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山焉耆相隔萬裏,來往不易。無論是當波回轉中原,還是當節往赴西域,幾十年下來各隻有兩三回,上一次兩人見面,還是十年之前的事情了。
這些年裏,當節一步步成長爲天人階高手,而當波雖然武功隻是方入先天,卻也做到了相化寺住持的位置。不過焉耆這塊地方人少寺多,當波武功和手段都是平平,隻怕有生之年就要止步于此,無望升上半級,被人尊稱一聲方丈了。
見到當節,當波喜不自勝,不僅因爲故友重逢,而且因爲三人的到來幫他結了燃眉之急。
西域一地割據已久,即使是過江龍西金的到來,也并未壓下各路地頭蛇。此地既然從未有過同一的政權,自然地方上治安不靖,因此此處武風極盛,各路教派吸引信徒都要從教授武藝入手,誰家的武功強,誰家的香火就多。
練武的過程是漫長而艱辛的,剛入門弟子的比武在這裏沒人當個事,誰都知道速成的東西一般都不太靠譜。這裏的居民喜歡看各派高手親自下場的較量。
這個月就有人挑到了當波的頭上。
第一批能拜入大派的異人,資質就沒有中人以下的。當波和當節同出一門,基礎相若,造成如今這巨大差距的原因,除開心性的差别,便是際遇的不同。
不過當波的武功,放在這焉耆城内,還算是不差的。城内城外二三十座寺廟的住持,大半和他一個水準,都是先天初期,隻有個别幾家才有先天中期。
在先天初中期,想要往上升上一個小境界,對大部分人來說,那是千難萬難,但是在實戰中,卻沒有多大差距。隻是先天中期的武者,一般情況下已經不可能再敗給後天武者了。
當波一身少林寺的嫡傳武功,打法硬朗,遇上先天中期的高手,在場面上一兩百招内不落下風,是塊難啃的骨頭,因此平時很少有人主動挑到他頭上的。
同理,也正是因爲隻會幾手少林寺武功,當波在比武中的殺傷力不強,能赢人,卻在面對實力比他低上半籌一籌的對手面前,也幾乎不可能速勝,所以相化寺到了當波手上,情況一直不好不壞,沒什麽老的信衆流失,也沒有什麽新的信衆加入。
當波接任住持之初,原先還是有些野心,想要把寺廟擴大的,但這麽些年下來,這些小小的野心早已消磨殆盡,就這麽得過且過地混了。這也是他的武功一直沒多大進境的原因,他已經失去了前進的動力。
照當波這個情況,應該能一直安逸下去的,但最近一年多來,焉耆城裏的風向有了些許的變化。
這時正是西金建國後的一段時間,原先的王室和貴族覆滅後,焉耆作爲西金的首都,遷進來很多人,其中不少是來自輪台和烏魯木齊的豪族,是被強行遷來的。
這些新來的人對于本地的教派來說,就像一塊塊令人垂涎欲滴的肥肉,各施手段,想要攬入盤中。
可是誰也沒想到的是,反而是原先一家破落得不成樣子的寺廟成了最大的赢家。
對于這家叫做覺等寺的小廟,在焉耆紮根幾十年的當波,知道的都得不多。隻知它原先隻有三四個沙彌比丘,住持隻是個後天極境的好手。據說跟腳在高昌縣,不過在那裏也算不得什麽大廟。
等這座廟的名字再次進入諸人議論的時候,它赫然已經完全變了個樣。
覺等寺的住持已經換了一個叫做靈智的藏僧,使一手大手印功夫,武器是兩面銅钹。
靈智是個常見的法号,少林寺就有一位先天極境的宗師叫這個名。
這位覺等寺的靈智,武功比少林的那位差了不少,不過也是個先天中期的高手了。
如果隻是這靈智一人的話,倒也不算什麽,頂多是各中小寺廟流失一些信徒給他,在這焉耆總人口大增的時候,根本算不上事。
但是這靈智交遊廣闊,經常能找些實力強橫的人來助拳。
這可就要命了。
焉耆畢竟是個小地方。
一山不容二虎,一座寺廟也難容兩位先天高手。
像當波所在的相化寺,一到當波有足夠的能力獨當一面時,老住持就把寺廟交給了他,自己返回中原去了。
其他的寺也差不多,老住持或留任送走新人,或讓位新人自己另起爐竈,這是本地不成文的規矩,違反了便是犯了衆怒,會被群起而攻之。
然而這次就不一樣了,覺等寺居然有将十餘位先天級數的高手。
雖然這個數字還不到焉耆其他各派所有先天高手總數的一半,但是要知道,各寺平時積怨甚深,根本不是一條心,縱然有事,也是看着别人出頭,想着自家得利。
等到三個擁有先天中期高手的寺廟被覺等寺鏟平的後,剩下兩家擁有先天中期高手的派别這才緊張惶恐起來。他們聯名發出了讨伐覺等寺的召集令,可即便如此,依然沒有得到所有的寺院響應,當波就未曾加入其中。
即便聯盟一方在高手的數量上還占些優勢,可真的打起來,草草成軍的烏合之衆,怎麽可能赢得了有備而來的覺等寺一方。
雙方約了在比武場決鬥。
兵對兵,将對将,雖然是一團亂戰,不過雙方還是有點克制和規矩的。
然而聯盟一方的兩個先天中期高手,在面對靈智和他的幫手冷嶽時,敗得實在是太幹脆利索。
隻是數招,一個被冷嶽點中要害,重傷當場,另一個吃不住靈智的掌力,被靈智攆得滿地亂竄,見勢不妙,當機立斷棄了基業逃跑,剩下的十幾二十位先天高手,立刻戰意全無,紛紛作鳥獸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去了。
當波原先預估雙方的局勢時,認爲是平手之勢,可到了近前一看,居然是這麽個橫掃千軍,席卷整個焉耆的态勢,心裏知道麻煩了,他也沒有辦法抵抗覺等寺的這幾個高手。
少林嵩山本院離得太遠,而西域少林雖在左近,但隻是佛學深湛,武學式微,根本沒什麽叫得出名堂的高手。
當波平時有困難時,找的是他的堂弟孟濤。
孟濤在方舟初年多次死亡輪回後,投胎到了酒泉的孟家莊。
江湖上有兩個孟家莊赫赫有名,一個在太行山中,以孟神通和孟伯飛爲首,威震黑白兩道;另一個在祁連山中,莊主孟元超及其子孟華各以刀劍稱雄一方。
孟濤雖然耽擱了十多年,但就隻是近二十年的修爲,已經淩駕于當波之上,達到了先天中期。
求援信雖然已經發了出去,但當波心裏始終沒底。
孟濤到底能帶來多少人,他不清楚,但就算孟濤來了,勝負仍未可知。
冷嶽和靈智的武功,已經深深地震撼了當波,他看不到取勝的希望。
覺等寺的請帖擺在當波的禅房裏,他拿起看了,歎氣,再放下,然後又拿起看。
雖然請帖裏隻是普通的問候,還有邀請他明日去講法、品茶,但當波看得通透,這宴無好宴,分明是逼迫他投降的鴻門宴。
孟濤還沒到,當波根本沒有底氣去赴這個約會,但他也明白,他是無論如何也得去的,少林寺的人可以敗,卻不能不戰而逃。
“什麽?當節來訪!”當波本待呵斥闖入他禅房的小沙彌,一聽到是當節來了,頓時眉飛色舞,大笑着迎了出去。
剛出了禅房,遠遠地就看見一僧一道一女卓立當庭,當波感到眼角有些濕潤,胸口有些堵,深吸口氣慢慢地道:“當節,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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