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随着時間越來越晚,空氣也越來越帶有寒意。雖然是盛暑時節,仍然有種用冰冷刀面貼在臉頰上的冰涼感。
編号九六八六号的禦坂妹妹以機械般的準确步伐,穿過繁華鬧區,向着甯靜的工業區一角前進。
一座座整齊排列的街燈下,禦坂妹妹走在無人的街道,心中複習着接下來将要開始的“實驗”内容。
實驗地點的絕對座标爲X-228561、Y-568714,開始時間爲日本标準時間晚上八時三十分整。使用編号九六八六号。
仔細規劃着自己喪命過程的禦坂妹妹,臉上并沒有悲傷的表情。沒有恐懼、沒有憎恨、甚至也沒有所謂的放棄希望。
有的隻是‘無’的表情。
在他人眼中,她就像個呆呆走向懸崖邊的發條人偶,不禁讓人替她擔憂。
禦坂妹妹并非是一個不懂生命寶貴的思想異常者。
如果眼前有個瀕臨死亡的人,禦坂妹妹會立刻檢視所有可能選項,做出最适當的拯救行動。
但是,禦坂妹妹沒辦法将這樣的邏輯觀念用在自己身上。
因爲她的肉體是隻要準備好材料,按一顆按鈕就可以自動制造的;她的心中空無一物,知識是以洗腦裝置如複寫般強行輸入腦中。
禦坂妹妹的生命,單價十八萬圓,跟一台高性能的電腦沒兩樣。而且隻要制造技術繼續提升,成本還可以壓得更低。
到時候,就跟堆在架子上的拍賣品沒什麽不同了。
帶着這樣認知的少女,獨自往将要殺死自己的刑場走去。
精準的腳步聲,聽起來就像是限時炸彈上秒針的聲音。
作爲實驗地點,派車場完全沒有人。
剛剛還很明亮的月光,已經被烏雲遮蔽,
‘他’就站在無人的黑暗中心點。
學園都市最強的超能力者,一方通行。
他看起來宛如已經跟周圍的黑暗同化,讓禦坂妹妹有一種錯覺,似乎自己不是在派車場,而是在一方通行的巨大髒器内。
黑暗之中,白色的少年笑了。
他身上的白,是詭異的白,就像把眼球放在熱水中滾燙所産生的白。
「時間已經是八點二十五分……看來你就是這場‘實驗’的玩偶沒錯吧?」
一方通行咧着嘴笑了。他的聲音,宛如一股白色的黑暗氣息。
☆
對方在逃跑。
上條恭介一次次踩踏着空氣,用幾乎要脫離地球引力的爆發速度撕裂空氣,劃破空間,緊緊地追在不停消失在出現的對手身後。
一道道巨大的環形氣浪在學院都市上空次第綻開,給初夏的學院都市帶來一陣陣暴烈的狂風。
在十多秒一面倒的戰鬥之後,對方似乎完全喪失了戰意一般,隻是用盡全力在逃跑,完全不對追擊的上條先生進行反擊。
消失,再在幾千米外出現。
或者是用不知名的能力,瞬間加速到難以想象的地步。
到達工業區的的時候,對方似乎終于有些疲勞,移動的速度漸緩下來。
「五百倍!超速驅動!!!」
在對方再一次完成瞬移之後,上條先生借助提前的‘上條感知’鎖定,瞄準對方的落點,全力出擊。
前所未有的龐大氣浪,帶着雷聲般的隆隆爆音在離地面四百多米的空中擴張開來。
擊穿!
有着天使般雙翼與光環的少年像是水面的倒影一般被打散,在支離破碎的空氣中化爲烏有。
糟糕,是個幻影??
不可能,明明在擊中的一瞬間,拳頭上還傳來了碾碎對方身體的實感。
冒牌貨……消失了?
仍有餘裕地四處張望,卻已經再也見不到那個讨厭的白色身影。
由于用力過度,失去了對手的上條恭介也未能及時刹住車,而是如小行星一般,身前帶着灼熱的超高壓力與密度的氣牆,以不遜色與小行星的速度,重重地墜向工業區的一角。
……咦?那個不是禦坂嗎?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墜落途中,因爲敵人莫名其妙的消失而有些不愉快的上條先生仿佛看到了一個茶色的熟悉身影。
然後,在目光掃向自己落點的時候,上條恭介突然發現了一個驚悚的事實。
他正在墜向一個人類,以數倍于音速的可怕速度。
白發紅瞳,有着像是一陣風都能吹走的小身闆的人類。
什麽也不幹的話,這倒黴的家夥絕對會變得到處都是的……
像是貓一樣展開身子,減緩降落速度。又用‘虛空踐踏’在落地前盡可能多剎幾次車。
轟,上條先生終于成功地将着陸點成功地落在了那人身前。
地面猛地震動了一下,卻沒有出現一道裂紋。絕大多數沖擊都在細微的力量控制下導入了地面深處。
又借助幾個翻滾減速,上條先生終于在自己腦袋撞上對方胸口的一瞬間完全收回了龐大的沖擊。
真是好險好險……
逃脫了幹掉無辜人士命運的上條先生慶幸不已。
轟——
巨大的撞擊聲之後,煙塵彌漫開來。
「呃?!!」
脫離了限制解除狀态的上條先生突然愣住了,機械地轉過頭,看向巨響的來處。
☆
「不幸啊!!難得上條先生想作爲哥哥來幫助恭介一次,剛定位出恭介手機的方向,手機居然沒電了!但是應該是這個方向沒錯吧!!沒錯,要相信自己卷入不幸的體質啊!上條先生!!」
上條當麻拿着手機自言自語着,一個人奔跑在夜晚的街道上。
學園都市的西邊郊區是個廣大的工業地帶。
已經向着最初定位的方向跑了一個小時的上條先生依舊沒有發現任何恭介所在地慣例的戰鬥和破壞痕迹。
「不會吧……」當麻胸中感到無比焦慮。
不隻是第七學區,現在網上到處都傳着有上萬人無故昏迷的消息。
已經昏迷的杏子,聯系不上的沙耶香、小圓、麻美想來有很大可能性也被卷了進去。
毫無疑問,自己的笨蛋弟弟絕對會大鬧上一場。
上條當麻多麽想早一點找到可能處于麻煩中的弟弟,但偏偏巴士跟電車都在放學時間過後,全部被送回車庫去了。
絕大部分的交通系統都已經停止運行,上條隻能依賴自己的雙腳前進。
雖然知道自己剩下的體力不多,但上條當麻卻沒有冷靜到可以調配跑步的節奏。他隻能緊緊咬着牙關,全力在繁華鬧區中奔馳。
移動着疲累的身體,消耗原本便已所剩不多的體力,不斷地跑。
穿過鬧區,跑過住宅區,上條感覺到城市的喧嚣與燈火離自己越來越遠。
繼續往前跑,連學生宿舍也變得稀稀落落。
穿越人工種植的小樹林之後,就進入了工業地帶。
學園都市擁有自己的工業地帶,可以将自己所研發的實驗品加以商品化。
但是這裏的工業地帶,跟一般街上那種看起來像出租倉庫一樣的肮髒小工廠不同。
這裏隻有一幢幢高聳但沒有窗戶的‘工業大樓’。
規劃得異常整齊,一點生活感也沒有,想像成一條辦公大樓林立的街道或許比較接近吧。
街道上一個人都沒有。
雖然工廠是二十四小時運轉,但由于隔音設備太好,完全聽不見任何聲音,整條街就像死了一樣。
嘭——
順着巨大的爆裂聲擡起頭,上條當麻隻能看到頭頂呼嘯而過的兩道拖曳着長長殘影、如同流星般劃過的身影。
就算隔了這麽遠,巨大的風壓依舊幾乎吹散了當麻黑色的刺猬頭。
「不幸啊!!這不合适吧?恭介?别告訴我這是恭介啊喂!都在天上飛了,這讓兩條腿的上條先生怎麽辦啊啊啊……」
帶着這樣的悲鳴,有着刺猬頭的不幸少年流着淚向前方全力奔跑着。
☆
「是的,禦坂的編号是九六八六号,禦坂回答。不過,爲了确定您是本實驗相關人員,禦坂建議先進行密碼的确認。」
「……啧!真讓人受不了。」
一方通行抱怨着。
「這個‘實驗’的目的完全是爲了讓我變強,所以我可能沒有資格說什麽啦,不過在這種狀況下,你爲什麽還這麽冷靜?難道沒有一些想法?
」
「禦坂不能理解‘一些想法’這樣暧昧的字眼,禦坂回答。距離‘實驗’開始還有三分二十秒,請問你準備好了嗎?禦扳進行确認。」
一方通行微微眯起了眼睛,一副不耐煩的表情。他嘴裏咬着某種東西,咀嚼有聲。就好像吃口香糖一樣,嘗試要把嘴裏那個東西的甜味咀嚼出來。
「你在吃什麽,禦坂詢問。」
「喔,手指。」
一方通行若無其事地說道,并将嘴裏的東西像吐口水一樣往地上一吐。
被咬得碎爛,沾滿了唾液的肉塊。
但是,勉強還看得出來是根纖細的女性手指。
「我想說剛好可以藉這個機會吃吃看,就偷藏了一根手指頭。但試了才知道,原來人肉這麽難吃。聽人家說人肉脂肪少,而且有股酸味。沒想到實際吃起來更糟,咬起來全都是一條一條的細筋。果然還是專門演化來被人吃的牛跟豬比較贊!」
一方通行伸出手臂在嘴唇上擦了擦,似乎要把口中的味道擦掉。
對于這樣的舉動,禦坂妹妹依然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一般的豬肉及牛肉會先經過放血,而且料理時會添加鹽及調味料,禦坂加以解釋。何況經過加熱的肉,蛋白質會産生變化,如果拿來跟生肉作比較,或許在驗證條件上會産生誤差,禦坂坦率地提出意見。」
「哦,知道了。」一方通行不耐煩地答道,「唉,同樣的事情重複九千多次實在很煩。本來想要增加一點新鮮感的,但看來還是不行,跟你完全聊不起來。」
「禦坂也無法理解你的行爲,禦坂回答。你已經是學園都市内最強的等級5超能力者,已經沒有人能跟你站在相同地位了,應該沒有必要追求更高的目标才對,禦坂推論。」
「最強嗎……」一方通行提不起勁地說道,「最強?最強?最強?我的強也隻是讓大家覺得‘好像很有意思,跟他挑戰看看吧’的程度而已。而且最近聽說有個無能力者挑翻了第八位level5,然後那些沒有才能的家夥又以爲能夠來挑戰一下我,切!」
紅色的眼珠一轉,一方通行突然開心地笑了。
「這樣可不行,這樣還差得遠了。這樣的最強太沒意思啦!我所追求的強,是讓對手認爲向我挑戰是件愚蠢的事,讓所有人都沒有想跟我敵對的念頭,那種絕對的強。」
沒錯,一方通行希望的是“無敵”。
訴說着美夢的少年,将纖細的兩隻手往兩側慢慢伸起。
右手名爲苦手,左手名爲毒手。
輕輕碰到就會斃命,宛如毒蛇一般的兩隻手。水平舉着雙手的少年,笑了。
就像一個黑暗的十字架。
「你的死期差不多該到了吧?劣質複制品。」
面對着臉露嘲笑之色的蒼白少年,禦坂妹妹依然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她隻是像個被裝上計時器的人偶一般,淡淡地說道:
「晚上八時二千九分四十五秒、四十六秒、四十七秒——第九六八六次實驗現在開始,接受實驗者一方通行請至指定位置待命,禦坂宣布。」
禦坂妹妹話音剛落,地面微微一震。
轟——
巨大的撞擊聲之後,煙塵彌漫開來。
「呃?」
一位有着銀灰色頭發,身上的衣褲破破爛爛、還帶有一些焦灼痕迹的少年尴尬地摸着頭,看着滿嘴鮮血嵌進了貨櫃的學院都市最強。
「那個…禦坂,這個…是我幹的?」
禦坂妹妹的程式似乎也陷入了死機,呆呆的一動不動。
「好痛!哈哈!這是怎麽回事?真有趣!哈哈哈!該死,真棒!太棒了!這麽強力的一擊!居然打傷了我‘一方通行’!一般人的話肯定會就這麽死了吧!」
嵌在貨櫃上的白色少年瘋狂地笑着,帶着‘咯吱咯吱’的刺耳金屬摩擦聲慢慢站了起來,宛如一個正在孵化的惡魔。
一方通行再次向上條恭介沖來。
伸出那隻要一碰就可以殺人的右手,直直地朝上條恭介的臉孔揮出。
一隻充滿怒意的拳頭借着全力沖鋒的力道,重重打在一方通行的臉上。
「唔噶!」
帶着這樣慘痛的叫聲,纖細的白色肉體在鋪滿碎石的地面上快速翻滾,雙手雙腳無力地任由搖擺,以一個難看的姿勢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要想傷害…我…弟弟,至少…要…先問過…我‘神淨讨魔’的…拳頭啊!」
喘着粗氣的上條當麻,握着染血的右拳,露出了一個自認帥氣的笑容。
「那個……當麻。」一隻手搭上了正在回味着勝利的上條先生肩膀。
「怎麽了,恭介喲!英雄總是在最後出場的!」
「打錯人了,當麻~自首吧……」找到了替罪羔羊的恭介一臉陽光地沖着自己堂哥豎起了大拇指。
「诶?但是…诶?!!!不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