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哐當!哐當!
伴随着一陣夾雜着各種金屬制品相互碰撞發出的清脆聲音,套間裝修精美的原木門被人從外側推開了。一位相比在同一工作崗位上同齡人來說體型太過于嬌小的年輕女性,推着一輛對她來說過高的雙層小推車走了進來。雙層小推車上層擺滿了清洗用的各種物品,而下層估計是用來裝一些垃圾之類的東西,特地用黑色不透光塑料把整個下層包裹起來。從小推車上的物品,貝爾菲戈爾大緻推測對方是屬于專門針對套間衛生清理的空中服務員。
看到坐在茶幾旁沙發上的貝爾菲戈爾,年輕空姐的視線集中在貝爾菲戈爾身上的繃帶,瞳孔不自覺地緊縮了下,相貌不怎麽出衆的臉上畏懼多過于驚訝,很明顯她把貝爾菲戈爾當做絕對不能惹的大人物。在呆滞了一秒不到的時間,舉止行爲下意識地開始變得謹慎起來,朝着貝爾菲戈爾很有禮儀地彎腰道歉。
“客人。我是負責清掃衛生的,門外面電子顯示屏上顯示的是‘請清理’,所以……”
年輕空姐低着頭用眼角的餘光小心翼翼地觀察着貝爾菲戈爾的臉色一邊組織好語言恭敬地說道。聽到空姐的話,貝爾菲戈爾很随意地睜開一隻眼上下打量年輕空姐,而對方好像是受到什麽驚吓般身體小幅度的抖動了一下。在掃視一遍後,貝爾菲戈爾重新閉上眼,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示意她清理房間。
年輕空姐注視着貝爾菲戈爾閉上眼,暗地裏悄悄松了一口氣,在盡量不發出一丁點聲音的情況下,輕輕地推着小推車推進了一旁靠近門口位置的衛生間内。不知道是不是剛剛就已經清理過其餘套間,小推車的滾輪摩擦聲與貝爾菲戈爾以往在倫敦賓館聽過的聲音相比有些刺耳,而且隐隐約約從被黑色不透光塑料包裹的小推車下層傳出兩聲輕微的呼吸聲。
在嬌小得過分的年輕空姐推着小推車進入衛生間後,貝爾菲戈爾再次睜開眼,血色瞳孔斜視着在華貴紅毛毯上留下的兩道深深的凹槽。很明顯那不是正常負重狀态下的小推車能夠留下的痕迹,再加上剛剛仿佛錯覺般的呼吸聲。貝爾菲戈爾不動聲色地嗅了嗅空氣中從年輕空姐秀發間散發出清香,某種熟悉的氣味夾雜在淡淡香水中,貝爾菲戈爾瞥了一眼衛生間默不作聲地閉上了眼。
過了差不多有五分鍾的樣子,年輕空姐重新推着小推車從衛生間内小心翼翼地走了出來,在年前空姐走出衛生間的刹那間,貝爾菲戈爾注意到,輕微但很刺耳的摩擦聲卻已經消失不見。通過小推車滾輪留下的痕迹前後差異的對比,很輕易就能推測出原本存在小推車上的未知重物被年前空姐移走了。
年輕空姐走出衛生間時,還十分謹慎地看了貝爾菲戈爾一眼,确認到貝爾菲戈爾依舊是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一副不想被别人打擾的樣子,年輕空姐臉上頓時松了口氣,蹑手蹑腳地踩在紅地毯上,毫不費力地推着因爲不知名原因輕了不少的小推車,輕輕地從貝爾菲戈爾身旁走過。就在這時,貝爾菲戈爾沒有絲毫預兆地睜開了他的血色雙眼,靜靜地看着與他隻有數米之隔毫無察覺的年輕空姐的背影,饒有興趣地打量一會兒之後,平淡地開口道。
“好久不見了。峰·理子。”
聽到貝爾菲戈爾的話,年輕空姐停住了腳步下意識地看了看四周,想确認一下是不是在叫别人。不過還沒等她掃視完這個房間内,她自己就忽然意識到這裏隻有她和貝爾菲戈爾兩人,除了她以外不可能是在叫别人。年輕空姐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慢慢轉過身,臉上寫滿了詫異面對着貝爾菲戈爾,用手指确認似得指了指自己,詫異地說道。
“您是在叫我嗎?不過,我的名字可不是叫什麽峰·理子啊,先生。”
年輕空姐仿佛是要驗證自己話語的準确性般,故意向貝爾菲戈爾展示了挂在胸前的工作證。上面連同年輕空姐的照片在内,每一個字都清晰可見。
“況且工作證是不可能作假的,這位先生您可以向地面總部聯系,調查一下就可以知道我說的是不是真的。”
“是嗎?”
貝爾菲戈爾并沒有立即反駁什麽,而是左手手肘抵在沙發扶手上撐着臉頰,斜視着保持一臉營業式笑容的年輕空姐,用着低沉卻清晰的語氣緩緩說道。
“也對,現在或許稱呼你【武偵殺手】比較合适。不是嗎?卸下你的僞裝吧,峰·理子·羅賓四世。”
“不是說了嗎?這位先生您應該認錯人了,我不叫什麽峰·理子,也沒有武偵殺手這樣的綽号。如果先生您再這麽糾纏下去,我就要聯系警察署,請他們來解決了。”
年輕空姐看上去很苦惱地搖了搖頭,語氣中開始略帶一點警告色彩。
“那麽,要不要用我的方法試一試呢?”
貝爾菲戈爾慢慢從懷中一點一點掏出黑色金屬外殼的柯爾特M1911,黑洞洞地槍口直指着年輕空姐的眉頭,血色的瞳孔裏沒有一絲感情的起伏就像是一潭死水。貝爾菲戈爾就是用這樣死水般的眼神冷漠地看着年輕空姐,等待着她的回複,同時食指輕輕搭在扳機上,其意義不言而喻。
“切……暴露了嗎?。真不愧是有着【染血的貴公子】之稱的武偵教師,竟然用這樣粗暴的方式逼理子現身。不過,很抱歉,老師。這張臉理子等下還是有點用處,而且理子還沒有多餘的時間和材料再做一張,所以暫時隻能保持這樣。”
年輕空姐……不,現在應該稱呼她峰理子。慢慢收起了臉上的營業式笑容,原本毫無特色的聲音忽然改變,用着貝爾菲戈爾熟悉的聲音很自然承認自己【武偵殺手】的身份,然後帶着一臉的笑容玩味地看着貝爾菲戈爾,伸手輕輕地撫摸着臉上僞裝人皮面具,不急不緩地說道,全然沒有被發現真實身份後的驚慌失措或者是惱羞成怒之類的情緒。
“話說回來,理子可是很好奇,老師是到底是怎麽發現理子的身份?理子對自己自學的化妝技術還是有點信心的。能不能給我解釋一下?斯圖亞特老師,解決學生的疑惑可是教師的義務哦!”
貝爾菲戈爾直視着峰·理子的雙眼,峰·理子也毫不畏懼地迎着貝爾菲戈爾的視線,緊貼着臉部皮膚的面具上看不出任何的異樣,特地用黑色美瞳僞裝起來的瞳孔裏同樣看不出一絲的驚恐,看起來并不像是什麽故作冷靜樣子。
雖然有些疑惑爲什麽峰·理子被手槍頂着要害部位還能保持冷靜,不過貝爾菲戈爾還是強壓下心中的疑惑,下意識地抓緊了手中的爲了殺人而制造出來的武器直指着對方的眉心,從槍身上傳過來的冰冷觸覺讓有些躁動不安的心冷靜下來。在凝視着一臉莫名笑容的峰·理子一會兒之後,貝爾菲戈爾這才慢慢開口解釋道。
“身高。你的身高就是硬傷。雖然不知道日本對于空中服務員身高的标準,不過倫敦那邊可是明文規定必須雙手往上平舉達到202厘米,看你的樣子怎麽也不可能達到這個标準。而且在我認識的少數人内,隻有不超過兩位數的人才有你這樣嬌小的體型,而且再加上還要具有一定的僞裝技術,這樣的人就更少了。”
“真是失禮。竟然面對着一位風華正茂的英國淑女,直接當面說出對方的缺點。啧啧,難怪老師現在還是孤單一人。不過,老師應該還沒全部說完吧?把剩下的一口氣全部說出來吧,如何?就當是女性的特權。”
峰·理子沒有給貝爾菲戈爾思考的時間,緊接着繼續追問道,就好像現在的情況完全是相反——被人用槍直指着眉心的,不是她而是貝爾菲戈爾。峰·理子輕松地姿态讓貝爾菲戈爾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大。不過,貝爾菲戈爾一時半會卻想不出峰·理子如此淡定的理由,無奈之下,隻好接着解釋道。
“你身上的香水味。”
“香水?”
峰·理子皺起眉頭,低頭嗅了嗅自己白皙的手背。
“沒錯。在處理腳踏車挾持案時,在你身上聞到氣味,到現在我還是隻有在這個房間裏再次聞到。”
“沒想到問題是出在這裏,老師您的嗅覺還真是靈敏啊,警犬的存在都因爲你變得可有可無了。”
峰·理子一副“真是拿你沒辦法”地表情歎了口氣,然後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重新看着貝爾菲戈爾,半是輕松半是揶揄地說道。
“不過,老師您應該知道,理子要問得可不是隻有這麽一點哦。快點,快點告訴理子更多吧,更多關于老師您到底是怎麽發現理子【武偵殺手】的身份。”
峰·理子嘴角不自覺地迅速向上翹,然後快速恢複原狀,雖然隻有短短一瞬間,不過還是無法逃過一直在觀察她臉部表情的貝爾菲戈爾的眼睛。這還是貝爾菲戈爾第一次在峰·理子的臉上看見這麽扭曲的表情。貝爾菲戈爾不由得想起來那永遠暗無天日的地下室,以及永遠無法飄散着某種齧齒類動物的屍體腐爛發出的惡臭味的地牢,清晰有力地聲音停頓了一下,然後才接着說道。
“……還記得,第一次在腳踏車挾持案見面時,你對我說過的話嗎?”
“什麽話?”
“‘遠山金次可是一位很強大的武偵’你是這麽跟我說的,也就是這一句話提醒了我。”
“這句話怎麽了?”
峰·理子眨了眨她明亮的大眼睛。
“遠山金次的實力在記錄上是F級評分,除去東京武偵高校原來強襲科的學生對他的評分超過他的武偵評分以外,遠山的身上就再也找不出什麽值得被武偵殺手盯上的地方。而武偵評分一般隻會在學生之間傳遞,學校有一系列的保密手段保護武偵的個人信息。安全權限不夠的話,哪怕你是教師也會查不到自己學生以往的武偵評分。也隻有比較熟悉的人,才能知道對方的武偵評分。綜上所述,武偵殺手是東京武偵高校的學生,而且還是跟遠山金次比較熟的同學。也隻有這樣才能解釋爲什麽武偵殺手這次會盯上一個F級武偵。”
這就是貝爾菲戈爾一開始的設想。無論是憑空出現在學園島内的改裝電動滑闆車,還是被裝上**的公車,都不是外人随随便便能夠做到的。要知道,爲了保護時常在外面惹是生非的武偵們的人身安全,同時也是爲了維護武偵高校的安全,所有學園島内的公共交通工具都是由武偵高校負責維護,這種情況下出現問題第一時間内想到的是調查學校内部人員也不爲怪。原本貝爾菲戈爾就打算叫上綴梅子、蘭豹一起調查嫌疑最大的強襲科,不過還沒來得及打電話給綴梅子,峰·理子僞造的邀請函就被送到了他手上,省去了一大堆麻煩。
“如果這樣的話,按照老師您之前所說的推斷,強襲科的學生豈不是最有嫌疑嗎?”
“剛開始我也是這麽想的,本來我就打算花點時間調查一下強襲科内部人員。不過當我收到你僞造的那份邀請函的時候,我就知道根本就不需要我特意去尋找,武偵殺手就會出現在我的面前。”
“那份邀請函怎麽了?理子可是花了不少精力,除去不是真品以外,其它的都是按照跟真品一模一樣的步驟造出來的,就連本人都不一定能夠辨認出來。”
峰·理子注意到被貝爾菲戈爾随手扔進垃圾桶的邀請函,帶着意外的眼光,饒有興趣地從頭到腳打量貝爾菲戈爾,選擇性無視掉了他手中一發就足以緻命的手槍。這種充滿挑釁意味的眼神讓貝爾菲戈爾頗有些不爽。
“因爲馬克·撒切爾是個徹頭徹尾的政客啊。”
貝爾菲戈爾冷漠地說道。
“習慣把所有能夠利用的東西擺在利益的天秤上,用金錢來衡量一切。這是作爲一名合格的政客最基礎的要求。所以他才會在我離開倫敦時,利用手中的權限逼迫我不得不去參加爲他的政治籌碼添磚加瓦的什麽聯合任務,像一隻合格的忠犬一樣保護那群親手殺死的人也許加起來都不超過兩位數的菜鳥。”
“像這種人,如果不用實際行動給他一點警告。我就會被他想當然地一直利用到底,直到徹底失去利用價值爲止,我可不喜歡這樣被人牽着鼻子走,也不喜歡改變現在的生活。所以我才會在那一次任務中大開殺戒,爲的就是讓他從心裏畏懼我,不敢與我有過多的交流。以你的黑客技術,這一點信息你應該從參與任務的武偵們的報告書中得到了吧。”
“包括被洗腦的二十一名倫敦市民在内,再加上四十七名武裝恐怖份子,殺人數總計六十八人。其中大部分被當場擊殺的恐怖份子,四散的屍體都無法拼湊成完整的人形。”
峰·理子嘴角牽動了一下,臉上的笑容不知不覺中慢慢淡去,沉聲緩緩說出了一連串令人頭皮發麻的數據。
“我就是用這種方式警告他,讓他斷絕想要利用我的想法。作爲撒切爾家族的一員,在那種環境下培育出來的價值觀,自然懂得怎麽取舍。雖說不會立即成爲敵人,不過最終也隻能是停留在【熟悉】這種程度上。所以說,在這種大環境下收到這樣一份上層社會貴族晚會邀請函,還有必要确認真僞嗎?”
“……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老師踏足的世界還真是複雜,果然不是理子能夠接觸,理子想得還是太簡單了。真是失策啊失策啊。”
峰·理子歎了口氣發自内心地感歎道,不過依舊是挂着莫名笑容的臉龐,讓這種後悔般的話語都變得像是暗地裏在嘲諷貝爾菲戈爾一樣。
“那麽,你将會怎麽辦呢?把我抓起來交給倫敦武偵局?還是說,拿正當防衛作爲借口那一套老辦法把我當場擊殺了?不過,這樣一來亞裏亞那邊可就無法交差了。怎麽辦呢,最怕亞裏亞哭起來了,怎麽辦呢?對了,把【武偵殺手】逮捕就行了,這樣亞裏亞那邊就有辦法應對了。恩恩……這麽說來的話,我存活的概率還是很大。”
“你這是什麽意思?”
貝爾菲戈爾皺起了眉頭,看着一臉輕松仿佛在演單口相聲般自言自語地峰·理子,比起思維模式被猜透的恐慌,更嚴重的不詳預感漸漸化作實質,長久以來形成的敏銳直覺不斷提醒着他危險的到來。
不過,哪怕到現在明知道峰·理子敢在他面前說這些,那就表明她已經有十足的準備,相比之下貝爾菲戈爾甚至都不知道危險來自哪裏。慌亂之下,雖然臉上習慣性地沒有什麽表示,不過語氣下意識地加重了幾分,有些迫不及待地繼續追問道,同時大拇指快速扣下槍保險,放在扳機上的食指微微用力彎曲,随時都有扣下扳機的可能。
“哇,好可怕啊,理子好怕啊。”峰·理子臉上露出誇張的表情,腳下沒有絲毫遮掩大步後退,用故作姿态的嬌滴滴聲音回答道。“人家好可怕啊,人家隻不過是在這架飛機上放了一點炸彈罷了,也不用這樣對待人家吧~”
“……!!!”
哪怕再怎麽經過系統化的學習,再完美的掩飾也會出現漏洞,被巨大的信息量震驚到的貝爾菲戈爾,瞳孔中還是不可避免地出現了一絲驚恐。
“每個套間内理子呢,都安放了**,這間房間就是最後一個炸彈安放點。因爲是老師的房間,所以理子特地額外增加了炸藥的份量。”
峰·理子把手指放在嘴邊,偏着腦袋俏皮地說着跟此刻可愛外表截然相反的犯罪性質的話語,說話的内容與臉上的表情形成的強烈沖擊,讓人不寒而栗。她就這樣用這樣的一種形成強烈對比的語氣和舉止,面帶微笑對着貝爾菲戈爾輕輕說出了他已經預料到的話語。
“充其量也隻能把這座飛機攔腰炸斷罷了。”
“剛剛那輛小推車裏裝載的就是炸彈吧?和炸彈放在一塊的駕駛員就是爲了迷惑我,把我的注意力集中在駕駛員身上,然後用心理學暗示的方法,讓我下意識地忽略小推車内還有其它物品的可能性,對吧?”
從頭到尾貝爾菲戈爾的思維都在峰·理子有意無意地引導下朝着她預期的方向偏轉。特地把貝爾菲戈爾的房間放在最後安放炸彈,就是利用貝爾菲戈爾的心理盲區。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已經太晚了,現場已經脫離他的掌控了,貝爾菲戈爾不得不咽下爲自己輕視了對手而埋下的苦果。
貝爾菲戈爾呼吸瞬間變得急促起來,身體微微下蹲,原本放松的肌肉一點點緊繃,眼神變得尖銳而犀利,不動聲色地避開峰·理子的眼睛,直盯着峰·理子的要害部位,同時快速掃視兩人彼此之間的距離,大腦快速計算能否在峰·理子反應過來引爆炸彈之前解決這一切。
“沒錯喲。全部都在理子的計劃之下。不過,老師您别太灰心。理子這裏可是有一份特地爲老師準備的福利喲~”
看着貝爾菲戈爾此刻的舉止,峰·理子臉上終于露出了勝利者的笑容,她略微提高了聲音,打斷了貝爾菲戈爾的準備動作,成功将貝爾菲戈爾的注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注意到貝爾菲戈爾投過來的視線,峰·理子妩媚的一笑,仿佛是在故意挑逗貝爾菲戈爾似得,用充滿誘惑力地動作,慢慢解開身上緊緻的空中服務員制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