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你抛棄朋友的懲罰。”
前幾秒還在遠山金次臉上的陰暗表情瞬間被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令武藤剛氣咬牙切齒的爽朗笑容。雖然他本人沒有察覺到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夠輕松地笑出來是多麽的詭異,不過不論這笑容有沒有幸災樂禍的成分在裏面,在武藤剛氣的眼裏擺明了就是赤裸裸的挑釁。
“你這家夥……!!!”
“閑話等把炸彈拆除後再說。”
明白笨蛋隻要一談到感興趣的話題就會一直沒完沒了的說下去,況且還是兩個彼此熟悉的笨蛋。深深地懂得這一點的亞裏亞毫不客氣地強行插入到兩人的互相調侃中,打斷了這兩個完全沒有在意周圍情況隻顧自己的笨蛋。緊接着扭頭看着遠山金次,用仿佛上下級般命令式般的語氣說道。
“現在,遠山你已經完成了你的承諾,你可以退下了,這件事不是像你這種E級武偵就可以參與進來的。”
生硬的語氣與其說是請求,還不如說是對于已經做好的決定進行再一次訴說,充滿着毋庸置疑地獨裁主義色彩。雖然在一開始接受亞裏亞的委托就已經大緻猜到,這次任務是不會有自己的份的,但是當遠山金次真的遇到這種情況時,首先從心底湧出的是濃濃的不甘以及對軟弱無能的自己的悔恨。
“也就是說我們之間的委托關系被解除了,對吧?那你呢?你要準備怎麽做?”
“當然是上車去拆除炸彈,解救車上的同學。”
毫無遲疑的話,在遠山金次問出的瞬間就脫口而出,那堅定地語氣仿佛對于她來說這就是理所當然的事。這讓遠山金次不得不重新審視一下站在他面前的女孩,獨自一人就獲得了S級強襲科武偵的稱号,執行了數不盡的任務,強襲率從未下降到100%以下。
雖然取得了驚人的成就,但是這依舊改變不了在遠山金次眼裏她還是個稚嫩的孩子的事實,不過就是這樣一個女孩,她所認爲理所當然而說出的話,卻讓遠山金次無法質疑、無法反駁、同樣也無法回答。
“那麽,祝你武運昌隆。”
最終,從遠山金次嘴裏說出的隻有這句話。事先在腦海中無數遍想好的台詞到了真正需要的時候卻根本排不上任何用場,聽着自己說出的就連自身都感到一股深深無力的話語,遠山金次全神貫注的注視着前方的道路,握緊方向盤的雙手微微偏轉,随着他的動作武裝越野車緩緩向公交車靠去。
亞裏亞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遠山金次,随後沒有絲毫留戀地迅速搖下車窗,嬌小的身體靈敏地探出車外,雙腳踩在車窗邊緣,雙手抓住車内的扶手,赤紫色的瞳孔裏倒映出的是越來越接近的公交車敞開的車門。亞裏亞并沒有注意到遠山金次握緊方向盤的雙手不知何時輕輕松開,而在他的嘴邊則挂着仿佛勝利者般的笑容。
砰!
随着仿佛重物落地的聲音響起,亞裏亞重重地踩在公家車車門口的金屬階梯上,腳上質量上等的皮鞋跟金屬階梯碰撞的聲音,讓就在兩步遠的駕駛位上駕駛的武藤剛氣不舒服地皺了皺眉頭。他伸出小拇指撓了撓隐隐作響的右耳,一邊駕駛着車輛,一邊用眼角的餘光打量這位将成爲他們在場所有人“英雄”的女孩。
“亞裏亞同學,小心點,這輛車上被裝上了一減速就會爆炸的炸彈。真是麻煩你了,這裏這麽危……笨蛋!你在幹什麽!”
武藤剛氣忽然猛地瞪大了眼睛,朝着亞裏亞身後氣急敗壞地大吼道。不明所以地亞裏亞還沒來得及理解這前後之間的關系,思維還停留在武藤剛氣前半句話中,就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巨響。
砰!
“痛痛痛~”
比亞裏亞重重踩在金屬階梯上發出的聲音還要劇烈的碰撞聲在亞裏亞身後響起,同時還伴随着男性的一陣吃痛聲。再上學第一天就已經聽過,曾一度認爲能夠勝任自己搭檔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聲音。
“難道……不會吧?”
和亞裏亞一樣重重踩在金屬階梯上的少年跺了跺被反作用力震得發麻的雙腳,有些狼狽地抓住在一旁的金屬扶手。察覺到亞裏亞射過來的目光,少年仿佛惡作劇得逞一般,朝着亞裏亞笑了笑。
“又見面了,亞裏亞。”
透過完全敞開的車門,在與公交車并排行駛的是武偵高校車輛科武裝越野車,而在原本應該存在駕駛員的主駕駛位上卻沒有任何人在駕駛。油門好像是被什麽東西卡住了一樣,哪怕沒有人踩着油門越野車也沒有因此停下來。安全帶被人刻意固定在方向盤上,讓方向盤始終保持前行的角度,而這樣做徹底違背了當初設計者設計這種東西最初的想法。
“你這家夥,不是警告過你不要參與進來的嗎?這種事情可不是像你這種武偵能夠參與進來的,這句話還要我跟你說多少遍!笨蛋!趕緊給我回去!快點給我從眼前消失!”
“這個,貌似做不到。”
遠山金次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同時不動聲色地偏過頭去,不敢直視亞裏亞憤怒的眼神。
“咦?爲什麽?”
遠山金次沒有回答,但是亞裏亞卻一樣得到了回答。在她的視野中,武裝越野車速度開始慢慢減低,從一開始的同一水平位置上不斷與公交車拉開距離,最終消失在隧道最深處視野盡頭。
“我用C裝備的強化塑膠面罩卡住了油門,雖然用相對亂來的方式,不過也還能夠撐上幾秒。”
迎着亞裏亞茫然的視線,遠山金次開口解釋道。經過他這麽一說,亞裏亞這時候才注意到原本在他臉上的強化塑膠面罩卻不翼而飛。
“所以,綜上訴說我已經沒有了退路了,現在我們可是同舟共濟的戰友了,請多多指教。”
“你爲什麽要上來啊!這裏我一個人就足夠了!”
女孩仿佛理所當然的話語,讓遠山金次無法靠着模糊的語言搪塞過去,他明白他必須要說點什麽了,明白了這一點的他直視着亞裏亞美麗的赤紫色瞳孔,臉上則是一反常态的一臉嚴肅,嘴裏不假思索的脫口說出早已想好卻沒來得及說出的話。
“因爲我的戰友、我的朋友、我的同學、我的學弟學妹們在這輛車上,作爲一名武偵,我有義務幫助他們,而且我還是一個很單純很天真的人,我不想抛下他們獨自一人安全離開,大家一起回去,這才是我的夢想。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麽不幸的話,我也想和我想待在一起的人待在一起。我可不想此後的一生都活在愧疚中。”
“……算了,我也沒有辦法讓你下去了。做好你自己的那份就行了,其餘的我由我來解決,如果遇到什麽危險,我也會保護你的。”
亞裏亞沉默了片刻後,近乎自暴自棄地說道。正如她自己所說的一樣,遠山金次已經沒有能夠從這輛高速行駛的公交車上強行脫離的能力。被遠山金次這種近似賴皮的方式逼迫亞裏亞不得不妥協,讓她感到略微有點不爽。明顯帶着怒氣的臉龐轉向一直在旁邊默默旁觀的武藤剛氣,怒氣沖沖地說道。
“那你們有沒有發現炸彈的具體位置?”
“那個……”
沒有想到自己會不幸地成爲亞裏亞出氣筒的武藤剛氣,仿佛受驚般的小鹿一般下意識地一跳,卻忘記他正坐在駕駛位上,膝蓋正好用力碰撞在方向盤下端,差點從座位上摔了下去。他揉了揉膝蓋,用力瞪了一眼亞裏亞身後一臉想笑卻又不敢笑的扭曲表情的遠山金次,随後說道。
“車内所有位置我們能夠檢查都檢查過了,但是無論是在那個角落裏都沒有發現炸彈的痕迹,偵探科的初步推測對方應該把炸彈藏在了‘在車内無論是怎麽找都找不到的位置’。”
“那麽,也就是說是車頂或者車底下。很好,範圍一下子縮小了不少。”
亞裏亞點了點頭,她看了看車内被挾持的學生們,發現每個人都帶着一種仿佛得到救贖般炙熱的眼神在看着她。而且,亞裏亞還察覺到有幾位明顯是她學妹的武偵,更多的是把目光集中在遠山金次身上,這讓她不免感到有些意外。疑問自然而然的從心底産生,他在訓練場上所表現出來的實力真的是他真實實力嗎?
亞裏亞用力地搖了搖頭,強行壓下想要拜托審訊科的同伴直接用審問遠山金次的想法,左手不經意間觸碰到了藏在短裙下的某人作爲禮物送給她的黑色配槍,從掌心傳回來的堅硬觸感讓亞裏亞不知不覺冷靜了下來,她帶着堅定的表情大聲問道。
“有沒有人受傷?”
“有!”
一位蹲坐在座椅下的眼鏡妹高高舉起右手,眼鏡後面的雙眼通紅,明顯一副剛哭過的樣子,眼角邊還能看見點點淚光。
“惠子她右手中彈了!”
在眼鏡妹懷中躺着另一名女學生,她痛苦地蜷縮在眼鏡妹的懷裏,雙目緊緊閉上,蒼白的臉龐上滿是淚水,紅白色爲主的武偵高的制服上衣上沾滿了紅黑色的液體,在她的右手手掌纏滿了繃帶,而在白色繃帶正中心,是醒目的血紅色。
“雖然做了簡易的處理,但是這樣的話……”
“叫了救護車嗎?”
亞裏亞伸手打斷眼鏡妹的哭訴,蹲下身子小心檢查對方受傷右手的情況,然後擡起頭直視着眼鏡妹,用稱得上殘酷的平靜語氣說道。
“這個,我,我沒有。”
眼鏡妹停頓了下,有些詫異地看着亞裏亞不像是在說笑的嚴肅表情,随後才結結巴巴地說道。亞裏亞站起身來,向窗外望去。公交車已經離開了隧道,正在遵從武偵殺手的指示順着彩虹橋向市區内駛去。
亞裏亞取出藏在武偵制服短裙下的黑色柯爾特自動手槍,熟練地拉開保險,給子彈上膛,毫無留戀地轉過身朝着駕駛位走去,同時背對着一臉希冀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眼鏡妹,用堅定無法質疑地語氣說道。
“準備叫救護車,讓他們在彩虹橋的出口處等着。”
“是,是!”
從身後傳來的女生喜極而泣的回應聲,讓亞裏亞不由得想起了某個不知怎麽在她心裏占了一席之地的人,按照時間來看他應該早就抵達了才對,算了反正我是“詠歎調(Aria)”,一個人作戰什麽的,早就已經習慣了。
“亞裏亞,救護車可沒有辦法到被恐怖份子挾持的公交車上救人。難道,莫非你要……?”
遠山金次一臉疑惑地看着強行把駕駛位上的安全帶扯下來的亞裏亞。
“沒錯,穿過彩虹橋的這段時間内就把這一切解決掉。”
亞裏亞手裏拿着剛剛拆下來的安全帶,用力拉扯幾下,看着手中沒有絲毫破損的安全帶滿意地點了點頭。
“好吧,真不知道你是靠什麽做出這種承諾的。”
遠山金次看了一眼抱着名爲惠子的女孩失聲痛苦地眼鏡妹,不自然地強行移開自己的視線,沉吟了一下後接着說道。
“那你知道炸彈的具體位置嗎?”
“按照恐怖份子最基礎的想法,炸彈通常是安放在車底的油箱附近。”
亞裏亞取出自己藏在襯衫裏的小太刀,用鋒利的刀鋒一點點修剪安全帶,按照自己的想法慢慢改造着手中普普通通的物品。雖然改造手法無法達到裝備科的專業水準,但是僅僅隻是“達到更符合自己的作戰”這樣簡易的要求還是能夠達到。
“你是怎麽知道的?”
遠山金次疑惑地問道。
“笨蛋!你偵探科全都白上了嗎?”
亞裏亞突然大聲訓斥起遠山金次起來,手中還不停地揮舞着手中改造到一半的安全帶。遠山金次不得不狼狽地躲閃亞裏亞的揮擊,但是在車内狹小的空間内根本沒有多少可以閃避的餘地,然後,哪怕遠山金次超水平發揮,還是不可避免地挨了亞裏亞一下,手上立馬感到一陣火辣辣的疼痛,鮮紅的皮鞭印瞬間出現在他裸露在外的肌膚上。
“痛痛痛~”
亞裏亞手裏拿着安全帶雙手叉腰,居高臨下地看着蹲坐在地上一臉痛苦地捂着受傷部位的遠山金次,從鼻腔中發出一聲不屑地冷哼。然後才慢慢給他解釋起來。
“在油箱附件的話,常規手段就無法輕易使用,哪怕有能夠應付這種局面的手段,也會因爲有可能不小心引爆近在咫尺的油箱而束手束腳。這樣的話,爲了安全起見無論對方想要什麽都隻能答應。所以無論從哪個角度想,炸彈安放在這個位置上的可能性是最大的。而且,這些内容你們偵探科的老師應該在上課時講解過,難道你沒有聽過課?”
說完這些亞裏亞看都不看遠山金次一眼,徑直地朝着車窗走去,隻留下遠山金次一人蹲坐在地上不好意思地撓着頭。
亞裏亞将安全帶一端綁在車内固定扶手的金屬杆上,然後用力拉扯兩下,安全帶紋絲不動,亞裏亞這才将安全帶另一端系在自己腰上,接着踩在車窗上半邊身子露在外面。
這時,在公家車正前方、彩虹橋的入口附近出現了一個大轉彎。正在駕駛公交車的武藤剛氣連忙大喊,而學生們聽到武藤剛氣的号令,全部往左側集中。公家車一陣急轉彎,亞裏亞緊緊抓住車窗邊緣以免自己被甩下去。
瞬間一邊的車輪翹起,但總算還是彎了過去。這全都是靠着在場學生們的重量,才讓公交車保持平衡不至于翻覆公車。能夠在短時間内做出這樣正确判斷,武藤剛氣不愧是車輛科的優等生。
公交車急速沖上彩虹橋,現在明明是上班高峰期,但是橋上沒有半台車子,空蕩蕩地彩虹橋上隻留有這輛公交車的引擎聲。警視廳似乎已經行動,封鎖了道路。
經過剛剛的小插曲亞裏亞的行動似乎變得更加謹慎了,一隻手抓住安全帶,而另一隻手則是不斷尋找公交車外表面上的突出物或者凹槽之内的東西,用來穩住自己的身體。然後亞裏亞懸挂在車外的身體小心翼翼地來了個一百八十度轉向,頭朝下腳朝上,她讓自己倒吊,方便檢查車體下方。
“找到了,在公交車後面。是卡辛斯基β型的**,‘武偵殺手’的拿手招式。光是用看的,炸藥的容積就有三千五百立方公分!”
“我鑽進去,看看能不能把炸彈解體——啊!”
亞裏亞尖叫的同時,一陣震動‘碰’地襲擊公車。學生們糾纏在一起摔倒在地,尖叫聲四起。造成這一切的元兇是一輛和剛剛亞裏亞摧毀的跑車同一款式的雷諾超級敞篷跑車蜘蛛。敞篷車撞上公車,正好要倒車取出距離,無人的座椅上,不出意外地架着烏茲的槍座。
敞篷車後退一段距離後,迅速繞到公交車側面,烏茲沖鋒槍對準一臉詫異地亞裏亞。現在,爲了方便檢查車體下方而倒吊的身體根本沒有辦法做出反應,隻能眼睜睜地看着烏茲沖鋒槍一點一點瞄準自己的要害部位,亞裏亞甚至都聽見了下一秒想起的撞針聲。
砰!
預料中的槍聲并沒有響起,反倒是烏茲沖鋒槍自己爆炸了,向四周飛舞地零件碎片擦過亞裏亞的臉龐撞擊在公交車側門的金屬上,發出清脆的響聲。直到這時遲遲響起的槍聲才傳入亞裏亞耳中,與此同時除去爆炸聲和槍聲,亞裏亞還聽見其他的聲音,例如——直升機螺旋槳聲。
亞裏亞繼續倒吊在車外,低頭看着在公交車上放盤旋的單翼式直升機。好像是從直升機上落下的某個小黑點在視網膜上不斷放大。看到那輛直升機的瞬間,亞裏亞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翹起,就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的喜悅語氣自言自語道。
“太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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