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加斯帕開開門!”
神上瞳拍打儲物室的大門。雕刻着飛鳥走獸奇特穩固的木制門,頗有幾分超自然研究部的底蘊,也不知上面的紋路象征何方神祇。他發覺門意外的結實,加斯帕執意躲在裏面,很難從外部打開。
神上瞳提高音量呼喊:“我不會傷害你,小貓和傑諾瓦也沒有惡意。大家隻是開玩笑罷了。”
小貓和傑諾瓦果然玩脫了。忍不住想要挑逗可愛的孩子,結果把加斯帕吓得半死,發動邪眼,一溜煙似的躲回“老家”,說什麽也不肯見光。
“不要!外面的世界太可怕了,嗚嗚~”
加斯帕喜歡把“不要”挂在嘴邊,伴随柔柔弱弱的啜泣聲,反而讓人想要欺負他一下,以滿足邪惡的欲望。
“不管他好了,我們先去吃飯吧。”傑諾瓦一臉無所謂。
神上瞳吐槽:“你以爲是誰的錯啊!”
小貓認真地思考片刻,回答道:“想吃冰激淩。”原來根本沒有反思,考慮的是吃的話題嗎?
“瞳,不一起去嗎?”愛莎關心道。
神上瞳感動得淚目,果然還是愛莎最好了。那兩位早就因爲晚飯要不要吃甜點的問題争吵起來,自顧自走了。
“你們先去吧,我想和他單獨聊一會兒。”神上瞳指了指儲物室。
愛莎溫柔地說:“我幫你把晚飯帶過來吧。稍微忍耐一下。”
“啊,拜托了。”
舊校舍安靜了。老式的教學樓連電燈都很少,儲物室門前的走廊黑洞洞的一片。木制地闆早已腐朽,被蟲蛀似的高低不平,令人擔心會不會一腳踩空掉到恐怖的地下室。唯一的光源是遙遠的月亮。宛如玉盤的滿月,高懸于夜空。好似霜降,将銀白色冰冷的光傾瀉一地。
神上瞳靠門坐下,懶洋洋地伸直腿,毫不擔心褲子會不會被弄髒。運動鞋正好浸在月光中,讓他隐約感到一絲涼意。與樹梢上的蟬鳴、窗外吹拂的風,組成感官上的夏夜景色。
他稍感困乏,肚子也餓得咕咕直叫,問道:“加斯帕,你不餓嗎?”
門内沒有回應。
神上瞳想起儲物室裏雜物堆積,并沒有儲藏食物。
“呃,吸血鬼不用吃飯嗎?那跟傳說中一模一樣呀。”
依然無人作答。
神上瞳并不氣餒,自言自語:“其實,我和你差不多。不用吃飯也不擔心餓死,不受緻命傷就不會死掉,甚至不會衰老,經常被她們羨慕呢。”這不是惡魔的特性,而是被此世之惡詛咒淪爲不老不死的怪物。所以,每當被少女們提及,神上瞳隻能拙劣地轉移話題。盡管如此,他保留着人類的習慣,比如吃飯。
“我改變不了吃東西的習慣。你想想,如果有一堆美味的食物擺在你面前,不可能不饞嘴呀。就算知道不會有任何能量攝入體内,一想到辛辣的味道刺激你的味蕾,柔滑的肉片在舌尖打轉,無法克制想把它們全部塞進嘴裏的沖動……”
裏面的聲音不禮貌地打斷:“我不喜歡吃辣。”
神上瞳意識到觸及雷區,大蒜也是辛辣食物。
所幸加斯帕沒有生氣,甚至補充了一句:“也不喜歡吃葷腥的東西。”
對于吸血鬼來說很異常,血液本身腥味就很重。
神上瞳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隻說:“那……下次去吃甜食好了。我知道小貓藏了很多甜甜圈哦。一起把部室翻個底朝天吧。她一定會闆着臉發火,雖然平時也看不出她是高興還是生氣……”
“噗——”某人小聲偷笑。之前被小貓欺負得夠慘,想象小貓被氣到的樣子,加斯帕高興得快要跳起來。但是,想起說話對象是陌生人,加斯帕強裝鎮定。
神上瞳松口氣,能交流就好辦了。短暫的相處讓他明白這孩子心地善良,不然以邪眼的力量,不至于被小貓和傑諾瓦欺負而無法還手。加斯帕不想傷害别人,每每發動邪眼隻爲躲到一個陰暗的角落,将自己與世界隔離。
“加斯帕,我和你擁有同樣的眼睛,所以能理解你的痛苦。無論有多少悲傷的回憶,你應該相信世上有你的容身之所……”
“騙人!”
神上瞳仿佛看見加斯帕憤怒同時流淚的眼睛。
“一直一直都一樣……大家用恐怖的眼神盯着我。我也很害怕啊,總有一天這份能力會傷害到别人,但是……我已經努力去控制。爲什麽不能給我一點時間呢?我是吸血鬼嗎?爲什麽族人叫我雜種!我是人類嗎?爲什麽把我當成怪物看待!”
木門攔不住嘶啞的咆哮:“我隻想要活下去啊!難道不被允許嗎?”
“已經夠了……”低聲哭泣,輕柔的聲線好像要把主人帶入不會受傷的夢。
神上瞳呆坐着,脊背與木門接觸的地方,升起一絲絲令人難過的涼意。久久不能言語,再開口時,神上瞳像一個人傷懷,講述不知名的故事。
“我的魔眼并非與生俱來。當它降臨到我身上的時候,常識的世界被打破了。”
屋内的啜泣聲漸漸變小,聲音的主人很認真地在聽。
“但是,我理所當然地接受。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渾渾噩噩地扮演牽線木偶的角色。強顔歡笑背後,痛恨着我的軟弱。我厭倦了一成不變的世界以及碌碌無爲的自己。如果我有力量,強大到足以改變一切的力量,就不會對着鏡子痛哭流涕。”
“那時候我明白了,眼睛不僅僅用來流淚。”
神上瞳四十五度角仰望月亮,高高地擡手。月光從指縫間淌下。竭力張開的手,仿佛能攥緊月亮。
“命運對每個人都不公平。”
“但是……我想抓住它。”
“如果還有人願意喜歡無可救藥的我,我想和她們牽着手走下去……”
門開出一道縫,露出加斯帕哭花的臉蛋。
他膽怯地問:“真的嗎?”
“嗯?”
“我說,真的能改變命運嗎?”
“當然咯。”
他像連珠炮一樣發問,仿佛每一問都能帶來微弱的勇氣。
“不會被同學扔石頭嗎?”
“不會被揪着耳朵當作怪物嗎?”
“會有人喜歡我……嗎?”
加斯帕害羞了。
神上瞳沒回答,大膽地摟住這孩子,聞到怡人的香味,宛若少女漫畫中綻開的花。
“呐,加斯帕,我們都一樣,是個愛哭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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