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亞的運氣很好，比他自己所想象的要好得多。當愛麗絲感覺身後有些不對，正準備轉頭查看的時候，他們正巧到了旅途的中轉站——一個被水脈切割出來的小型島嶼。

“我們晚上就在這裏宿營。明天淩晨出發，應該能夠在黎明之前摸到那幫強盜的巢穴。”他一邊将小船泊到一個小淺灣裏，一邊對愛麗絲解釋到。

這是一座小島，但是對于兩個人來說已經算是很大的一塊地盤了。島上有着一大片樹林——大概有着小半個城鎮集市的規模——兩人很快就在樹林中間的部位找到一塊适合宿營的開闊地。

現在正好是臨近黃昏的時候，時間緊迫，很多事情都得在入夜之前完成。所以兩人得分工合作，一個人要去負責紮營，而另一個人則必須去準備晚飯。

理所當然的，在經曆了船上的事情後小亞絕對不會允許愛麗絲再去碰那些炊具。幸運的是，說服愛麗絲的過程并不困難。他花費的時間甚至沒有超過兩分鍾。

過程如下。

小亞：“愛麗絲，你射箭的技藝怎麽樣？”

愛麗絲：“五十步内大概能夠射中一個南瓜吧。怎麽了？”

小亞拿起自制的複合弓對着林子裏面就是一箭，一隻可憐的鳥兒随即便被從貫穿了雙眼的一箭破壞了腦袋，像是木樁一樣‘咚’地一聲掉到了地上。

小亞：“我想捕獵和處理（烹饪）的工作還是交給我比較好。這方面我比較專業……或許你更加願意去吃幹糧？”

愛麗絲：“你說得對，交給你了。”

計劃通過。

小亞去捕獵，拾柴，生火燒烤，而紮營和清掃的工作則由愛麗絲負責。半小時後，當太陽逐漸沉入地平線之時，島嶼的中心也升起了一團篝火。

一隻去了毛并且上了調料的肥鴨正架在篝火的上方慢慢轉動着炙烤，小亞用一根香木削成的杆子穿透了它并試圖将香木的氣味融到烤鴨之中去。烤鴨的色澤正逐漸轉成金黃，大滴大滴的油脂滴落到篝火裏面，時不時地發出一聲輕響。

空氣中，彌漫着噴香的烤鴨氣味。

因爲現在是晨星月，再加上愛麗絲在營地周圍布置了驅蟲劑和驅獸劑的緣故，此刻并沒有什麽奇怪的小生物來打擾兩人的晚飯。至于那些不怕驅獸劑的大家夥……相信插在營地外沿的十幾具大型泥沼蟹和沼澤蜘蛛的屍體應當能夠起到警示的效果。

現在唯一需要擔心的，就隻是烤鴨的火候了。不過那估計還需要一點時間。

那麽，在這食物還未完全烤熟，其餘雜務又都全部解決掉了的飯前空餘時間裏。西羅帝爾人特有的餐前閑聊慣例也是時候派上用場了。很快，兩人便就天氣和氣候開始了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和扯淡。過了一會兒，話題逐漸轉移到習俗和景觀上。

等到關系稍微熟稔了一些後，閑聊的對象便成了他們自身。

“……我？我其實一點也不喜歡水多的地方。無論是湖，是河，是小溪，是溫泉我都不喜歡。而這些地方中又以海洋最爲讨厭。我尤其讨厭幽靈之海。”小亞随手撥動着火舌，輕聲說道。

“爲什麽？你劃船的技術很好呀。”愛麗絲疑惑地問道：“阿芙洛将這個任務交給你，想必也對你的水性很有信心吧。”

“工作歸工作，興趣歸興趣。不一樣的。”

“欸？”

“如果你曾經像我一樣，被人一腳從帝都外灣的船上踢下海，然後又正巧遇到風暴被卷進洋流，在大海上漂了幾個月幾乎繞了泰姆瑞爾半圈後才被人救起來的話，”他擡頭看了愛麗絲一眼。“你會和我一樣讨厭水的。”

“咳，那可真是一段不友好的回憶。抱歉。”

“也沒什麽大不了的，無非就是喝海水罷了。”小亞聳聳肩，說道：“我運氣好，才開始沒幾天就碰到了一些破船的碎木頭。靠它們我搭了個小筏子，運氣好的時候便能夠抓到幾隻海鳥或者小魚來解渴充饑。運氣不好的時候就隻能夠幹忍着。有好幾次我都餓得差點把木頭吃下去，幸好我總算是忍住了。”

“等到了日暮月，日子就難過了。海鳥越來越少，魚也看不見了。天氣一天比一天冷，而我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海水泡的稀爛。然後我生病了，那大概是我這輩子最難捱的一次感冒。我的身體熱得像燒紅的碳，而海浪和寒風卻又像是冰做的刀子一般割着我身上的肉。”他挽起袖子，向愛麗絲展示着自己的手臂。

男人古銅色的臂膀上遍布着一道道淺白色的痕迹，一些重，一些淺，有幾處甚至有嬰兒的手掌那樣大。

“看，這就是當時留下的紀念。”火光映照着小亞的臉，他自嘲地笑着，臉上的剛毅棱角也仿佛變得柔和。“我那時還以爲要撐不下去了呢。”

“但是你撐下去了。”

“是啊，撐下去了。一頭三呎長的鲨魚被我手上的血腥味吸引了過來，想要吃我的肉。但是我不想被魚吃掉，所以我殺了它，喝下了它的血，吃下了它的肝，然後我掏空了這鲨魚的内髒再藏進去禦寒……我都不知道那時候我究竟是怎樣撐過來的。”

“然而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很快，冰凍的夜星月到來。而我，也正好飄到了亡靈海的海域裏面。”

“我撞上了一場大風暴——我在海上過了十幾年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大的風暴。白地人說那是‘北海巨妖的咆哮’我覺得這個說法名符其實。我看見，像是三桅戰艦那麽大的鲸魚被水桶粗細的雷霆劈成焦炭。我看見，數千呎高的浪峰砸下，粉碎了迷途的航船。整個天空都被烏黑的雲覆蓋，它們壓得是那樣低，我甚至感覺隻要伸出手，就能夠摸到。”

“然後，我看見了一個陰影。一個像是一座山那樣高，像是特瓦林堡那樣大的陰影……”小亞擡頭望着天空，喃喃自語。他仿佛踏進沼澤一般陷入了過往的回憶之中，無法自拔。

“特瓦林堡？那是什麽地方？”

“呃，一個你肯定沒聽說的地方，沒什麽好在意的。”小亞輕咳了一聲，繼續講述道：“我的筏子在一道大浪中壞掉了。然後我昏了過去。等到我醒過來的時候，已經飄到了晨星城附近的海灘上，并且還被人當做屍體埋了起來。不過埋得不深，我總算是爬了出來，之後又費了一番周折才到了莫薩爾。”

“喔！”愛麗絲輕聲贊歎道。“真是一番傳奇的經曆呢。”

“隻是個故事罷了。”小亞微微搖頭，看向愛麗絲。“你呢？你是怎麽到天際省來的？”

“我嗎？那可就是一個比較複雜的故事了。”愛麗絲看着火堆，輕聲地述說着自己的故事。

一團油花在烤鴨金黃色的外皮上爆開，發出一聲輕響。于是，時間便在兩人的交談和咀嚼聲中逐漸的過去了。

………………………………

夜深了。

四周靜悄悄的，除了篝火燃燒發出的點滴劈啪聲以外，便隻有時而傳來的不知名鳥兒的低鳴。

愛麗絲靜靜地坐在火堆旁，漫無目的的用幹枯的樹枝撥動着篝火。

她負責守上半夜，小亞負責守下半夜。本來她是想要守下半夜的，不過小亞以自己是男人，體力更好爲理由拒絕了。

切，好強的家夥。

愛麗絲微微搖頭，不去理那個躺在篝火對面的鋪蓋上呼呼大睡的男人。

這家夥的身上似乎有些秘密。他的身份，他的名字，他的來曆依舊是一團迷。不過愛麗絲的好奇心并不大，也不想去探尋别人保守好的秘密。而且，她也沒那個閑心。

就當是聽故事好了。而且作爲報答，她也回報了一個真實性不相上下的‘故事’。

龍的事情迫在眉睫，她哪來的那麽多閑工夫去管其他人的事情。

“明天，就是解決那幫河盜的時候了。不過，我想那應該不止一群河盜吧——至少不會是普通的河盜。”少女撚着手指，控制着篝火中的火焰避開手上的枯木棍。

阿芙洛給出的報酬太多了，多的有些不同尋常。區區一群河盜的腦袋決計值不上這麽多錢。那麽其中肯定會有配得上這份賞金的目标。

那麽，會是什麽呢？吸血鬼？狼人？烏鴉鬼婆？幽靈之母？還是野巫師？總不可能裏面還有個巫師教團吧。若真是那樣那麽這個教團也未免太掉份了一些。身爲巫師居然支配強盜打劫商船什麽的……

不過這也無所謂了。強也好，弱也好，對愛麗絲來說都沒什麽關系。她接下這個任務除了賺取那瓶藥劑。更多的原因便是爲了磨練自己的技藝，以便于在和龍的決戰之前徹底掌握自己的力量。

“那麽，就讓我來稱量一番這些家夥的斤兩好了。我倒要看一看，他們是否配得上阿芙洛的酬金。”

這一夜，并不漫長。

等到第二天的黎明到來之前，兩人已經乘着小船悄然靠近了河盜們的巢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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