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喋血驚雁上


夜幕下的驚雁宮在月華的沖洗下,顯出了它高貴的儀态。一左一右連接偏殿的兩道長廊并非在一條直線上,而是微微合攏,恰似大雁因受驚而收翅時的動作。

蒙古人的軍營設在了千裏崗下,隻有寥寥幾處燈火,黑壓壓的一片,悄無聲息,望之令人心中發寒。據情報說,這支部隊是由忽必烈之弟旭烈兀親自率領的,傳言此人深通兵法,治軍有方,昔年曾橫掃西域,此時看來,所言不虛。

了謙此刻就伏在軍營外不足百米之處,趴在他身邊的是武修文。對他們來說,旭烈兀的兵法如何并未深悉,但他的武功卻深爲兩人所忌憚。在襄陽城下打了這許多年,折在旭烈兀手下的丐幫、武當兩派弟子已經數也數不過來了。

經過多年的戰火磨練,特别是武三通因傷纏綿病榻,英年早逝後,武氏昆仲奮發圖強,已非昔日的吳下阿蒙,步入了一流高手的行列。

武修文,以及潛入敵營中正在探查敵情的武敦儒、祖世均都是郭靖派來協助的。本來預備同行的還有嶽雲、楊過等人,但是忽必烈攻打襄陽甚急,不得不留下堅守。

在襄陽,了謙一行找到了嶽雲,得知了驚雁宮的所在,在與郭靖等人商議後,決定找到嶽冊中的藏寶圖,起出那四個軍械庫裏的裝備。天師道著名的高手韓公度和他的師兄還丹道人當時正在襄陽助戰,他們交遊廣闊,于是便發函約下武林中的幾位絕頂高手,準備齊闖驚雁宮。

其中有一位橫刀頭陀,當節正好知道他正在少林寺中挂單,三人衆便去了少林寺。

了一與楊過相處得不錯,說起自己要修煉劍法,楊過将他帶到自己以前練劍的山谷閉關,了謙等人出發時留了封信給他。

韓公度精通術數,知曉開啓驚雁宮這等重地須要上應天時,故此并不着急,來到留馬驿後雖然驚于旭烈兀的搶先進占,卻也沒有采取行動,而是在離驚雁宮所在的千裏崗數裏外的一個廢棄山君廟中栖身,等待召集的人手到達。明日子時就是驚雁宮開啓的時刻,不過直到日落西山,約的人還沒有一個到的。

入夜後,二武、祖世均和了謙前來探察敵情。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了謙眼前一花,兩條人影一前一後竄出,片刻後便到了了謙和武修文身邊。

“快走!”來人呼道。

了謙和武修文當即騰身而起,一起離開。發話的是武敦儒。

軍營裏人聲頓起,火光明滅中,幾條人影箭矢一般追出。沉寂的軍營像是突然醒了過來似的。

回到山君廟時,韓公度的摯友田過客與直力行正好到了。這兩人一個一團和氣,讓人親近,另一個卻是一副撲克臉,生人勿近的樣子,真不知他們是如何成爲生死之交的。

“你們來了!”韓公度非常激動。雖然知道兩人必不會負約,但能夠親眼見到他們的到來,韓公度還是有所感慨,明日這個時辰,不知在場的還有幾人能再次聚在這裏。

了謙不禁想到了了一,相信他一定也能按時趕到。

一人忽道:“我也來了。”短短四個字,剛發話時還在十丈之外,話說完時人已經到了廟門口。

韓公度和還丹道人迎了上去道:“淩兄,久違了。”

淩渡虛擺手道:“韓兄,我等肝膽相照,何須多言。”

韓公度看見淩渡虛身後還跟着一條大漢,問道:“這位是?”

淩渡虛引見道:“此乃‘魅影’向極之子向無蹤,我念他也有心爲國效力,便一同帶來了。”

諸人互相見過了,說起驚雁宮裏的戰神圖錄和嶽冊,不由心馳神往,而說到宮内宮外的蒙古精兵時,祖世均慚愧地道:“方才摸營探查時,若非武大叔出手果斷,我等怕是已經陷在裏面了。”

祖世均所學來自黃河老祖祖千秋。祖千秋的武功隻是江湖上的二三流,但祖世均另有奇遇,一身内力雖然未曾轉換爲先天,但委實深厚沉渾,不在先天初、中期的高手之下。然而剛才在敵營裏,隻是五個巡哨的斥候,就讓他窮于應付,若非武敦儒當機立斷,降龍十八掌和一陽指兩門絕學陡然使出解決了他們,兩人恐怕就要被重重包圍了。

而後來追出的幾名高手,即使以了謙的強悍,猛然回頭反擊也未曾留下任何一人,雙方都驚出了一身冷汗,悚然撤離。

還丹道人憂慮地道:“就憑我們現在幾人,實力還是有些不足啊。‘雙絕拐’碧空晴、橫刀大師和‘抗天手’曆靈三位要是能到就好了。”

這三人都大大有名。碧空晴縱橫西北,曾助吳玠兄弟大戰和尚原,萬人軍中如入無人之境,勇猛絕人。橫刀頭陀乃是佛門三十年來聲名最著的高手,手中戒刀令北人聞風喪膽。這兩人慷慨豪邁,若是接了訊息,自會趕來,隻是路途遙遠,未必能夠趕上,而抗天手曆靈潛心天道,不在紅塵,故田過客問道:“曆老不問世事,老韓你怎使得他動?”

韓公度正待回答,又一人在門口朗聲道:“多些前輩挂念,小子傳鷹代家舅曆靈前來赴約。”

了謙回頭看時,就見兩柄武器猛然在自稱爲傳鷹的來人面前收住,一柄是淩渡虛的劍,另一把是直力行背後雙矛中的短矛。淩渡虛發話時,人在很遠,故此衆人并未如此動作,但傳鷹說話時就在廟門口,而無人發覺他的到來,這不能不讓衆人大驚失色。須知凡是踏入天人境的高手,對于周遭的環境都有着異常敏銳的感覺,一點風吹草動都難以瞞過。若是有人接近,必然警覺早生,可這傳鷹竟然直到了大門發話後他們才察覺到,這事說出去恐怕沒人能夠相信。

更讓人吃驚的是,傳鷹的護體真氣不見得怎麽運作,但是淩渡虛和直力行發出的勁氣卻連他的頭發絲都沒吹亂一根,聯系他的輕功,這份實力,委實駭人聽聞。

韓公度上前一步道:“有何憑證?”

傳鷹抖手彈出一封信,那信緩緩飛向韓公度,象是有人用手托着一般。

韓公度對傳鷹再次看高一分,這份内力不帶絲毫火氣,不急不躁,讓人難以相信一個年僅三十來歲的人能有如此精微的内力操控。

韓公度仿佛是伸手去接,卻閃電般從袖中滑出一把小刀,刀光一閃,信封脫落,小刀帶着函件釘在了傳鷹身邊的門框上。

傳鷹神色不動,或者說他從一進門被兩把兵器指着起,就是那一副恬淡的面容,不曾改過。

還丹道人說道:“是曆老的字。”

衆人釋然,淩渡虛和直力行這才收回了各自的兵器。

了謙在一旁看得有會于心。即使在武技上、境界上他已經達到了作爲一個武者所能達到的巅峰,但是在除了比武決鬥外的場合,他所能發揮出的實力便相當有限了。

就像剛才,淩渡虛與直力行都已經出手了,了謙卻還下意識的回頭望去,未曾做好出手的準備。如果來人懷有敵意,武功要是再高一些,或是人數再多一些,即使他自己的武功足以自保,但身後那些功力低一級的人們,就不知道會有什麽下場了。

而後韓公度所表現出的謹慎和老練,更是給了謙上了活生生的一課,武功再高,對于暗算,也是要時刻提防的。

時辰将近,各派高手仿佛是約好了似的,一批批紛至沓來。

先是當節三人,引着橫刀頭陀和一衆少林弟子赴會,這二十來人才進門,未及寒暄,後腳莫非煙又領着十來個人踏進了廟門。

少林弟子普遍武功不高,隻有寥寥幾個進了先天,不過少林陣法天下聞名,在混戰中将會非常可靠。

莫非煙帶來的全是先天級數的高手,除了許若林和辛望外,其餘的全是生面孔,而且年歲都不輕。互相報過名号後,了謙不由心中苦笑,果然沒有一個華山弟子,李南銘真是守信。不過以了謙看來,除了形意門的審争先和羊慧芬外,其馀的諸如衡山派俗家弟子武衛、昆侖派王紹賢,雁蕩派的王高升、黃山派的丁世鑫、丁一鳴叔侄等人,雖然一個個功力深厚,不過看上去都缺乏一種高手的氣質,在敵陣中可能被殺氣所震懾,怕是連一半的實力都發揮不出。

莫非煙一進門就注意到了張哲,認出了年初險些殺死自己的人。

張哲感覺到了敵意,看了一眼,回頭自和了東、當節說話,隐約莫非煙聽到兇悍之類的詞,不禁杏目圓瞪。

張哲不屑地再看她一眼,不再說活。這江湖還是拳頭大的爲尊,雖然同是先天極境,但張哲既然能輕易擊敗莫非煙,他就有資格蔑視她。祖世均注意到了這兩人間的異常,和二武上前隔開了他們,通過楊過小龍女這條線,他們與莫非煙早有交情。

了謙心下細算己方的實力,計天人境高手五人:淩渡虛、直力行、橫刀頭陀、傳鷹和了謙本人;先天極境高手六人:韓公度、田過客、莫非煙、當節、張哲和了東。

以這十一人的實力,加上還丹道人、武修文、武敦儒、向無蹤、許若林、辛望、審争先、羊慧芬一衆先天中後期的高手,攻打除了少林明教華山之外的任何一個門派都綽綽有餘,但是要攻打有着數萬精兵把守的宮殿,前途依然堪憂。決勝沙場,絕非江湖争鬥所能比拟。

況且,敵方的實力仍是個未知數。武敦儒和祖世均的探營,隻得知了該部是旭烈兀的屬下,有很多西域人,到底有什麽高手,一點都不知道。隻要了謙先前遇上的那追兵中的高手再多上幾個,任務的難度将以幾何級數的難度增加。

正盤算着,了謙聽到淩渡虛恭敬地問道:“不知兩位大師如何稱呼?”

了謙擡眼望去,就見淩渡虛俯身在和少林的兩個白眉老僧說話。他仔細一看,心中巨震,竟看不出這兩老的深淺。兩老其實形貌皆殊于常人,一者高大威猛,一者尊貴雍容,來曆決非尋常,但是草草望之卻似武功粗淺一般,就若一缸清水,望之見底,坐在一群少林弟子中間,絲毫不惹人注意。不過這樣子隻是兩人展示出來的,估計隻是真正實力的冰山一角。要是兩人顯得不會什麽武功,倒是會顯得突兀,鶴立雞群一般了。

當節介紹道:“這兩位是我烏龍院的長老,這位是玄山大師,這位是玄博大師。”

兩老僧齊聲喧了佛号,仍然坐着閉目養神,竟是不曾理會淩渡虛。

韓公度擡頭看了看星星,說道:“現在離開啓時刻還有個把時辰,我們該起程了,其他人恐怕已經來趕不及了。”

兩老僧同時睜開雙目,玄山道:“兩個人。”玄博道:“很不錯的輕功。”說罷竟又閉上了雙目。

韓公度閃身來到廟門口,廟門正對着山路,就見兩條人影飛一般從坡下并肩上來,快若奔馬之在平地,轉眼間就來到了他的面前。

韓公度見兩人來勢洶洶,己方固然高手如雲,但隻看這兩人的氣勢,未必能有幾個能趕得上他們的。這是何方高人?韓公度功聚雙目,兩人的氣質都非常特殊,一個是豪邁的大漢,可以譬如烈火,所向無前,另一個灰布道裝破破爛爛,可謂看似貌不驚人,實則深不可測。

韓公度正想揚聲喝問示警,身側衣袂帶起的風聲微響,兩人一左一右迎出,看到來人後齊聲喜出望外地道:“啊!來了!”韓公度聽出是還丹道人和了謙的聲音,知道是友非敵,放下心來,和兩人一起将來人迎進廟裏。

來人正是苦候不至的碧空晴和了一。

要問這風馬牛不相及的兩人是如何走到一起的,這還要從頭說起。

話說離開京城後,一行人直奔襄陽城。了一這段日子裏激戰連場,大戰四方豪傑,其中更有龐斑這等已經走到天人階盡頭的絕代宗師。他正好利用這段時間,吸收消化這些寶貴的經驗,将自己的修爲更上一層樓。

後天境界中,隻要勤于修煉,給予充足的時間,每個人都能修煉至後天極境。但想要升到先天就沒那麽簡單了。後天極境隻是一個最基本的功底要求。後天極境再強上一倍、兩倍還是後天極境,這是境界間的根本差距,而非實力上的。因此後天高手打敗先天高手的戰例并不罕見。

從後天晉升到先天,每個人都沒有成法可依,需要将功法結合本身的屬性加以調整,依靠自身的素質來開辟一條隻屬于本身的道路。在這條道路上,對自我的理解和認識是至關重要的。後天武者中,能夠晉升先天境界的,百中無一,但天下間習武者千千萬萬,如此龐大的人口基數下,先天高手其實并不罕見。再加上某些可以自行或是恰好契合所學武者之素質的武學存在,這些年武林大興積累下來,先天級的高手說起來也隻是高級些的蝼蟻。

先天境界中的修行和後天中完全不同,這并不是苦練就可以進步的――這也不是說不需要苦練,苦練的得到的是基礎,良好的基礎與良好的機遇是先天境中前進的兩條腿,缺一不可。先天境界中最重要的是對自我的的認識與反省。許多人終其一生都沒有對自己的内心、或是習武的真正意義有過明确的認識,因此大都停留在了先天初期或是中期。也有不少人走向了自己的反面,從反省到了自我否定,一身修爲大幅減退,有時還走火入魔,修爲盡喪。因此,雖然先天高手人數衆多,但是能夠跨過一道道坎,進軍先天後期、先天極境的卻寥寥無幾。從戰鬥力上來說,先天後期就是個分水嶺,通常情況下先天後期對上先天中前期以一敵二不在話下,而部分的先天極境對于低階的先天級常常能出現瞬殺的記錄。

而修爲到了天人境界,雖然目标是共同的,但是出發點已經大相徑庭,各自的道路隻有自己一步一個腳印來走出,是以才有人感慨:天道之路對每個人來說都是孤獨的。無論是先天後天,都隻是對本身的進化,而天人階則要加上對天道的求索。天道是種非常飄渺的東西,可以意會,不能言傳。幾乎所有的已經晉級天人階的高手都說天道,也就是天人境和先天境的區别是那麽一個簡單到可笑的概念,簡直有如手指一伸便能夠捅破的窗戶紙,但是對于苦苦追求的先天極境高手來說,那卻是一道巨大的鴻溝,幾乎不可逾越。

了一在天下間的天人境高手中有着他獨特的優勢,他比任何人都明确地清楚那“彼方”的存在,因爲張三豐已經實實在在地将那個過程以一種玄奧的方式展現給了他。這意味着了一有了明确的目标,可以少走一些彎路。然而福兮禍所伏,張三豐的路畢竟是張三豐的,了一畢竟是了一,他不可能也不能容忍自己再複制一遍張三豐的道路。況且,張三豐的道路也未必能夠完全适合他,這一點他已經感覺到,而且龐斑在與他交手後也隐晦地指了出來。這也就是說了一放棄繼續使用真武劍、雙股劍的原因所在。過分的堅持就是執着,過分的執著就是頑固,過分的頑固則指引着失敗。

世事常新,君子時中。堅持和執著是成功的基礎,但若是就此緊抓不放,就将成爲繼續前進的桎梏。而現在,了一意識到,太極劍法即将成爲他繼續前進的枷鎖,因此他要重新練劍,創出一整套屬于他自己的劍法。

楊過夫婦正在襄陽城助戰,得知了此事後對了一大加贊賞,将他帶到了襄陽城外的獨孤劍冢旁。仲春時節,冷暖交替,細雨綿綿,如泣如訴。要說當年獨孤求敗所選的地方果然有些名堂,就這麽幾天,這麽些雨,那山溪中便已洪水滔滔,猛浪若奔。站在這湍波急浪之中,什麽精妙的招式都使不出,勁用大了,任爾鐵劍銅劍木劍石劍,一柄柄非斷即碎,但是力用小了,抑或是在某個瞬間接濟不上了,劍就會脫手而去,被水沖走。剛開始的三天裏,了一手下費掉的各式長劍之多,足以讓豪爽的仲長統心痛了。

楊過本拟将自己的玄鐵重劍交予了一,助他練劍。玄鐵重劍寬闊沉重,雖然沒有開鋒,但是在水中使來卻格外靈活。不過了一謝絕了楊過的好意。襄陽戰事正緊。楊過雖然修爲日深,無論用什麽劍都能克敵制勝,但是他隻餘左臂,手中有把寶劍終究是不一樣的。

古來征戰幾人回?三十年來,襄陽城上下不知戰死了多少英雄豪傑。

丐幫的十大長老不知都換過多少批了,還是史火龍運氣好,兩條腿斷了後始終沒醫好,上不得前線,隻能協助調撥軍械,于今尚在。其他的武功相近、身份相當的人,都已經是一抷黃土了。

朱子柳一家上下都死絕了。一燈四大弟子中的其他兩位最後也都比武三通朱子柳好不到哪裏去,帶着一身的傷回了大理。陸無雙在一次出擊中戰死在了護城河前,耶律燕也死了,耶律齊爲了報仇深陷敵陣,沒撐到援軍到時。郭芙受不了這個刺激,有些瘋癫,時好時壞,被送回了桃花島,郭破虜受了嚴重的内傷,也在桃花島治療中。現在在黃蓉身邊參贊軍務的是郭襄。

蒙軍的損失同樣驚人。金輪法王早已戰死,繼任國師八思巴的八大弟子中赫天魔和仲仁欽紮也在亂軍中被殺。郭靖曾經的師傅哲别被郭靖含淚射死,蒙軍陣營中另一名神射手顔射烈同樣被守城方以巨大的代價搏殺在城下。赤老溫奮勇先登卻遇上了翼仲牟,被打成重傷,搶下城去,至今不能視事。

與以上赫赫有名的名字一起沉眠在此地的還有雙方多達百萬之數的普通士卒。伴随着巨大傷亡的是物資上的巨大消耗。現在的襄陽城裏,普通士兵以及部分下層軍官的裝備都是木制的,能夠普遍使用上鐵器的要數到百人将一級。這也說明了爲什麽仲長統也要口出怨言。

不過了一已經不需要楊過爲他送劍了,他找到了一種合适的材料――竹子。破竹制成的竹劍,同時兼具了柔韌和剛強的優點,用上陽剛内力,它不會折斷,用上陰柔内力,它在抵禦了巨大的壓力後還會恢複原樣,唯一的缺點是用竹子做成的劍太輕了,不過正好鍛煉手腕。

在水中,無論一舉一動都要耗費極大的體力,使用繁複的劍法是一點都不現實的,雖然以了一的功力,适應了水流的沖擊後,在他悠長的内力耗盡前能夠做到這一步,但是他并不想這麽做。這麽練劍是主修内力,而非劍法。在内力方面,了一已經不需要刻意地去修煉了。一個人的強大與否固然是看他最強的方面,但是高手争鋒,又怎會給對手好整以暇,發出最強一擊的機會?除非是戰法極爲相近的一對對手,不然這種情況是難以出現的。一般而言,避實擊虛,以強擊弱是戰鬥的通則。刀光劍影之間,戰機一閃即逝,幾乎不可能正巧能用自己的最強攻擊敵人的最弱,這時就看個人的各項平均實力了。平均實力越強,弱點越少的人,就越可能在戰鬥中取得先機。正如一桶水的容量,最終看的是最短的那塊闆,而非最長的。先天境裏要做到揚長避短,而不可取長補短,蓋因要最大限度發掘自我,宜精宜專。

了一的内力修爲,放眼當世,已屬第一流的行列。尤其是内力的精微操控,已然獨步天下,即使以浪翻雲劍氣的變幻莫測,鬼泣神驚,在這方面也未必強得過他。了一内功的缺點在于内力的總量與精純度,特别是内力的總量上,他與當代的宗師、大宗師們還有不小的距離。但這是修煉時間的問題,随着他修行時間的延續,将不再成爲弱點。内力的修煉終究是要看年限的,急切不得。雖然江湖中屢屢傳說有天才高手得遇上古秘籍,短短時間内力激增,勝過他人甲子苦修,但這隻是後天中才會發生的事情,自先天境界開始,内功修煉并無捷徑可走。是以了一以三十年修爲欲與天下高手争鋒,在内力上自操控下手,方有一戰之力。

了一的短闆在于他的劍術。誠然,無上太極神劍天下絕學,鮮有匹敵,了一恃之于沙場征戰,于江湖厮殺,都不曾在招式上落在下風。但是,随着修爲日深,太極武學與了一本身素質上的那微小的不契合,就如同被成長的樹根紮開的裂縫,如果不及時處理,就有危及根基的危險。

一旦不合,斷然放棄,這是了一的理念。

了一意識到,與其繼續改良太極劍,不如自己花大力氣編出一套隻屬于自己的劍法。

洪水滔滔,激流紊亂,正可視爲無數高手的攻擊和壓迫,了一将太極劍一招招拆解開來,還原成基本劍式,摸索着最佳的出力方式和出手動作,以及這些劍式最自然也最有效的連接組合。

在還原的過程中,了一發現,其實自己對太極劍的領悟還很粗淺。有相當一部分的劍式,他很少用到或是根本不用!比如捧、雲兩式,其實比了一慣用的撩、截兩式在某些時候更爲省力,而崩、穿兩式了一一直以來也用得不甚正确。

在重新練熟了這些基本劍式後,了一赫然發現,自己的太極劍、太極雙劍才真正地達到了融會貫通的等級。

不過了一并不想半途而棄,況且他也并不滿足于這些成就,在反複咀嚼并消化了太極劍後,了一把目光投向了武當的其他劍法。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古人誠不我欺。神門劍、繞指柔劍等劍法與太極劍同源而異,有些劍式完全相同,而有些就有着細微的差别,更有些劍式,如洗、壓之列,則爲太極劍所無。了一去蕪存菁,結合多年來的練功與打鬥經驗,竟在十日之内,給他創出了一套位列人級中品的傳世神劍,取名爲萬一劍法。一方面紀念自己幾乎已經快要忘卻的本名,另一方面點明這劍法的來曆——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一者太極劍,二者太極雙劍,三者白寒、紅陽、金色太極三色劍氣,萬者指太極劍變化萬千,不可勝舉;由萬歸一,而得此萬一劍法。

萬一劍法共有十招,是爲:重玄、不去、虛實、合同、不仁、玄牝、長生、若水、身退、玄德。

其招多爲守招,然此招凜然不可侵淩,若有秋毫之犯,恐有開天辟地之威。

劍招既創,了一枯坐溪邊,在腦海中模拟劍招,完善劍法。浪花飛濺、樹葉飄落,了一不曾提氣鼓勁,這水汽煙塵,落葉飛花,卻一點都沒有落在他的身上。

又十日,磐石般端坐的了一蓦然發出一聲長嘯,嘯聲綿綿,響遏行雲。

等到爲了一送飯的丐幫弟子聞聲趕來時,已不見了一的蹤影,隻見溪水有一處多了個圓形的彎道,中有一塊土台,正是了一先前所坐之處。

話說了一劍法既成,品級再次上升,達到了地級上品的大成之境,這最後的一步,則要到實戰中去磨練了。沒有一種武功自開創起便是完美無缺的,有的破綻隻有經過鮮血的浸潤後才會顯現。絕對的完美和絕對的破綻都是不存在的,它們總是相對而言,因爲影響戰鬥的并不僅僅是招式本身,随着層次的提升,從對招式的把握、熟練程度,力量、體力等屬性的發揮,到身法、内功對外功的磨合,境界的差異,乃至戰鬥意志等各方各面,都是誘發破綻的因素,而其中相當的一部分,僅憑武學意識的模拟,是無法完善的。

了一沒有把太極劍、太極雙劍的熟練度導入新創的萬一劍法中,雖然那麽做,以太極劍、太極雙劍原先可怕的品級和等級,能夠幫助同出一源的萬一劍法突破圓滿的瓶頸且攀升到一個極爲驚人的等級。即使已經決定不再以這兩種劍法爲日後對敵的選擇,了一并不想這麽做,将劍法由低級一步步練到高級,然後突破瓶頸這麽一個過程,對旁人來說未必是十分看重的,在了一的心中卻是他追求極緻所走的道路上不可或缺的一段。天道之路不适用天下一切成法,是以有破壞更要有建設,因此任何能夠得到的經驗都是無比珍貴的。

棄用太極劍和太極雙劍會讓了一在近期内的戰鬥力大幅下降,而了一卻毅然決然地在這多事之秋選擇了這個舉動,一半是緣于他對萬一劍法的信心,他相信經過一場場戰鬥,他的劍法會迅速地成熟,而另一半原因則是他的内功,因爲此次閉關練劍,獲得了突破。

或許是暗合了無爲之道,了一不曾冀想能有進步的領域,卻突然前進了一大步。一直以來,了一的内功屬性是不對稱的,他的陰寒内力一直是強于陽剛内力。這使他出手時難以做到中正平和,頗違太極之理。

然而通過此次練劍,和楊過當年一樣,了一的陽性内力獲得了長足的進展,凝聚度大大提高,獲得了與寒屬性同級别的烈屬性内力。用帶有烈屬性内力外放的劍芒,就不是原先的淡紅色,而是顯現出豔麗的亮紅色,遠觀就如同一團燃燒的火焰。

内功屬性趨于平衡的好處不僅僅是外放内力的威力增強了,對于了一這種層次的高手來說,強大在于對力量的合理運用,隻要是擊中了要害,劍氣、劍芒和劍罡都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别。了一真正的收獲是他在内力的調配上有了更多的選擇。陰陽雙性内力在一起發動,不同的質和量都能産生不同的效果,多了一個質的級别,就等于将要多一倍的變化,至于哪些變化在哪些條件下有效,則需要了一日後的深入探索了。

除了陽屬性内力的變化,了一以往隻有在手持真武劍,使用太極神劍時動用的太極劍心法,已經被了一完整地融合到了自身的内功中去,這也就是說,了一已經不必施展太極劍的招式,而直接動用太極劍的金色劍芒。雖然沒有原本的招式配合,了一的太極劍金色劍芒的威力比原來下降了不少,但是使用起來卻更加靈活。試想同樣的招式,敵人已經被變幻不定的陰陽劍氣折騰得焦頭爛額,突然間他故計重施,劍氣劍芒的顔色蓦地閃現金光,光是心理上的震撼,或許就已經能使他的實力發揮出不到原先一半的水平了。

劍法、内功相繼有所變動,了一雇了一輛馬車,前往北地,去與了謙會合,而不是騎着飛白,于是飛白便留在了襄陽。這樣速度上會慢點,反過來說,卻是給了他更多的時間來調整自身的狀态。

馬車的終點站在黃河南岸,了一過河之後沒有再雇一輛,而是用輕功趕路。這些天裏,他的氣質有的不小的變化。起初,他如同一柄剛發硎的寶劍,鋒芒逼人,然後他一時氣度豪雄,不可一世,一時氣息深斂,陰森沉郁。不過過河以後,他已是一副雲淡風輕,不再和周圍環境有格格不入之感。此時即使是龐斑親至,如不動手,也看不出他的深淺了。視而不察,知而不覺,蓋因舉止行爲,已近乎天道。

卻說了一疾行三日,已到了留馬驿之外,遙遙看見大隊的蒙古精兵正從驿中開出,他眉頭一皺,轉身走入林中,向東南方行去。雖然以他的實力,等閑百十個悍卒也不放在心上,但此刻有所動作,或許會打草驚蛇,影響大計。有的時候,退讓一小步正是爲了前進一大步。

正行走間,了一感應到後方有人趕來,便向旁邊一讓。閉目靜候。

風聲猛起。

一條人影帶着一股澎湃的氣勢,宛如萬馬奔騰般,從了一右側三丈外席卷而過。

隻聽這人的步伐,了一便在腦海中幻出了他的形貌。此人當是一體格魁梧的大漢,必是練就了一身極爲霸道的外門功夫,并且已經達到了陽極陰生的至境。這人該是剛從沙場下來,不然不可能有這麽濃烈的死氣,這死氣決不可能隻是區區的江湖殺伐所能練就,隻有長年累月身處修羅場中,經曆過無數次的生死關頭,才能練就。了一雖然常年閉關練功,交遊未廣,但他也曾經兩次銳身赴險,投身沙場,但所有相識中,也隻有涿郡張三有此殺氣,就連嶽飛父子,郭靖楊過,也遜了不止三分。

如此人物,陡然間出現在這裏,對于本次行動,必将是極大的變數,如果不能爲本方所用,則當勸其離開,否則便是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以這人的實力,就算是了一,在激戰中遇上了,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了一剛想跟上,心念一動,繼續躲在一邊。耳中就聽見輕微的答答聲由遠而近,一人雙手各持一個飛爪,在林間急速穿行,沿着前面那大漢的路線追來了。了一心中暗凜,此人雖不及前者,但也是江湖上難得一見的高手,難道說驚雁宮的秘密已經傳開了?不然又如何解釋這些高手在此處的逐一出現?

正思索間,風聲再起。這次不是一個,而是一群人。了一心中一動,有些熟悉,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連忙又垂下頭去,生怕引起對方的感應。領頭的不是旁人,正是老冤家裏赤媚。他的身旁至少還有五個不弱于他的氣息。如此陣容,足以搏殺天人極境以下的世間任何高手,張三豐複生都讨不了好。

這些人想要幹什麽?了一思前想後,橫下心來決意跟蹤上去一看究竟。隻要小心一些,應該還是沒有問題的,了一對自己的輕功相當有自信,若是隻有裏赤媚一人,說不定了一馬上就要跳出去拿裏赤媚試劍。

悄悄蹑上裏赤媚一行人的尾巴,了一來到了一個小湖邊。

遠遠就聽得到一聲聲如雷的暴喝,這喝聲中蘊含了内力,振得樹枝上經年的塵土紛紛落下,要是功力稍低的人聽到,說不定會被震得站立不穩。

到了近前,了一看到了走在最前的大漢,喝聲正是他發出的。他雙手各持一根鐵拐,瘋狂舞動着,随着喝聲兀自對着四個圍着他的敵人發動攻擊,隻有攻招,沒有守招。

了一先前感應到的五個和裏赤媚同級的高手中,隻有兩個正在場中,其餘的各守一角,圍在湖邊。

使飛爪的漢子已經死了,半個身子泡在湖水裏,面朝下,不知是誰。地上還躺着一人,看服飾是個胡人,也不知還有沒有氣。

使雙拐的大漢再一聲厲喝,空門大開,背上硬受了兩掌,将一名敵人擊殺,然後一口血噴出,身形搖搖欲墜。那兩掌仿佛将他全身的力氣都拍散了似的,他勉強用雙拐支撐着身體,大口喘着粗氣,忽然仰天大笑,旁若無人。

裏赤媚細聲說道:“碧兄的悍勇,着實讓裏某欽佩。隻是應該就這麽到此爲止了,不知碧兄還有什麽話說?”

碧空晴一指半泡在湖水中的屍體問道:“那人是誰?”

裏赤媚微笑道:“這位是‘血手’厲工的師弟烈日炎。沒想到他連碧兄的三招兩式都沒接住,以緻我等救援不及,實是我方的一大損失。”

碧空晴冷笑道:“别人或許會來不及,可你裏赤媚也會?笑話!你不過是想把魔門也拖進來罷了!”

裏赤媚歎氣道:“厲工不會這麽想的,因爲他所知道的經過是由我們說的。爲了表達裏某對碧兄的敬意,就讓赤媚親手送碧兄上路吧。”

裏赤媚正想下場,腳步剛動,眼角餘光就看到什麽一閃,他怪叫一聲,就那麽腳尖一點地,硬生生縱起五尺來高。兩支箭悄無聲息地貼着他的鞋底飛過。

裏赤媚突然感到一絲恐懼,背後汗毛直豎,他勉力在半空中轉了個身,一支快箭已經到了他的胸前。直到這時,他才聽到背後的弦響,這第三箭居然趕上了聲音的速度!

這時才顯出了裏赤媚卓絕的武功,他雙手結印,瞬間已然擋在了胸前,隻聽見咔的一聲,那箭射在裏赤媚的手上,卻仿佛射在了石頭上,居然被震得粉碎。

裏赤媚接箭後全身一震,接着像個陀螺般向斜上方彈起,再次險險避過兩支勁箭。

刷刷!兩個高手護住了裏赤媚的正面,另有三個向發箭處撲去。

裏赤媚松了口氣,心中警兆再現,但覺視野一暗,駭然上望,隻見一條灰影正從他的正上方下撲,雙手利器寒光大漲。

沒有驚天的巨響,沒有酸到讓人牙疼的尖嘯,但也不是寂寂無聲,仿佛是有個頑童偷偷在遠處點上了一枚鞭炮,又好似冬夜裏脫下毛衣閃起小小電光時發出的聲音,隻是那麽微微地劈啪響了一下後,裏赤媚從空中跌落,摔在地上,右臂血如泉湧。

了一的萬一劍法,初次面世,便奏奇功,傷了當代的絕頂高手。他使的是第一招“重玄”。所謂重玄者,玄之又玄,其精義便在于非常二字。

裏赤媚的天魅凝陰,實是天下最厲害的功法之一。由這門内功練出的内力,其屬性便是至陰至寒,隻要遇上了非同級的陰陽屬性的内力,就會立即産生強烈的爆炸。不久前在京師,兩人有過短暫的交手,裏赤媚知道了一的内力屬性乃是陰陽兼修,但并不平衡,陰寒内力雖然隻是略遜于自己但是陽剛内力卻差了一大截。是以感到了了一劍上吞吐着的烈屬性劍芒,裏赤媚當即決定要借着陰陽内力相激時的爆炸,拼着受傷也要落下地面。密林那頭的箭手不知是何方神聖,孟青青、齊真君和楚昭南幾個未必能擋得住他們。自從京師一戰後,蒙人的北歸征途頗不平坦,折損了不少人手,因此近來大肆招攬各方江湖高手,用以填補人員的空缺。

裏赤媚算不到了一的進步那麽大,一交手就吃了大虧。了一看似淩厲無匹的劍芒,甫一接觸産生爆炸後,便全轉換爲了陰寒内力,循着爆炸産生的一點空隙就攻了過去。

裏赤媚也是了得,一查覺到沒有意料之中的反震,便當機立斷,擡手就施展一套細膩的擒拿手法,想要用空手去接了一的劍。

了一是有心算無心,此時尚有餘力,猛烈的刺劍式改爲震劍式,削弱了裏赤媚手上的勁氣後,再變爲雲劍式,劍光掠處,裏赤媚真氣薄弱的手臂上登時劍痕處處,鮮血淋漓,右臂上更有幾處創口皮肉盡去,看得到森森的白骨。依這個傷勢,異日即使把傷養好,隻怕這隻手也使不上力了。

廢了裏赤媚一臂,了一得勢不饒人,吸一口氣,淩空下撲,誓要取了裏赤媚的性命。

裏赤媚擡頭盯着了一,雖然連遭突襲,身負重傷,他的雙目依然一片清明。他右腳蹬地,不顧臉面一個懶驢打滾,向了一原先所在的方向竄去,那個方向遠離了趕來救援的魯世雄,卻正是了一劍勢的最弱處。

了一雙劍落空,左手劍刺在地上。雷霆萬鈞的一劍隻是挑起一塊碎土,打向了魯世雄,就借着這些許力道,他身形一轉,箭矢一般射向裏赤媚。

裏赤媚與了一的輕功本來就在伯仲之間,二十裏之内分不出個上下,但現在一個受了傷,另一個神完氣足,氣勢如虹,轉眼間了一就趕上了裏赤媚。兩個人拳劍互換幾招,裏赤媚獨臂鬥雙劍,已然難以支撐,不防了一飛起一腳,踹在裏赤媚的右腿小腿上。耳隆之中隻聽得喀喇一聲,隻痛得裏赤媚吼聲嘶啞,靠在一顆枝葉茂密的大樹下,不住喘息。

了一乘勝追擊,卻看到裏赤媚竟然左手一拍樹幹,合身向自己撲來,想要拼個魚死網破。

了一心裏暗道一聲好,夷然不懼,右手劍脫手飛出,雙手握住剩下的一柄劍,先舉過頭頂,然後閃電下劈。

裏赤媚雙目射出無限恨意,竟然不閃不避,略微側身,了一的飛劍從他的右臉飛過,帶起一串血珠,他的左拳帶起一股寒氣打向了一的胸膛,竟然不顧了一斜劈下來勢大力沉的一劍。

了一一咬牙,長劍落得更快,裏赤媚的拳頭離他的胸口還有兩尺時,他的劍芒已經離裏赤媚的頭頂不足一寸了。

電光火石之間,兩個人的身體都晃了一下,讓對方的攻擊都稍稍偏了位置。了一的劍斬在了裏赤媚的右臂上,裏赤媚的右臂齊肩飛出。傷口處的巨大痛楚絲毫沒有影響他左拳的力度,了一的右肩捱了一拳,登時被打飛了出去。好在他砍中裏赤媚的手臂時便收回了部分内力用以增加防禦,第一時間祛除了裏赤媚的陰寒内力,是以隻是肩膀腫了,一時間擡不起來,内傷倒是沒有。

了一在半空翻滾,卸去裏赤媚拳上的大力。裏赤媚已無再戰之力,此時自然不必硬挺。突然了一沒來由地心裏一寒,沉氣下落,他直覺地感到了危險的臨近。還沒等他腳踏在地上,意識的搜索有了結果,他感應到一股驚人的内力宛如一根鐵柱,杵向他的背部。這人來得極快,時間上又拿捏得非常準,正是了一舊力方盡新力未生的當口。了一料是躲不過了,頭一縮,背一弓,蜷起身子,接下了這澎湃的掌力,然後腰一挺,利用吐血将包含着殺傷力的勁氣噴出。背後那人還想追擊,了一剩下的那柄劍突然炸開,一絲絲的竹線就如同綿綿春雨,罩向背後的偷襲者,這是了一萬一劍法的第五招不仁,虛而不屈,動而愈出,以丢車保帥之意,尋敗中求勝之道。

了一苦笑不止,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沒想到本次自己就是那螳螂,這滋味可真難受。

背後之人驚異地歎了一聲,顯然是沒有想到了一有此奇招。他放棄追擊,回手自保,擋開了竹絲,翻身退去。

了一跌在地上,不敢做絲毫停留,一個鹞子翻身,向旁邊竄去,回頭喝道:“還不快走!”話音未落,人已踏上樹梢,緊接着就騰身再起,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下一刻,一柄黝黑的大劍将了一方才落腳的處砸得木碎紛飛。

既然年憐丹和紅日法王都已經出手了,再留下來就不僅僅是徒勞無功,連自己的小命都有極高的機率會交待在這裏。

從林那側三人以弓箭狙擊裏赤媚開始,到了一出手偷襲,再到了一被反偷襲,前後也隻不過幾下呼吸的時間。反應慢的人面對目不暇接的變化,到此時,說不定一口氣仍塞着未呼出胸臆。但就是那麽點時間,碧空晴的命運,卻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聯手圍攻,若非是使用戰陣,或是沒有經過相當長時間的磨合,并非就是人越多越好的。每個人動手的時候,都有着他個人的一個控制區域,簡而言之就是他攻擊的範圍。越是高手,這個控制範圍就越是明顯,其極端化的表現就是氣場和意境。圍攻者互相之間的控制區域随意地重合,會對彼此實力的發揮産生不利的影響。

因此,圍攻的時候,要計算參戰者各自控制區域的契合,其間的空隙不能大也不能小。大了,會給敵人以各個擊破的時機,小了,則會互相牽制,不能發揮出最大的實力。

裏赤媚這種速度型的武者,戰鬥時的活動空間非常地大,這也就是說他的控制區域要比常人的大得多。當他表示要出手後,圍攻碧空晴的花紮敖、平東、甄素善合力攻出一招,便都向後退開。在他們看來,碧空晴筋疲力盡又身上有傷,跑也跑不過裏赤媚,已經無路可逃了。

等這三人發現聽見異響,回頭看到裏赤媚受襲,被人重創,反應過來要繼續圍住碧空晴時,已經晚了。碧空晴奮起餘勇,一聲怒吼有如實質般敲在他們的胸口,令他們因急停變向而導緻的體内真氣暫時性混亂一時無法平息。擋在湖邊的甄素善内力精純,真氣很快回複正常,但是面對碧空晴力如山洪爆發的雙拐,她明智地選擇了退開。

铛的一聲悶響,饒是甄素善見勢不妙,抽身飛退,也未曾盡卸碧空晴一拐帶來的大力,她落在水中後退兩步,一屁股坐在了水裏。手中的長劍劍身怪異地彎曲着,已經不能再用了。

四圍既解,碧空晴就如出籠之鳥,入水之魚,天下雖危機重重,卻也無處不可去了。他沿着湖邊疾走,射箭處跳出數人。雙手分使一刀一劍的迎上了齊真君,兩人四把兵器叮當不絕。而另一個用長刀的對上了楚昭南,長刀暗黃色的刀芒和遊龍劍明黃色的劍芒彙成了一片。一個翩翩公子伴着一白衣女子,兩柄長劍将孟青青與密宗高手額音和布死死壓住。另有一赤手空拳的少年騰身撲出,來接碧空晴。

碧空晴此時已是強弩之末,蒙人一方怎能眼睜睜看他逃走。陣中一老者按下手中的長柄奇形兵器,手一揚,喝道:“招!”一道銀光嗚嗚飛出,直取碧空晴的右腳。少年手中結印,轟出一道氣勁,把那銀光打下,銀光落在地上,原來是一把形如曲尺的鈎子。

老者雙手連揚,灑出一片盤旋呼嘯的小钹,陰測測地道:“給我留下!”

少年雙手疾舞,十指鮮花般盛開,或敲或彈,打下五面小钹,蓦地神色一變,回頭看去,一面飛钹劃了道弧線繞過了他向碧空晴割去。他正想騰身去追,右腳腳踝一陣劇痛,低頭一看,方才擊落的銀鈎有如毒蛇一般翹起,抓在自己的腳上,緊接着,右腿、右臂兩處接連刺痛,那飛钹之中竟然還夾雜了兩枚無形無影的鋼針!

危急時刻,一人閃電般來到少年身側,彈指擊飛了漫天的飛钹,說道:“鬥!”

這一聲與佛門禅唱有着異曲同工之效,直喝得當場人人一震,然後他對着少年道:“陵仲,太不小心了。”說時遲那時快,不見他怎麽消除沖勢,竟然像彈簧一樣,剛落地就又輕飄飄地來處飛回,雙手一手拎起少年陵仲,一手順手扯住碧空晴,向密林中退去。

與此同時,齊真君、楚昭南被齊齊地迫退一步,敵方三人轉身就走。額音和布擡腿便追,一支利箭從林中射出,硬生生把他的腳步停下了。居然林子裏面還有敵人!

裏赤媚一方雖然高手衆多,但短短時間内竟有不小傷亡,銳氣已挫,一時間竟無人敢上前去追。

了一再次見到碧空晴,是在上山君廟的山路上。上午兩人都看到對方受了傷,不過半天便恢複過來,兩人各自心驚。天人境高手雖不如剛入先天境界的人那麽不能受傷,但一旦受傷都不是那麽能夠輕易恢複的。能夠在此相間,除了對今晚的戰鬥有着足夠的自信之外,也要有一定面對犧牲的心理準備。相視一笑,兩人并肩上山。

了一問道:“那幾個人是誰?武功不俗。”

碧空晴答道:“爲首的是寇仲和徐子陵、跋鋒寒,此外是王陵仲、陳石星、雲瑚和解滔。王陵仲、陳石星和解滔都中了奇毒,一行人自塞北南下求醫。”

了一一驚,問道:“是什麽毒?居然連長生真氣都不能化解?”

碧空晴道:“據說是色目人的混毒。”

了一歎氣道:“要是沒這檔子事,把他們邀來,今夜之事或将成算大增。”

碧空晴道:“所以我根本每把今晚的事告訴他們。”

兩人聊着,腳下步子絲毫不亂,被上午之事一攪,兩人都怕自己已經遲到了。

到了山頂,兩人正遇上正要開拔的大隊人馬,不及寒暄,衆人立刻啓程。

沒有燈火,沒有刁鬥,七裏崗下的蒙古軍營仿佛已經荒廢了多年。衆人之中多有晉入天人境界的大高手,但是所有的念力都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擋住,不能探其虛實。

前往驚雁宮的大道完全向衆人開放着,就連懸索吊橋的兩頭都無人看守。韓公度心知對方必是有有信心以絕對的力量,在己方開啓驚雁宮後坐享其成,不過開弓沒有回頭箭,事已至此,隻有一路走下去,難道說己方聚集了如此之大的力量,面對未知的危險就要不戰而退?此戰已經不僅僅是關乎寶物的得失,而且還關系到天下的形勢。若成,将能扭轉當前的不利形勢,從中路帶動兩翼發動反攻,一掃河洛的腥羶。若不成,北方諸國的氣焰将更爲嚣張,此消彼漲之下,南朝已形如危卵,亡國在即。

還丹道人、橫刀頭陀、向無蹤領着少林諸低輩弟子留守吊橋,以備不測。衆僧中隻有當節、玄山和玄博進宮。

正殿大殿内的隔壁上畫着大量的奇怪生物,不過沒有人注意它們,人人盯着韓公度,看他在右側第三根廊柱上運力按動機關。

每個殿裏都有兩個開啓通道的機關與九個進入戰神殿的入口,根據時間的不同而各異。今趟的開啓機關在中央而入口卻在左翼殿内,爲了不打草驚蛇,所有人都留在了大殿裏。

随着沉悶而深遠的機括響聲,所有的入口洞開。入口都是方方正正的,深不見底,而且四壁光滑,實乃絕佳的陷阱。

通向側殿的大門原本都是洞開的,不過衆人進殿後立刻分出數人将門掩上。此刻看到韓公度打出個表示成功的手勢,守在右側的了東、張哲,守在大門的武家兄弟開始把門堵死,而左側大門洞開,直力行一馬當先,韓公度、傳鷹各持刀劍左右護衛,莫非煙領着手下,十幾個人組成了個小小的錐形陣,向左殿沖去。

喊殺聲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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