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加本以爲自己勝卷在握。
他有這樣子的想法并不奇怪。畢竟一路走來,旅行者們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觀察之中。而對于這幫臨時的同伴,他也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拜蒙沖動且自負,隻要故意做出一些言語上的退讓就能夠将他穩住。查馬克經驗豐富,但也冷漠的很,隻要不危及到團隊和諧就不會搭理。而賈米拉……一個隻擅長防守的盾戰士并不能夠對他造成多大威脅。
他的目标是愛麗絲,準确來說,是愛麗絲那一手操縱金屬的魔法。他雖然看不出金屬支配的力量本質,但判斷出這個魔法的層級還是沒問題的————那毫無疑問是某種高階以上的稀有魔法,或許其潛力還在其上。
一個上位魔法,放在一個魔劍士手上也未免太浪費了。
按照他之前的預估,愛麗絲并不是很擅長拒絕别人的要求。這或許是年齡的緣故,也有可能是教育的效果。總而言之,反映在尤加眼中的就是一個詞組‘可以逼迫’。隻要其他人不來妨礙,他是有信心憑借語言讓愛麗絲下不來台的。
‘她應該會很生氣,但最終還是會把魔法交出來才對。不過隻要哄兩句應該就沒問題了。’尤加是這樣想的。他幾乎已經看到新魔法正在向他招手。而在那之後他還可以以交流魔法爲借口和她扯上關系。
按照尤加以往的經驗,或許在旅程結束之前會有些更加令人身心舒暢的收獲也說不定。
他倒是打得好算盤。
可惜他看人的眼光終究是差了一點。
當愛麗絲握緊劍柄的時候,他便意識到不好。然而當他臉色一變,猛地躍起并布置巫師結界的時候。一道劍光已經無聲無息地掠過。
‘撕啦——’一聲。尤加身上的那件黑色法袍連同其後的裏衣一齊突兀地從腰的部位裂成兩截。由此而導緻的形象破裂暫且不論,代表着法袍存在意義的附魔效果也被這一劍徹底損毀。
“你!”尤加又驚又怒地揚起法杖,一個毀滅性的魔能已經蠢蠢欲動。
然而少女的下一句話便讓他徹底的冷靜了下來。
“怎麽,需要我切得更深一點麽?”愛麗絲按着劍,漫不經心地說道。她面前的篝火猛地一暗,被劍斬引發的氣流這才倒卷回來,化作一陣微型的旋風。
直到現在,青年巫師才感覺到那自雙腿間穿過的徹骨寒意——現在可是星夜月的下旬,而這裏是聖血峰之下的‘冷’岩通道。就算是雪巨魔也得蓄毛的冰寒之地。
他冷哼一聲,便急匆匆地朝馬車的方向跑過去了——他在那裏應該有着備用的衣物。
【不知所謂的家夥……希望不要是這柄劍飲下鮮血的第一個人才好。】
【那也未免太髒了一些。】
少女微微搖了搖頭,不再去理會那個正在手忙腳亂地換衣服的巫師。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到手中的這柄劍上。
秘銀與黃金,銅與鋼鐵。她的魔法能夠支配後面三樣,但這柄劍中所具有的微量秘銀卻在她的能力範圍之外。那麽……得在下一場戰鬥開始之前盡可能地熟悉這柄劍的構造才行。
就算高精靈的劍要強過諾德鐵匠所鑄造出的鋼器。想必在質量上的差距也不會拉開到太過遙遠的地步。或許維持魔法劍的時間能夠翻上兩三倍,但損毀的結果卻是注定的呢——這又不是那種進行了昂貴附魔的高檔貨!
但很快,愛麗絲便發覺這個時間點似乎不太适合幹這件事了。賈米拉在小心地收好了那幾枚寶石後便坐到了她的身邊。一臉驚訝的樣子。
“我還以爲你不會動手呢。”暗精靈少女說道:“不過,幹得漂亮。我也想要收拾那家夥一頓。”
她輕蔑地瞟了呆在馬車附近沒有過來的尤加一眼。用響度适中,但卻能夠讓每個人都能夠清晰地聽到的聲音說道:“平時總是擺出一副巨龍的架勢,實際上也不過是一條毛毛蟲。”
‘噗——’拜蒙一口酒全都噴了出去。他捂住嘴,肩膀拼命地顫動着,看上去似乎很辛苦的樣子。
“或許,那隻是天氣比較冷的緣故?”拜蒙半捂着嘴,強壓着笑意說道。
這話說的。就連一向不怎麽說話的查馬克也不禁莞爾。
愛麗絲疑惑地看了他們一眼。
【這有什麽好笑的?唔……賈米拉替我說了不少話呢,或許我也應該補充兩句?】
她心念一轉,便認真地說道:“我試着将毛毛蟲切開燒烤過。味道的确不怎麽樣。”
這回連查馬克也噴了。
賈米拉捂臉。手掌下發出了語調奇怪的聲音:“是我的錯,我不該小看你的語言天賦的。”
“???”
少女疑惑地偏過頭。數秒之後,某種合理的思考邏輯終于在她的腦袋裏面構建完畢,這相當尴尬的結論讓她的嘴角微微一抽,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
她隻當做沒感覺到不遠處隐隐傳來的施法波動——想必,尤加的精神韌性應該能夠支撐得住。讓他不會在這時候做出一些後果會讓所有人都感到不愉快的事情出來。
而這樣的沉默也沒有持續太久。很快某人便提出了一個閑聊的話題,接下來的就是看似毫無隔閡的對話與讨論。
………………
“說起來,愛麗絲你是從哪裏過來的呢?”賈米拉随手攪拌着便攜碗中的糊狀物——那是某種深受冒險者喜愛的幹糧,主要成分爲小麥和雞肉——偏過頭向着身旁的少女問道。
“洛裏斯泰德。”
“哇哦,那可真是一個糟糕的地方。”賈米拉咂咂嘴。說道:“據說有好幾位高階巫師将那裏當做了戰場。全鎮的人幾乎死了個幹淨不說。就連洛裏斯泰德本身也被一場雷暴轟了個七零八落。”
“嗯嗯,那的确是一個糟糕的地方呢。”愛麗絲輕聲說道,她的手指不經意地拂過了那道幾乎将她的脖頸撕裂的劍痕。“糟糕透了。”
暗精靈憂郁地感歎道:“雪漫真是一個多災多難的地方。我在索瑟姆的時候聽得最多的就是雪漫領的繁榮。卻沒想到一下船就聽說了巨龍襲擊的消息,還沒出風盔,洛裏斯泰德就被擊破了。等到我好不容易避開那些風暴鬥篷進入雪漫境内的時候,那幫家夥的軍隊才剛剛潰退。”
“我真不應該在那個時候到雪漫的。那種場景……”她搖了搖頭,“一點都不能能夠讓人感到愉快。”
“死了很多人嗎?”
“很多。或許有八千,或許上萬。雪漫的,風暴鬥篷的,他們的屍體像小山一樣相互堆疊着,星夜月的冷風将它們凍成一塊,收屍的人隻有用錘子才能夠把他們分開。但這并不是最慘的,還有很多據說在守城時叛亂的人被活生生地釘在了豎在雪漫城周圍的木樁子上。直到我離開雪漫城,他們之中也至少還有一半人是活着的。我現在都仿佛能夠聽見他們求死的哀嚎聲。”賈米拉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朝着篝火更加靠近了一些。
愛麗絲剛準備勸解她兩句,坐在她對面的拜蒙便開口說道。“你的膽子也未免太小了些。不過是一群要死的人,這麽緊張做什麽?”
“你如果親眼目睹了當時的場面,或許你就不會這麽說了。”
拜蒙搖頭。
“比這更血腥千百倍的我都見過。遠的不說,你們知道‘蘭迪爾的束縛’吧。”他看了一眼尤加,語氣中有着挑釁的色彩。“前幾天,那裏可是死了不少巫師。”
“那隻是一群半吊子的野巫師。”尤加不屑地說道:“劣等品而已,我一隻手就能夠打五個。就他們那幫自吹自擂的家夥,遲早要死,被領主雇傭的傭兵剿殺也算不上什麽稀奇事。”
“我就是被領主雇傭的傭兵之一。”
“哦?”
拜蒙搖了搖手中的酒杯,眯着眼睛說道:“你知道我們是怎麽對待那些被活捉的野巫師的嗎?”
“我們把鐵燒熔,然後用漏鬥灌倒他們的胃裏面去。又或者給他們灌水,灌倒再也塞不下去的時候再踩爆他們的肚子。那種聲音……”他斟酌了一下,“就像是炒菜的時候油裏面放了太多水一樣。”
“你喝醉了。”查馬克皺起了眉頭。在他的腳尖上輕輕踢了一下。“看來過會休息的時候。你是值不了夜了。”
“醉?我沒有醉。”拜蒙搖了搖頭,看向尤加。“你說,那些野巫師能不能夠就憑借語言,施展出足夠緻命的詛咒?”
“那是不可能的。傳說中的大巫師或許能夠做到,但這種小地方的野巫師是絕對不可能有這樣的本事的。”
“如果有的話,你根本就不可能活到現在。”
“那就好。”拜蒙點點頭,扔下了手中的杯子。他顯然還有很多事情沒有說出來,或許他已經打算将那些事情一直帶到墳墓裏去。他站起身,走向牽在不遠處石柱上的馬車。
“我累了,先去睡一覺。”
其他的人隻是靜靜地看着他。沒有人說些什麽。
一夜過去。
第二天,當旅者們發現不對的時候。拜蒙的臉已經染上了灰白的顔色。
他死了。
PS:不是很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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