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鬥劍秦淮下


雨花門的高手沒有讓了一有更多的調息時間。當被了一揍的人――除了那個出言不遜,被狠狠教訓的以外――都能夠勉力站起來時,兩個高手,騎馬到來。

當先一人一襲青色長衫,背上一把大環刀,年紀稍長,留着短須。讓了一側目的是他握着馬鞭的粗大雙手,足足比他人大上兩号。這人手上功夫不俗,應該是刀掌雙修。了一粗略評估了一下此人的實力,又把目光轉向下一位。

了一的瞳孔倏地收縮,純憑一眼看去的直覺,了一就覺得他的功夫肯定了不起。這人是個僧人,光頭下面的土布的僧袍,雖然破爛,卻絲毫不讓人起了小看他的念頭。他的身上看不出帶着兵刃,如果不是練拳腳的,那麽就是用暗器的。

兩人飛馬來到近前,勒住馬匹,翻身下馬。爲首的大漢先沖着本幫的人呵斥道:“真會給我們找麻煩,幫裏今天有貴客到,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怎麽還是鬧得不可開交,非要總堂來人處理?”

雨花門的幫衆紛紛訴苦,唧唧咕咕地講了一大通,還不時惡狠狠地瞪上了一一眼。還是那句老話,如果目光能夠殺人的話,了一已經轉生千百回了。

大漢聽得頭昏腦脹,大喝一聲道:“停!”然後他對着了一一抱拳道:“不管今日誰是誰對,閣下既然打了人,就要給我肖達一個交待。”

了一冷笑道:“交待?什麽個交待?”

肖達道:“強龍不壓地頭蛇。在下邙山派三代弟子肖達,既然閣下不肯有所表示,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了一斜眼瞅了他一眼,道:“恁多廢話。要不是這幫家夥說有高手要來,我早就走了。要打趕快,浪費時間就是浪費生命!”一邊說着,了一跳下樹,手中龍泉一晃,道:“來吧!打赢了我就告訴你名字。”

了一見他刀法嚴謹,叫了一聲“來得好!”,劍一圈,便把刀引到一旁,空着的左手,向肖達胸膛搗去。了一慣用雙劍,可他的單手劍可是正宗的地級武學太極劍,若非等級稍低,隻有登堂入室的程度,不然不比他的雙手太極劍差。

了一眼看着拳頭打在肖達的胸口,誰知肖達身子一扭,了一的一拳就像打進水裏,似乎還有些勁力在拉扯他的拳頭,差點沒讓他失去重心,步伐錯亂。這是?了一内力一摧,随手撥開肖達的第二波攻勢。這感覺好熟悉!

場面上了一占盡優勢,龍泉劍克制住大環刀,一隻拳頭猛揍肖達。可是,了一卻沒有一拳擊實的,拳拳像是打在棉花堆裏,不但不着力,還隐隐有股力量讓他拳力偏移。

了一改變打法,雙腳站住,雙手握劍,肖達一靠近就用力劈出,讓他不得不避開。

哦!對了,這人的招數太像了謙剛學太極拳那會!這是一門專門卸力打力的功夫。等等!邙山派的!了一略加思索,便想起肖達所使的武功。

了一把龍泉往地上一插,高聲道:“沾衣十八跌能奈我何!”

觎着肖達的一個破綻,雙手環繞,在肖達的刀影中探得真主,一推一送,肖達大環刀拿捏不住,脫手飛出。

了一趁肖達一愣神的時候,一式抱虎歸山使出,肖達匆忙招架,了一立即變招,十字手再緊接着兩式摟膝拗步,打得肖達站立不穩。

此刻,了一拳式連綿發出,攬雀尾一下第一次打實肖達,接着再一式單鞭,肖達終于站立不住,踉跄後退。他怎麽也弄不明白,沾衣十八跌忽然失去了效果,反而自己的下盤被一點點帶動。無論是武當派的太極拳,還是明教的乾坤大挪移、慕容家的鬥轉星移,其傳人在江湖上都難得一見,肖達從未遇上這幾門和他的沾衣十八跌類似的武功。何況太極拳在地級,沾衣十八跌在人級,差了兩個品級,雖然了一的太極拳等級不高,卻勝在有太極神功作爲後盾,肖達的沾衣十八跌遇上了一的太極拳,那就自然處處被克制了。

倒攆猴、斜飛式、提手上式,了一越打手越順,首次發現成套的招式原來是這麽好用,了一的心裏,起了把太極雙劍的招式也串成連貫系列的念頭。

肖達連連中招,渾身疼痛,又不好開口,怕一口氣洩了了一再不停手要受重傷。咬牙再硬受了了一幾拳,捱到内力能夠再次調用,狠下心來,透支五成内力,雙掌一推,正和了一的手掌接在一塊兒。

了一根本沒有用上全力,後面還有個不知深淺的和尚,了一倒留着一半的内力等着他呢!

誰曾想,和尚倒沒出手,肖達卻爆發了。了一雙掌對上,心裏立刻就叫一聲“不好”,趕緊身子變向旁縱,應急的内力全數提起,雙掌引過這股龐然大力,推在一棵樹上。

隻聽見嘩啦啦一聲,樹幹竟然被這一下震斷。眼看這樹要倒,衆人紛紛運起輕功,向外縱出,了一和肖達,被大樹一分爲二。等塵埃落定,了一縱回,卻看見肖達灰頭土臉,臉上滿是枝條劃出來的血痕,身上破破爛爛,不知情的人還會以爲他是丐幫的。

肖達一下透支内力,掌力比平時何止大了三五倍,沒想到了一竟然把這股掌力移到了旁邊的樹幹上。大樹倒下,他卻沒有内力運起輕功跑開,被枝葉抽的一身是傷。他說道:“不要動手,我認輸!”痛哼一聲接着問道:“閣下方才所使的是不是太極拳?”

了一點頭道:“不錯!”

肖達歎道:“輸在太極拳手裏,也不算丢人。今日這事,就這麽了結吧!”他灰心喪氣的拾起大環刀,向自己的馬蹒跚走去。

這不是要沒的打了?了一眼珠一轉,計上心來,飛身把地上的龍泉劍拔起,腳尖點地,一個天外飛仙的姿勢,射向肖達,喝道:“你了了我還沒了!”

“阿彌陀佛,施主不要欺人太甚!”看見了一毫無高手風範,居然把劍指向不能再戰的肖達的背心,和尚心頭動了無明之火,喧了一聲佛号,騰身要接肖達。

了一見和尚動手了,不再管肖達,徑自一劍指向他的咽喉。和尚看這劍來的淩厲,伸手在肖達背上一拍,把他拍出三丈開外。救了肖達,和尚雙掌合十,夾擊了一的龍泉劍,掌間勁氣湧出。了一陡然間便覺得長劍如遭錘擊,趕忙催動内力,運在劍上,長劍左晃右拖,破開和尚雙掌間的氣團,收回橫在胸前。

了一贊道:“好本事,報上名來。”

和尚也是一臉訝色,他羅漢拳這招出世禮佛,用來鎖拿兵器,自大成下山以來,從未失手,今天被了一輕松破去,不禁對了一的評價又提高了三分。“貧僧少林奚鳳嘯。”和尚突然察覺了一散發的并非殺意,而是沖天戰意,一想之下,明白了一是逼自己出手,說話也客氣了許多,報上自己的名字,同時問道,“阿彌陀佛,施主可是來自武當派?以前怎麽從未聽說過武當已經有人能夠使用太極拳。”

了一道:“剛才那個不過瘾,你來,還是那個約定,要是赢了我,我就告訴你們名字。”

了一在山上時眼中隻有武學和道法,對江湖上武林中的人和事卻不大關心,更别提各派異人好手了。如今他也是剛下山不久,沒有自己的情報來源,且自料先天境界的自己已是江湖上異人中絕對的高手,更不會對大小幫派的事情多加留意,因此現在他對江湖上的事還是一無所知――本就無心去理會。奚鳳嘯這個名字在一般人眼中可能很陌生,但在各家各派大小幫會的情報裏,可是排在招攬對象前三名的高手。

話說三年之前,少林派發生一件大事。

少林出了一個偷學武功的火工頭陀,在他的異人徒弟的幫助下,火工頭陀學到了少林高級内功,在中秋大校時,達摩堂九大弟子紛紛落敗。少林其他的前輩高手,諸如三渡、四空、懷抱五僧都各有顧忌不便出手。苦智禅師正準備出戰時,有一個低輩弟子突然走出,要求先與火工頭陀比試。這個低輩弟子就是奚鳳嘯,不過那時他的法号還叫當嘯。

當嘯憑着少林入門的初級上品武功羅漢拳,竟然和學會數門少林絕藝的火工頭陀大戰百餘合。火工頭陀連用大力金剛掌、神掌八打、般若掌、龍爪手,當嘯卻隻一百零八路羅漢拳應對,到羅漢拳堪堪打完,火工頭陀才用因陀羅抓攻破内力耗盡的當嘯的防禦,将他擊傷。

接下來,苦禅出場,面對内力同樣所剩無幾的火工頭陀,十招之内就生擒了他,不曾受傷。

此役之後,火工頭陀被囚禁在戒律院,而當嘯被獲準習得七十二絕技中的三門。

誰知當嘯當堂道:“我有一羅漢拳,足矣!”

滿座皆驚。

唯獨天絕僧歎道:“善哉,是言!一法通,萬法通。”長笑而去。

最後,當嘯隻修學了一門金剛不壞體神功來彌補内力不足的缺憾。

此時當嘯的的仍然籍籍無名,江湖中隻隐約知道少林有這麽一位高手,卻不清楚他的名字。當嘯真正出名是在一年前的華山論劍。

華山論劍,是自從有武林門派的異人弟子逐漸出師後,慕名在華山松桧峰舉行的異人武林盛會。

華山派派系衆多,門徒數量更是天下第一。東峰朝陽、西峰蓮花、南峰落雁、北峰雲台和中峰玉女,都是華山派的範圍,容不得武林人搗亂的。好在南峰落雁邊上有一座松桧峰,尚屬無主之地。

據說早在方舟曆元年六月,就有人跑到華山搞什麽華山論劍,不過沒什麽人承認罷了。武林人公認的盛會華山論劍,是從方舟曆四年秋九月開始的。不過一方面當時有衆多門派的弟子尚未出山,另一方面成名的人都忙于組建幫派,荒廢了練武,上一年的前三名,在下一年,往往連前二十都排不上。

這是個低手輩出的年代。土人前輩們太厲害,異人的高手若是不自量力挑戰,運氣好的出來個把他轟走,運氣差的就被三流的小人物一招秒殺。土人的頂尖高手,和異人頂尖高手的差距,就如同天與地的距離那般遙遠。

随着高級武功小成者的大量湧現,人級、地級武功修煉到可初步運用在打鬥中的異人武者的出現,各屆華山論劍的高手榜,呈現出一片你方唱罷我登場的荒謬狀态。

直到三年前,第四屆華山論劍,華山封南約的出現,打破了這種混亂的狀态。連續三年,封南約牢牢坐定了異人天下第一高手的寶座,沒有人能夠在他劍下走過五十招!

緊跟在封南約之後,昆侖莫重,華山雲南楓、趙南城、郭南京,峨嵋林雁,武當了非、了淵,天山範無乾……等一大批各大門派的異人一代弟子,占據了華山論劍前四十二的的位子。他們之中,沒有人能撼動封南約的地位;他們之下,也沒有其他人能夠撼動他們的地位;他們之間,互相的排位,難分難解,從第二位到第四十二位,人人都要打上上百招甚至更多,直到有一方内力耗盡,才能顯出勝負。他們的排位,常常就是各派根據高手的人數,進行博弈的結果。這些人構成了江湖上異人幫會的骨幹。

這種情形延續了兩屆,但在去年第六屆中,少林派的異軍突起,算是稍稍打亂了排名。其中,少林當嘯挑戰封南約一戰,至今爲人所津津樂道。

封南約此戰,與當嘯的羅漢拳、金剛不壞體神功相持了三百回合,最終亮出了底牌――破玉拳,以之出其不意,擊敗了當嘯。

一戰成名天下知。

言者認爲,若非當嘯在之前一戰,與古墓派年靈玲惡鬥過一場,勝負還未可知。但是,當嘯的天下第二的頭銜,卻也是武林公認的。因此今年秋天的第七屆華山論劍,當嘯能否超越封南約,成爲新科天下第一,早已在各地的賭局上,押上了成千上萬的金銀。

嵩山少林南遷莆田,當嘯毅然闖過木人巷,還俗,恢複奚鳳嘯的本名。他的實力比各派高手,隻高出一線。很多場次,都是激戰數百招,依仗金剛不壞體神功的反震獲勝。江湖中人人傳言,擊敗了少林當嘯,就有了挑戰封南約的資格。奚鳳嘯不厭其煩,故此來到江南,暫時在同門師兄當普的雨花門中,當一個供奉。

奚鳳嘯這個供奉,基本上是隻受供奉而不顧問的。這幾天,幫中有貴客到來,奚鳳嘯出席了迎接宴,卻沒有跟随着他們遊山玩水。

聽見有人在自家地盤上鬧事,奚鳳嘯念及多日來從未出力,有些不好意思,便随着留值堂主肖達,一同前來,作爲壓陣。

奚鳳嘯這招出世禮佛,經他年來苦練,自信就是華山封南約,也不能如此輕易地抽回寶劍,了一的實力大大出乎他的所料。

這奚鳳嘯心底下就加了十二分的小心,十招中進手的招式隻有三招,到有一大半是防守的招式。

了一見奚鳳嘯采取守勢,更不客氣,右手太極劍施展開,大圓套小圓,正圓夾偏圓,一圈圈劍光就把奚鳳嘯套住。

奚鳳嘯氣貫雙拳,内力源源發出。了一的劍光,一遇到他的拳,就被震散。

了一見他守的嚴密,長嘯一聲,改變戰法,運起梯雲縱,繞着奚鳳嘯疾走。不管奚鳳嘯是否防着,就是快速一劍刺去,也不管是不是要害、有沒有刺着,劍光如雨點般落下。

這是了一從浪翻雲的覆雨劍中領悟的。隻是了一沒有浪翻雲那般精純雄厚而且能夠精确控制的外放先天劍氣,隻得以輕功來彌補。

奚鳳嘯左遮右擋,哪裏防的住那星星點點的劍雨,一時間身上連中十七八劍。不過奚鳳嘯身上的這件袍子可是寶物,号爲地藏袍,牢固得很,比得上上好的盔甲,不然奚鳳嘯也不會還了俗,還穿着僧袍。奚鳳嘯一身的金剛不壞體神功也發揮了效果。這門神功轉化根骨方面是已知所有内功中最高的,達到了五點内力就能轉換一點根骨的地步。了一的劍,刺在奚鳳嘯的身上,不但不能傷了他,手上還隐隐受到一股反震的力道。

奚鳳嘯厲喝一聲,拳式放緩,漏洞更大、破綻更多了,了一的劍卻難以刺進奚鳳嘯三尺之内。原來他的拳式雖然放緩,拳下的力道卻是倍增,帶起無形的内力暗流,形成了氣罩,使得了一的劍一到他的身前,就被帶開。

了一興奮的叫道:“好!讓你也看看我的手段!”

了一的身子倏地後退,龍泉對着一棵樹的樹枝一頓切削,眨眼的工夫,便削出一根與龍泉劍長度相仿的木劍來。他腳尖一點樹幹,左手一抄,把木劍拿在手裏,貫入内力,然後一個鹞子翻身,來到奚鳳嘯的頭頂。

“看招!”了一龍泉劍和木劍的劍尖,同時透出一截氣勁,龍泉劍上的氣勁是淡紅色,木劍上的卻是亮白。

劍芒!

了一身形轉動,雙劍交錯,紅白氣勁卷在一起,鑽向奚鳳嘯的氣罩。

奚鳳嘯見勢不妙,雙掌上揚,把護身氣罩帶起撞向了一的劍芒。

轟!~~噼啪~~

氣罩撞在了一的劍氣上,破裂、四散,帶起的沖擊波,吹斷了周圍不少樹木的細枝。

雖然奚鳳嘯的氣罩攢起的内力遠勝于了一的劍芒,可是了一的劍芒凝聚度極高,兼且是螺旋下鑽,一下子就破開了。接着兩人一上一下相持住。了一身子的轉動越來越慢,但是雙劍漸漸地突破了奚鳳嘯的内力,向他的頭頂插去。

奚鳳嘯竭力支撐,卻抵敵不住了一的劍芒,眼看支持不住,劍芒臨頭,卻有人長嘯道:“奚兄弟堅持住,爲兄來也!”

面對他人的成功,而生出攀比的心理,大體而言,人皆有之。隻是,有的人能夠把這心理轉爲欽佩,或是進而生出趕超的的心态,而有的人,卻會生出名爲妒忌的陰暗心理,厭惡或是仇恨他人的成功,指望他人出現錯誤而失敗卻不緻力于自己事業的成功。

當豪和當磊師兄弟,便是後一種人。他們總是認爲,如果沒有當嘯的支持,他們在少林,絕對可以取代當普的少林當字輩大弟子之位。這兩人的武功的确很強,當豪練的是燃木刀法,當磊練的是大韋陀杵,内功都是練的少林九陽。若非當嘯的金剛不壞體神功品級不低于少林九陽,修行又在他們之先,想勝過他們,着實不易。

雨花門是少林派在江南的重要據點,聯結嵩山和莆田的中繼點,但是由于少林的出師弟子人數相對較少,故而廣招各派高手,幫派中來自邙山、天山、五嶽劍派的人相當多。

華山派近日有一個任務,召集了大批弟子前往福建,由華山十大高手第四位的吳南敵帶領,百來号人,浩浩蕩蕩地路過南京。以封南約爲首的華山派幾大弟子,和當普、當嘯等少林弟子的私交甚笃,吳南敵等人路過,自然就在位于雨花台上的雨花門上逗留了幾天。

每個門派都有一些不喜交際、專注于武功的人。當豪和當磊,今日就陪着華山的這類人在練功房比試。

在肖達和奚鳳嘯趕往出事地點的時候,這些人也收到了同樣的訊息。隻是他們沒有馬,因此來晚了。

甫進樹林,就看見奚鳳嘯竟然被一個身着道袍的人壓着打,這兩個人心裏第一個反應是:不是吧!第二個反應就是:太棒了!在他們心裏,如果道袍人打敗了奚鳳嘯,而自己又打敗了道袍人,豈不是就比奚鳳嘯厲害了?

這兩人對視一眼,發覺對方跟自己想的是同一個念頭,一個道:“我上!”另一個道:“我來!”兩個人各操兵器,打向了一。

了一面對三個同輩中的一流高手,夷然不懼。太極劍、太極神功本來就是借力打力,以一敵衆的絕學。三個不成陣法、沒有配合、各懷鬼胎的武者,對于了一而言,還真的不如兩個稍次于他們卻有配合的高手。

了一察覺到兩個人從他背後攻來,步子一個快,一個重,心下已有定計。他長嘯一聲,淩空翻了一個筋鬥,撤回雙劍。

奚鳳嘯已是強弩之末,自保有餘,傷敵無力。他的拳力,突然間沒有着力之處,收束不住,直沖上天。

了一就借了這股防禦性的拳力,梯雲縱的奇效全面發揮,淩空左踏一步,右走兩步,再一縱身,身子沖天而起,整片樹林都在他的腳下。

當豪怎料得了一的輕功如此了得,他甚至連了一是怎麽虛空散步的都不知道。刀勢随着了一的身形,右晃左擺,等到拉回來時,了一已經在他上方,他回頭仰望了一的身影,心中驚濤駭浪一般。天!這是何方高人,會飛!

了一這幾下輕功的确驚世駭俗,他不但借了奚鳳嘯的拳力,更幾乎用盡自身的内力。否則,當豪和他錯身而過的刹那,了一就可以痛下殺手,以當豪當時的狀态,最好的結果也要是重傷。

了一身子沖到三丈之高才落下。他就在空中的這短短空隙,下一口真氣又提了上來,雙劍交錯,硬撼當磊的韋陀杵。

當磊的韋陀杵是件重兵器,他本人的力量極高,因此走的是一力降十會的路子,在輕功上,卻不曾多下功夫――少林寺的輕功,沒有什麽出名的。因此當磊的輕功,比起爲了配合燃木刀法而下苦功修煉輕功的當豪,差的遠了。當豪越過了一、奚鳳嘯兩人的時候,當磊提着沉重的韋陀杵,還在一丈開外。不過也就因此,了一落下的時候,當磊的韋陀杵一個舉火燎天就正好迎了上去。

劍和杵碰在一處,出奇的是,竟然沒有發出任何刺耳的聲音。

靜悄悄地,了一的雙劍,輕柔地在韋陀杵上,各盤旋了一圈。然後,他整個人就斜飛了出去,還不忘搖頭歎道:“太差了。”

當磊氣得幾乎吐血,他怎麽也想不明白,自己降獅伏虎的力量,加上略有小成少林九陽支援的猛漲一倍的力量,就不算另外附加的真氣,怎麽會沒有把對手打飛?奇異的是,手上力量放盡了,卻沒有感覺到一絲一毫的反震力,當磊弄不明白了。

了一卻不管當磊怎麽想,從當磊的杵上,他借得了足足七成的力量,這力量大大出乎他的預料。當務之急,是在劍上的力量失控前,把它送出去。

“你給我去吧!”了一大喝一聲,雙劍兜了個小圓,加上一股自己的内力,把稍稍有些控制不住的力量收束住,然後一股腦地向反身襲來的當豪砸去。沒錯,是力劈華山,龍泉、木劍都是。了一現在劍上的力道,足以讓他使出這刀法中的威猛招式。

當豪的武當九陽内功還略高于當磊,已經接近小成了。但是他一來沒有向當磊那樣,卯足了勁發力,二來他要分出内力給敏捷,三來他的本身力量不如當磊,雖然看着了一來勢兇猛,臨時又提起了全身的内力轉換力量,仍然沒架住這泰山壓頂的雙劍。

隻聽得轟隆一聲,平地裏就好象打了一聲旱雷,當豪的身子,破沙袋一樣飛了出去。鮮血,像噴泉一樣,從他的嘴裏,不斷地湧出。

兩邊的力量相差實在是太大了。了一這一下,至少是當豪的兩倍半,這下又是硬碰硬的對接,當豪當場就被這股巨力震得五髒易位,内傷嚴重,性命危在旦夕。

幸好了一沒準備下殺手,當豪那把刀又是質地極好的寶刀,在被了一劈得粉碎時,承受了大部分的力量,不然當豪恐怕馬上就要重生去了。

當豪所飛的方向恰好沒有什麽樹木,雨花門的幫衆有五六個正在這邊觀戰,他們中出來一個人,接下了當豪。誰知當豪身上所帶的力量還是很大,這個人抱着當豪,一同翻身向後抛跌,如同保齡球的全倒,撞翻了所有還站着的人,不過,當豪的小命,算是保住了。

在這些人站起來的時候,那邊當磊也敗北了。

了一劈翻了當豪,借着交擊的力量,一個折返,淩空向當磊撲去。當磊的少林九陽換氣要九秒,他之前又幾乎用盡了内力,了一雙劍一展,當磊的韋陀杵掉在地上,然後被了一飛起一腳,踢在下巴上,同樣噴血着向後翻倒――他好象是把舌頭咬破了。

奚鳳嘯呆呆地看着了一,連了一的劍指在他的咽喉出,都沒作出反應。他短短回氣的十秒鍾内,兩個武藝和自己相差仿佛的同門竟然已經被他各個擊破。連封南約都做不到吧,他如是想着。

其實奚鳳嘯錯了。了一他未必強于封南約。隻是現今江湖上借力打力的精妙武功,少有出現在人前的。若是再過上一兩年,或是當豪和當磊的經驗再豐富一些,了一或許還是能夠勝他們,但是絕對不會那麽輕松了。了一的勝利,是勝在了境界上、是勝在了他超前的戰術上。少林三當實際上離着先天境界已經不遠,最近的奚鳳嘯,隻要在羅漢拳上,再修行一段日子就到了,就是當豪和當磊,跨越一個瓶頸就差不多了。

先天境界,對于不同的功夫,門檻是不一樣的。

了一是在基本内功獲得突破時達到的。基本内功的先天底線是感悟天地。随着内功品級的上升,各種内功的先天門檻也不斷地降低,一般是每上升一品,底線下降小半個層次,每上升一級,底線再下降一點點。初級上品内功的先天底線爲大宗師級,高級上品内功的底線爲豁然明悟就差不多了。地級上品内功的先天底線爲駕輕就熟。江湖中人,隻要修煉本門的高級上品内功,修煉到功法的極限,突破最後一關就能踏入先天境界,其實用不着急着去修煉有着瓶頸的地級和人級内功的。但是又有幾個人,能夠抵擋住高階武功的**?

外功和輕功,達到一定的等級,也能夠晉入先天,但是,這兩類武功的先天底線,要比同品級的内功,分别多出三分之一和二分之一的級數。

不過若是有任何一門武功達到了先天底線,剩下的任何武功的先天底線,将會降低三分之一。

其實了謙可以比了一先達到先天境界的,他當初學習太極拳的前一刻,高級上品的簡式太極拳已經修煉到宗師級,還差一步就能晉入大宗師級,跨越後天,不過因爲學了太極拳,他離先天境界又遠了一些。可是,現在的了謙晉入先天後,絕對會比若是當初晉入先天強。

奚鳳嘯的羅漢拳,已經達到了感悟天地的層次,但他始終沒有找到一個突破的契機,就像是一層窗戶紙般的距離,他敗給了了一。

先後天之别,在等級上僅僅是差之毫厘,在實戰中可能是天差地遠的!因爲先天高手在戰術上有着比同等實力後天後期高手更多的選擇。隻有那些有着對抗先天極爲豐富經驗的後天極境高手,才有可能利用自身種種有利條件,勝過部分相對較弱的先天境強者。不過奚鳳嘯離後天極境還有相當一段距離。

奚鳳嘯回過神,望着咽喉處的劍,苦澀地道:“我敗了。”敗在天下第一的封南約手裏,那是一種榮耀,可當衆敗在籍籍無名的了一手裏,這是嚴重的打擊。

了一收回了劍,淡淡的道:“你的武功很不錯,更難得的是你能夠直面失敗。我期待着我們之間下一次的交手。”了一收起龍泉,準備離開。

圍觀的雨花門弟子紛紛讓開,帶着敬畏的眼神。

就在這時,一股劍氣從人群中的某個角落突然升起,瞬息間彌漫在當場。一個了一聽來熟悉卻一時間記不起來的聲音道:“萬兄,有沒有興趣多留一會兒,和我再玩上一場?”

了一回頭看去,說話的人一身帶有華山派标識的勁裝,背後露出劍把,樣貌有些熟悉,卻怎麽也記不起來他是誰。不過,光看他劍不出鞘,卻已經能夠散發劍氣,這人的實力,應該是同輩中的頂尖高手,說不定已經晉入先天境界。

了一疑惑地問道:“你是?”随即他反應過來,說道:“是你!”

萬一是他的本名,也是他剛進方舟世界時用的名字。他一向少與人來往,知道他的人不多,知道他本名的人更少。華山派,又認識他的,除了劍無雙李銘,還能有誰?

了一仔細認認,喟然道:“你變了許多。”

的确,十年前的李銘,和眼前這個相比較,隻有身形和臉部輪廓尚有些相似,面貌和氣質都大相徑庭。

他臉左側多了一道傷疤,滿頭長發披散着,這些倒也不妨礙了一認出他,關鍵在于他的氣質。現在的李銘,看上去感覺就好像是看着一把鋒利的寶劍,讓人不能忽略他的鋒芒。

李銘道:“我現在叫李南銘。托你的福,小荊告訴我了晉入先天的要領,就在前天,我一舉進入了先天。萬兄,有沒有興趣來上兩手?”

了一道:“如你所願。”

兩人拉開了架勢,戰在一處。

雖然隻是試招,兩個人都用出了全力。

李南銘的劍尖,也出現了劍芒,紫色的,而且,他的劍芒比了一的更爲凝實、更爲靈活。以一敵二,稍落下風。但是了一整體上卻落在了下風。

太極劍,本來是完美無缺的圓,它最強之處――圓心,即劍勢的最弱之處。擊破最強的一點,即能破去整個劍式。了一的太極神功比李南銘的紫霞神功高出一籌,李南銘本來破不去這最強的一點。但是,了一現在所使的劍法是太極雙劍,兩個圓的圓心根本不可能重合――至少了一現在還沒有修煉到把兩個圓合爲一體。

李南銘居然一上手,就劍劍指向了一的中路,左右雙劍兩個圓的接合部。無論了一雙劍如何變幻,李南銘的劍就緊跟着指向了了一劍法的破綻,迫得了一不停地變招。

三柄劍舞成一團,出奇的是,二三十招過去了,了一的劍,和李南銘的劍,從未碰到一塊兒。

了一終于忍受不住李南銘的步步進逼,喝斥一聲,雙劍劍芒陡然變長,随着劍的揮動,離劍而去。

逼得住劍式是一回事,逼住劍芒是另一回事。

面對劍芒,李南銘不敢大意,長嘯一聲,提氣高高躍起,再一個跟鬥翻向後方。

“先天劍氣,獨孤九劍。”了一淡淡的道,“不過你哪一樣都不精熟。”

李南銘讪讪的道:“哈,被你看出來了,真不簡單。你剛才用的是什麽劍法?像太極劍又好像不是。另外我的劍伸進你的劍圈就速度大減,總是捕捉不住你的破綻,這是什麽功夫?”

了一道:“是我自創的太極雙劍。”

李南銘道:“竟然是你自創的,了不起的劍法,我隻找到三五處破綻。”

了一昂起頭道:“有法故有破。你找到了我的破綻,我何嘗又不是沒有找到你的破綻。”

李南銘眉毛一挑道:“哦?這麽快就能破去獨孤九劍?”

了一搖頭道:“我破不了獨孤九劍。”

李南銘奇怪地道:“那你是什麽意思?”

了一道:“若是給我多一點的時間,我或許能夠破掉你的獨孤九劍,但現在不行。你獨孤九劍應該沒有學全,你的身法招式依舊是一闆一眼,泾渭分明,能夠看得清清楚楚,還沒有達到渾然的地步,所以我還能破。但是現在破不了,并不意味着我不能勝過你,我又何必去破獨孤九劍?我的劍隻要快到讓你捕捉不到我的破綻時,你的獨孤九劍自然就威力大減了。”

李南銘道:“想要快到讓我跟不上的地步,可不容易啊。我的敏捷現在不用内力轉化,已經難尋對手了。要做到讓我跟不上的地步,你至少得要快上一倍。可我記得你的先天敏捷挺低的,難不成你吃過什麽天材地寶不成?”

了一搖頭道:“我哪兒來這麽好的運氣。你有一點錯了,出劍的速度,不僅僅單純與敏捷有關,你看着吧。”

了一又用起了對陣奚鳳嘯時用過的戰法。他全力催動梯雲縱,并把敏捷逐漸提升後,他整個人就化成了一陣風,繞着李南銘疾走,頻繁的出劍尋找他的弱點。

李南銘揮動長劍,竟然把了一的劍一一擋住、迫回。龍泉劍和他的佩劍相交擊的聲音,清脆的響起,并且拉成了一個長音。他嘿然道:“萬兄,忘了告訴你一點,獨孤九劍并非單純的劍法,至少我華山傳下的獨孤九劍包含了一門可以大幅加快出劍速度的心訣。你的輕功是我平生僅見,若是沒有先天劍氣,我的獨孤九劍或許還遮不住全身。但是我是由劍道晉入先天境界的,我的獨孤九劍在學成之時就包含着先天劍氣。如果萬兄沒有什麽新鮮的招數,可是勝不過我的。”

了一沒有搭話,仍舊以李南銘爲圓心,高速轉着圓圈。他本來已經找出了李南銘武功的弱點所在,那就是内功、劍法和輕功三者并沒有完美的結合在一起。但是他沒有想到,或是說忘記了,他們之間先天的差異,導緻他雖然找到了李南銘的破綻,卻無法把握。

李南銘嘴上說的漂亮,心裏卻絲毫不敢懈怠。被動的防守,使得他的内力消耗要大于了一的,而且,他很有自知之明,他的内力絕對沒有了一來得深厚――他并不知道了一現在的内力連全盛時的一半都沒有。獨孤九劍,本來就是搶攻的劍法,但了一的輕功實在太恐怖,他的移動速度,使得李南銘的劍,根本就攻無所攻。

這樣不行!李南銘,把劍上附着的内力逐漸減少,轉而用在轉化敏捷,加速自身速度上。劍的威力再大,也要打得中才能發揮出效果。

半分鍾後,李南銘道:“我的敏捷和你一樣了。萬兄的内功原來這麽深厚,真想不到。”

先天上本來是李南銘的敏捷要高出了一不少,但李南銘把敏捷催到與了一相近,仍然跟不上了一的速度,就不算雙方輕功的差異,在内功方面,了一勝過李南銘太多。

了一道:“我的悟性很高,這你是知道的。”讀書識字,在了一爲提升道心而研究道藏時,也突破了滿級,提升了些許悟性,這使得他在修煉内功、修正自身武學上,比常人占了不少優勢。

随着李南銘敏捷的提升,他的劍對了一的威脅,逐漸大了起來。了一的劍式,又有些施展不開了。

了一思來想去,分析自身與李南銘的優缺點。

很明顯,論内功,他遠勝于李南銘,但是李南銘的獨孤九劍加上先天劍氣,又把優勢扳了回去。再接着,他的輕功比李南銘要好上許多,但是兩人先天上的敏捷差距,把梯雲縱造成的優勢,給消彌掉,在整體上形成一種均勢。李南銘的優勢是劍法,他發揮了他的優勢,我的優勢是内功,我要怎麽發揮我内功上優勢?

李南銘詫異地問道:“萬兄,你怎麽走神了?”他見了一移動稍稍放緩,捕捉到他下一刻的方位,一劍掃去。劍鋒上帶着的紫色劍氣,幾乎要把了一的紅白兩色劍氣壓回到劍身裏。

了一喝道:“好厲害的一劍!”眼見這劍攔在自己的前進方向上,難以避開,了一左劍陰寒,右劍純陽,使出了太極初現,這才把李南銘的劍招拆解。

李南銘驚奇地問道:“萬兄,這叫什麽招式?”

了一道:“這是太極初現,雙劍一陰一陽,合成太極圖。”

一陰一陽!了一腦海裏靈光乍現,想起了初創太極初現的情景,欣喜的道:“劍無雙,小心!”

了一的雙劍,劍芒大盛,同時光華四射。兩道劍芒,脫劍而出,但劍芒的色澤黯淡,顯然他未曾用全力放出劍芒。

李南銘笑道:“萬兄,怎麽,内力不濟了?”他先天劍氣催發,正面攔截了一的兩道弱小的劍芒。

豈料,了一的兩道劍芒,竟然未及和李南銘的紫色劍芒交鋒,便自行打在一起,然後轟的炸開。

李南銘的劍,被爆炸産生的沖擊波,打得一抖,一股冰寒的劍氣,湧向他。李南銘不敢怠慢,紫霞神功運到了極緻,面色紫金,以純陽内力,防住了這股寒氣。

了一道:“還有。”他的雙劍劍芒,一截截送出,像箭矢一樣,連續沖擊李南銘的長劍。有時劍芒并不合并,陽歸陽,寒歸寒,徑自射向李南銘;有時卻合并在一起卻不炸開,糾纏着,把李南銘的劍芒鑽出一個大口子。就算是爆炸的劍芒,每道劍芒所含内力的屬性和數量都不固定,使得爆炸的方位和爆炸後劍氣散射的方向,都難以捉摸。李南銘一時間手忙腳亂,形勢急轉直下。

李南銘抵擋不住了一的古怪劍芒,腳步連連後退,最後大吼一聲,降下敏捷,劍芒大盛。

了一不虞他有此一招,兩人三道劍芒,相持在一處。

了一和李南銘的對決,演變成爲三道劍芒的相互沖擊。

李南銘道:“這樣就變成比拼内力了。我數一二三,逐漸撤回劍上的内力。”

了一正想答應,突然發現木劍因爲連續輸入大量的内力,又連續和李南銘的劍芒抗衡,已經有了崩壞的迹象,現在僅僅是靠着自己的内力支撐而沒有當場粉碎。他腦海裏升起一個想法,對李南銘道:“我還有一招,你小心了。”

李南銘點頭道:“知道了。”

了一雙劍的劍芒頓然全消。他右手的龍泉,突然後撤,左手木劍迎了上去。

李南銘的劍,削斷了木劍的劍尖,打在了龍泉劍上。沒有了一内力的支撐,早已松散的木劍,切上去就像一塊豆腐般。李南銘手上一輕,沒有預想中,雙劍交擊的反作用力,因此他的劍,向前多伸出來了半尺。李南銘連忙催動力量,回收長劍,了一的龍泉連壓再帶使他又稍晚了一秒才重整架勢。

了一的木劍,劍身光華大盛,紅白兩色劍氣,相互輝映。了一左手一揚,大聲喝道:“着!”木劍脫手,直取李南銘的胸口。

李南銘臉色大變。這一劍,不再是劍,而是屬于了箭的範疇。可是,如果算是箭的話,箭怎麽可能來得這麽猛烈?距離太近,力量太大,李南銘不知道,也不願意去猜想,用破箭式,到底能否擋住這一劍。

結果立刻分曉。

木劍的鈍頭,被李南銘的劍芒,深深的切入。然後,木劍碎裂成無數的小片,如同一張簾子,罩向李南銘的上半身。

李南銘竭盡全力,揮舞着長劍,施展出破箭式。但是,長劍連續受到擊打,劍芒黯淡、散去,然後,長劍脫手。

李南銘再也顧不得面子,一個懶驢打滾,避開了木劍的碎片。

咚咚聲響成了一片。了一木劍的碎片,呼嘯着,打在李南銘身後的樹上。樹皮紛飛。

了一橫劍在手,若有所思。

李南銘起身,拾回佩劍道:“我敗了。不過剛才我的獨孤九劍突破了一個瓶頸,升級了。要是再來一場,勝負還未可知。”

了一笑笑,道:“不可能的。再打一場還是我赢。你看這是什麽?”

了一龍泉一揮,一道光華脫劍而出,切在一棵樹上。

李南銘道:“噫,好象是有些不同。”

了一推出一掌,劈空掌力打在樹幹上。那樹竟然就這麽倒了下去。

李南銘湊近前面一看,咋舌道:“竟然這麽光滑!你,你難不成……”

了一得意地笑道:“很不巧,我的劍法也取得了突破,現在我也擁有先天劍氣了。這劍,就是先天劍氣和先天内力的結合。你再摸一下樹的切面。”

李南銘依言而行,把手按下,突然間又擡起,道:“怎麽回事?我完全感受不到内力的痕迹。”

“我的内功和劍法是一起升級的。”了一道,“我内力運用已經可以陰陽随意,不再陰陽分明。我現在可以自由模拟大多數的内力痕迹,剛才那沒有任何痕迹,就是其中之一。”

李南銘道:“對了,我說剛才怎麽覺得那麽奇怪,隻看見劍芒卻感覺不到其中的力量。也罷,這半年我是勝不過你了。”

了一奇怪的問道:“爲什麽說這半年?”

李南銘道:“我現在有一個任務,如果完成了會得到一門武功。請恕我這裏不能透露給你。對了,這麽多年來你上哪兒去了,練成了這麽好的武功,卻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你這号人物。本來我還在想,你是不是遇上了什麽麻煩。”

了一道:“說來話長。你看打了一宿,天都快亮了,我們先進城找個地方吃頓早點吧。”

李南銘和他同來的雨花門高手交待了一下,告訴他們了一并無惡意。奚鳳嘯此時也持着要雨花門和了一交好的意見,了一于是和李南銘兩人,進了城,找了一個臨街的茶館,吃些點心。

兩人互相訴說了離别後,這十年裏的概況。李南銘在華山苦練六年,然後下山創立幫派。他沒有參加過華山論劍,但是封南約的一句話,便把他捧到了天下第三高手的座位上。那時正是奚鳳嘯挑戰封南約之後,封南約道:“除了李師弟,你是第一個在我劍下走過百招的人。”

因爲這句話,李南銘的獨尊門近年來好生興旺,華山派的弟子,藝成下山的,一般都投入獨尊門。

了一忽然問道:“你怎麽現在不叫劍無雙了?”

李南銘道:“你難道沒聽說張聯和徐敏言的事嗎?他們當年是江湖上的兩大名刀,結果名聲傳開,惹上了宋缺,統統重生去了。”

了一想想,依稀記得這兩人,說道:“哦,是不是号稱狂刀和大刀的?”

李南銘道:“就是他們兩個。徐敏言就是原來匪号爲狂刀亂舞的那個,你也認識的。他現在就在我的獨尊門裏,本來應該和我不相上下的,現在就别提了,哎~~”

了一也一起唏噓一番。兩人吃完早點,各自回了住處。了一在客棧裏,打坐了五個時辰,把内力恢複到六成,然後就模拟起夜裏所用過的招式。和高手過招的經曆是寶貴的經驗,在壓力下往往能創造出一些妙到毫巅的招式。又用了一個時辰,模仿覆雨劍法的快劍和外放劍芒的氣劍招式先後草創,分别定名爲橫雨式和混沌式。而最後那招碎劍攻敵的那招,是結合了太極初現和混沌式的起手,再以橫雨式爲結尾。其中内力的調配,劍法的手勢,都極爲複雜,了一每稍微地調整一下,就能模拟出一種全新的結果,因此這招尚未創出。

太陽不知不覺中就下了山。練功中,一天又過去了。了一本待繼續修煉下去,一隻來自李南銘的信鴿,把他召喚到了一家秦淮河畔有名的餃子店。

店裏食客很多,幫閑也很多,鬧哄哄的。

李南銘做東,邀請了奚鳳嘯和了一,三人在二樓找了一個空桌,一邊吃着熱騰騰的餃子,一邊讨論武學問題。

吃到一半,了一突然擡頭,向樓梯口看去。李南銘比他稍晚一線,亦瞅着那邊。奚鳳嘯順着他們兩人視線看去,一對男女正一步一步的走上來。

前者是一個武師裝打扮的女子,面貌姣好,雖然作男裝打扮,人人卻能一眼看出她是個絕色的大美人。跟在她後面的是個軒昂的男子,身材高挺,面貌雄豪,但那雙眼睛裏卻露出天真的神情,走路的舉止也像個少年。爲此女容光所攝,二樓一下子靜了下來,有些人筷子夾着餃子,停在空中,流涎呆呆地看着這女子。

然而李南銘和了一看得并不是她,而是他。奚鳳嘯仔細看上兩眼,心下駭然,這男子的武功深不可測。李南銘和了一看到的、感覺到的比尚是後天的奚鳳嘯更多。這男子絕對是先天級的高手,而且,自從他出現至今,兩人根本無法确定這人的存在。

這是一種很玄妙的感覺。

眼中看得到此人,卻根本把握不住。每個先天級的高手,應該都有自己獨特的氣感。像了一便是雲淡風清,孑然世外的出塵感覺;李南銘則是一柄不斷散發光芒的寶劍銳氣逼人的感覺。即使是練同樣的功訣,每個先天高手的氣感都是不同的,即使是雙胞胎也會有細微的差别。你是你,我是我,可以相近,不會相同!

但是這怪異的年輕人的氣感卻是在不斷地變化,在前一刻兩人自認爲捕捉到他的氣感,确定他的存在時,他的氣感卻轉化成另外一種。這或許可以用性格分裂來解釋,但了一和李南銘絕對不會相信,一個練到先天境界的高手,會同時擁有十幾種性格。各種氣感中唯一可以算作共性的應該是帶有淺淺壓迫性的缥缈感。

這人是誰?他練的是什麽功夫?

李南銘和了一對視一眼,搖搖頭,看着這對男女找了張桌子坐下,點了餃子開吃,就不再留意他們,自顧自地說起話來,不過聲音都壓低了不少。

沒說了兩句話,樓梯口又上來了一群人。一群年輕公子擁着一位盛裝的少女,上了樓。兩個美女對視了一眼,互相裝作不認識。

這群人在前面那對男女的對面坐下,男子不停地偷看對面的女子。

先前那對男女互相說了幾句話,然後那個男子走向剛來的那群人桌前,要求和那個女子單獨說話。

那女子嬌笑一聲,拒絕了他。然後那群公子就開始諷刺起這個男子,語氣頗爲不敬。

了一輕聲道:“要是有人敢對我這樣說話,我早就一劍把他們都擺平了。”

李南銘道:“我知道這幾個是誰了,這男的是韓柏。那兩個女的是虛夜月和莊青霜。”

了一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道心種魔,難怪是這種感覺。”

韓柏又說了些什麽,虛夜月大怒,喝道:“住嘴!”

韓柏把手一攤,虛夜月氣得叫他滾開。然後聽了莊青霜聽了這些話,拉着韓柏離開。緊接着,虛夜月支開了那群纨绔子弟,也下了樓。

看着他們走了,三人繼續他們的晚飯。忽然間,了一道:“我知道那兩個人是誰了!”

李南銘問道:“什麽誰是誰的?”

了一把昨晚遇上兩個蒙面人的事情說了一遍,被踩了腦袋的細節當然就春秋筆法削去了。然後了一道:“那兩個人應該就是盜王範良極和淨念禅宗宗主了盡。”

李南銘道:“這麽牛的人你都遇到了,怎麽沒向他們讨教兩招,可惜了。”

了一心中暗笑,他得到浪翻雲指點的事還自己一個人窩在心裏偷着樂呢。

飯後,李南銘問起了一日後的行蹤,了一道:“我要先回武當山一次。這次出來,打架是打了個過瘾。不過我發覺自己的武功還不夠高,回去少不了要閉關三五個月的。”

李南銘哀歎道:“你武功已經夠強了,還練啊!不過這樣也好,今年的華山論劍你趕不上了。我要趁你不參加的時候,掙個好名次。要知道,好多人對我現在在高手榜上排第三很不服氣呢!”

奚鳳嘯道:“了一道兄練武的執著,在下佩服。我本以爲天下除了封南約,沒人能勝過我的。誰知先有道兄,後有李兄,我也得回去閉關上一段時間了。今年的華山論劍,我也不去了。”

李南銘道:“這感情好,又少了個對手。”

大笑聲中,僧道俗三人各奔東西,再聚首,又是數年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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