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多月後,夏國與婆娑帝國邊界處,天南。
林奇跟随袁九剛,先是離開蒼龍嶺到了太嶽山外的太嶽城,又從太嶽城乘坐飛天木鸢直飛天南城,緊接着馬不停蹄,從天南城來到夏國與婆娑帝國邊境線上的一個小村子裏。
昏暗漏風的小木屋裏,一盞挂在房梁上的避風燈随風搖擺,淡黃的光影影綽綽,可見屋裏有四個人。
袁九剛坐在唯一的一張椅子上,頭枕着椅背,鼻孔朝天,嘴巴大張,似乎喝醉了的樣子,儀态之醜,不堪入目。
林奇站在此人身後,雖然因爲過了三年茹毛飲血的生活早不在乎禮節什麽的,也覺尴尬不已,臉上有點兒挂不住。
另兩人是一男一女兩個年輕探子,身着勁裝,各配戰兵,一看就是精幹機敏、身懷絕技之人。
他們毫不在乎袁九剛的儀态問題,恭恭敬敬半跪在其身前,把所探明的情報清楚簡單的全部禀明,然後便不再做聲,靜靜等候。
“所有情報确定無疑嗎?”袁九剛開口問道。
“确定無疑。”
男子毫不猶豫地回道。
袁九剛輕歎一聲,又問道:“我們的人,還有活着的嗎?”
“呃……”
男子看了一眼身旁女子,道:“兩樁案子是同樣的手法,男人們全部被殺掉了,隻帶走女人和孩子,經過這麽長時間,恐怕兇多吉少。”
袁九剛站起身來,神色陰沉,隐隐透着殺氣,冷哼一聲,道:“在我夏國對我夏民犯下這樣的血案,能逃到境外,也逃不了一死!我們這就出發,除掉所有兇犯,哪怕一個都不能放過。”
“喏!”
兩個探子齊聲答應,站到一邊。
“齊修,你雖然是我看重的人,但要進我風神軍,必須經過考核一關,我也不能亂了規矩。此次赴境外戮敵,命你打頭陣,若能手刃敵酋,或救出我們的人來,就算你通過!”
“喏。”
林奇有樣學樣,納頭應和。
他是已死之人,本名當然不複能用,袁九剛越殂代疱,特意爲他另取了一名,喚作齊修。
夏人笃信風水之道,認爲一個人的名字關乎一生氣運,取得太大了,壓不住,取得太小了,沒出息,袁九剛顯然也這麽認爲,沒有胡亂取,着實費了好一番腦筋。
“齊修”二字的含義倒也簡單、樸素,齊者,齊家也,修者,修身也。
古語有雲,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這明擺着就是要讓他好好修行,養好身體,也好将來娶妻成家,延續天武大帝留下的麒麟血脈。
不過,林奇之所以接受這個化名,是因爲有他自己的想法,“齊”與“奇”同音,“修”則是他這一脈的老祖宗,天武者林修的名。以名爲姓,與英雄的老祖宗同名,這樣的名字,挺好。
兩個探子聽聞袁九剛居然讓齊修打頭陣,皆面露驚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爲不解,不過也沒有多言。
在他們看來,林奇不過是個幹瘦的孩子而已,如何當得起先鋒大任?要知道,那些敵人雖說是殺人劫财的悍匪之類,來頭可真是不小,至少擁有一個破武境武士不說,訓練有素的士兵也有一百多近兩百人,個個都是殺人如麻、以一當十的猛士!
四人趁夜騎馬出發,越過無人守衛的國境線,徑直深入婆娑帝國,去往一座屬于該國的中型軍城,拜火城。
具體情況他已知悉,大約一年前,雲棧山路上發生了一樁劫殺大案,一個由二十多輛車組成的車隊遭襲,劫匪非但劫掠了所有财物,還殺死了所有男人,擄走了婦孺,最終不知所蹤。
此案大半年沒有線索可循,直到兩個月前,又有大案發生,兩架飛天木鸢被歹人劫持,落入婆娑帝國境内,震驚天南。
風神軍派出精銳探子,冒大險深入調查,結果發現劫匪與雲棧路大案關系匪淺,最終落實,于是兩案并爲一案,專門派出正四品官袁九剛前去結案。
……
拜火城的城防堅固而精巧,不愧是位于邊界的軍城,但因爲是和平年代,而夏國又絕無發動戰争的可能,防衛十分松懈,四人藏好馬匹,按兩個探子提前定好的路線,輕松入城。
此城相當繁華,到了半夜還不安生,站在城頭遠遠望去,可見街上人流如河,熱鬧非凡,毋甯說是一座軍城,不如說是一座商城。
事實上也是如此,此間處于三國交彙之處,北有夏國,南有婆娑帝國,西有星月帝國,皆屬世界九大國之列,産生商業上的繁榮,本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更加諸星月國内亂不休,分分合合,戰争持續了數百年,止戰之日遙遙無期,星月諸國的貴族、富商,時不時就會逃亡到夏國天南郡或者婆娑帝國境内,在很大程度上促進了包括拜火城在内的許多邊境城池的内需,增進了繁榮。
而且,婆娑帝國舉國信教,奉行嚴格無比的等級制度,貴族耽于享樂,貧民受苦受窮,紙醉金迷的浮華景象充斥整個帝國,這個邊陲小城也不例外。
進城後一個半時辰,四人來到城池角落處一座巨大的圓頂白廟外,不再前行,躲在不遠處的陰影裏。
這是星月國人廣泛信仰的空神教寺廟,世界各地,但凡星月國人聚居之地,就會有這種圓頂白廟,對夏人犯下兩樁血案的匪徒就躲在這座空神廟内。
寺廟周遭冷冷清清的,一個行人都不見,但廟前廟後皆有手持彎刀的武士守衛,戒備森嚴。
男探子對袁九剛道:“今天是空神教每七天一次的大禱日,他們一百多人一個都不會外出,全部呆在廟裏。”
“機會難得,失了今日,恐怕再難一網打盡!”
袁九剛前一刻還醉眼惺忪的,此時卻炯炯有神,清醒得很,沉聲吩咐道:“你們兩個守後門,我獨守前門,齊修負責進廟戮敵。記住,但凡敵人,格殺勿論,一個活口都不要留!”
這話說得殺氣騰騰,饒是當了三年“野獸”殺生無數的林奇,聽到耳中,也覺不寒而栗。
四人任務分定,當即分頭行動不提。
“嗖!嗖!嗖!”
奪命三箭,一箭更比一箭快,分别射中三名守衛咽喉,皆捂着脖子倒地。
第四名守衛剛剛察覺到不妙,還未來得及細看,林奇如幽靈一般出現在其身側,白骨短刃揮過,一劍斬殺。
這次行動的主要目的便是殺人,且要殺得一幹二淨,好讓所有盤踞在三國邊境的亡命徒們膽寒,讓他們知道,犯我夏國者,必誅之。
扯出無名妖劍,照門縫一劍,三重鐵門栓如切豆腐一般被斬斷。收起妖劍,推開這厚重的廟門,林奇大步走進。
一個頭戴方巾、身穿黑袍的瘦高男子端着水盆走來,看到持劍而入的林奇,呆立在原地,張張嘴剛想叫人,又是一劍封喉,水盆随人跌落,被他及時用劍穩穩支着,放到地上。
走過昏暗的長廊,豁然開朗,一個燈光明亮的廳堂擺在眼前,甚爲寬闊,數十根雪白的立柱支撐着拱形的穹頂,穹頂上畫滿了精美的日、月、星辰等衆神圖案,華麗的地毯上,近兩百人席地而坐,正在誠心祈禱。
面對這等莊嚴、肅穆的場景,殺意盎然的林奇竟不可抑止的有些恻動起來,人畢竟是人,絕無法當作野獸來殺,但想到這些貌似虔誠的信徒,其實是殺人越貨、無惡不作的兇犯,壓下去的殺意反而更盛了!
星月國人崇拜空神,與婆娑帝國一樣,舉國信教,人人都是空神的崇拜者。
何謂空神,空神就是包裹着世界的大氣,就是更遙遠的虛空,就是孕育一切,容納一切的宇宙,日、月、星辰都是他的子女,而人類所處的世界隻是他衆多子女中的一個而已。
空神無始無終,無形無質,更無可以描繪的形象。他全知全能,無處不在,是宇宙萬物的唯一主宰,任何人都無法欺騙他的知覺,更無法違逆他的意願。世間萬物都來源于空神,最終又将終結于空神,空神既是創造者,也是毀滅者,是一切的起源,也是一切的歸宿。
空神是沒有用以膜拜的神像的,人們心中有空神,空神自在,降下福祉;人們心中沒有空神,空神也在,降下噩運。
林奇突兀地出現在大廳裏,手裏提着冒着血氣的戰兵,星月武士不是吃素的,立馬就有人發現他,先是三三兩兩,接着則是成片成片的站起來,個個眼泛兇光,沒有誰大呼小叫。
這些人都是腦袋别在褲腰帶上,刀頭舔血的狠角色,什麽陣仗沒見過,來者區區一人一劍,僅隻化境修爲,又有何懼。
距離林奇最近的一個人,反應反倒是最慢的,原來是個瞎子,他剛站起身,後頸就被一劍斬斷,倒斃在地。
星月武士們驚怒非常,被這個膽大妄爲的少年吓了一跳,一個手持彎刃的男子怒不可遏,像一頭獵豹一樣首先沖将上來。
林奇不動時靜若山嶽,一動則快如迅雷,照頭揮砍下去,隻聽“砰”的一聲,短刀被劈碎,來者的天靈蓋也被順勢劈開。
轟!
整個大堂頓時炸了窩,身藏短兵的急急圍攏上來,沒有帶兵器的趕忙去取。
一開始,他們隻爲神聖的寺廟被污而震怒,此時則如臨大敵!
“當當當……”
警鍾敲響,林奇一人獨闖這藏滿奸邪之人的空神廟,一場殺戮就此拉開序幕。
寺廟外,袁九剛輕輕一縱,掠上圓形尖頂,身姿飄逸,翩若驚鴻,真個兒宛如神仙中人。
“一步殺一人,莫問恩與仇!”
袁九剛擡頭瞧瞧天上泛着血色的弦月,仰脖喝下幾口酒,再吟上一句歪詩,好不自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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