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侯威,吉林人,今年二十八歲,高中文化,服過兩年兵役。父親是個做小買賣的生意人,母親是人民教師。按說像我這種家庭背景的人,應該對鬼神一類的東西是嗤之以鼻的,原本我也是這樣的。可偏偏我有一個在農村的二叔,總是會和我提起一些關于鬼啊怪啊的,還說的頭頭是道,盡管如此,我也隻當是聽故事,從來沒有當過真。
記得那年我服完兵役回到家,被分配到了我們當地的煤礦。幹了兩個月,一來太累,整天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工作;二來又覺得這工作很危險,和家裏說了之後,家裏也覺得不妥,便讓我離開了煤礦。沒了工作,在家裏閑着也無聊,就想找點事做,結果就去了天津,沒想到這一趟天津之旅,竟成了我人生的轉折點。
到了天津以後,随便找了份工作,幹了兩個多月,和周圍的同事也混得比較熟了。有一哥們跟我關系還比較好,天津本地人,叫強子。
有一天他神秘兮兮的和我說:“想不想跟我出去轉轉?”
“去哪?”這家夥平日裏就有股子說不出來的勁兒,總是和别人不太一樣。
“我帶你出去玩玩,有沒有興趣?”
聽他這麽一說,我才突然意識到,我都來了天津這麽久了,天天就是上班,到了周日就在家睡覺,還真沒出去逛過,如果能有個人陪我出去轉轉也好。
“行啊,那等周日咱們休息,就一起去呗。”
這時候他四周看了一眼,回頭對我說:“我要帶你去個好地方,周日不行。今天是周五,咱們必須得下周四早點去。”
我被他搞的一頭霧水,也不知道他究竟要幹嘛,就問他說:“幹嘛還非得周四啊,那不還得請假嗎?”
“不就一天工錢嗎,我出。你去不去?你要不去,可别後悔啊?”說罷,他坐回了他的座位上,敲起了鍵盤。
他這麽一說,還真把我給領上道了,這心裏嘀咕半天,湊到他跟前說:“這叫什麽話,就請天假,還提什麽工錢,去就去。”
轉眼到了周四,我早早的就起來了,簡單收拾收拾就趕緊找強子去了。等到了地方,一看強子換了身行頭,身上背着個挎包,帶着墨鏡。我們倆簡單聊了兩句就出發了,坐了快一個小時的公交車才到了目的地。
下了車以後,就見他大步流星的往前走,看他走路的樣子,總感覺不像是陪我逛街呢。不一會兒的功夫就來到了一條熱鬧街道前,隻見這裏人來人往,沒想到這麽早,這裏就已經聚集了這麽多人。
在這街頭有一座古式的小城門,城門上面寫着沈陽道古玩市場。我這時候才恍然大悟,我被這小子騙了。他這哪是陪我逛街,分明是讓我陪他啊。強子這人有一愛好,就是喜歡那些古玩啊,還有一些小玩意。上班沒事兒的時候,動不動就從兜裏掏出倆核桃讓我看,說怎麽怎麽好。
不過既然來了,就陪他逛逛吧。我們倆在這條街上邊走邊看,他時不時的蹲在攤位跟前拿起一樣東西,跟攤主聊上那麽幾句,我就在旁邊傻站着,也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古玩這行給我的感覺就是水太深,聽人家說過,他們基本上就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想想都覺得這行深不可測。
就在我倆眼看着快把這條街逛到頭了,突然強子拽了拽我的衣角,然後指着一個攤位一邊笑一邊趴在我的耳朵邊上說:“诶,你看這個,賣假貨的。”
原本我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就想着看一眼,這裏賣的是什麽對我來說沒有什麽意義。沒想到這一看,卻讓我這心一緊。
隻見這個攤主和其他人不一樣,别的攤主都盡量把自己的東西擺的顯眼一些,而且還經常和來回過往的人搭讪。而他的攤位在這條街的最末端,一個很不起眼的地方。地上鋪着一塊土色的布,靠外一側放着一個碗,這個碗是倒扣在布上面的,裏面像是扣着什麽東西一樣,露出一條紅繩。在靠裏的一邊也同樣放着的是兩個碗,隻是那碗都是碗口朝上。
就這三個碗,别說是強子,就連我這一個外行看着都知道根本不是什麽古董,和自己家裏吃飯用的碗沒什麽兩樣。
不過我此時心裏想的可和這三個碗沒關系,而是看了看那位攤主。隻見那位攤主穿着簡單,躺在一張躺椅上面,一頂草帽蓋在了臉上,不知道是睡着還是沒睡着。看這架勢,壓根就不是來這兒賣碗的。
這時候,強子走到攤位跟前,蹲了下去,打趣的說道:“大哥,您這寶貝在這條街我還是頭一次見,不知道這是什麽時候的貨啊?”
一聽有人說話,那攤主把帽子從臉上拿了下來,懶洋洋的看了看強子。這人看上去不到五十歲的樣子,長得有點賊眉鼠眼的。看了一眼之後,又把眼睛一閉,帽子又蓋在了臉上,懶洋洋的說道:“天無眼,地無耳,您說他是什麽時候的就是什麽時候的。”
聽他這麽一說,我心驚了一下,難道我二叔曾經和我說的那些都是真的嗎?
我二叔叫侯占年,那年他四十五歲。二叔這輩子沒結過婚,膝下無子,對我非常好,每次見到我,就像爸爸好久沒見到兒子了一樣。以前我二叔就經常和我講好多關于跑绺子的事情,說我們侯家在民國以前就是靠跑绺子起家的,如今生活好了,再也不需要幹這個了,祖上傳下來的飯碗到了他這代就後繼無人了,每每說到這裏,都能看到二叔的臉上寫滿了遺憾。也正是因爲這個,我還曾一度懷疑我二叔是不是精神上有問題。
不過當我聽到這個攤主說道“天無眼,地無耳”的時候,我這心裏更是有些激動了。難道這人就是二叔曾經和我提起過靈市上的橋夫子?
相信很多人都不知道跑绺子、靈市還有橋夫子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首先簡單的說說跑绺子。绺子一詞在東北原本指的是土匪,而我二叔是跑绺子的,也叫鬼绺子,或者叫蹚绺子,這鬼绺子直觀一點說就是打劫鬼怪的。說是一些年份多的鬼怪身上有好多寶貝,這些東西要麽能給人轉運或者治病,要麽能讓人延年益壽等等。而這些東西又分爲陽貨和陰貨,陽貨指的是一些精怪身上的東西,而陰貨則指的是鬼怪身上的東西。但不管陰貨還是陽貨,總是有一些有錢人願意花大價錢買這些東西。
不過這些精啊怪啊的也不是好對付的,一定要有經驗的人才可以。據二叔說,這行從開始到現在也不過三百多年的曆史。到了民國以後到達了這個行業的頂峰時期,然而好景不長,到了解放初期就徹底的幹不了了,那時候掃除迷信活動對這行的打擊力度非常大,直到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期,這一行才又有了複蘇的迹象。
但是之前那些跑鬼活的老“戰将”到了這個時候,要麽是過世了,要麽就已經年過八旬了,就是想幹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所以後來再幹的這些人,基本上都是上輩兒親傳下來的。而且一開始也基本上都是紙上談兵,隻有理論上的東西,卻沒有實戰的經驗。
不過我二叔說他倒是跑了兩趟绺子,雖然都沒成功,但是卻積累了不少的經驗,總想着還要幹下去,卻苦于沒有人手。因爲我在部隊待了兩年,身體素質肯定是沒得說,所以二叔就一直想讓我跟他跑绺子。但由于我本身就以爲二叔發神經,就根本沒往這上搭。
沒想到到了天津,居然還陰差陽錯的來到了傳說中的靈市。說到靈市,它的原意是指橋夫子等鬼绺子的地方。但實際上這個靈市并不是真實存在的,因爲幹這行的人相對來說比較少,不可能專門爲他們騰出個地方來作爲市場。所以一般橋夫子都會蹲在古玩市場上,拿着兩三個碗,擺在那裏,有一個碗是扣在下面的。那碗裏扣着的東西通常是一些不值錢的小配飾。
外行人看着這些人好像是賣假貨的,而且有點像神經病似的,但内行人一看就知道了,這不是來賣古玩的,而是來等鬼绺子的。所以嚴格的來說,這靈市其實是寄居在古玩市場上的。
那這橋夫子又是怎樣的一個角色呢?其實橋夫子就是和買家聯系,根據買家的要求,是需要陽貨還是陰貨,然後到靈市上等着鬼绺子來接活,他就是買家和鬼绺子之間的一座橋,所以叫橋夫子。換句話說,橋夫子就相當于是鬼绺子的經紀人。
一般的橋夫子總會和一夥或者兩夥跑绺子的保持聯系,但是跑一趟绺子通常少則十天半個月,多則一兩個月也有。所以很可能橋夫子接了一個活,轉手給了這一夥人,很快又接了一個活,但手裏卻沒人了。所以一些橋夫子就得到靈市上再重新等人。
再回頭說剛才那橋夫子說完那句話以後,我顯然看到強子的臉上寫滿了問号,根本不知道這位大哥說的到底是什麽意思。他剛站起來身來想要走,我就示意他等一下,我往前湊了一步試探性的說道:“天雖無眼,卻分得黑夜白晝;地雖無耳,卻分得春夏秋冬。小弟倒想知道那碗裏的寶貝有多重。”這些話也算是橋夫子和跑绺子的暗号,證明我是幹這個的。當然,這都是從我二叔那裏聽來的。
不想那人聽我說完這句話以後,竟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起蓋在臉上的草帽,一下子從躺椅上坐了起來,上下打量了我半天,随後一臉懷疑的看着我說道:“究竟有多重,提一下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