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de:「援軍」
當前位置高度,12450米。
防風眼鏡型的迪拉克機關上這個難得一見的數字一閃即逝。
烈風在耳邊呼嘯,因爲計算錯誤而進入的紊亂區域異常激烈,兇暴的氣流在徹底無規律的情況下試圖撕碎一切進入它内部的東西,
這就是新人類至今爲止難以在天空中自由翺翔的原因。
「災厄」與「對撞」給這個世界留下了無數異常的傷痕,輕而易舉就能夠阻止人類前進的腳步。
從高空向下俯瞰的感覺是相當微妙的,因爲缺少雲氣的阻隔,一切事物都異常渺小,幾乎讓人覺得可笑。
——人類的文明,面對偌大的世界,也不過是丁點塵埃麽?
抛掉這種無謂的哲學思考,試圖觀測着陸點,但是過高的距離限制了這種想法,隻能等待地面設施進行數據的遠程校正。
——人類,的确是相當渺小而無力的。
當前位置高度,12333米。
身上的支援者重型裝甲已經接受到了指令信号,午後的陽光突兀地在銀白的金屬表層跳躍——這是遮蔽模式被解除的征兆。
高空的亂流無法對身體造成一絲的損傷,全覆式裝甲中特制的迪拉克機關運轉,配合着使用者強橫的精神幹涉,從「迪拉克之海」中湧出源源不斷的物質抵消了狂風的攻擊。
【這裏是「騎士團」,聽到請回訊。】
【這裏是雷恩,落體即将開始。】
預定的信号交流結束。
于是,時間開始流動。
陡然被重力所影響,軀體開始不由自主地墜落。
迪拉克機關在下落的過程中不斷運轉,用以保持搭載者的體溫,也因而使得重力加速度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幹擾,變得不再均衡。
意識開始發散,精神沉入「迪拉克之海」,可見與不可見的界限模糊,距離成爲無關緊要的東西,時間在若有若無中混亂起來,然後「連接」成功,「網絡」建立,「對話」開始。
這是對于常人而言難以觸碰的領域,即使是「量子武裝」的擁有者也不一定能夠「察覺」的聯系手段。
——在無法描述充滿不确定性與變化的「迪拉克之海」中構建的,名爲「虛數網絡」的存在。
『我是雷恩。』
『這裏是「騎士團」,裝備沒有問題嗎?』
『目前還在工作。我第一次使用這種東西,不知道怎麽算是良好運轉。』
『調用總結代碼,各運作的裝置會顯示三種顔色,紅色危險黃色警戒綠色良好。』
依言幹涉代碼,眼前的屏幕上顯示出了代表人體的圖案和密密麻麻的綠點,光點迅速地一明一滅,和心髒的跳動同步着。
自己果然有些激動麽。
畢竟是第一次的任務。
或許還有些别的意思。
『那麽一切正常。』
對話暫時結束了。
當前位置高度,10086米。
極力延伸網絡的覆蓋範圍,爲最後的行動做準備。既然校正已經完成,那麽隻要再過一會兒自己就會成爲誘導整個戰場的核心。
本來或許會有更好的選擇,但是比起叫那個有些天然呆的女孩子冒險,讓更能夠判斷戰場形式的自己進行空降更符合所有人的認知。
完全沒有反對過,不如說是很支持這樣的決策。
并不是因爲對方的性别和平常的表現而有所看低,而是根據事況作出的判斷。
『雖然感覺很像英雄,不過總有點風蕭蕭兮易水寒的錯覺。』
心裏還在自我吐槽,卻連半點偷懶的想法都沒有,大概是莫名其妙的責任感在作祟。
網絡中傳來波動,将意識沉入進去。
『雷恩,你的任務并不是擊破所有來襲的深海,而是以保護目标人物爲目的進行拖延作戰,必要時候可以掩護他們進行撤離。』
是那個老是隐藏在陰影裏的「上級」的聲音,不過聲音再好聽也無法成爲注意的重點。
『「誓約之戒」還需要多久才能送到?』
『因爲深海數目超過預想,估計運輸隊将有所延遲,于一至五個小時内抵達。』
『這跨度未免也太大了吧?』
雖然抱怨着,也知道對方的難處。
運送部隊必須穿越深海的封鎖,多了會吸引攻勢,少了難以突入。
『第二波支持預計将于你進入戰場三十分鍾後進行空投。』
『單獨作戰?』
沒有回音,看起來對方已經離線。
當前位置高度,9527米。
『我快要到了。我和你是第一波支援。』
腦海裏,驟然響起的是那個女孩子的聲音。
聽上去就知道出聲者稚嫩的,帶點懶散,又有些孤傲,讓人感到莫名信賴的聲音。
『居然會是你啊。』
『怎麽,覺得我很弱,會拖後腿?』相當不屑的回應。
『不,我隻是覺得有點驚訝而已。在我眼裏你大概就是那種最後出場,一言不發就轟掉所有雜兵的強力支援。』
『那還真是承蒙高看。可惜我隻是一個和你一樣看上去能打出很漂亮傷害數字實際上可以随便換的dps。』略帶點自嘲的聲音,她的情感通常都很直接,可以輕易讀出來。
『這麽貶低自己真的好麽?不管怎麽說,你可是「騎士團」的中流砥柱啊。』
『但是事實就是這樣,我擅長的是攻堅戰又不是陣地防禦。』
『既然你都這麽說了,我們兩個一起試試把全部深海擊退?』
『你真以爲你是在玩割草無雙嗎?』對面的回答沒有點好氣,單憑聲音就完全可以想象出平時那種鄙夷的眼神,『對面可不是那種能被輕松擊破的雜魚——有獅子領導的綿羊和普通的綿羊是兩種東西。』
『但是我們總不能因爲理論上的不可能就不盡全力吧?』嘴角微微翹了起來,『畢竟我們試圖守護的,是某些人的「幸福」。』
良久的沉默。
當前位置高度,8964米。
『根本不被看好的組合,獨自在遠海漂流的少年和流浪的深海化艦娘。他們相遇、相知、相識、相戀。然後僅憑着兩人的力量開墾屬于自己的樂園。』
『經曆了大半生的相濡以沫,在各方面的阻力下終于走到了這一步,』不知不覺中語氣變得有些悠遠,記憶中有什麽東西靜靜地蔓延而來,仿佛日光照耀下波光粼粼的海面,散發着甯靜而美好的感覺,『前輩們的「幸福」得來的真是不容易,不是麽?』
『我啊,不是那種很理性的人。聽完那個故事的時候,其實已經感動得流淚了,就算現在想起來還是想哭。』
『本來我也隻能是一個旁觀者,現在至少我能參與進來。』
『我想做點什麽,不然對不起我聽到的這個故事。』
當前位置高度,8341米。
『你說的對……』
從天穹抛灑而下的光輝似乎變得更明媚了。
『……那就一起瘋一次又怎麽樣?』
第一次在這個女孩語氣裏聽見了别樣的東西,名爲活力,名爲認真的情感。
會心地微笑了起來。
不用再廢話什麽了,盛宴前的客套已經結束了,接下來等的就是所有賓客到場的瞬間。
當前位置高度,3250米。
迪拉克機關的映射範圍已經達到,以雷達方式顯示在屏幕上的是密密麻麻的藍點,正向着同一個方向攢動。
即使知道深海在陸地上會持續受傷緻死,即使知道那之中絕大多數都隻是驅逐艦,這也無法阻擋普通人看到不斷跳動的辨識數字時産生絕望之感。
就算是有着心理準備,也失神了瞬間。
『開幕吧,不要讓那些家夥等急了』
當前位置高度,2411米。
憑空構建的網絡「上浮」,爾後「張開」,觸及能夠籠罩的一切。
“空雑。”
短促地念出兩個音調,借助這個行爲集中了精神,幹涉「迪拉克之海」,巨大的弓出現在手上的瞬間,巨大的迪拉克波動開始擴散。
對于這種波動異常敏感的深海栖艦被龐大的「漣漪」所吸引,瞬間停下了腳步,擡頭望向天空。
那麽,接下來應該就是主持人緻辭的時間。
不過比起文雅的緻辭,還是粗魯的嘲諷更能行之有效吧。
中二氣場全開,記憶中那些遙遠的東西紛至沓來,略有些生疏,不過隻要拼湊起來就好。
“「四一年式悠久機關」所屬,「國立護艦重裝騎士團」團員,雷恩,于此宣告。”
“遠道而來之人,伫立大地,意圖破壞他人「幸福」者啊。于此奉勸,于此示警,于此誡訓,于此敕令。來喲,來喲,奉此典禮狂歡相享,奉此飨祭禮贊相觀,盛宴召開之所即是婚禮進行之地。緻求凰之鳳以高歌華舞,緻待麟之麒以千賀萬福!然後執兵而頌,揮戈而唱,以汝等血靈生魂,繪制花鳥禽卉助興!”
當前位置高度,121米。
尖釘化作雨幕從天而降,遠方海面上綻放起爆炸的火華。
從天而降的少年高歌着,曲調悠遠而神秘。
踏波而來的女孩華舞着,姿态圜轉而翩跹。
新郎與新娘十指相扣,互相倚靠着站在半島中央。
這場遲來了三十年的婚禮,終于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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