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空你和小風去人肉攤招幾個人,那兩個傭兵靠不住,漁業委員會早晚還來,我們得趕緊準備了。”跟安秉臣說話時,林子雲很少拐彎抹角。
安秉臣再遲鈍也看出她對田建明不滿:“這老頭是有點啰嗦,但當過兵會打槍,先留兩天看看,實在不行就讓他走。”
林子雲快速瞟了一眼跟着安秉臣出去裝魚的田建明,想了想最後還是點頭答應。這老頭給她的第一印象實在糟糕,不過當前正是用人之際,觀察一段時間再做決斷也不遲。接二連三找上門來的麻煩已經讓她明白,這亂世中要活下去就得有屬于自己的力量,一個人必須有武器,一群人必須有組織,否則就是朝不保夕的下場。把自己的命運交給别人來主宰,那不是她的風格。
“姐!”消失一整天的林子風跑了進來,這孩子滿頭是汗,五六式沖鋒槍斜背在後面快滑到了屁股上,“我去報名參加了義勇軍!”
林子雲臉上,兩道細長的眉毛立刻擰出不太和諧的曲線:“胡鬧,爲什麽不先跟我商量?”現在,是個人都能看得出q市的周邊形勢岌岌可危,露西亞人的下一波進攻指不定什麽時候就爆發,大把核彈亂砸的情況下加入軍隊隻意味着送死,像義勇軍這種編制外的部隊更是炮灰中的炮灰。
“我參加的是義勇軍第二支隊,每周隻集訓三天,不給武器也不管飯,晚上沒事可以回來。關鍵是這個,臣哥來看看!”林子風遞上一張油印紙,安秉臣接過來看,居然是一張剿匪通緝榜,紙上前後羅列了近三十股土匪的名稱和活動地點,最下面有幾段文字稱消滅榜上懸賞的匪患可以得到10%的繳獲物資,每擊斃一名土匪還有彈藥糧食等物資獎勵,信守承諾決不食言雲雲。通緝榜末尾蓋了兩個大紅印戳,一個是北方戰區指揮部,另一個是北方戰區義勇軍,署名位置上寫着“北方戰區義勇軍總司令孫陽”幾個字。
看了一會兒,安秉臣突然醒悟,他瞪着林子風問:“爲什麽把這玩意兒先遞給我?”
林子風不好意思撓頭笑笑:“我不是想嘛,這事對臣哥你來說就跟玩兒似的,能者多勞,不要白不要,對不對?”他見識過蜘蛛車的戰鬥力,感覺安秉臣收拾那些武裝土匪完全沒有問題。
安秉臣笑笑不置可否,隻是問:“義勇軍總共有多少人?武器怎麽樣?”
林子風以爲有戲,精神立刻振奮起來:“義勇軍分兩個支隊,聽說高級軍官全是從北方戰區部隊裏調來的。第一支隊正規部隊編制,封閉訓練,搞得神神秘秘,聽說加入條件挺嚴的,到現在也才招了不到千把人。第二支隊的招募條件寬松,是個人有杆槍就能報名登記,一大幫子人去報名的直接給編制,沒幾天就收攏了三千多人。這個支隊的武器補給全部自行解決,完成司令部下達的戰鬥任務才有獎勵。說是每周集訓三天,但我聽說,不去也行。”
“好手段!不用出槍出糧,一兵不發就能平定四方匪患,又能爲國家增兵,好手段啊,當真好手段!”背後突然冒出來個田建明把三人吓一跳,這老頭剛從外面溜達回來,正好聽到林子風的話,遂忍不住跳出來感歎。
林子雲白了老頭一眼:“沒槍沒糧又沒組織訓練,哪算得上是軍隊,一群烏合之衆能頂什麽事?”
田建明搖頭:“全民皆兵,螞蟻也能啃死大象。對義勇軍來說,虎口奪食也比餓死好,好歹多了點活下去的機會。就算知道是送死又怎麽樣,你到城南那邊看看,那些排老長隊的饑民還有選擇嗎?無論哪一方勝敗對官軍來說沒有任何損失,義勇軍和土匪兩邊不管誰死,吃飯的嘴都會減少。更何況義勇軍勝了還要交出大部分戰利品,敗了不影響大局,甚至不用料理後事,這種隻賺不賠的好事去哪裏找?”
田建明的話似乎有幾分道理,林子雲若有所思,安秉臣卻被那句“吃飯的嘴”打動了,他再次拿過那張通緝榜仔細看起來。說實話,他壓根沒有想過去做替人火中取栗的事情,但這些盜匪應該囤積了不少物資,如果能奪來确實是一筆财富。蜘蛛車對付隻有輕武器的土匪不難,真正的危險是暴露行迹,安秉臣用腳趾頭都能猜到露國人肯定在滿世界找他,沒準天上的偵察衛星正在晝夜二十四小時搜索蜘蛛車,一旦暴露引來露國人,對方的報複手段恐怕會比上次的武裝直升機加重型坦克組合更猛烈。因爲這個緣故,他每次駕着蜘蛛車拖魚都盡量貼着礁崖下水,爲的就是減小被偵察衛星發現的幾率。最近能捕到的魚越來越少,如果再不想别的辦法搞點糧食,大佳霞要餓肚子了。除了蜘蛛車,他還真沒有什麽别的仰仗,可要貿然出動蜘蛛車,就可能會給身邊人帶來滅頂之災。這是個困局,可又是個必須做出選擇的困局。
林子風想不到那麽多,他看着趾高氣昂的田建明笑道:“官軍,這稱呼好耳熟啊。”
田建明把對方的調笑解讀爲仰慕,眼白一翻道:“那當然,官府的軍隊,不是官軍是什麽?”
“小風,你一個人在那邊,沒有照應很危險。”林子雲還是有些擔心。
林子風聽出姐姐的口氣有松動,當即跳起來:“怎麽可能,我今天還認識了幾個朋友,這個連隊裏就我槍法最好,一幫人對我佩服得要緊呢。”
田建明冷笑一聲:“沒有一同出生入死共患難過,也能稱爲朋友?這種朋友,我有幾萬個。”他說話毫不客氣,但卻讓林子雲眼睛一亮,這老頭雖然德性不好,但說話屢屢切中要害,看來是個明白人。
馬裏亞納海溝底部,安秉臣坐在車裏發呆。荒涼寂靜的溝谷底部堆積了至少上萬枚從熔岩石柱中提煉的圓形礦球,這是半個月來的勞動成果。蜘蛛車宛如一隻收集糞球的屎殼郎,在海底忙忙碌碌“孵”出上萬枚礦球。經過融化吸收後殘留的石柱基座密密麻麻,宛如皮膚上的疤痕般觸目驚心,燈光下遠遠看過去更像被剃刀掃過的叢叢發根。
随着成就感逐漸增加,他開始有些困惑,也有些乏味,因爲他不明白蜘蛛車爲什麽要提煉這些礦球。每枚礦球直徑大約一米,上萬枚堆疊起來非常壯觀,本來他想把這些寶貝拖到岸上去,但如此多的數量很難找到安全而且合适的儲藏地點,最後他不得不承認還是放在海底最穩妥。儀表台上的綠色條格燈已經可以确認是功能模塊的數量計,他想去導航屏幕上别的藍色菱形圖标的地點一探究竟,如果不是放不下林氏姐弟,他早就出發了。雖說那場收拾土匪的戰鬥也算回報了林子雲的救命之恩,但安秉臣從來沒有想過這兩件事可以相互抵消,他不是個習慣從他人那裏索取好處的人。實際上,他已經習慣了林子雲的機敏,林子風的莽撞,也習慣了和他們朝夕相處的生活。在這亂世中,他們就是他的親人,他心靈的寄托。
“總不成這是輛外星采礦車?”安秉臣自嘲地問道。他能理解蜘蛛車建立覆蓋整個地球的衛星天網,但現在這永無止境的海底挖礦又算怎麽回事?
海底世界不像水面上那樣精彩多變,這裏沒有複雜的天氣,也沒有黑夜和白晝,隻有與世隔絕的永恒甯靜。但安秉臣的心情有點煩躁,這附近海域的魚群越來越少,他每天捕撈的成果在逐漸下降,這對于安秉臣來說可不是個好兆頭。海底的生态環境相對比較簡單,這裏的動植物密度也沒有淺海層那麽大,作爲當地食物鏈上的一環,深海魚的數量本來也不多。經過最近一段時間的瘋狂捕撈,數百公裏範圍内已經很難找到大魚群,上一次他甚至拖了三隻大海龜回去,可這次連海龜也找不到了。
“人類對大自然的破壞真是夠嗆啊,害得老子連魚都找不到。”蜘蛛車的主人選擇性地忽略了自己的濫捕行爲,隻顧恨恨地詛咒着在他之前這麽做的同胞。他現在很希望能遇到上次那種超級大章魚,這樣一趟就能完成三天的工作量。拖了兩網不大不小的鮟鱇和十幾條海鳗上岸後,安秉臣不再繼續捕撈。他駕着蜘蛛車徑直向東而行,經過琉球海溝最終爬出亞洲大陸架平台邊緣,跨越了菲律賓海盆後最終來到深達數萬米的馬裏亞納海溝。這趟旅行單程都要花上一天,但有天網衛星導航,加上足夠的幹糧和飲水,上次那種尴尬的情形再也不可能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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