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撕去了深謀遠慮的謀士外衣,暴露出來的并不是柔弱、不堪一擊的内在,那是擇人而噬的兇惡猛獸隐藏起來最緻命的尖銳獠牙,那閃爍着點點寒光的兇器用它自己最兇狠的方式回應着掀開這一層僞裝外衣的對手,不顧一切也要将敵人撕碎,哪怕代價是自己的崩潰。不擇手段、不留餘地、不顧一切的壓榨身體的潛能、就連一絲喘息的機會也不給敵人留下——在貞德這樣一波接一波的攻勢下苦苦支撐的貝爾菲戈爾隻能用“瘋狂”二字來形容她,再也沒有其他詞比這個更直白明了。
完全舍棄了身爲對決者的最後一條底線——遵守禮儀、賭上尊嚴。隻要能給對手造成傷害,就算是隻有微不足道的一絲,全身都可以作爲武器來使用,她可以毫不猶豫地用手肘、用肩膀,甚至使用讓真正騎士都唾棄的方式,爲了勝利。而這樣的戰鬥從一開始就失去了戰鬥本身的意義,這樣的戰鬥毫無尊嚴可言,就算是勝利也不存在什麽榮耀。哪怕街頭混戰也比這個要高尚,他們至少還遵守着彼此約定俗成的底線,賭上了自己卑微的尊嚴。
貝爾菲戈爾用短劍配合着持續不斷突然出現的子彈靈巧地修改聖劍杜蘭朵攻擊軌道,輕車熟路地錯位躲開貞德的攻擊,接着短劍上傳來的推力從劍刃下繞到了貞德的側面,快速錯身而過,兩人彼此間的距離迅速靠近曾一度不足數十厘米,鋼鐵頭盔下宛如負傷的野獸嘶嚎般低沉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貝爾菲戈爾沒有停頓,站在貞德身側聚集起全身的力量,一腳順勢将貞德推出去數米遠,自己則是站在原地抓緊時間恢複體力順便讓發麻的腳掌休息一下,還沒等他喘兩口氣,随着一陣金屬碰撞聲,貞德已經從摔倒的地方爬了起來,顧不上休息直接提着聖劍再次沖殺了過來,不得已之下貝爾菲戈爾放棄休息的想法,抖動了一下逐漸變得冰冷的手臂,驅動着疲憊的身體再次迎了上去。
貞德在快速适應着自己瘋狂的戰鬥方式,從一開始貝爾菲戈爾躲過一輪攻擊還有十幾秒的喘息時間,到後面的十秒、八秒、五秒,直到就連最後把這點“悠閑”的時間也因爲貞德愈發猛烈的攻勢而不得不舍棄,而且更爲緻命的是,每一次刀刃交鋒總會有一股冰涼的力量順着刀柄侵入身體,不斷地麻痹神經讓貝爾菲戈爾的行動變得愈發遲鈍。如果不是好幾次亞裏亞的救場,恐怕在貞德第三次提速時,貝爾菲戈爾就被斬斷手骨從而喪失戰鬥力。
而且不單單隻是使用重劍進行斬擊等一系列動作,偶爾貞德也會用一些較小的武器充當投擲道具,就像是在臨近第二次提速末期突然投擲出之前出現過的無锷彎刀,就在貝爾菲戈爾的臉頰上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銀白物體現在大半的劍身深深地插入了牆壁裏,隻剩下一小截血紅色的劍刃和劍柄。
雖然看上去一直處于被全面壓制的狀态,身上看上去也傷痕累累似乎支持不了多久,但是情況并不像是看上去那麽糟糕,每一處傷口都盡量避開了要害,哪怕處于高強度運動也不會造成大出血,而且最主要的是貝爾菲戈爾是防守方,消耗的體力遠遠少于處于進攻方的貞德,隻要繼續保持這種現狀,無疑是體力消耗更多的貞德率先耗盡體力倒下,還有就是拖得時間越久其他武偵抵達的幾率就會不斷上升,因此貝爾菲戈爾勝利的機會就會越大。
似乎是察覺到了再這樣繼續攻擊下去勝利的機會很渺茫,貞德在數不清多少的交鋒之下一改常态反而虛晃一招借着貝爾菲戈爾的反擊遠遠拉開了距離,一時間貝爾菲戈爾和亞裏亞甚至都忘記追擊,呆呆地看着貞德拉開足夠遠的距離,亞裏亞在呆滞了一下後馬上回過神來,迅速調整自己的位置尋找下一個合适的設計場所。
貝爾菲戈爾并沒有因爲貞德的突然行爲而放松警惕,他注視着貞德,右手不動聲色地自然垂落在身側,借用身體來阻擋整隻手臂,然後躲在身體後面開始小幅度的活動起來,用身體産生的熱量來驅散血液中的寒冷。粘黏在手掌表面的一層薄薄的冰化作細小的冰屑從手掌上脫落,散落的細小冰屑在電腦室内并不耀眼的人造光照射下反射出點點光芒,宛如星空般煞是好看。
站在貝爾菲戈爾對面的貞德自從脫離戰鬥之後就一直保持着攻擊的姿态,但是卻沒有立即沖上去而是站在原地,她的身體在劇烈的顫抖着,表現在外就是騎士铠甲清脆的碰撞聲以及搖擺不定的劍尖,這已經是她極力克制的結果,急促的呼吸聲回蕩在這篇空間裏默默訴說着她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的危險訊号。無論天才再怎麽努力也逃脫不了人類的體力限制,更何況被鋼鐵包裹下的身體怎麽看也不是那種特地爲戰鬥而準備的,能夠維持那種瘋狂的攻擊長達數分鍾之久就足夠讓貝爾菲戈爾驚歎了。
急促的呼吸還在繼續,顫抖的身體尚未停息,貞德還在調整自己的身體強行把它從崩潰的邊緣扯回來,這也表明一旦等到她調整好了身體狀态就是最終決戰了。貝爾菲戈爾握緊了短劍加速了手指運動速度,亞裏亞也找到了另一個合适的射擊地點等待着貝爾菲戈爾的指令。然而直到貝爾菲戈爾清理完皮膚表層的冰晶,順便做了一整套手指保健運動,整隻手恢複到了最佳狀态都沒有受到預料中的攻擊,比以往還要漫長的攻擊間隔讓貝爾菲戈爾愈發感到不妙起來。
在近乎停滞的空氣中醞釀着的是風暴,雖然肉眼無法看見,但是在場所有人卻都感受到了平靜背後所隐藏的危機,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緩了許多。貝爾菲戈爾拉緊了身上的衣物,似乎溫度都被強行驅散出了這片區域,不知道是不是幻覺空氣中漂浮着貌似是雪花狀的白色物體,落在裸露在外的肌膚上融化從小水滴,就好像真正的雪一樣……
等等!……溫度降低了!
這并不是什麽錯覺也不是什麽幻術,這是……真正的雪!在夏秋之際絕不可能出現的雪花!貝爾菲戈爾連忙向貞德望去,她依舊是保持着攻擊的姿勢從頭到尾都沒有絲毫的變化,铠甲的碰撞聲、劍尖的顫抖一刻都沒有停息過就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
不對。
貝爾菲戈爾絕對不相信此刻展現在他眼前的隻是這麽簡單,微微眯起了眼瞳在瞳孔中浮現出幾率淡淡的血色,然後他看見了,一直被貞德隐藏起來真正的現實。在貝爾菲戈爾的眼中寬大的聖劍杜蘭朵似鏡面般光滑的劍身上,隐隐約約飄蕩着一層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淡白色氣流。
白色氣流不斷在聖劍上遊蕩,每過一段時間就會有幾率更加細微的白色氣流從劍身上脫落消失在周圍的空氣中,每到這時貝爾菲戈爾就會感覺周圍的溫度就下降了一分。然而白色氣流終究是有限,不可能無限制的消散下去,不過有了貞德有意識地控制,補充速度比消散速度還是要快上一些。
不多時,原本隻有薄薄一層的白色氣流再次壯大了少許,威脅頓時再次上調了好幾個百分點。貝爾菲戈爾知道現在已經不是讓他悠閑決定的時候,于是他當機立斷,對着亞裏亞大喝一聲,同時握緊了短劍彎下腰小腿肌肉猛地發力對着腳下的地闆用力一腳。
“開火!”
聲音還未散開身體就如雄獅般帶着一往無前地驚人氣勢沖了出去,亞裏亞沒有發問,在貝爾菲戈爾沖鋒的刹那間,兩把柯爾特就噴射出熾熱的子彈,緊随着貝爾菲戈爾撕裂空氣的阻礙飛往自己的目的地。
貞德深深吸了一口氣,冰冷的氣體順着氣管竄入了她的身體,仿佛是沒有看見快速接近的貝爾菲戈爾,也沒有看見被他的身體遮擋的子彈似得,接着不急不緩地吐了一口還帶着**幽香的香甜氣息,香甜的氣息從頭盔的縫隙間飄了出來,還帶有主人身體溫度的氣體在格格不入的冷空氣中化作一團白霧,卻沒有散去不緊不慢地向前飄去。
盡管這團白霧看上去沒有絲毫特别之處,但是卻比貝爾菲戈爾的沖刺速度還要快上幾分,竟在眨眼間就飄到了聖劍杜蘭朵的劍尖前,然後就停留在原地一動不動,既不繼續飄蕩又不随風擴散,好像是忠心耿耿的護衛般,用自己單薄的身體擋住貝爾菲戈爾的攻勢。
這樣怪異的情景讓貝爾菲戈爾下意識放慢了腳步,稍微一錯身子彈從他的身後射出,率先一頭紮入了詭異的白霧中,子彈并沒有穿透那看似隻有幾厘米不到的白霧就被凍結成一大塊冰塊,帶着僅存一點可憐的動能掙紮着繼續飛行了一小段距離,然後就徑直地掉落在地闆上。
貝爾菲戈爾的心跳不由得劇烈跳動了幾下,流淌在身體中的溫熱血液在他看來竟莫名感到一絲寒冷,他停下腳步伫立在不足十步遠的位置上,白霧依舊呆在原地除了看上去變得稀薄了一點以外再也沒有其他的變化,好像剛剛隻是存在他腦海中不切實際的妄想。槍聲還在繼續,掉落聲自然不會停息,還在耳邊回蕩的尖銳碰撞聲如長槍般毫不留情地刺破了他真正不切實際的幻想,強行扒開他的眼皮把最真實的一面灌入他的腦海。
近處貞德手握聖劍杜蘭朵站在貝爾菲戈爾面前似乎在等待着他的到來,已經知道貝爾菲戈爾發現了自己的底牌亦或者是根本就沒有隐藏的想法,劍刃上隐隐約約的淡白色氣流出現在貝爾菲戈爾眼前,不過現在淡白色氣流早在貞德持續不斷的補充下凝結成乳白色氣流,以貞德爲中心如湖上不經意間濺起的漣漪般一圈又一圈向四周擴散,溫度也随之不斷降低。
槍聲終于停止了,哪怕是亞裏亞也無法在一項注定無法成功的項目上浪費子彈。片片雪花忽然從天花闆上飄落下來,在這夏秋之際絕不可能出現的風景不似之前那樣稀稀拉拉像真正的雪一樣密密麻麻的散落下來,貝爾菲戈爾伸出手借助一片雪花低頭看着雪花融化在掌心中,更多的雪花落在了他的頭上、肩膀上,打濕了大片的外套,這樣的美景,在三年沒有遇到過的貝爾菲戈爾眼中,不得不說,很美麗,同樣,也很危險。
貝爾菲戈爾猛地擡起了頭,目光注視着渾身上下都被鋼鐵包裹起來,就連一絲肌膚也沒有暴露在空氣中的少女,那團白霧緩緩飄到視野正中央,但這無法阻擋他的視線。他無法看見頭盔下少女的表情,就連她是否同樣在注視自己也無法判斷,不過唯一一點可以肯定,這時她最後一搏,是成是敗全看這一舉。
“我有一個缺點。”貝爾菲戈爾抓住短劍指關節甚至在這用力之下都泛白了,他一步一步向貞德逼近,腳下碾碎了冰封的子彈,似乎全然忘記了在他的面前飄蕩的白霧,他笑着說道。“我很懶,懶到除非别人拿刀盡全力殺我才會反手把敵人殺死,畢竟對方都拿出了全力了不出手有點說不過去。”
一劍起一劍落。
在這一起一落之間,貞德不顧尚未完成的超能力連忙雙手橫握将聖劍杜蘭朵橫檔在胸前,随着一聲沉悶的悶響,一股巨力撞擊在劍刃上,劍刃緊貼在在胸甲上推着貞德的身體推出了數米遠撞到了牆壁上這才停了下來,而那一團白霧從中間平均成兩半然後迅速消散。貞德無法察覺他出刀的痕迹,隻能看見一絲極細的白痕,似銀線、又似雷霆。此刻貝爾菲戈爾面前再無阻擋,直到這時貞德才終于意識到了名爲“天才”的普通人的恐怖,他睜開半眯的眼認真說道。
“所以,我很不喜歡麻煩,但我絕不怕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