座瀕死的城市裹上一層莊嚴的白色。
沒有車,四個人隻能走回去。安秉臣突發奇想,要去城外不遠處的自由市場看看,然後從那裏轉回海濱棚屋。他想去自由市場的真正原因是想看看嚴氏父子,人家也曾幫過自己,這點交情不該忘卻。
通過出城檢查站時,有個穿中尉軍服的人攔住了他們:“安秉臣是嗎?”
“你是?”安秉臣眯起眼睛打量着這人,矮壯敦實,膚色黝黑,是個老兵。
“你們别緊張,我沒有惡意。請跟我來,有要事商量。”那名軍官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神态不卑不亢。
“我很忙,說吧,是誰要見我?”安秉臣想不出在這城裏還能有什麽人要找自己,對方穿着國防軍制服,隻能是軍隊的人。
“去了就知道了,怎麽,沒這個膽子?”軍官見他們猶豫不決,眼睛一瞪,有點看不起的意思。
林子風聞言大怒,當即要摘下背上的槍,但被安秉臣攔住,二十米外就是出城檢查站的十幾個武裝憲兵,别說開槍,把槍亮出來都會闖下大禍。這種時候,憲兵對持有武器的身份不明者通常是先開槍再發問,打死打傷一概不管。
安秉臣能看破對方的激将法,但他想了想,還是同意去冒險:“行,你前面帶路。”說着給林子風使了個眼神,讓後面三個人散開些,不遠不近地綴在那軍官屁股後面。
繞過三條小巷,又轉入一個廢棄的地下商場後,他們被請到一間燈光昏暗的辦公室裏。這裏明顯是臨時搭建的會晤場所,除了一盞應急燈外隻有五六張破敗的折疊椅,椅子座位上匆匆鋪了幾塊軟布,看這些椅子顯然也是從附近廢墟堆中撿來的。
椅子後面站了三個人,正中間那位聽到腳步聲轉頭過來,露出一張紅潤厚實的臉頰,這人穿着一件帶頭罩的軍用雨衣,眼角的魚尾紋和皮膚上的褶皺表明他也有一把子年紀,從容不迫的氣質表明這人是個習慣手握權柄的上位者。
“我是北方戰區政治部主任,朱靈。”一隻右手伸向安秉臣,但安秉臣隻是看了一眼那隻手,壓根沒有迎上去握住的意思。
“你想殺我,對不對?”這話一出,身後林子風、袁偉義、肖連勝三人全都嘩啦抽槍,朱靈背後的兩名軍人也舉起了手中的自動步槍,雙方神情如臨大敵,各自的眼睛恨不得瞪到對方心窩裏去。
“國難當頭,相煎何太急。”朱靈緩緩地說,他的聲音比李大同要更厚重凝實,聽上去很悅耳。
“對不起,你好像搶了我的台詞吧?”此時此刻,安秉臣心中隻剩下惡人先告狀四個字。就是面前這個人簽署了自己的死亡令,如果沒有星網和卡魯,自己和林子雲等人都會成爲戰亂中莫名死去的孤魂野鬼。自己因爲太忙還沒來得及找他算賬,這人倒自己找上門來,這是什麽意思,是要先下手爲強嗎?
“嗯,以前的事情就不說了。如果我說那些都是誤會,你能同意嗎?年輕人,幹脆我們開門見山吧。或者說,什麽樣的條件可以讓你忘記從前的不愉快?”朱靈說着話,目光從安秉臣又掃到後面三個拿槍的夥伴身上。
安秉臣看着這位政治部主任,眼角餘光掃視着辦公室外的走廊,耳朵捕捉着随時可能響起的腳步聲和槍栓聲。他開始有些後悔,自己還是太托大了,真要被對方堵在這裏圍殲,就四個人怎麽也擋不住。他要死了,大不了也就是去和父親重聚,可手下那幫兄弟,盼着自己回去的林子雲等人怎麽辦?他第一次感到,自己的生命馱負了太多的重量。
安秉臣冷笑一聲,抓住自己的沖鋒槍:“阿風,掃描方圓五百米,看看有多少帶武器的人?”如果真是身陷重圍,他也隻能拼個魚死網破,至少對方老大還在眼前,幸免逃跑不可能,把這仇人打成血篩子還是做得到的。
不到片刻,林子風從控制屏上擡起頭來:“臣哥,附近除了這房間裏的八個人,一百米内隻有三個人,都散布在不同方向,沒有手持武器的迹象。”
朱靈看到對方放下槍口,暗自松了口氣,繼續道:“我是有誠意的,希望你們能夠明白,大家不要再糾纏于這些細枝末節。可以坐下來談談嗎?”他說完話,自己先在一張折疊椅上坐下。
安秉臣也坐了下來,既然不是埋伏,他也想好好算算這筆賬:“談談?好,那就像你說的,開門見山,現在的我,對你來說又有了什麽新的利用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