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跌跌撞撞的走在走廊上，一股強烈的嘔吐感折磨着他

而他也知道，壓在喉嚨裏的并不是胃液是猩紅的血味。

“老天……别在這個時候……”

他用力撞在了牆上，眼睛已經什麽都看不清楚了，就好像關掉了所有的燈與窗戶一樣，什麽都看不見了，就連自己的手都看不清楚

菲力搖搖晃晃的走着，身體的重心完全失衡，頭重腳輕。

“求求……求求你，别這樣……”

這樣根本沒法走路……必須找個地方……停下來

不能被他們發現……對，必須躲起來

躲到哪裏去呢？

菲力手忙腳亂的在牆上摸索着，他摸到了大概像是門把手的東西，他連忙摸索着擰開了門

胸腔的絞痛越來越厲害，那就好像是把刀刃插在胸口裏攪拌起來的感覺，已經超乎了一般的痛楚，菲力甚至于很吃驚自己在這種情況下竟然還能走動！

但已經是極限了，痛的太厲害了

他艱難的摸索到了洗手池，打開水龍頭趴在上面

而光是這個動作幾乎花費了他全部的力量

完全看不清楚東西的他，拼命的嘔吐着，而他也知道自己吐出來的是什麽。

腥味如此之重，但那都是他的血。

“不要……不要……”

絞痛愈發的強烈，而比起那越來越痛的胸腔，身子逐漸的發冷才是折磨菲力的元兇

他感覺不到自己的手，自己的四肢，等到回過神，已經躺在了衛生間那冰冷的地面上了。

冰冷的瓷磚貼在臉頰上，凹凸不平的花紋刮傷了菲力白皙的皮膚，和那些污濁的髒水混在一起，黏糊糊的令人作嘔

“嘔……”

身體還在條件反射般嘔吐着什麽，菲力想要摸索的爬起來，卻根本做不到。手剛剛按在地面上就再一次滑倒，他徒勞的掙紮着，意識開始遠離身體

就連拿一陣陣的絞痛都開始逐漸消散，

他弓起身子，掙紮着，嘔吐着，歇斯底裏的發作着，難以承受的痛楚再一次襲擊了他，他掐住自己的脖子，他沒意識到自己是想要掐死自己，雖然這根本做不到，可是現在他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了

恐怕沒有一種言語能夠形容他現在的感受，任何有關于痛苦的形容詞都悄然失色

沒有人會發現他，菲力甚至于都不清楚自己現在在哪裏，意識模糊不清，就連拼命的呼吸都變得很困難。

開什麽玩笑……就這樣死掉？

才不要……才不要這樣子……被自己給掐死？太丢人了……

可這一切都不由菲力做主，

他的意識就此下沉，菲力陷入了昏睡

而在他徹底昏迷之前，仿佛聽到了什麽女聲

“騙人的吧……迪厄多内卿？卿？醒醒！卿，不要吓我！卿！别這麽吓人！……”

是誰在搖晃自己的身子？是瑪麗？還是其他人？

菲力完全不知道，他就依舊死死的掐住脖子，對方似乎正手忙腳亂的想要掰開他的手指

接下來發生了什麽，菲力就完全不清楚了。

身子不停的下墜，直到無法再下墜爲止，雖然握不住任何東西，卻恢複了視覺。

但當菲力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知道自己是在做夢

站在他面前的是他未曾謀面的父親，他隻看過他的照片而已……以及有着一頭漂亮長發的母親

他們微笑的看着自己，隻是笑着，什麽也不做。

在那緩緩墜下的夕陽的照射下，他們笑着站在草原之上，看着菲力。

菲力同樣看着他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膛

“我……或許……沒法做到，你們能做到的事情……”

他們沒有回答，依舊笑着，菲力覺得自己很蠢，期待夢境會有回複那才是真的愚蠢。

但是菲力依然堅信着，終究有一天……會看得到那天的夕陽，站在和他們同樣的……同樣的高度上。

“等着我……父親……等着我，媽媽。”

就這樣再一次墜下去，直到蘇醒的那一刻。

菲力睜開眼睛，看見的是黑漆漆的屋子以及，各種插在自己身上的管子

左邊的儀器上正顯示着心跳呼吸等數據，而右邊的機子不知道怎麽回事，正在從自己的身體裏抽出血來，細長的管子插進一台很奇怪的機子裏發出咕噜咕噜的怪聲，然後另一隻管子插在左臂，将血緩慢的流了回來。

菲力感覺呼吸有點困難，嗓子裏幹癢難忍，他艱難的活動起左手，摘掉了套在臉上的呼吸機，用力地呼吸

眼睛還是有點看不清楚，但菲力記得這個房間，這個自己本能厭惡的房間。他曾不止一次來到這兒，但沒有一次留下好的記憶

“啊……可惡……我的手……”渾身上下動彈不得，雖然并沒有把自己固定在這張病床上，但菲力感覺下半身就好似灌了鉛一樣沉重，完全動彈不了

“嗨，你又差點死了一次知道嗎？”菲力朝着聲音的方向看去，身穿着白大褂的黑發女子正看着窗外五顔六色的煙火

那是個從側面看上去能令人着魔的女子，渾身上下散發着一股成熟的魅力。小小的尖耳朵從那柔順的黑發裏伸了出來，挂着紫羅蘭色的耳墜，她的五官有如雕塑家親手雕琢出來的一樣，在夜空的照射下無比蒼白，她的嘴唇是烏紫色的，眼瞳是湖藍色，她微微轉過頭看向菲力，淺淺的笑了笑。

“你……艾麗卡……是你……發現我的嗎？”

“并不是……”被換做艾麗卡的黑發姑娘笑了笑，露出了深深地酒窩“不過你可以放心，發現你的并不是其他人，比爾也好，瑪麗也罷，所有人都還不知道你身體的秘密，隻有少數的例外……”

菲力不由得松了口氣，他昏倒前最擔心的事情總算可以避免了

“……發作的時候……我以爲一切都完了……我真不敢想被發現後是什麽情況……那麽是誰發現了我？我記得有人發現了我，幫助了……”

“還真是直截了當的問題呢。”艾麗卡聳了聳肩，她若無其事的卷起一根煙點着後回答道“你要感謝佛蘭，要是其他人發現你的話，現在整個基地都會大鬧起來。你知道嗎？你竟然躺在女廁所裏，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件呢。”

“别拿我來開涮艾麗卡……”菲力扭過頭去“是她把我送過來的嗎？”

“是啊，所以說你要好好謝謝她。你今天給她帶來了她最不想見到的壞消息，但她卻依然把差點掐死自己的你帶到我這裏來，這姑娘太高尚了，我都感動到落淚了。”

艾麗卡裝作要落淚的模樣，看這樣那樣的她菲力就一陣窩火，但現在他根本沒有任何立場可言，所以忍住了。

“……太好了……是她發現了我……而不是瑪麗……”

“被那個丫頭發現會很糟糕？”艾麗卡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我倒是覺得被她發現也沒什麽不好的……或者說，你覺得自己這個秘密還能隐瞞多久？”

菲力無言以對，他知道早晚有一天所有人都會知道，但他希望自己能夠盡可能的推遲那一天。

“把所有的一切都抗在自己肩膀上，你早晚有一天會自滅的，小鬼，别把自己當做無所不能……”

“我當然知道我不可是無所不能的！艾麗卡！”

“哈！你這小鬼真的一點都不可愛。”

艾麗卡丢掉吸了一半的煙頭，從飄窗上跳了下來，高跟鞋發出一陣陣疙瘩疙瘩的聲音

“好了，把胳膊裏面那個東西給我拿出來……哦……我忘了你現在連動彈一下都很難是吧……迪厄多内？”

“不要說一些明知故問的事情好嗎？”菲力毫不猶豫的反諷道

“是是是……那麽卿……讓我看看你現在的體溫是……”艾麗卡拔出不知道什麽時候夾在菲力腋下的低體溫測量儀，接着從窗台照射過來的月光讀着讀數

“多少？”

“23.3度卿，恭喜你打破記錄，這是從你出生到現在的最低值。”艾麗卡笑着看着低體溫測量儀，将它收了起來“鑒于你現在的身體，也許有一天會更低，所以我不能說是後無來者，但至少肯定是前無古人吧。”

“少說這些話……你知道我不愛聽。”

“是，就當是我的胡言亂語吧。”艾麗卡聳了聳肩再一次點起煙來“如果是正常人類的話，體溫低過25度基本上就可以判定是必死無疑了。他們會先出現顫抖、心跳呼吸減慢、血壓降低、尿量減少、意識障礙，然後是幻覺和深度昏迷。最後會因爲新陳代謝過慢而死。”

“别這麽瑣碎行嗎？”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卿并不能算作人類，否則卿你早就死了。但就算是精靈……”艾麗卡收起了嘲笑，一本正經的看着菲力“就算是生命強過人類的精靈，這麽低的體溫也是很危險的。雖然我們強壯，生命力幾乎接近不死。但你再這麽挑戰下去早晚有一天會……”

“我沒有挑戰，這并不是我先要這麽做的我，這不是我所能控制的範圍……”

“這點我當然知道迪厄多内·波旁卿。”她朝着本來就很擁擠的病床上一屁股坐了下來“但這改變不了什麽，你的體溫在不斷的挑戰人類生命可承受的極限。我們還不知道一個精靈體溫低到什麽程度才是臨界點……但您正在接近這個臨界點。”

菲力沒有說什麽，冷哼了一聲

“這種事情，我想卿應該很清楚吧。”她伸出白玉般的手，輕輕的按在菲力的胸膛上“如果你還想活命的話，别再這裏耗費時間了，你早晚會毫無意義的死在這裏，一點價值都沒有。”

“有沒有價值那是由我來決定的！而不是你！艾麗卡·夏爾！”

“……也許是吧……”

艾麗卡扭頭看向窗外，沒有再說下去。

氣氛頓時變得尴尬起來，雖然菲力有點後悔對她大吼起來

但是菲力不想對此解釋什麽，他覺得完全沒有必要再說什麽，他順着艾麗卡的眼神看向外面，在月光的照射下，一陣陣不停的煙火是那樣的美麗。

菲力想了一會後低聲問道

“外面那是在幹什麽？煙火從剛才開始就霹靂跨啦的沒玩沒了。”

“是焰火晚會卿，難道卿不知道？”

“晚會？”菲力想了想立即就想起來了，依稀記得今天自己好像是打倒了一頭怪獸，然後馬薩林那滑頭說晚上9點半要舉辦慶功宴什麽的……

“不會吧……連你的記憶都出現混亂了？你改不會連自己幹了什麽都記不清楚了吧？”

“還不至于……我想起來了，是慶祝晚會……”

“沒錯，老傳統了。每打倒一頭怪獸，我們都要慶祝一晚上。以紀念我們還活着……這種令人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的事情”艾麗卡從病床下掏了一會，拎出了一瓶葡萄酒“本來我也是要參加的，這一次也沒啥人員傷亡的情況，不需要加班之類的……但拜卿所賜，一直忙了幾個小時。最後隻能在這裏，拿着這玩意對着煙火消遣。”

“我……我應該去的……我竟然昏迷了那麽久嗎？”

“當然，迪厄多内卿。你完全錯過了晚會，你應該是今晚的主角的。但……你現在也沒法去了不是嗎？别跟我說你現在要強撐着過去，你會吓着大家的。”

“我才不會分不清輕重緩急呢！”

“哦是嗎？”艾麗卡諷刺的笑了笑“你又不是沒幹過這樣的事，我從尤勒将軍那裏得到的命令是把你死死盯在這裏，你哪也别想去。”

“晚會他是要怎麽說呢？就說我受傷很嚴重？要靜養？”

“不會說的很重，佛蘭會對大家說，你傷的不輕，但沒有生命危險，但鑒于保險起見，所以讓你呆在病房裏觀察一下。這反正不用你操心，大家都會玩的很開心的，隻是會讓你有點小小的遺憾，你會錯過這次非常值得紀念的晚會，僅此而已。”

“那麽……真實情況是怎麽樣呢？”

艾麗卡笑了笑“你想聽實話？”

“大概……雖然我也知道是怎麽回事……”

“你不知道你被佛蘭擡過來的時候有多吓人，你不僅呼吸停止，心跳也停搏了，我以爲你這次真的玩完了，到頭了要死了救不回來了……結果你又挺了過來，你大概不知道我和佛蘭有多手忙腳亂，不能讓其他醫生和護士知道你的情況，我們隻能自己去擡心跳起搏器，給你做人工呼吸，打強心劑……能做的都做了……就這樣才在你心跳停止三十分鍾後把你救過來了。你知道不，你的右肺嚴重充血，各個内髒功能衰退的嚴重，老實說你能還活着我都感覺不可思議……”

“……謝謝你們……”

“就這一句話？也罷……佛蘭一直待到你穩定下來才走，你多去謝謝她吧。這孩子挺可憐的……可憐的納瓦拉，說死就死了。”

說到這裏，艾麗卡的眼睛似乎濕潤了起來，她動作粗魯的站了起來，把散着的頭發紮了起來

“納瓦拉的事情……我很抱歉。我救不了他……明明說過會帶他回來的。”

“這不怪你，誰都沒法救他。這是沒辦法的事情。你還是關心好自己吧。别再折騰自己了，趕快回去吧。你再堅持駕駛戰術機的話……早晚連你自己都賠進去，到時候後悔就晚了。”

“我會考慮的……對了，這個管子到底是幹什麽用的？”菲力用眼神指着那根從自己身體裏抽血的管子問道

“你是說這個？”

“嗯……這是什麽？”

“嘛……這個大概也是整個休斯頓……不對，可能在整個帝國境内也隻有一兩台了，都是上個時代的遺留物，這玩意叫做腎析儀，把你的血導出來，到這裏進行血液循環。然後過濾掉毒素，最後給你導回去，整個過程要持續4個半小時，這樣能代替腎功能，是很救命的技術。不過現在已經是科技水平衰落的年代了，這種高技術的體外循環設備也沒法再生産了吧……你能用得上多虧了這玩意保養的還不錯，本來的話是要好幾個專業醫師看着的，不過現在也沒那麽多人手了。”

“……你說的什麽……我完全聽不懂呢……”

“聽不懂沒關系……”艾麗卡淡然一笑“我剛才說過了吧，你的器官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衰退，尤其是腎髒，衰退的相當厲害。雖然精靈的體質很耐抗，但是從今天開始最起碼一周來做一次透析吧，否則我不保證你會不會因爲身體循環的毒素而倒下。”

“……衰退……已經……到了這種程度嗎？”菲力看着那發出咕噜噜的機器，輕輕歎了口氣。他想起了數年前的那次經曆，左手不由得抓緊了床帶“我已經到了，不依靠機器就活不下去的程度了嗎？”

“你不必爲此感到沮喪，你應該感到自豪才是，你能堅持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

“但……結果還不是一樣……我已經……”

艾麗卡突然伸出手揉了揉菲力的頭發

“别想太多，我能說的都說了，做出決定的隻能是你……好好想想吧，對了！你要喝一口嗎？”

菲力厭惡的看着她手上的酒瓶，低聲回答道

“我有時經常想……你真的是個醫生嗎？”

“真是失禮，我有好好的參加考試拿過證件哦。”

“但我不知道哪個醫生會拿着酒瓶來給自己的病人喝酒……”

“比起這個……嗝……你應該給你妹妹打個電話……”

聽到這句話後，菲力感覺自己臉上的血色都消退的一幹二淨，身子下面好似一下空掉了一般。

“你……你……給她……你通知了她嗎？”

菲力知道自己嘴巴現在有多麽結巴，但他控制不住自己。

“沒錯，但這不是我打的。是佛蘭打的，她現在可能急壞了，我建議你趕快一個電話打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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