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賈米拉很奇怪，非常奇怪。簡直可以用莫名其妙這個詞來形容。
她大吵大鬧，情緒也變得很不穩定。而這種狀況本不應出現在她身上。
愛麗絲甚至懷疑她被惡靈迷惑了，但如果是那樣，事情的發展必然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而且如果有惡靈幽魂之類的東西在白天動手，那麽某種程度上掌握了奧法之秘的她肯定能夠感知到。
但是她一點感覺都沒有，沒有魔能波動，沒有風，沒有凍氣，沒有任何意義上的預兆。在她看來，她的探索行動就像是在平常的日子裏走進了一座人煙罕至的小花園，然後在裏面漫步了一番那樣的毫無特異之處。
這不正常。
但是又沒有任何非正常之處。
【或許……她今天早上吃壞錯東西了也說不定。】
愛麗絲心裏想到。在劃清了和萊迪娅的關系之後，她的心情并不是很好。接下這份調查鬧鬼事件的委托更多的是爲了發洩心中的苦悶，而不是真切地想要去做什麽事情。這種情況下，她自然也不會對賈米拉的反常過于關注。
——就讓她呆在那裏好了。
少女口中雖然沒有這麽說，心中大概也沒有過這種念頭。但是她此刻的一舉一動卻分明地表露出了這個傾向。
這或許是潛意識的作用吧。人的内心深處總是會翻騰着一些自己都不知道的東西。愛麗絲也是人，自然不會例外。
然而賈米拉或許對此抱有不同看法。
“愛麗絲？”
當愛麗絲檢視着焦黑的牆面，觀測那些奇特的裂縫和深淺不一的灰燼的時候。賈米拉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
“嗯？”愛麗絲沒有回頭，隻是随口地回應了一下。
“如果我們真的找出了怨靈，你有辦法對付它嗎？”
“當然有。”少女輕輕拍了一下腰間的小牛皮劍鞘。堅韌的結構随即發出一聲質感十足的‘撲’音。“我以前學過一些東西。後面我又自己改了一下以用來應付不同的敵人。其中正好有一種用來對付幽靈很有效果。”
“是殺死拜蒙的那種劍術嗎？”
“嗯。”愛麗絲停頓了一下，心中略微有些疑惑。“準确的來說那不是劍術，而是魔法的某種運用。我參考了給武器附魔火焰的魔法，用同樣的方式将靈魂陷阱的一部分威能附加在了我的劍上。這種被我稱作是【死劍】的戰鬥方式對靈體非常有效果……說起來賈米拉你怎麽對這個感興趣了？”
“沒什麽，我就是問問。”暗精靈随口說道。聲音中有些捉摸不定的飄忽感。“你不想回答我嗎？”
“當然不是那樣子，我的朋友。”愛麗絲微微搖頭，沿着殘損的木樓梯逐步上行——這樓梯在被火燒過一次後變得很不靠譜，每走一步，其内部的木質結構都會發出‘吱呀吱呀’的難聽聲音。
“不過這樣的提問也未免太尖銳了些吧。”少女偏過頭，笑着看向自己的同伴。“我怎麽感覺你像是在盤問犯人。”
“抱歉。”賈米拉面色誠懇地回答道。“我隻是想對你多了解一些罷了。”
“喔，如果想要更多的了解我的話，我建議我們換個更加适合談話的地方，例如酒館，旅店，或者某個安靜的花園。這裏可不是什麽說法的好地方，”愛麗絲輕輕扇了扇手，拍開了二樓樓道處的一些浮塵。“你就不怕嗆得一嘴是灰麽？”
“啊，你要明白。有時候人的好奇心一上來，那麽就什麽都擋不住了。”
“說的也是。這種情況我有時候也會遇見。”愛麗絲點點頭。“那你還想知道些什麽？”
“愛麗絲你是從哪裏來的呢？我是指在遇到我們之前。”
“洛裏斯泰德啊，我在很早的時候不是說過嗎？”
“聽說洛裏斯泰德遭遇了怪獸和風暴的襲擊，整座城鎮都沒有多少人活下來。愛麗絲你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麽嗎？”
愛麗絲的腳步停滞了。
洛裏斯泰德究竟發生了什麽？這個問題，問一千個人或許便能夠得到一千個回答。
有些人會說是一頭龍被守衛激怒，于是便用火焰和寒霜毀滅了洛裏斯泰德。有些人會說是一群強盜洗劫了城鎮，然後做出被怪物襲擊的假象。甚至還有人會說洛裏斯泰德爆發了一場瘟疫，領主在救治無效的情況下不得不派出軍隊将整座城鎮付之一炬。
然而這些都是謊言，是片面的說法。知道全部真相的人，在整個世界上也就隻有那麽幾個——愛麗絲恰好是其中之一。
然而，這要她該怎麽說？難道就這麽直截了當的說：哦，我是個龍裔，被黑暗兄弟會的殺手算計了，然後在瀕死的時候力量失控變成了鋼鐵的怪物殺掉了整座城鎮的人然後又和路過的一條龍打了個兩敗俱傷最後又被某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的怪物一劍毀掉了作爲龍裔的所有力量麽？
這種鬼話連愛麗絲自己都不信。而且，這件事情也不是什麽值得宣傳的事迹。對于已經失去了龍裔力量的愛麗絲而言。和過往劃清幹系無疑是再正确不過的選擇。
于是，愛麗絲微微搖了搖頭。
“不，那個時候我受了傷，昏了過去。等到恢複意識意識的時候，洛裏斯泰德已經變成一片廢墟了。”
“是嗎。”賈米拉微微點頭，并沒有顯露出失望的表情。她繼續問道：“那在這之前呢？我記得你好像說過你在雪漫呆過一段日子吧，聽說龍襲擊了城市，你知道些什麽嗎？”
“不。”少女回答道。她或許是感覺這個字眼比較僵硬，愛麗絲便又補了一句：“我隻知道死了很多人，很多地方都燒掉了，具體的事情我卻不怎麽了解。”
“啊~是這樣啊。”賈米拉輕輕呼出一口氣。“聽說有個名字叫做愛麗絲的龍裔打敗了巨龍，拯救了城市，那麽想必你也不認識她咯？”
“不認識。”
“不認識。”賈米拉把愛麗絲的話重複了一遍。“我從沒想過人居然能夠孤陋寡聞到這種程度。就算是裝模做樣，也該有個限度吧。”
愛麗絲深深皺起了眉頭，心中悄然升起一縷火焰。
這簡直就連質問都算不上，而是近乎于羞辱了！
“你……什麽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賈米拉聳聳肩。手卻按上了劍柄。“你沒有辦法回答我不知道的問題，不是嗎？倘若你真的去過了雪漫，去過了洛裏斯泰德，哪怕這些事情你都沒有親眼見證過。酒館裏面的閑人們也會很樂意将在你耳邊來上那麽一兩句的，然而你卻什麽都不知道。”
她抽出長劍，腥紅色的雙眸直視着愛麗絲的雙眼。
“你是誰？”
愛麗絲感覺全身發冷。一股莫名的顫抖沿着心髒的跳動一直傳到指尖。
賈米拉——這個被她當做可以信賴的夥伴的暗精靈。居然向她拔劍！？
“你應該去檢查一下你的腦袋。我懷疑裏面是否有除了糨糊以外的任何東西！”愛麗絲上前一步，沙啞的嗓音變得尖銳刺耳。“睜大你的眼睛！賈米拉！你以爲我是什麽！？”
“一個幻影罷了。”暗精靈微微搖頭，随即又用力補充了一句。“而且我的想法很快便能夠得以證實。”
她猛地揚起劍，便朝着愛麗絲身上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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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中騰起了淡薄的腥氣。一滴殷紅的血珠在劍尖凝結，滑落，在地上濺出一朵绯色的小花。
直到現在，愛麗絲依舊不敢相信她所看見的，她所遭遇的事情是真的。即使肩上的傷痕傳來火焰灼燒一般的劇痛。即使溫熱的血液沿着手臂滴下腳尖。愛麗絲甯可相信自己所看見的都是幻覺。
哈，肯定是幻覺。一定是的。昨晚還在并肩作戰的同伴，今天就因爲一點連争論都算不上的口角給她來了一劍。這怎麽可能是真的？無論是從邏輯上來說還是從情理上來說都不可能嘛！
然而這卻是真的。
愛麗絲很清楚什麽是真實，什麽是虛幻。幽靈能夠迷惑人的心智，但那也是相對而言的。一個含冤而死的平民鬼魂絕對無法迷惑一位身經百戰的傭兵。除非這位平民還兼職了高等巫師——但這怎麽可能！？
她看着面前的暗精靈，雙眼中充斥着悲痛與迷惘。
很痛，非常痛。
愛麗絲被蜘蛛咬過，被火燒過，被劍砍過，被弩射過，被**毒過。她受過的傷足以殺死十個人。然而卻沒有一道傷口，能夠給予她比這道淺淺的劍痕更強烈的痛苦。
她痛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賈米拉，你……爲什麽？”
然而賈米拉沒有理會愛麗絲。她隻是皺起眉頭，觀察着劍上的血迹。
“這是真的血。”她偏過頭，看向受傷的少女，酒紅色的雙眸逐漸變得渾濁而動搖。“你是真的。你居然是真的。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她的劍哐當一聲落到地上。她的聲音變得扭曲而顫抖。
“列祖列宗啊，我都做了些什麽？”
暗精靈用力搖着頭，臉色蒼白。她一步一步地向後退去。然後，飛塊地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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