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南約看着馮晔退去，并沒有追擊的動作。

讓馮晔更爲心寒的是，封南約的雙瞳好似沒有焦點，純粹是空洞地看着，不知神在何處？

然而當了一追襲而至之時，封南約反手一劍，妙至毫巅地截住騰蛟劍劍尖，任了一劍招千變萬化，卻像是送上門去一樣，撞個正着。

莫非煙眼中看到的，卻與馮晔有所不同。

噴出一口血後，封南約背脊一挺，整個人的氣勢頓時就不一樣了。

身上一直籠罩的金光淡去，而他劍上卻漸漸放出光華，就好像是身上的金光全部彙聚到劍上了似的。

與其說是馮晔的雙掌拍散了封南約的金剛不壞體神功，不如說是馮晔在他金剛不壞體神功崩潰時又加了把勁，幫他把神功最後的精華都逼到了劍上，和彼岸劍氣混在了一起。

然後，封南約隻憑靈覺，便把握到了了一的劍路，反手一擊，攔個正着。

在場衆人中，以了一的境界最高，因此隻有他真正地透過表象，瞧科了幾分内情。

就算是身負重傷，莫非煙的劍依舊是沉重無比，力大無窮。

封南約屢戰之後，其實也已到了極限，隻是了一自己未曾察覺出來罷了。

兩大高手一擊之下，莫非煙飛身後退卸去了沖擊的力量，而封南約則是将這股力量承受下來，并借着這股力量，進入到了一種難以名狀的狀态下。

在這個狀态下，封南約的金剛不壞體神功瓦解了，他将這門神功的殘餘力量都灌注到劍裏，而馮晔的雙掌一擊，則加速了這個過程。

最後，封南約反手刺出一劍，這劍其實并不怎麽快，但是就在了一準備變招避過封南約這劍之時，他發覺封南約劍式的變化，正隐隐克制着他将要作出的變招。

一次是巧合，可是，兩次、三次，乃至到了第五次，那就不是巧合了。

這看似簡單一劍之中，了一伏下了五處變化，已經可謂是天下間最爲反複的劍招了，可是，封南約一刺過來，竟然封死了了一所有的變化，讓他的劍乖乖地一頭撞上封南約的劍尖。

怎麽可能？心神巨震之下，了一用勁不純，騰蛟劍脫手飛了出去，而他本人胸口也好似中了一記鐵錘，身形不穩，滾落在地。

好久沒這麽狼狽了。了一橫着跌在地上時，居然還有好心情自嘲一番，可當他一個骨碌翻起身來，看向封南約的時候，就沒這好心情了。

封南約對着了一，雙手張開于身體兩側，靜靜地向前看着。

了一卻知道，封南約并沒有注意到自己，他的目光似乎透過了了一，透過了背後的大山，直接看向了茫茫天際。

洶湧的天地元氣又一次如有實質地從天極垂下，元氣凝成晶體，像是雪花般飄落在封南約的頭頂，然後消失不見。

了一看着眼前這一幕奇景，臉色大變，他再也感覺不到封南約的存在，即使他就在自己眼前不到三丈的地方站着。

武道初成，身登天人。

封南約終于踏出了這一步。

然而這對了一來說，卻不是個好消息。

尚未成爲天人階的封南約就已經讓他疲于應付，遑論更進一步、能完美融合獨孤九劍、金剛不壞體神功和彼岸劍氣的封南約。

加上這一次，了一已是第三次目睹先天極境高手明悟自身武道，晉升天人階了。

第一次是與義兄關平，雙雙晉升。

第二次是看護師弟了東晉升。

以往的經驗告訴了一，一個大宗師最強大的時候，如果不是他破碎虛空的瞬間，那就肯定是他晉升天人階的那一刻。

在那一刻裏，武者的感知會變得極爲敏銳，頭腦會變得異常地清晰，繁複的武學難題，隻要想起，就會迎刃而解，晦澀的武道理論，隻要推演，便會無限擴展。

在這個狀态下的武者，天地元氣出入百會湧泉乃至周身大**道，都暢通無阻，舉手投足皆暗含天地至理，隻要念起，便能卷動元氣風暴，隔斷天地，自成世界。

了一不但失去了對封南約的感應，連他的身影都看不清楚。

封南約全身沐浴在輝光之下，狀若仙人下凡。

天人天人，在這最初的時刻，視之真是如同天上之人臨于現世，莊重華美，别于俗世。

了一揚手召回落在不遠處的騰蛟劍，聚氣凝神以對。

封南約忽然有了動作，他右手長劍舉起指着蒼天，順時針劃了兩圈，劍的上半部拖出一條燦爛的光帶。

接着，封南約随意地将劍左右各揮了一下。兩道交叉的劍芒直奔了一而去。

封南約的這兩道劍芒速度極快，從聚氣到出招，再到劍芒飛到面前，總共隻有一個呼吸的時間。眼看躲不開了，了一無奈之下，騰蛟劍抖成蛇形，波浪般抽打在劍芒之上，轟隆一聲巨響之後，封南約的交叉劍芒四分五裂飛散出去，而了一劍上的劍芒幾乎要消失無蹤。

因爲神念無法鎖定的緣故，被轟得昏頭漲腦的了一，第一時間把視線再轉回到封南約身上，卻看得幾乎要将眼珠子都瞪出來。

封南約兩下斜劈之後，劍勢不停，繞身劃了一圈。當劍圈轉完三百六十度回到原點後，劍尖經過的地方爆發出一條金色的光帶，然後迅速向四周擴張。

太快了！躲不開！了一瞬間又作出了判斷，隻得強提一口氣，爆發劍芒，向下一斬，硬撼光圈。

砰！

砰！

砰！

三聲氣爆幾乎不分先後地同時響起。

了一踉跄連着向後退了五六步才止住勢子沒有跌到。這光圈擴張看似簡單，實則内力蘊含了多種變化，多重内力，錯非他本人也是精于此道，察知之後立刻反向施力，必會着了道兒，被其中的内力侵入經脈。

了一記得之前是聽見三聲響，轉頭去看另一邊，頓時睚眦欲裂。

莫非煙拄着斷劍，單膝跪在地上，嘴角淌血，不住地喘息，看樣子傷得不輕。

而馮晔遠遠地滾落在一個雪窩裏，已經沒了聲息，不知是暈過去了，還是傷得太重動彈不得。

一招出手，三人皆敗。

“好可怕的招式。”了一喃喃道。

了一沒想到，當封南約神遊武道，物我兩忘的時候，所揮出的劍居然是這麽不可抵禦。

了東晉升天人階的時候了一就在身邊，雖然同樣展現出無敵的風姿，但是比起過招的壓迫感，了東遠遠比不上現在的封南約。

無論是攻擊的連貫性還是範圍和威力上，都差得太遠了。

了一眼神一凝，封南約的動作還未停止，轉眼間，第二個光圈已将成型！

“你瘋了嗎？”了一高聲喝罵，閃電般撲到莫非煙的身前，接下這第二波光圈的擴張。

悶響聲後，了一身形搖搖欲墜，這一波光圈的威力，比之前的還要強了三成！

一隻纖手按上了一的背心，渡過一道微涼的内力，幫助了一平複内息亂竄的經脈。

了一心中一暖，問道：“你還好嗎？”

莫非煙“嗯”了一聲，并不答話。

了一得了莫非煙之助，及時回過氣來，勉力抵抗封南約接踵而至的連綿劍芒。

在劃了兩個完整的光圈後，封南約終于到了極限，第三個光圈隻出了四分之一就宣告潰散。

封南約不信邪地再次揮舞了兩次，都未能成功。他長嚎一聲，長劍胡亂揮舞，淩亂的劍芒向四面八方飛散。

縱然不是有意對準了一，而且劍芒的威力也已經下降到普通天人階初期高手出招的程度，但封南約身周濃密得近乎實質的天地元氣猶未散盡，此刻伴随着他的出劍，四下宣洩，威力仍然不可小視。

了一苦苦支撐，終于等到封南約停下手來，趴在地上大聲喘氣，這才一口氣送了下來，雙腿一軟，跌坐在地。

了一感覺到背後的手耷拉了下來，心中一驚，也不管封南約了，急忙轉頭去看莫非煙。

莫非煙的面容美麗得比了一以往見過的任何一次都要讓人驚心動魄，素來不施脂粉的雙頰此時正泛着些紅暈，嬌豔不可方物。

了一一把抱住莫非煙，想要說些什麽，卻哽咽得無法出聲，隻能連說“你，你”。

莫非煙伸手撫摸了一的臉龐，一改以往冰冷的語氣，柔聲道：“了一，不要說話，聽我說。”

了一點頭，把頭貼近了，聆聽她微弱的聲音。

莫非煙微笑着道：“了一，這段日子，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一段時光了。”

了一一愣，随即明白了什麽，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

莫非煙拂去了一左臉的淚水，溫柔地道：“别哭。哭了就不像我心目中那個堅強、自信、獨/立而且意氣風發的了一了。”

了一道：“好，我不哭。”可是多年未曾滴下的眼淚卻一直在流淌着。

莫非煙微微有些氣喘地道：“小的時候，阿娘問我，小煙要嫁給什麽樣的人。我回答，我要嫁給大英雄。可是，到了我們遇到危險的時候，大英雄始終沒有出現，進入方舟世界的時候，就隻有我一個人了。”

莫非煙的聲音更低了一點，了一聽得有些吃力，而她仍不自覺，繼續說道：“我本是立志不嫁人了。但是當你拒絕段師妹撮合我們的時候，我感到很沒面子。我恨上你了，了一。你知道嗎？”

了一無言以對，隻是“嗯”了一聲。

莫非煙也未待了一回答，緊接着說下去，仿佛有什麽在催着她趕快把話說完似的，她笑着道：“了一，我把你記到了心裏。我恨死了你，恨你沒有眼光，不解風情，卻又禁不住念起你的好。你講義氣，守信諾，更不怕死，像一座可以依靠的大山一樣，守護在我的面前，幫我擋住了李莫愁。從那時開始，我就喜歡上你了。了一，你知道嗎？”

了一痛哭失聲道：“我知道了！”

無數的珍貴的記憶畫面從眼前拂過，朱仙鎮、驚雁宮、岑家莊，直到這聖母峰上，這一次次的出生入死，不是偶遇，而是有意的邂逅。

聽到了了一的回答，莫非煙笑容變得無比地燦爛，她輕聲道：“啊，這我就安心了。”

說完，莫非煙閉上了雙眼。

了一抱住她的身子，鼓起殘餘的内力輸入她體内，卻驚覺她的經脈已在過度的壓榨下寸寸斷裂，神仙難救。感受着生命飛快地從這個身軀裏流逝，了一昂首大喊道：“不！”

“吵死了。”莫非煙忽然在他懷裏又開口說道，“讓我好好地睡一覺行不行。還有，好好活下去，别那麽急來找我。”

了一淚水飛濺，頭搖擺着，不知是在點頭，還是在搖頭，抑或是純粹在發洩悲恸。

“不要啊！”了一再次高聲痛呼，可是，莫非煙的身軀已經泛起點點白光，重生的程序已經啓動。

乓的一聲，了一背後挨了重重一腳，飛跌出去。

封南約出現在了一原先的位置。他顫抖着雙手，環繞着莫非煙的身軀，想要抱住，卻抱了個空。

“啊！”封南約仰天長嘯，呼地站起身來，右手長劍指向了一，喝道，“去死！”

劍光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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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讓這個故事結束在這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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