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靈的住處是這座城市裏唯一能讓他感到安全的地方,四周都由自己帶來的警衛排嚴密把守,沒有他的命令,誰也不能進到這座小院子裏來。孫陽早已坐在房間裏等着他,這個身強力壯的北方漢子眼神裏透出一絲慌亂。
“朱主任,這事有點不對勁。”孫陽是最清楚整個事情來龍去脈的知情者,三十名全副武裝的精銳戰士收拾幾個土匪,這本來是一件不費吹灰之力的小事,但最後的結果卻令人瞠目結舌。他的直覺已經嗅到一絲莫名危險,這種不妙的感覺與戰場上槍林彈雨中的正面搏殺完全不同,因此才讓他格外憂慮。
朱靈遞給他一根煙,自己也點上:“那股土匪和露西亞人有關系?”其實他自己都不相信這種脫口而出的解釋,如果那夥土匪真是露西亞人的奸細,昨晚上放的這通焰火可就徹底讓他們暴露了,露西亞人不會做這種欲蓋彌彰的蠢事。
孫陽看了一眼政治部主任,把話題轉到另一個方向:“朱主任,那夥人是怎麽惹上漁業委員會的?”
朱靈聽出他話裏探求真相的意思,也不遮遮掩掩,徑直回答:“他們弄的魚新鮮又便宜,市面上好銷,把我侄兒那裏壓得好苦。我那侄兒是個苦命人,爹媽死得早,全靠我這舅舅幫襯。再怎麽說,他也得養活手下頭十号人啊。”
孫陽心裏忍不住想跺腳大罵,自己手下那三十名精銳,加上親弟弟孫光,哪一個亮出來不比這些個憋壞水的人渣值錢?自己暗中投靠朱靈想的是謀條後路,沒想到開局就先做一筆大大的虧本生意。義勇軍第一縱隊雖說有近千人,可真正能投入戰鬥任務的火線精銳不到三百人,其他人都是爲之服務的後勤保障和情報技術人員,昨晚上這麽一家夥他就損失了十分之一的本錢,還什麽屁事都沒幹成,這怎麽能不讓他心疼到肝膽欲裂。如果對面坐的不是奉了欽命的政治部主任,他真敢一巴掌直接把對方扇趴到地上去。
朱靈顯然洞悉孫陽心中的無邊怒火,他輕言細語道:“事已至此,急躁無用,得想辦法把老李那邊先應付過去,不然事情鬧大了,我也罩不住你。”
“那我弟弟,還有那麽多兄弟就這麽白死了?”孫陽沉聲問,臉上已經有幾分掩飾不住的愠怒。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先等風聲過去再說。這事,算我欠你一個人情。”朱靈把煙頭摁滅在煙灰缸裏,站起身來看了看窗外,“我手下去打探情況的人說,那夥人裏有一個在義勇軍第二支隊混差事,那小子叫林子風,你抽空和他接近一下,從側面了解點情況,看看他們到底是個什麽來頭。”
“哦,還有這事!第二支隊那邊人員編制沒法控制,亂七八糟什麽人都有,我平常很少過去,全靠白文正他們在那邊打理,沒想到還藏龍卧虎。”孫陽說着話,臉上神色變幻不定。
“你可不要意氣用事,穩着點,千萬别打草驚蛇,搞清楚狀況再和我商量。我估計這裏面的水很深,恐怕有一些我們不知道的内幕。爆炸現場那邊,你的人再去就不妥了,我已經安排手下在海邊丢點露軍裝備殘骸,盡量把調查組往露西亞人身上引。”朱靈想了想,又道:“最後,我勸你一句,别不把第二支隊當回事,有空還是要過去攏攏人心,挑些有潛力的好苗子。這場戰争不會很快結束,我們要做好長期艱苦鬥争的準備,光靠精兵強将未必能占到上風,有時候螞蟻也能啃死大象。”聽了這話,孫陽的目光漸漸變得深邃,不知在想什麽。
同一時刻,q市城中某處永備地下工事裏。趙振宇跟在李大同身後,他們兩人加上李大同的兩名貼身警衛,一共四人走進一條通向更深處的斜坡,昏暗的燈光給他們的臉蒙上一層蠟黃。
“你分析下,露西亞人在玩什麽把戲?”李大同的聲音在空蕩蕩的通道内回響。
“露軍動用戰術對地導彈和空軍轟炸交叉攻擊,這火力強度用來對付咱們的戰區指揮部都綽綽有餘,但海濱公路上受攻擊的地點顯然沒有任何有價值的軍事目标,或者說,攻擊目标和我們沒有關系,戰區現有的戰術導彈群和雷達站都完好無損,這樣的話,q市附近能引來他們如此關注的目标就剩下一個:那輛怪車。隻有它才能引來露軍如此兇悍的火力圍攻,諸多證據表明這輛怪車顯然與露軍是敵非友,報複心極強的露西亞人肯定不會輕易放過它。”
李大同沉吟片刻後道:“你是說,那輛怪車還在q市附近?這又引出一個新的問題,它是否已被露軍火力摧毀?”
“我已經讓沈莉少校手下的一位工程師加入胡潛的調查組,他應該帶給我們更多的現場證據。”
李大同看見全鋼防護門前的沈莉向自己敬禮,他點頭回應道:“說曹操,曹操到,好了,我們抓緊時間,我今天下午還有事。”
名爲柳芭的露軍女俘虜經過審訊已确認爲露西亞國家戰略技術研究所的成員,她和其他五人組成的專家小組一周前剛從莫斯科直飛到703地區,同行的還有一個格魯烏情報局的四人行動隊,這兩組人馬的目标都是那輛神出鬼沒的昆蟲形怪車。奇襲體育館的戰鬥當天,格魯烏行動隊和大部分守軍參與了營救謝爾蓋少校的戰鬥,五人專家小組中有三人外出采集樣品,剩下她和另一名專家留守,後者已在戰鬥中被流彈擊斃。露西亞國家戰略技術研究所隸屬軍方編制,每年都有必修的戰鬥訓練課程,聽到槍聲的柳芭立刻拿起武器投入戰鬥,沒想到最後卻成了俘虜。柳芭雖然也是個優秀的戰士,但卻沒有任何情報工作的經驗,她被趙振宇等人帶回q市後,情報處立刻對其實施了長達四十八小時的輪番審訊,柳芭很快說出了所有她知道的情報。苯巴比妥注射液的威力根本不是什麽意志堅定可以抵擋,在近乎恐怖的技術手段面前,人類的肉體不堪一擊,而肉體承載之上的精神意識更沒有文學作品中那樣堅強。
這是一間寬敞的囚室,中間有一道小孩手腕粗的鐵栅欄隔開,栅欄一頭的木椅上坐着柳芭,她身後還有兩名警衛,栅欄這邊有張放着一盞強光台燈的桌子,一名神色嚴厲而冰冷的審訊員坐在桌後,負責用露語向柳芭問話。走進來的李大同、趙振宇和沈莉坐在審訊員背後的長椅上,各自用不同的表情打量着這個露西亞女俘虜。多次反複注射苯巴比妥讓柳芭的眼神變得有些呆滞,她坐在鐵栅欄後幾乎是本能地回答着審訊員的提問。趙振宇仔細觀察着柳芭,這個被他親手捉住的女人現在蓬頭垢面,栗色的頭發已經變成一堆亂草,臉上和嘴角還有些許淤腫的餘痕,她現在就像一隻馬戲團的猴子,寸步不離地跟随着馴獸師的節拍,不敢稍有逾越。
“問她,露軍是否看見過車裏的駕駛者?或者是否看見過車内的情景?”李大同說話一點不拖泥帶水,開門見山正是典型的上位者風格。審訊員用露語提出了李大同的問題,柳芭很快給出回答,沈莉把她的話譯成中文:“她說,沒有這方面的記錄,所有目擊者從未看見那車打開過。”
“露軍是否已有摧毀那輛怪車的具體計劃?”
“不知道,國家戰略技術研究所堅持不惜一切代價搞到這輛怪車,露西亞總統尤裏已簽署特别命令讓格魯烏情報局無條件配合研究所行動。”
“露軍發動戰争的真正目的是什麽?”
“不知道。”
“露軍當前爲何停止推進?”
“不知道。”
李大同臉色有些不好看,他把身子放回到椅背上,低聲道:“那就讓她說說那個什麽空間站的事。”這就是他今天親自來這裏的原因。自從趙振宇等人将柳芭帶回後,開始所有審訊工作主要圍繞那輛怪車展開,但在通過藥物催眠核對供詞時,柳芭無意中說出大帝空間站這個特殊名詞,經驗豐富的審訊員立刻意識到這是一個極有價值的新情報,通過反複發掘和核實,露西亞人正在開發的武器級秘密空間站逐漸從柳芭的供詞中顯露出猙獰輪廓。即使在戰前也沒有任何迹象表明露西亞人在搞武器級空間站,原先隻有美國人進行過武器級空間站的試驗,但此試驗的具體進展很快在公衆眼中銷聲匿迹,這足以證明他們的研究十有八九進入了一個新階段,因爲真正的好東西從來是不需要在人前展示炫耀的。大帝空間站的存在勢必會對近地軌道上的國際軍力平衡産生影響,露西亞人的秘密不但會引起全球各國關注,對當前正在進行中的中露戰争也有重大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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