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救了貝爾菲戈爾的兩道争吵聲随着綴梅子走出病房戛然而止。緊緊關閉的房門隔斷了貝爾菲戈爾的視線,同時也阻斷了病房外的一切信息。明明隻有一堵牆之隔,卻無法獲得任何一點關于門外的信息,仿佛在這瞬間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沉默了下來。在這寂靜地好像是另一個時空的病房内,貝爾菲戈爾能感受到的隻有孤獨也隻有孤獨。就好像他最開始一樣。
貝爾菲戈爾深深呼一口夾雜着醫院特有消毒水氣味的空氣,活動一下僵硬的脖頸,從後頸的位置上不斷發出“咔咔咔”之類的聲響。然後再沒有獲得醫生同意的情況下,直接走下床,赤着腳踩在冰冷的地闆上。相比炎熱的天氣來說正好合适的清冷感覺,從腳跟順着脊髓不斷上升最終抵達大腦。
貝爾菲戈爾向前走幾步,走到挂在病床對面牆壁上的鏡子前,左手撐在牆壁上,身體向前傾整張臉貼在鏡子前,看着鏡子内自己狼狽不堪的摸樣,血紅色的瞳孔中滿是被戲弄後的怒火。被繃帶緊緊束縛住的嘴部,傳出除了他自己以外誰都無法理解的低吼聲。
發洩完心中莫名積攢起來的憤怒情緒之後,貝爾菲戈爾再次恢複到平時溫文爾雅的貴公子形象,從那一雙血紅眼睛内再也看不見任何感情,隻有在無數次戰争中存活下來的冷靜,那是隻需要看過一眼就絕對無法輕易忘記地眼神。
貝爾菲戈爾慢慢後退幾步,重新審視一遍鏡子内的自己。然後轉過身拿起病床旁櫃子上的衣物一件一件穿戴起來。雖說因爲整隻右手被打上厚厚的石膏的緣故,西裝外套隻能一半披在身上,不過這并不影響貝爾菲戈爾基本作戰能力。
左手五指用力張開,戴在中指上用一根固定在特制戒指上的細繩,觸動了藏在袖口處的機關,随着“锵”的一聲清脆的金屬摩擦聲,從袖口處猛地彈出一把小巧的袖劍,鋒利的劍刃在陽光反射下閃爍着刺痛眼睛地寒芒。
貝爾菲戈爾像是抓住什麽似得左手用力握成拳頭,再次伴随着“锵”的一聲清脆金屬摩擦聲,袖劍重新縮回隐藏在袖口内的機關裏。無論從外表怎麽看都沒有絲毫異樣的袖口,根本猜不出這裏隐藏着足以置人于死地的殺器。從中世紀一直傳承下來已經成爲刺客标志的古老武器,隐蔽性哪怕是現在也是世界一流水準。
這種東西自然不可能是貝爾菲戈爾獨自一人就可以制作出來的,能夠得到這樣精巧的武器還是靠着維拉德在中世紀兄弟會最鼎盛時期,殺死兄弟會一個地區首領後,把對方身上的武器作爲收藏品保留了下來通過現代工藝進行複制後得到的産物,然後作爲貝爾菲戈爾的生日禮物出現在他的生日晚會上。而貝爾菲戈爾手中的袖劍則是維拉德特地爲了貝爾菲戈爾二次加工的特殊袖劍,無論是殺傷力還是硬度都不是原版袖劍可以相提并論的。
貝爾菲戈爾不動聲色地拉緊了半披在身上的白色西裝,換上擺放在病床邊的皮鞋。貝爾順着剛剛綴梅子走過的路徑,走到病房門前,握住門把手推開房門。
跟自由貝爾菲戈爾獨自一人的病房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僅僅隻相隔一堵不過二十厘米厚的水泥牆長約數十米的走廊上,坐着十多位身上各個部位纏滿了繃帶的年輕武偵。雖然走廊裏坐着這麽多人,但是卻感覺不到一絲的喧鬧,每個人都倚靠在座椅上沉沉的睡去,讓自己差點被死亡逼到崩潰邊緣的疲憊心靈重新沉靜下來。不管是不是着醫院裏的工作人員,隻要看到他們都會不約而同地相視一笑,放輕自己腳步蹑手蹑腳地從他們身旁走過。
然而,并不是所有武偵都是這樣一副放松的摸樣。站在貝爾菲戈爾眼前的女孩就是明顯一副失望的表情。雖然額頭上纏着繃帶,這大概是因爲摔下公交車的時候,額頭不小心接觸到了地面而受了點傷,但是這依舊改變不了她精力十足的一面。
“貝爾……斯圖亞特老師!你怎麽出來!你身上的傷不要緊嗎?”
似乎是根本沒有考慮過貝爾菲戈爾會在沒有經過醫生同意的前提下自己走出病房這一可能性,看到貝爾菲戈爾出現在她的面前,亞裏亞臉上寫滿了驚愕,她驚慌失措地揮舞着雙手,同時嬌小笨拙地小幅度移動着,想要用身體擋住貝爾菲戈爾看向地闆上某樣東西的視線。
貝爾菲戈爾輕輕地豎起左手食指放在嘴唇位置上。看到貝爾菲戈爾動作的瞬間,亞裏亞呆愣了一下,然後意識到什麽似得捂住嘴巴,小心翼翼地轉動腦袋向走廊看去,走廊内除了幾個還在清醒狀态的武偵迎着亞裏亞的目光報以一笑以外,其他人依舊是在睡夢狀态中。亞裏亞松了一口氣,就在她下意識放松的瞬間,貝爾菲戈爾趁着亞裏亞不注意将地闆亞裏亞努力想要掩飾起來的物品撿了起來。
“啊……這是,這是……”
貝爾菲戈爾随手翻開厚厚資料冊,上面密密麻麻滿是關于今天上午發生在彩虹橋上的惡性挾持案的調查記錄,從發射控制電波的旅店住宿信息到關于烏茲沖鋒槍、高級跑車的一系列纖細報告。不過,就像是貝爾菲戈爾剛剛在病房内聽到的亞裏亞的評價一樣,這些資料看了也隻是浪費時間,能夠追查到武偵殺手身份的決定性證據的東西都被人刻意抹去。
旅店的住宿信息被人從外部篡改過,烏茲和跑車都是從地下黑市大批量購買的,那種灰色地帶就算是FBI都不敢去調查,那裏所有的物品都可以說是來曆不明的贓物,哪怕把所有都抓緊監獄都不會有任何冤假錯案,在那種地方進行取證調查明顯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是放在東京武偵高校内,這樣的犯罪後清理痕迹的手段也隻有至少A級以上的武偵才有實力去做,不過A級以上的武偵都有屬于自己的購買渠道,根本不需要到這種地方去賣什麽見不得光的東西。
貝爾菲戈爾合上手中的資料,輕輕地敲打在手忙腳亂想要解釋什麽的亞裏亞頭上,後者發出一聲可愛的吃痛聲。接着貝爾菲戈爾沒有絲毫預兆地松開手,感覺頭上的物體突然失去平衡快要掉下來了,亞裏亞連忙伸出手抓住邊緣,把資料抱在懷裏,有些惱怒地看着站在她面前天空中滿是笑意的貝爾菲戈爾。
“你這家夥!”
貝爾菲戈爾半閉着眼輕松地搖了搖手指,然後在亞裏亞有些無奈地目光中伸出手揉了揉她的粉金色秀發,後者一如既往一副無法反抗默默享受的表情,就像是兩人剛剛相互熟悉一點的時候一樣。貝爾菲戈爾趁着對方還沒有反應過來,大腦還處于一片空白狀态下時,直接越過亞裏亞朝着出口方向走去。不過和以前不同的是,這次亞裏亞并沒有惱羞成怒的大聲叫喊着,而是在貝爾菲戈爾認識她以來很罕見地嚴肅地發問道。
“斯圖……貝爾菲戈爾·斯圖亞特,你願意做我的搭檔一起并肩作戰嗎?”
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離去的腳步不受控制地停在了原地,雙腳仿佛被無形的鎖鏈束縛住似得,莫名沉重起來的步伐無法再前一步,哪怕就算是一毫米的位移也無法做到,隻能相隔笨蛋似得站在原地。如果不是背對着亞裏亞,恐怕就連貝爾菲戈爾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臉上是怎麽樣一副表情。然而亞裏亞還是一副什麽都沒察覺到表情,接着說道。
“我一個人是無法做到的,所以你能夠幫我嗎?成爲我的搭檔?”
亞裏亞一邊說着一邊快步走上前,伸出手想要抓住貝爾菲戈爾衣角。不過,貝爾菲戈爾不着痕迹地向前移動了一小步,讓亞裏亞撲了個空。亞裏亞一臉茫然地擡起頭仰視着貝爾菲戈爾,在她的視線中背對着她的貝爾菲戈爾依舊保持着沉默,沒有做出任何應答。隐約間仿佛明白了什麽放下來想要再次抓住對方衣角的右手,在沉默了片刻後臉上露出不知道是要給誰看的笑臉,用着仿佛在極力忍耐着什麽的語氣顫抖地說道。
“抱歉,抱歉,看來是我太自作多情了。這也是當然啦,和我這樣的S級武偵呆在一起肯定會很有壓力的,對……吧?斯圖……亞特老師?那麽這樣的話,我就先走了,祝你早日康複。”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一直在尋找的人……不是遠山金次也不是你。)”
說完這句話後,亞裏亞捂住口鼻低着頭逃難似地從貝爾菲戈爾身邊飛跑過,貝爾菲戈爾清楚地看見在亞裏亞強顔歡笑地臉上留兩行透明液體順着眼角緩緩滑下,不明液體在亞裏亞從貝爾菲戈爾身旁跑過的時候,有幾滴甚至都飛濺在貝爾菲戈爾的手背上。
從手背開始異樣的清涼感開始不斷向着全身蔓延,就像是蟒蛇般用它的冰冷身軀一點一點緊緊纏住直至死亡。從心口澎湧而出的強烈窒息感,讓貝爾菲戈爾無法呼吸,肺髒甚至都在這一刻停止了運轉。
唯一能夠自由活動的左手不自何時緊緊握成拳頭,指甲深深地刺進掌心肉中,但是貝爾菲戈爾卻好像對此一副毫無察覺的樣子,血色的瞳孔中倒映着亞裏亞遠去的背影,鮮紅的血珠順着指尖縫隙慢慢滴下,心中某樣早已埋下的種子在鮮血的澆灌下,開始慢慢生根發芽。
亞裏亞,你說的沒錯,是我太弱,弱小到就連自己的本質都已經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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