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嘯一聲，白自在轉身就走，毫不停留。

好死容易，賴活艱難。

風雪小了些。

了一獨立在冰天雪地中，單薄的身軀，破爛的衣袍，染血的左臂，看起來怎麽都不像一名絕世的劍客，而隻是一名落拓無依的遊子。

然而經過今日一戰，天下間再無人會小看這位低調的劍手，也無人再會小看張三豐去後一蹶不振的武當。

以一介異人之身，區區三四十年的修行，了一走完了他人或許百年都未必達到的天道盡頭。

這份天資，這份決心，這份努力，了一比之古往今來口耳相傳的武道神話們，都已不遑多讓。

稍稍舉起劍，了一上前一步，準備就此下劈，切下師妃暄的頭顱，好告慰嶽、郭諸人的在天之靈。

周圍空寂無人，已經沒有人在乎師妃暄的生死，沒有人想要見證這朵素雅水仙的凋謝。

見了一心意已決，外援已去，師妃暄知無幸理，收住悲切凄苦的表情，握緊了拳頭，倔強地盯着了一，決心作最後一搏。

不過此刻她手中已無神劍，或許最後的一擊，連了一的衣角都碰不到。

但這是一名劍客最後的尊嚴。

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師妃暄恢複了一名劍客應有的風度。

當謝晖終于把視線下投到正确的方向，尋找到師妃暄的時候，他看到的就是這令人絕望的場景。

縱身從頂峰的高台上躍下，剛拾回的佩劍直指了一的背心，謝晖發出一聲怒吼，但他自己知道，這隻是徒盡人事罷了，離的太遠，再給他兩個呼吸的時間，他也來不及救下師妃暄了。

了一完全可以先結果了師妃暄，再施施然回劍将舉止失措的謝晖順手擊殺。

謝晖知道自己的舉動非常不妥，不過已經顧不上了。

在他面前，讓了一殺了梵清慧的弟子，謝晖已經不準備活着回去了。

就在此刻，異變陡生。

天地間一下子暗了下來。

了一悚然四顧，陡然發覺頭頂的天空不知何時，已經是一片漆黑，再也看不見高高在上的日月星辰。

就連延綿萬裏的雲彩，也變得幾乎看不見，隻有在視線所及的天邊，才能看到幾片。

天空中唯一發光的東西，不是太陽，而是一個光團。

一個猶在不停發出爆炸聲的光團。

隻是通過大氣的震蕩傳來的信息，了一便知道，這是唐馮任蕭四大宗師仍在戰鬥發出的動靜。

他們本在洛子峰上決戰，曾幾何時，巨量元氣的對沖使得他們四人形成了一個相對的平衡，越打越高，逐漸升上了數百丈的高空，卻不會落下。

四位人間至強的強者，全力發出的罡芒不斷碰撞，将空間的壁壘震得不斷扭曲、破裂。

對空間的破壞終于累積到了一個臨界點上，世界的抑制力終于來不及修複空間的破損，四人頭頂上終于有一處空間如同琉璃鏡般破碎開來。

碎裂之處仿佛崩落了一塊什麽東西，向下方墜去，然後化作點點微光，消逝無蹤。

而被震落這一塊東西的地方，背後是真正的漆黑一片，随後便以此處爲起點，裂痕不斷向周圍蔓延，一塊又一塊空間之壁被打破。

乞丐、孟神通、婠婠等人已經來到了洛子峰的峰頂，他們仰望四人在光團中渺小黑點一般的身體，震駭之情溢于言表。

乞丐仿佛喪失了對情緒的控制，狂吼道：“天門、天門真的開了！”

了一和師妃暄等人在聖母峰上作着生死決戰的時候，這群人卻在一瞬不瞬地看着四大宗師的破碎之戰。

四位大宗師正式交手後隻是片刻，洛子峰頂便在他們凝聚了無數元氣的招式對轟中，被硬生生地鏟平了。

高度凝聚的天地元氣在碰撞中互相湮滅，但還是有不少的量是被打散，彌漫在峰頂上。

到了後來，峰頂二十丈範圍内，天地元氣的密度達到了一個驚人的層次，開始自主地散發光芒。四大高手有如在一個光繭中互相戰鬥着似的。

天地元氣越積越多，有如實質，而交戰的四人，則踩在元氣之上，越升越高，逐漸脫離了地面。

而四人招式對轟的餘波，則是主要向下向四周宣洩，因此，他們腳下的元氣不斷加厚，而站立的地方，則越來越高。

光繭的底部不斷崩解，然而崩解的速度遠不及它增厚的速度，此時在圍觀的一衆高手看來，四位大宗師仿佛在山頂上憑空制造了一座通天之塔，他們站在塔頂，将這座塔壘向天際。

通天塔在生長到十多丈時，塔底崩解的速度終于超過了上方元氣下沉的速度，然而，四大宗師依然在頂端不斷地加高這座通天塔。

因此，通天塔仿佛像是飛起來一樣，緩緩地向無盡的蒼穹深處飄去。

從天外延伸到頭頂的巨型龍卷此時漸漸散去，然而天地元氣的補充并未中斷，反而以一種更爲狂暴的形式展現出來。

仿佛是遠古神話中雷神的震怒，無數道閃着金光的雷電從幽冥深處直擊而下，将原先龍卷帶開的雲盤盡數粉碎。閃電破碎了雲層，又在雲層之下展開絢麗而又曲折的七色帶狀虹光。

觀戰之人見此情景無不失色，他們感受得出，即使是雷電的末梢，都比他們最強的攻擊還要強大無數倍！

“這真的是人力所能做到的嗎？”左遊仙駭然問道。

沒有人責怪左遊仙的失态，聽到的人即使口中不言，心中也是這般想的，而更多的人，則根本沒能聽到左遊仙的這聲呼喊，他們在這绮麗的天幕下，被震撼得心神俱眩，喪失了思考的能力，對周遭的任何變故都沒有了感覺。

雷電和光幕共同交織的奇景，持續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最後在四大高手制造的通天塔快接近的時候，逐漸消失。

站在地上的人們，再也看不出他們是從何方獲得巨量的元氣，來維持通天塔繼續向天外攀升。

到了最後，便是了一擡頭看到的景象，四大宗師，在比世界最高峰還要高上數百丈的地方，終于聯手将空間擊破，打開了傳說中的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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