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車貼着垂直于地表的牆面飛奔,說飛奔并不準确,這輛怪車現在更像一隻跳蚤,敏捷地穿行在那些錯綜複雜的巷道裏,時而躍上屋頂,時而貼牆行進,沒有撞倒任何不該撞的東西,甚至連那些淩亂飛架的電線都沒有碰到。這不是因爲安秉臣有過人的駕駛技術,而是這車裏有某種能夠自動識别和躲避障礙的智能系統。驚愕暫消後,他減慢了車速,叽叽的尖銳報警聲再度響起,車身連連抖動,憑經驗他知道又遭到攻擊,但環視周邊卻未發現顯示屏上有任何異樣,最後還是在貼牆側移時,他無意中掃過朝天的一側舷窗發現了幾個高懸在空中的黑影。直升機!而且是武裝直升機!肥碩的身軀,武器挂架下滿滿的一堆家夥,令人遠望膽寒。這東西可是所有陸地載具的克星,護甲再厚的坦克,速度再快的車輛都逃不過它們從頭頂發動的緻命打擊。
雖然找到了敵人,但安秉臣明白地上跑的東西無論如何比不過空中的飛行器,電影電視中武裝直升機發動攻擊時毀天滅地的火爆場面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一直認爲此前受到的攻擊不過是步槍或機槍,這輛怪車能否抵擋火箭炮和導彈的轟殺他還真沒有把握,何況頭頂上的奪命煞神還不止一個,死亡的威脅讓他開始有些慌亂。想到剛才在超市破牆而出,他靈機一動,驅車沖向街邊一座倉庫式建築。不知什麽材料做成的牆面在蜘蛛車沖擊下果然像豆腐一樣破開,庫房裏沒亮燈,但透過舷窗他能清楚看到四周堆滿了各種紙箱子,撞擊後翻倒的箱子裏滾出無數洗滌劑,看來這是個日用品倉庫。沿着庫房沖了一段路,安秉臣往右一偏,又從北端破牆而出,剛蹿出來就見一架武直正面對着自己,原來幾架武直見他鑽入倉庫後立刻分頭守點攔截。那機上火控操作員一見目标出現,立刻下意識開火,剛才30毫米機炮的一番掃射對這東西似乎沒用,他當即換用了集束火箭彈。這時雙方相距不過百米,安秉臣隻見對方機腹下火光閃爍,一蓬散開的亮點直奔自己而來,他的心髒幾乎要停止跳動,完了,開炮了!一瞬間,他腦海裏閃過坦克殘骸中那些燒得焦黑扭曲的屍首,他的生命就要以這種悲慘的方式結束嗎?惶恐到極點的安秉臣忘記了轉彎閃避,也忘記了踩下加速踏闆,這一刻他完全木然。
六枚集束火箭彈中有三枚擊中蜘蛛車,在實戰中這已經是相當不錯的命中率,落空的三枚火箭彈分别打在地面和倉庫牆上,其中一枚飛進庫房内爆炸引起一場大火。擊中目标的那三枚火箭彈全部爆炸,火光過後,直升機上的火控操作員咬牙切齒地看到,那輛怪車依然矗立在原地,不但沒像意料中那樣被炸得四分五裂,甚至連表皮都沒有脫落開裂的痕迹。安秉臣親眼看到舷窗外迸發出一片宛如煉獄的火海,好在轉瞬即逝,整個車身除了微微搖動外沒有任何變化,他透過舷窗甚至能看見對面直升機中駕駛員呆若木雞的表情。環視周圍,左側被自己撞個大洞的庫牆被火箭彈的爆炸轟塌了一大片,眼看連着一段石棉瓦屋頂搖搖欲墜。他向左一扳操縱柄,蜘蛛車輕盈地竄了出去。他居然沒死,車也沒事!慌亂之中,他恍然大悟,這輛怪車看來比自己想象的要更皮實!既然沒事,那就趕緊溜之大吉!
蜘蛛車貼着庫房邊牆奔出幾百米後又沖入一段商業樓盤區,這次安秉臣學機靈了,他盡量貼着大樓牆角曲線行駛,在這堆普遍高達二十層的樓群中直升機要像剛才那樣獲得直瞄角度可不容易。人在生死的巨大壓力下進步非常快,沒有受過任何軍事化訓練的安秉臣幾乎是本能地學會了利用地形躲避來自空中的威脅。他的機動動作給空中追擊的武裝直升機們帶來了極大不便,對方仗着人多再次分頭繞到樓群外圍守株待兔,試圖再次封堵這輛怪車的去路。果然,那輛怪車很快又從樓群中蹿了出來,剛才集束火箭攻擊出醜的火控操作員立刻鎖定它并準備發射對地反坦克破甲導彈,這是他手上威力最大的攻擊武器,沒有任何一種陸地載具能抵擋這種破頂攻擊的大殺器,即使對方躲到建築後也無法避開這種可以曲線飛行的追命導彈。緊接着,惱羞成怒的操作員發現了另一個令人驚訝的情況:他的火控雷達居然無法鎖定目标!剛才的機炮和集束火箭攻擊都是利用光學瞄具完成,要發射導彈必須先在火控雷達中鎖定目标,火控雷達發射的雷達波遇到物體後反彈回來,機載計算機即可估算出目标物體的距離和運動提前量,這個目标在火控雷達上沒有顯示,這意味着那東西壓根不反射雷達波,也就是所謂的雷達隐形技術。見多識廣的操作員并不氣餒,他迅速切換到紅外尋熱模式,隻要眼前這東西是人造的機械,它的引擎就會發熱,隻要發熱就能被鎖定,隻要能被鎖定就可以發射破甲導彈。不幸的是,幾百米外肉眼清晰可見的那輛怪車在紅外掃描中居然不存在,這附近除了周邊幾架友機似乎就沒有任何熱源!難道,它不發出任何熱量?勃然大怒的操作員不顧一切地打開了電視制導操控系統,一枚怒射而出的破甲導彈呼嘯着直撲地面那隻讨厭的“蜘蛛”。
安秉臣聽到熟悉的叽叽報警聲已不再驚慌,他回頭看見一枚拖着尾焰的圓頭導彈徑直向自己飛來,這東西看起來相當猙獰,估計比剛才那些攻擊手段的威力更大。因爲有了前幾次遇襲無恙的經驗,安秉臣的神經漸趨堅韌,他一踩加速踏闆,向左猛扳操縱柄突入一間成衣店,又從後面破牆而出,回頭再看,那枚導彈還牢牢綴在後面,而且越來越近。雖然再度面臨危險,但他卻從容得多,無意中猛然發現,剛才還在疾響的叽叽報警聲不知何時變成了“叽—叽—叽—叽”的慢節奏長鳴,安秉臣低頭一看,好家夥,儀表台正中呈品字形的三塊方屏亮了一塊,那是左下角的顯示屏,畫面正中有個不斷變大的紅點,下方還有一串從未見過的綠色怪異文字在瘋狂閃爍。這是某種預警系統嗎?這個時候突然亮起多半和後面那枚導彈有關,但這到底是什麽意思?他該怎麽辦?安秉臣急得一頭大汗,這種束手待斃的感覺實在太摧殘腦細胞了。
安秉臣沒來得及考慮更多,導彈就到了。發動攻擊的操作員水平果然不俗,他通過電視制導以手控操控方式連續穿過無數障礙物最終追上目标并準确擊中尾部。驚天動地的爆炸把附近的路燈柱和電話亭直接掀飛到半空中,路面也被炸個大坑,碎石殘屑漫天飛舞。車中安秉臣隻覺背後傳來一股推力,立時彈出的腰間護環牢牢箍住身體,他回頭隻看見一團火光,蜘蛛車依然無事,但這次攻擊對車身的效果明顯比以前大。這車還能扛得住幾次這樣的痛揍?其它幾架武裝直升機的火控操作員雖然也遇到雷達和紅外無法追蹤的尴尬,但一見同伴出手立刻都明白了,紛紛切換到電視制導模式以手控方式成功發射破甲導彈,短短幾秒鍾内,三枚導彈又歪歪扭扭直奔安秉臣而來。
眼看新亮起的屏幕上多了三個閃爍紅點,安秉臣瞬間就明白了,無論他如何左沖右突始終無法擺脫後面的三枚追命殺神,無計可施之餘他咒罵着随手亂拍儀表台,左手砸到新亮起的屏幕上後,那屏幕中間的三個紅點突然變成藍色,盡管仍在閃爍,但叽—叽—叽—叽卻驟然消失。安秉臣知道藍色意味着形體變化,但此時此刻他卻無法理解其中具體含義,不過看紅點變藍,警報聲也消失了,怎麽看都應該是威脅解除的征兆,他松了一口氣罵道:“奶奶的,居然是觸摸屏控制的!”這時,他突然驚訝地發現,儀表台上方的綠色條狀燈增加了一個格子,原先兩個格子,現在卻變成了三個格子!這是怎麽回事?油料會越跑越多嗎?當然不會!現在他終于可以肯定,這東西絕不是燃料表。
他在車裏倒是輕松下來了,但後面緊追不放的幾架武裝直升機乘員卻無一例外汗毛倒豎。因爲他們看見那三枚眼看就要命中的導彈突然放慢速度像醉漢一樣搖晃起來,它們最終還是追上了目标,但沒有爆炸,沒有一枚爆炸,剛才還兇相畢露的三枚導彈全都溫順地粘附在那輛怪車外殼上,宛如被磁鐵吸住的回形針,安詳靜怡,不見一絲兇戾氣息,三枚導彈尾部的火箭發動機瞬間全部停機,不再噴吐橘紅色尾焰,仿佛它們生來就是附在這怪車上。回望後面的追兵居然不約而同都停了下來,屏幕上藍色的光點仍在閃爍,安秉臣完全不明白怎麽回事,但他知道自己安全了,興奮之餘信手又摸了下新亮起的那塊屏幕,嘴裏念道:“真是好東西啊,要有本說明書就完美了!”也不知道他手指頭觸碰到了何處,閃爍的三個藍點之一突然變成黃色,然後脫離屏幕中心向後而去。
莫名其妙的安秉臣沒能聽到身後的空中傳來一陣驚呼,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車身上附着三枚導彈,也沒有看見其中一枚突然噴出尾焰升空而起,然後繞個大圈轉身向呆立在半空中的武直群飛去。看到這幅不可思議的情景,幾位駕駛員眼珠子都差點掉出來,這算怎麽回事?他們的大腦一片空白,這幫人好歹是經過嚴格訓練的機師,半秒鍾後立刻反應過來,紛紛扳動操縱杆實施規避動作。但這枚逆襲導彈的速度比去時快了幾倍,眨眼間就到面前,一聲巨響,剛才率先發射導彈的那架直升機化作一團明亮熾熱的火焰。眼看獵物變成了奪命兇神,幾架武直的駕駛員争先恐後升高逃跑,忙亂中兩架直升機撞個正着,一架頭部受創,駕駛員當場死亡,失控的機身一頭紮到過街天橋上變成一堆廢鐵。肇事的另一方被刮傷發動機和尾部旋翼,冒着黑煙迫降在公路上。安秉臣終于看到了這一幕,他低頭看看屏幕上剩下的兩個藍點,又掃了一眼儀表台上的三個綠格,隐隐約約明白了一點。最後,他咧開嘴笑了起來:“該!叫你們這幫孫子來追!”目送着急速向後升高退去的直升機群,他駕着蜘蛛車大搖大擺沿着主幹道向北繼續前行,興奮中全然忘記了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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